长河听了这说法有熟悉的感觉,一瞬如醍醐灌顶,原来如此。云曼曾对她亲口承认,圣女宫的明心会发疯是他下的蛊,看来她现下肚中的蛊,与明心和六皇子所中是同一种。

那她的下场也会和他二人一样,发疯至死了。她到这一刻,已感觉周身血液冻结,就算晴天霹雳也不会再震慑半分。这个男人心肠歹毒至此,竟会对她下这么毒的蛊。

从头到尾都是一场骗局,他付出的真心着实有限。在圣女宫的时候,她就听说过明心对他有多好,他还不是照样下手毒害?是自己太蠢,自作聪明。

云曼从听了风邪的话就面无人色地瘫坐一边,傀儡蛊……风邪走到跟前蹲下,伸手想拔他后背的刀,猝不及防被他闪避开,他这一动,刀子又□几分,凝固了的血再次喷薄而出,看得风邪眉目紧促,流血的这人却似感觉不到疼痛,握着风邪胳膊的手指因太过用力,关节层层突出:“你对她用傀儡蛊!”

风邪对上他赤红的眼:“你不想要她活了?若你死了,我定要她生不如死。”

云曼讽笑,到了这时他还跟自己谈条件?“中了傀儡蛊难道会有活路。”

“有。”

“不可能!”蛊物的事他虽不及他,也算精通。傀儡蛊导入人体的方式特别,根本无法可解。

“我说有就有,只是解法有难度,从未告诉过你。你若不信,我可以对天发誓。”

他态度看来镇定诚恳,云曼与他对视,缓慢道 :“我要你以蛊族族民发誓,若你有半句虚言,天必将降大难于蛊族,要我们的族人个个死于非命。”

瞳眸骤缩,良久,风邪道:“好,我以蛊族之王的身份起誓,若先前所说是谎言,要我的族民尽数死于非命。”他说完道,“现下你相信了?让我看看你的伤。

云曼侧身,避开他的触碰,自己拔了刀子出来,撕下衣服下摆的布条,由始至终他动作干净利落,连眉头都未皱一下。

风邪知这个弟弟素来柔顺,但倔起来也够倔,便也一言未发,只沉默掏出金创药递给他。

云曼敷上药,边包扎伤口边道:“伤口很浅。”风邪知他这话说给自己听的。伤口是不深,不在要害,但要说很浅也不可能,否则哪来这么多血。他站起身:“只要她不坏我的事,我不会伤她性命。”

云曼走至长河身边,柔声道:“暂时委屈你,与我们在一处,我大哥一定会想办法解你身上的蛊。”

长河听在耳中,一言未发。这兄弟俩又在她面前演什么戏,也许她体内的蛊虫尚未成熟,否则风邪何必跟她废话,直接控制了她神智就可以。

长河推开云曼搀扶的手,勉力站起来,强撑着走了一步,脚下一个不稳,面朝下栽倒。

“长河!长河!你醒醒!”

风邪道:“刚才被蛊虫伤及心脉,过会儿就没事了。”他言罢想从云曼怀里接过人,后者挡住,一脸戒备地看着他。

风邪道:“我若是要下手,你以为凭你一个人,能阻拦得了我蛊族最精英的侍卫队?现下时间宝贵,天朝的人随时会到,你先去研究一下宝藏入口,我输点真气给她,很快就能醒。”

十个侍卫跟着云曼,走至入口处的两块巨石前,这个洞穴应当是有机关可开启。

风邪与长河在后方,剩下的二十个侍卫守在他四周。待确信云曼离得较远,听不到这处动静,他根本没打算输真气,淡淡开口道:“我养的蛊自己清楚,最多让人疼了些,伤及心脉就太鬼扯了。”

怀里“昏睡”的人一动不动,风邪道:“闭目养神不错,不过你知道我这个傻弟弟,就算你死了,他也舍不得把尸体丢这儿。”他俯下身,鬼魅一般在她耳边道:“你信么?信他对你下蛊,现下又无所不用其极地要保你一命。”

怀里人还是没动,“我的傀儡蛊可以控制人心智,不过要发挥效用需待蛊虫完全长成。明心与三皇子于我无大用,但你可不一样,六扇门的长河大人,你说若是我安排你去捅大漠一刀,会不会很有意思?”

