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那天晚上,他将木牌挂回她腰间,跟她说不要辜负师父,原来他早明白她的盘算……可恶!他算什么东西?凭什么自作主张?……其实那时候,说她毫无察觉,并不可能,只是她情愿当不知情,因为,长河紧握了下拳,有些决定她既然已经下了,任何人或事都不能让她动摇,大漠与风邪云曼能有何交情,大漠早知道她行刺皇帝是因为风邪,却放任她含冤莫白,“我明白,你不替我伸冤,是因为这是我自己的选择,寒师兄也告诉我,是我心甘情愿揽下所有罪名。可是大漠,人的决定并非一成不变,你也知道我根本没恢复记忆,当初选择自首因为有感情,可现下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所谓感情,全都是从别人口中听来的,那为何你不给我重新选择的机会?我不想继续这么活着,我不稀罕任何人的感情,我只想回六扇门,完成对师父未尽的承诺!”

“这当真是你要的?”

她无视心头异样,生怕自己迟疑一般快速道:“是!”

大漠点了下头:“也好,云曼也是这么跟我说的,现下的长河没有记忆,与原先不一样,应当给你再次选择的机会,他曾说过,无论你做什么决定,他都支持,这句承诺,一辈子有效。”

长河听得心烦意乱:“这种鬼话不用告诉我!”

“云曼写信请风邪来,是怕你万一真有事,虽则可能极小,他却不愿意你冒一丝风险。他不会帮你对付他大哥,但你虽然办不了风邪,我手头却有一封云曼的自首书,有了这个,加上他说可以提供傀儡蛊,应当能为你翻案了。”

“你什么意思!

“云曼是风邪的弟弟,傀儡蛊也是他种在你体内的,他自己甘愿替风邪还你一命,算得上公平。”

“你是捕快!这种话你也说得出来?”云曼脑子有病,大漠也有病吗!什么叫一命还一命?她是想翻案,但不代表随便抓个人替罪也成!忽然见大漠伸手来拉自己,长河惊得后退一步,“你做什么?”她不答应!

大漠好气又好笑:“你这么紧张做什么?我会吃了你不成?你不是要翻案吗?走啊,跟我回六扇门!”

大漠握住长河的手,被她拼命甩开。

“你甩什么呀?我是苍蝇还是蟑螂?”她再接再厉地扯人,长河情急之下拉住撑营帐的杆子,两人拉扯几回,硬生生将那杆子扯掉下来,营帐半边塌下,长河没了支撑,被大漠扯得走了好几步,脚下不稳跌坐地上。

她神色呆愕,头上还罩着营帐,须臾反应过来,爬上前厮打大漠:“把自首书给我!”

“啊呀呀,给你给你,快放开我的秀发!”

大漠手忙脚乱抢回头发,就见长河眼神呆滞地在看那封自首书,看着看着,眼泪不断落下来,浸透薄薄的纸张。

大漠小声嘀咕道:“毁尸灭迹也不用这么费事呀。”撕了不就成了,她慢慢爬过去,伸臂抱住一直颤抖的人,“好啦好啦,没事了。”

长河死死抓着她后背衣服,多年没做过这么幼稚的事,小孩子一样嚎啕大哭。

马车缓缓驶离军营,下着雨,泥泞的地面印着两道清晰的车轮印。

走得够远,车厢的帘子还掀着,车里的人一直在向后张望,始终见不到想见的人,他神色泛上淡淡忧伤。雨丝垂落发间眉梢,不知是窗外的雨水还是眼中的湿意,拢着氤氲雾气的眸子水润惑人。

大漠送完人回来,同帐的另一人正在收拾东西,问她道:“你和寒师兄也今天走吗?”

“嗯,京师还有好多事要处理,你当我这个新朝丞相很清闲?”天天忙得脚不离地,回到家往往倒头就睡,自家相公都没时间玩。“知道你最好了,”为了小师妹,立马丢下手头事儿,日夜兼程来塞外,“放心,下次祭拜师父,我会跟他老人家多多说你好话,让他有时间就回来看你的。”

“……”

“云曼一直到走,还在等你,你没出现,看得出来他很失望。”这丫头真是的,送人而已,能费她多少时间。

“见了也不知道说什么。”他也知道她记忆没恢复,虽然对他还有感觉,可三年的空白,要对一个陌生人说情道爱,她真的做不到。

“你希望他跟风邪回蛊族,清干净体内的蛊毒,他照做了,那你呢,有没有想好什么时候去找人家?”

长河摇头:“再说吧,反正我会先去巫族,守着颜桑醒过来。”听大漠说,她才知道,她失去记忆是因为巫族的三世盟约,颜桑为了她,耗费灵力太过,现下还昏迷不醒。她一来愧疚,想照顾他,二来也想等他醒过来,解了这巫术,让她恢复记忆。

“阿依的说法是,颜桑有可能一辈子都醒不过来。”颜桑用了第十三根针,现在估计还扎在长河后脑勺,巫术破则人亡,除非他亲手收回,否则长河每次强行回想,颜桑都有性命之忧。

“南玄漠你是不是人啊,颜桑为了你师妹变成这样,你咒人家一辈子醒不来?”

