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现安倾国乃是魔修之后,此人平日的行为,叶歆瑶自不会再认为是单纯用纨绔之举韬光养晦。很显然,这家伙修炼的功法很可能也是走什么由情入道,阴阳双修,说是邪功算不上,却又称不上堂堂正正的路子。

不得不说,敌人的策略还是很正确的,安倾国一边与美女玩感情游戏,一边提升自己的修为,身心自在得紧,修为也提升得很快,还能借着纨绔的声名,不知打多少掩护,可谓一举多得。

这种功法与正道略偏一点的功法颇为相似,不熟悉道魔分野的人哪怕细细查探,都未必能发现得聊。何况安倾国在与众多美女的交往过程中确实付出了真情实意,抛弃的时候也确实一点情面都不留,还持之以恒做着同一件事,让大家都习惯了,以为这货真好这一口。正因为这般经年累月坚持不懈的形象勾勒,才能骗过安家一堆心眼比马蜂窝还多,心胸却比针尖还小的牛鬼蛇神,确认安倾国当真沉溺于女色中,全然无用。

看样子,上蹿下跳的安倾城,不止被自己一人看成跳梁小丑。连她素来看不起的兄长,也将事情看得分明,还将计就计,借安倾城展露自身温柔慈悲的时候,往云笈宗的使者处送人。

想到这里,叶歆瑶的目光微微挪向左边,见张媛因安樘的要求露出为难之色,陈康也陷入沉思之中,心中不由轻叹。

陈康师兄当真…不走运。

那对“触怒安倾国,被他扔到野兽堆里,幸亏安倾城救援及时,才只是残疾没丢性命”的情侣,定然是敌人安插进来的棋子,为的就是控制云笈宗来人。让陈康和张媛在局势未明的时候,能继续镇压结界的阴阳阵眼,不让云笈宗的人察觉到问题,却又不能让这两人发现端倪,向云笈宗传递消息。

叶歆瑶估摸着,那一男一女应当都是为张媛准备的,八成以男子为主,女子为辅。毕竟张媛身为女子,细细检查同性的身体状况,为之检查伤势,谁都不能说一句不是。敌人不大清楚张媛精通什么,也不敢赌张媛能不能查出问题,派出去的人又能不能在她将信息传出去之前及时制住她,无奈之下,才使出这般计策。

不得不说,他们这一招掐准了安倾城和张媛的性格,甚至连张媛的喜好都算到了,才故意截断男子的双腿,以示他们不会在张媛的洞府中做什么,连这方面的犹豫和顾虑都省了。谁料人算不如天算,他们将方方面面都兼顾了个齐全,却没想到张媛略有些感情洁癖…她出于同情,将二人带回洞府,庇护在自己羽翼下不假。但自个儿的神识遍布洞府,稍有个风吹草动就能探查个分明,放俩大活人在眼皮底下,还是一男一女,怎么看怎么别扭。哪怕这对小情侣有心无力,不能真弄出个活春宫给她看,万一他俩情难自禁,有事没事就甜蜜一下,亲热几番,张媛看多了也受不了啊。但直接说不准他们亲近…似乎又有点不近人情,毕竟是劫后余生的情侣,自己是做好事,又不是当拆散小情侣的恶霸。

正因为如此,张媛才以“我会带你们出这个世界,为你们讨来断肢重生的药物,再为你们弄些延寿续命的丹药,断不会白白浪费你们七载光阴”为理由,很果断地将男子扔给了陈康照顾,自个儿就收留了女子,权作个打杂的侍女。

无论从哪方面来说,张媛的行为都没任何问题,甚至能称得上十分好心,行事周全。偏偏这样的举动,却打乱了敌人的部署,让他们不得不退而求其次,对陈康动手,张媛则逃过一劫。

说起来,陈康师兄也…

正当叶歆瑶思忖着自己应当怎么做的时候,突然觉得有些不对。

她神识较之旁人本就强大许多,观察力和注意力又极为敏锐,六识还十分强大。明明殿内欢声笑语,灯火通明,丝竹之声不绝于耳,叶歆瑶却总有些心神不宁,思绪每每飘至殿外,觉得外头有些不妥,却不好在这么多修士面前,贸然伸出神识去探查。是以她想了想,还是伸出左手,小心翼翼地扯了扯陈康的衣袖。