怀里人终于睁眼,冰冷的眸宛如利刃。

“曼儿在你身上下了苦功,这么好的棋子要放弃,我们都舍不得。依他的办法,是能哄得你一路乖乖跟随,直至蛊虫成形,可我这人素来心善,喜爱给别人多一条路走。你若是现下咬舌自尽,我也不会拦的。”

长河道:“等你坟前长满了草,本大人还是活得好好的!”这兄弟俩真是一样的无耻。

“还真是牙尖嘴利,你想不想知道,傀儡蛊是怎么种入你体内的?这种蛊的植入方式很特殊,需要在幼虫时期,通过……”他比划个圈,右手的食指戳进去,模仿□的动作,“将蛊虫从一方体内转移到另一方。”

长河面色突变,不可能!那天怎可能是预谋?“他明明也中了催情花!”

催情花?风邪似听到什么有趣的事情,低低笑出声,“原来是这般,曼儿想必很受打击,魅力有限,都需借助外物的力量了。不过,他没告诉过你,任何催情的药物对他都无效?”

她知道,可是,“他体内的千冢蛊不是早已取出来了吗?”

“谁跟你说是因为千冢蛊?千冢蛊是我后来在他体内植入的,可以避免一千种毒物侵袭。曼儿打小就容貌惊人,我为了防范于未然,一直给他定量服用那方面的药物,以使得他渐渐习惯。他从十岁起就不受制于一般的催情物了,跟千冢蛊完全没关系。”

长河想起来那时候云曼告诉她,不受制于春药是体内养蛊的缘故,他竟然从那么久就开始有心遮掩!大漠也说过李吟剑是新招的人,看来这个李吟剑来历很不单纯。

长河现下心里是怒火滔天,恨不得要在云曼身上戳上十个八个洞,刚才她就不该下手那么轻的!真该把他的心剜出来看看是不是黑的!

长河闭上眼,风邪一挑眉道:“认命了?这不像你啊。”

“我是闭目养神,等着看你们俩以后怎么死!”

云曼转了石头凹缝中隐藏的机关,石门发出轰隆的声响,缓缓朝向两边打开,现出一条幽深的地道来。

风邪站起,将长河甩手摔于地上,发布命令:“进去。”

黄雀在后

一行人进了隧道,等到最后一个人落脚,石门在身后关上。廊道内漆黑一片,两边都是未经雕饰的石墙,蛊族的侍卫点燃火折子,风邪走在靠前的位置,云曼陪着长河缓缓落于后方,他伸手想要扶她,被她一把甩开,就连走在她身侧,她也不愿意。

“蛊毒的事,我当真不知情……”

长河鼻观鼻,眼观眼,就当身边有个苍蝇在嗡嗡嗡。

“傀儡蛊不需要驱动,只要作为蛊盅之人体内有蛊,在第一次交欢之时就可自行游离,我也不知道大哥何时在我体内种下这蛊,若是知道……”“若是知道,你就不会受催情花所惑?”事到如今他还想骗她!“风邪都跟我说了,好一个千冢蛊啊!”

“我……那日骗你,是我不对。”只是既然当时她问了,他也就顺势回答了。活人养盅的残忍她心知肚明,这样的回答会激发她的恻隐之心,对他的计划有百利无一害,谁能料到,那时候另存的小心思,竟成了他一早居心叵测的佐证。云曼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无论怎么说,现下都只会火上浇油,惹长河怒上加怒,“你相信我,在温泉的时候,我是出于真心,绝无半点算计!”当时错愕不及的又何止是她,他是不受制于催情花,可那样的气氛、环境,那样倾心喜爱的人,他也是个普通男子,和所有动了真心的男人一样,会有情不自禁的时候……再说,他终于想起一事,喜道,“催情花不是大漠的属下放的吗?你们六扇门的人,怎会与我有关?”

呵,大漠的属下,六扇门的人。大漠的手下若是全部干净,那次她奉旨调查骆王府,沐伦渊怎会知晓。她天朝在凤起和上京有探子,难道风邪和沐伦渊在天朝没有内线?最可笑的就是眼前这人,到了现下还要自煽耳光,“那云曼公子是哪里人,蛊族的人?天朝的人?凤起女皇的人?圣女宫主的人?你这么千变万化,干脆说你自己是六扇门的人。”

“我知道我现在怎么解释你都不会相信,可是长河你放心,我一定会让大哥解了你的蛊毒。若是到了最后真没办法……”他转身,平素妖冶的黑眸盈满深情,“不管上天入地,我都陪着你。”

真他娘的感人,他演得不累,她看得都累了。长河停住脚步,转身,自真相揭穿,第一次正眼看人。旁边的侍卫见他们停下,纷纷投来探寻的视线,云曼喝道:“你们先走!”