“……”

“对了,”长河及时想起来一事,“把死光光从巫族调走,”否则她迟早被他聒噪死,“换个人来。”

“你想换谁?”

“李,淫,贱!”她将有很多很多很多的时间,可以慢慢修理他。

“不好办啊,李淫贱被我派去圣女宫常驻了。”

“做什么?”什么时候她们在圣女宫也有常驻人员了。

“你知道,圣女宫的女人地位很高,而通常女人又都很小气,爱记仇,脸皮薄,所以李淫贱那张嘴……”大漠说到这处,长河心领神会,两人一道奸诈笑起来,哇哈哈,一定会有超多人替她们好好修理淫贱兄的!

果然,女人都很小气又记仇……

 

五年后。

春暖花开,一院子花团锦簇,清香四溢。浅蓝衣袍的男子立在后院,身边放着水壶,右手拿着枝剪,正在修剪花叶枝蔓。

下人来通报:“公子,有客人。”

莹白如玉的面庞闪过一丝惊喜,他匆忙放下枝剪,顾不得回房拿帕子,边疾步走边在衣服下摆擦拭双手。

来到前厅,看到到访客人的一瞬,心中有浅淡的失望,转瞬即逝,这好几年来,日复一日的等待与失望,他快习以为常。

明月手捧着茶杯坐在客厅的椅子,模样难得有点出神,不似往常淡定。云曼唤了好几声,她才听到。

他柔声问道:“在想什么?”他回到蛊族这几年,她逢年过节会来探望,两人兴趣一致,交流探讨些照料花草的心得,倒像是聊得来的老朋友。

“阿云,我,我有点事想问你。”这平素镇定自若的姑娘,难得有吞吞吐吐的时候,这方面他是专家,有问题请教他应该没错,“有一个人……”话在嘴边说不下去,云曼唇畔泛起促狭的笑:“这一定是个男人,还是个相当讨人喜欢的男人。”明月脸刷一下红了。

送完明月离开,已是两个时辰之后,回到院子,远远就见花丛前多了个人,正提着他搁在地上的水壶浇花。

许是阳光太刺眼,他几乎怀疑自己出现幻觉了,想要唤人,喉头却一个字都发不出。

还是她先察觉到,转过身,娇俏的面容映着璀璨花海,双眸生奕,笑容烂漫,人比花娇。

她高兴道:“这就是你说的夙鸢花?”红色似火,蓝色近妖,金色耀目,当真好美!

“去年我私下帮寒师兄办桩案子,在滁州住了半年多,滁州风景秀美,景致宜人,你说咱们就去那里定居好不好?”江南水乡,浓墨淡彩,每日醒来都是幅风景画,“就不知道你这些夙鸢花,在江南好不好长?”

她想着就高兴,丢了水壶上前来牵他手:“到时候再生几个胖娃娃,没事儿做就拿来玩。你是没瞧见落日那两个双生子,一模一样可爱死了。”每次看到她都流口水。长河说了好一时,皱眉嚷嚷道,“喂!你倒是应我一声啊!”她一个人要怎么生呀。

她想起什么,疑惑地打量他,脸好啦,腿不瘸,背也不驼,难道还是不能说话?

“你做什么一直看我?”直勾勾地真吓人。

她伸手想蒙他眼睛,却被倏然抓下来,他掌心温度高得惊人,拉着她快步就走。

“去哪儿呀?”

“生娃娃!”他说过的,但凡她想做的事,他一定支持。

长河恼羞成怒,用力甩他手甩不开,“本姑娘可是正经人家!哪有人不成亲就生娃娃!”话刚说完,被他拽了一下,身子一倾,跟着他扑通跪地。

“我们蛊族不像天朝人那么繁琐,成亲只需跪拜大地,向天神宣誓就行了。”

“呿!”以为她是三岁小孩啊,这么好拐带!长河恼怒想起身,又被他拽下来,他手劲大得很,直直拉人撞进自己怀中。

腰腹环上男人的手臂,扣得死紧,她动弹不得,羞恼对上一双流光四溢的明眸。绝色的容颜近在咫尺,黑眸满溢的深情能将人溺毙……长河动都不敢动,良久,喉头艰难吞咽下,秀色可餐,受不了了!

血脉贲张的某人反守为攻,边流着口水在美人脸上乱啃,还不忘给自己找台阶下:“江湖儿女不拘小节,成亲这种繁文缛节,不做也罢……唔……”

房门关上,喋喋不休的小嘴被堵上,他会好好教她,这种时候,嘴的用途不是说话。

屋外,景致正好,屋内,春色无边。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