陈康略带惊讶地望过来,不知这位与自己并不数落的师妹想做什么,就见叶歆瑶对他做了个手势,比了比殿外。

身为副使,陈康也很受人关注,却没到张媛那般不可或缺,一旦离开就全场尴尬的程度。加上他刚好坐在张媛与叶歆瑶中间,越过他直接和张媛说话,不礼貌也动静太大。再说了,叶歆瑶也打算测测陈康的状态如何,到了哪一步,还有没有救,这才求助于他。

师妹的好奇,陈康自没不满足的道理,所以他侧过身,对张媛小声说了什么,见张媛点了点头,就起身离去。

安樘见状,很识趣地没有多问,任由陈康出门。

张媛也闹不明白是什么事,但她对叶歆瑶的判断相当信任,既然是叶歆瑶让陈康帮忙,她自然不会插手,只是在安樘不注意的时候,对叶歆瑶投以好奇的目光,本打算找个机会询问一二。谁料才离席没几个呼吸功夫的陈康就步履匆忙,脸色惨白地走回来,附耳对张媛说了什么。

听见陈康带来的消息,张媛霍地站起,眼中的震惊无法掩盖。只见她盯着安樘看了好一会儿,才用干涩的声音说:“安城主,你…派人出去看看。”

安樘不明就里,派人从偏门出去,来人才探个脑袋出去,就跌跌撞撞,屁滚尿流地冲进来,如丧考妣地吼道:“城,城主,外,外头,外头…外头全是尸体,全是啊!”

场内气氛,为之一滞。

第七十五章 昔日恶因今日果

大殿的正门被缓缓推开,刺鼻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无视此起彼伏的刺耳尖叫声,叶歆瑶从座位上站起,神色凝重地看着正殿外的院子。只见他们进来之前还鸟语花香,雕梁画栋,让人赞不绝口的美丽庭院,此刻已是尸山血海。

石子路上铺满动物的尸体,小至雀鸟猫狗,大至狮子老虎,应有尽有,无一不是被开膛破肚,内脏流了一地,死状可谓凄惨至极。冠盖茂密的古树上挂满了全身肿胀发紫,七窍流血的尸体。视力不好的人远远望去,还以为树与树之间拉起了黑色的幕帘,绝对不会想到那竟是由尸体拼起来的屏障。

安樘的二十五个儿子见了这一幕,八个直接吓晕过去,还有十一个腿脚酸软,动都动不了,安倾国就是其中之一。

张媛大步流星地走上前,在离门槛三步之遥的地方站定。她低下头,盯着庭院中流淌的血水看了许久,方从怀里取出一个长颈玉瓶,拔开软塞,瓶口朝下,轻轻摇晃了几下,一些细碎的白色粉末缓缓飘落。顷刻之间,沾染上粉末的血水,就化为深沉到近乎黑色的紫色。

见到这一幕,张媛的脸色难看至极:“好烈的毒!”

央白真人修为不算特别高,对炼丹炼器却颇为感兴趣,经常弄出些新奇玩意。张媛耳濡目染,对此类方面较为了解不说,身上也随时携带各种丹药,验毒解毒,应有尽有。

她一见这群人死状,就知是毒药所致,便不敢贸然迈开步子,沾染血水,而是拿央白真人赐予的药物试验一番,却发现毒性之烈,超乎了她的想象。

“师姐…”陈康走近,轻声道,“毒不是重点。”

正殿与庭院就隔了一扇薄薄的门,哪怕这扇门再怎么厚重,看上去再怎么庄严,也是一扇没加持过任何防御,更不能遮蔽神识的木门。按道理说,正殿内再怎么喧嚣热闹,也不至于外头来了个人都毫无所觉,何况正殿还算不上人声鼎沸,除了丝竹之声就是安樘与张媛寒暄的声音。别说是修士,就算是个六识敏锐点的普通人,院外这么大的动静,也不应该察觉不出来。