“云曼的意思是,愿意陪着我一起死?”她问完,竟然还笑了一笑。

看到这久违的笑容,他心下虽知道是危险的讯号,还是忍不住地欣喜,情不自禁伸手握在她掌心:“天地可鉴。”

长河微微笑道:“何必这么麻烦呢?既然蛊虫是你导入我体内的,能导出来,自然可以原样导回去。原本我还担心,云曼惜命不愿意,孰料是我看错你了。你既有这般为我而死的情怀,我好生感动,那就麻烦你舍己救人,救我一命吧。死你一个,总比死我们两个好,是不是?”

云曼闻言怔住,长河将他神色尽收眼底,不出所料,心中不由冷笑,口中仍在道:“虽则一想起来要跟你再有亲密接触,就像吞了只苍蝇一样恶心,但为了保命也顾不得了,本大人就权当被狗咬了一口!”

她眼中赤裸的嘲讽让他回神,迟疑非不愿以命换命,只事情并不如她想象地简单:“蛊虫一旦……”脚下忽然一阵剧烈晃动,云曼下意识扶住长河:“小心!”

风邪的手还按在走道尽头的机关上,本以为这机关是用来操控眼前这一扇石门的,孰料按下去之后——

又是一阵剧烈晃动,这下子整个洞穴都开始抖动,走道里空间狭窄,避无可避,就算功力深厚的侍卫们也摔得东倒西歪,云曼尚未清楚发生何事,耳中只听到风邪懊恼的低叫:“中计了!”跟着他自己被人狠狠推了一把,栽倒地上。

长河与云曼本就落后于众人,现下她突然出手推开云曼,自己则片刻不耽误,运起轻功飞快掠向另一边的石门——先前进来的入口,只是他们进来已经走了好一刻,就算她一路都在拖时间,如今离入口也有不短距离,想要三两步靠近并不可能。她踉跄奔了几步,头顶有大大小小的石块不断砸下来,长河侧身躲避,避了左边的石头又被右边的石头砸在胳膊,疼得她冷汗涔涔,脚下却丝毫不敢停歇,在这山洞之中多待一刻都是搏命。眼看出口近在咫尺,身侧的石壁忽然整个垮下,笔直砸在她腰身,长河喷出一口鲜血,眼前瞬时黑下去。

大漠站起身,四嫂与她在说话,她分了神,袖子不小心扫到桌上杯子,杯子掉到地上砸得粉碎。

“哎呀我的大小姐!你当心点啊!”上好的白瓷,急得四嫂心疼不已。

大漠抚了抚眉心,从早晨就开始的心绪不宁似乎更严重了。

在书房关了门,落了座,听属下汇报的时候又出了神,半晌她回神,突兀问道:“长河有消息吗?”

“并未收到长河大人的消息。”

按最快的脚程看,长河也得昨日才到青宁山,就算她事情办完,飞鸽传书回来也得再个两三天。

“墨轩那边呢?”

“萧大人已经快到襄川境内。”

“那探子呢?”昨日清扫了六扇门和情报司,抓出来的三个探子,两个当场自尽,只剩下一个,监管的人眼明手快卸了他下巴,才留了一命。

“还是不招,属下正是想请示,再加刑吗?”

“算了,给他个痛快吧。”左右都是棋子,再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

曲起的食指扣着桌面,发出有节奏的敲击声:“你说长河办事怎么样?”

面相忠厚老实的年轻人顿了一顿,一板一眼道:“长河大人虽然任性妄为、不守规矩、缺乏教养、心胸狭窄、睚眦必报,但是做事很有分寸,比大人您靠谱。”

“……”她有说过想听对比吗?

柳三乾道:“大人这么说,是不是不放心长河大人?”