在场这么多修士,竟无一人发现,庭院外头有这么大的变化。哪怕安樘这个金丹修士的水分很大,可…可这也太水了一点吧?或许,不是我方太弱,而是敌方太强。

莫测的强敌比起强横的毒药,更让张媛心惊肉跳,叶歆瑶却摇了摇头,提出相反意见:“来人若真有这本事,为何不干脆冲进来,将咱们全杀了个干净?我觉得,这人要么就是修为未至金丹,只是一身毒功厉害,又修行了些旁门左道的法术,直面咱们没必胜的把握,才选择这样装神弄鬼;要么就是与安樘仇恨太深,觉得杀了他不解气,非得这样猫抓老鼠地玩弄一番,见安樘被自己吓得魂不守舍,才心中畅快;或者…二者皆有?”

叶歆瑶最清楚敌人的强大,可越是这种时候,就越不能慌,更不能乱。所以她张口就来了一套看上去十分可信,实际上可信度连一成都不到的歪理,还说得特别信心满满:“师姐不妨问问安城主,之前得罪了什么人?”

说到这里,叶歆瑶眨了眨眼睛,有意活络沉肃的气氛:“这家伙…未必是一开始就很厉害的人,说不定安城主反倒给了对方机遇,张师姐,陈师兄,你们说是不是?”

张媛点点头,转过身去,勉强端着几分客气,努力让自己的神色平和一点,方问安樘:“此人的毒功极为厉害,定接触了许多毒性极强的存在,不知安城主可有什么线索?”

安樘闻言,眼神就有一瞬的闪烁。

叶歆瑶见状,心中大概有数,故作漫不经心地提了一句:“此人能无声无息让庭院变成尸山血海,显然毒功了得,若真打算在呈上来的酒菜中添置点什么,也是十分简单的事情。世间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安城主若想起什么,可务必要告诉我们,早抓到这个恶贼,也早伤几条人命不是?”

她不说还好,一说,一群人全苦瓜着脸,差点没将刚才咽下的佳酿给吐出来。

得罪一个修为很高,毒功也强的修士,这可不是啥好事,指不定哪天自己也被挂在树上,当成了吓人的活招牌。他们还想多活两年,可不愿意自己沾惹上这么大的敌人,所以叶歆瑶话音刚落,一个年过半百,鬓发略有花白,眼神浑浊,眼袋青黑,一看就是纵欲过度的人斜眼看着安樘,不怀好意地质问:“城主,这虿窟之中,竟能活人?”

“虿窟?”这两个字,张媛都认识,但组合到一起,怎么就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呢?所以她皱了皱眉,追问道,“那是什么?”

她这一问,众人面面相觑,都不大敢说。

安氏的人在千波洲作威作福惯了,什么酷刑都想得出来,遇到个残暴的君主,人民哭都没地方哭去。但他们好歹知道分寸,云笈宗来这么多任修士,个个都看不上心性沦落如他们,无奈宗门有令,才不得不捏着鼻子忍了。只要安氏的人不主动招惹云笈宗来的修士,云笈宗的修士看都看得看这些人一眼,也不会去打听这些家长里短,哪怕看见他们身上缠绕着怨气,也只以为是以安家人修士之身,却行帝王之职的原因,压根不知他们到底做了多少丧尽天良的事情。安家人也小心翼翼地瞒着此事,毕竟那些花样百出的刑罚和“乐子”一旦被揭穿,第一个倒霉的就是安家嫡系的人,他们多少条命都不够正义感强烈的云笈宗修士砍。

“现在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叶歆瑶止住张媛的追问,随即望着安樘,意味深长地说,“安城主好生想想,自己究竟得罪了谁,若有了线索,就来寻张师姐。咱们师兄妹三人需回自己的洞府中,好生合计合计,顺便炼制些驱毒的丹药出来,以备不时之需。”

安樘深深地看了叶歆瑶一眼,知她猜出自己的心思,不得不压下方才升起的杀念,微笑道:“这是自然,三位可需要些药材?”