大漠道:“我是不大放心。”虽则长河保证万无一失,但风邪又岂是寻常人,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三儿,你带凌山他们几个,给我跑一趟青宁山。”她这心,自早上就乱七八糟地跳,实在放不下来。长河先前不许人跟,怕打草惊蛇,如今大局应当定了,该是不会。

她胸口很重很重,似是压了千斤重的大石,闷得几乎喘不过气。

是不是寒师兄,又在她发烧的时候,给她压了五六床被子。若不是静蓉姐姐来得及时,说不定她就英年早逝了。

床上的人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头顶飘舞的轻纱,长河脑中闪现的第一念头——这不是她的房间。

胸口有点难受,她不由咳嗽了一下,就这一下,连带着整个胸腔都疼。

房门开着,似是听到里面有动静,屋外探进来一个脑袋,那脑袋很快又缩了回去。

长河没叫住人,她一手撑着,勉强坐起来半个身子,在床沿边靠着。

她已经想起来,先前是在青宁山的石洞密道里,她最后一刻被倒塌的大石砸晕,之后就全无记忆了。看现下这处房子的布置,还有刚才那探头进来之人一闪即过的发髻,这里必定是凤起无异。

至于是何人将她带回凤起,这不需要问了。

长河靠在床上闭目养神,过了好一时,耳中听到脚步声,她并未睁眼,直到一把熟悉的嘲讽嗓音响起:“怎么?你是自觉没面目见本王吗?”

长河缓缓睁眼,目无表情看着眼前之人:“我是在想,果然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石洞里都没能把他给砸死,“真没天理。”

风邪冷笑道:“你都没死,怎么轮得到本王死?”虽然他没死,但是右手经脉受到严重压迫,日后连提重物都不能。而随他过去的蛊族精英,三十个人只活下来五个!这一切都是拜她所赐!“没想到本王真是轻敌了,太小觑长河大人了。”

“我就不一样了,我和大漠从来不曾小觑过蛊王大人。”如大漠所言,以风邪的性格,只怕早就对藏宝图另有安排,不管她信不信云曼,她都不会拿整个天朝的利益来赌,“你还是不够了解我。”和大漠合伙演一出任性妄为的戏他都信,还有一点是,“蛊王大人留在六扇门的探子,一定及时汇报了您,大漠对我私自行动极其生气。”如此风邪自然更加相信。

真正的宝藏所在地在襄川境内,她带着云曼来找这处伪装的假宝藏,大漠则私下让墨轩去取回真宝藏,两边同时进行。若云曼是风邪的一步棋,这个山洞早埋下了机关,若云曼不是风邪的人,此举也能起到掩护墨轩的作用。

她这计划万无一失,若不是风邪在她体内种下了傀儡蛊,早在洞穴门口,她就可借挟持云曼安全脱身,根本不会被逼进入洞穴,差点搭上自己一条命。

“你笑什么!”风邪冷笑,恨道:“现下落在我手上,你体内的傀儡蛊,能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什么傀儡蛊,都无法抵消她现在万般愉悦的心情,长河越笑越开心,几乎是放声大笑了,胸腔一阵一阵地痉挛,她不管不顾,笑到眼泪都流出来:“风邪,我说过,总有一天我会赢你!”

疯兮魔兮

长河躺在床上,睁眼看着床顶的白纱,白纱随风飘舞,她的眼珠一动不动,过得许久许久,才微微转一下。也只凭着这下细微的转动,你能确定床上躺着的并非一尊雕像。

她也不知道在这里躺了多久,这处房间的时间很诡异,有时候快得惊人,有时候又慢得离谱。她绝大多数时候都是在昏睡,偶有醒来的时候,就像这样不言不动。神智通常是混沌的,只有胸腔的疼痛相对清晰,她想,一定是那日被石墙压伤了。有时候她也想动动脑子,但是一用脑子就头昏,什么都未想出来便又昏睡。

风邪不知趁她昏睡给她吃过什么,她醒来的时候经常觉得口中有血腥味。风邪不会让她死,在蛊虫长成之后,她一定还有用处。她现下身体越来越虚,神智也一日较一日混沌,要想办法逃出去,或者给大漠报信,难如登天。

这一天,她从不知多久的昏睡中醒来,看见一道模模糊糊的影子坐在床畔,长河凝神了好几次,才努力将视线对准,看清楚那人的脸

这还是自上次呛声之后,她第一次见到风邪。比起那时无法掩饰的怨恨,他此番的情绪完全平复了,幽黑的眸子一眨不眨盯着她,淡淡开口问道:“饿不饿?”

床上那人的目光呆滞,似乎根本听不明白他在问什么,他静默半晌,伸手抚上她面颊。

他刚从户外进来,掌心冰凉,她一直在烧着炭盆的室内,盖着毛毯,两颊红扑扑的。

风邪的手在长河脸上贴了半晌,她似完全感觉不到寒意,一动不动,他眯眼,满足地喟叹:“真暖和。”

丫鬟端着膳食进来,风邪捧着碗,舀了一口喂到长河嘴边:“张嘴。”

她听话地张嘴,他将汤喂进去,汁水顺着她嘴角缓缓流下来,直到他再下命令:“咽下去。”才看见那人喉头动了动,将汤汁咽下。

令人满意的成果,他心中却没有什么喜悦的情绪,从怀中摸了帕子出来,仔细替她拭干净嘴角。

明知道床上人听不懂,也许就因为她听不懂,他才有倾诉的欲望:“你知道那日从倒塌的山洞中将曼儿挖出来,看他双目紧闭一动不动,我是什么心情吗?我真恨不得将你挫骨扬灰碎尸万段!——可是,我也恨不得将我自己挫骨扬灰碎尸万段。你是心狠,为了置我们于死地,宁可拿自己的命来赌,但我这个当大哥的又何尝不心狠?” 他说着,俯身细细端详眼前巴掌大的小脸,这段时间越见消瘦了,“若是那时在封烛台,我不救你一命,又怎会到如今光景?”可再后悔都好,时间无法倒流,也或许时间再来一次,他还是会鬼迷心窍地放蝎子救她。

从父皇母后被屠杀那天开始,他背着蛊族这么重的担子行进,每一步都走得分外沉重。也许是太累了,太久没有真心笑过,即使被人捉弄,那捉弄人的姑娘笑靥如花,便想再看几眼。

可是,看再多眼又如何?摩梭着掌心的柔荑,风邪将那只温暖的小手贴到胸口,能感觉到隔着衣衫的温度,只是那温度太薄弱,心口还是冷。

他为了蛊族族民,早将自己的心铸成铜墙铁壁,有再多的热都捂不暖了。

挖出来……一动不动……恍惚接收到这样的讯息,她早没了思索的能力,只是脑中走马观花一样回放着这些字眼。

我想要,长河大人的心。

日后你去哪里我去哪里,说什么做什么我都听,绝不惹你生气,好不好?

还活着的话,心只能给我一个人,哪怕我死。

我心中有很喜爱的一位姑娘,从今往后,她去哪里,云曼就去哪里。她是临仙谷的圣潭水,若没有了圣潭水,临仙谷的夙鸢花只能枯萎。

我还要陪你一辈子的,怎能这么死。

不管上天入地,我都陪着你。天地可鉴。

骗子……骗人……他这个大骗子………

已经很久没有自我意识的人,眼中缓缓滑下两行清泪。

风邪在国师府大厅接待了一位从圣女宫来的客人,到访的女子形体匀称,面容清雅素净,长发高高束起。

风邪道:“看来我给明心宫主的方子很有效。”

那女子闻言柔声道:“多谢蛊王大人救命之恩。”

“你也知道蛊毒是我让曼儿下的。”如此还跟他道谢。

女子未放在心上的样子,轻声道:“明月此次到访,是有个不情之请。”

“请讲。”

“我听师妹说了现在的情况,想来照顾阿云一段时间。”

风邪眉头蹙了蹙,头次有了打量眼前这人的心思。明月坦然迎接他审视的目光。

“恕我直言,曼儿曾经毒害过圣女使大人,你现下这要求,我很难不理解成是想伺机报复。”

“明月不介意受点苦楚,只要能让蛊王大人放心。”言下之意,他若要对她下蛊控制才放心,她愿意。

风邪也算阅人无数,当真看不明白眼前这人,若说什么情情爱爱,他很难相信。

“现下蛊族与圣女宫通力合作,有些话也不妨对圣女使大人直言。你恐怕还不知道,我弟弟已经心有所属。你对他再好,他也不会记你一分。这种没有结果的事儿,本王劝大人还是别浪费时间了。”

明月道:“我想要的结果,并非蛊王大人以为的那样。”

“哦?”

她没再解释,只恭恭敬敬行了一礼:“多谢蛊王大人成全。”

风邪缓道:“我几时说过要成全?”

“刚刚。蛊王大人说,现下蛊族与圣女宫通力合作。”

风邪闻言,打量人的视线不由带上几许凌厉。那女子低垂着眉目,就算说着这样暗含威胁之意的话,神色也始终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