张媛被叶歆瑶暗示,好容易忍住没继续问,没好气地回答道:“有的都送过来吧,我研究研究药性,再来配药。”

陈康不善炼丹,出门后特意问了句:“张师姐,叶师妹,我…”

“你到底是个阴神修士,打下手还是很好的。”张媛强笑着说了一句,就一直偷偷看叶歆瑶的脸色,见她没解释解释的意思,心绪更是复杂。

待他们三个出了城门,张媛实在忍不住,刨根问底,“师妹,虿窟是什么?你为何阻止我问?”

叶歆瑶闻言,无奈道:“师姐,你别将他们想得太好,我猜,那虿窟就是字面意思!你想,虿乃蛇、蝎等毒虫的总称。所谓的虿窟,顾名思义,估计是个生满了毒物的洞窟,说不定还是人工制造的。就好似我出生的世界,西南多蛇虫鼠蚁的地方,当地人总喜欢炼蛊一样,即将许多毒物扔到容器中,让他们自相残杀,活下来的那只就是王者…”

“你是说…”

“蛇虫鼠蚁,到底是没智慧的生灵,炼蛊也不是什么大事,咱们还没多管闲事到这份上。可看安樘的样子,他像会炼蛊,像能操控蛊王的人么?我估摸着,这个不知道是他,还是他先祖所建的地方,现在是他们这些人取乐,顺便惩罚叛徒的场所!”叶歆瑶不住冷笑,心道就算这群禽兽勉强逃生,自己也非得找机会将他们全扔到虿窟中去,让他们也尝尝那些人受过的苦不可。

正因为心中存了不忿,叶歆瑶说话的态度,也比往常多了三分火气,还有一份难以言喻的凛然杀意:“安倾国将人扔到野兽堆里,他老子就爱将人扔到毒虫里去,真不愧是一脉相承的父子,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张媛一听,火冒三丈,立刻就想冲回去找安樘算账,这次不仅叶歆瑶,连陈康都死死拉住她,阻止道:“师姐,你可千万别犯傻,师妹好不容易才找了个理由,让我们从那儿出来,你折回去质问那家伙,这不是白白送死么?”

第七十六章 几番言语激敌人

叶歆瑶意味深长地看了陈康一眼,心道这位师兄看似木讷,却当真是个明白人。

若是方才在大殿之上,张媛真逼得安樘下不了台,安樘为保住安氏嫡系残害百姓的秘密,肯定得出手将他们留下,制造把柄用来威胁,让他们无法将事情。

成就金丹,就是踏上了通往人仙之路的第一步,与阴神期不可同日而语。哪怕安樘这个金丹水分很大,顶多算个中品到下品之间的垃圾货色,十个八个阴神期的修士想围起来杀死他,都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落败的可能性非常大。当然,如果对手是剑修的话,战况要另外算。

叶歆瑶出言阻止张媛的时候,安樘自然能明白,叶歆瑶看出了自己的图谋乃至杀心。但在叶歆瑶的误导和威胁下,安樘以为他们也三个怕担责任,想快点找到敌人,将敌人铲除后,安安稳稳混完三年就走。加上安樘也担心自己与他们撕破脸之后,会赔了夫人又折兵,比如张媛身上有什么宝贝啊,身为“第三人”的叶歆瑶有什么后手之类的。他生性自私自利,狡狯如狐,在没有完全把握的情况下,绝不会贸然将事情挑明,才顺着叶歆瑶的意思,装聋作哑。

“可…”光是想象那一幕场景,张媛就觉得十分恶心,虽知道不该冲动,却依旧怒不可遏,“就凭这群人渣,还想得到咱们云笈宗的庇护?我,我非得上禀师尊,将他们杀了不可!不行,光杀了还不够解气,必须千刀万剐,或者让他们自己也尝尝虿窟之刑,才算对得起那些枉死的百姓!”

陈康连连附和,叶歆瑶不置可否地站在一旁,什么话都没说。

无论安家的人再怎么渣,他们都是山河扇之主的后裔,云笈宗可以不庇护安樘,甚至可以不管安家五代之内的所谓贵族和皇族成员,却不能放弃对千波洲的庇护…只要云笈宗庇护千波洲一天,山河扇的所有权就隶属于云笈宗,即便有一天山河扇名正言顺地另认主人,按照修真界的规矩,对方也欠云笈宗一个人情。

哪怕没这次众多魔修攻打千波洲的事情,张媛回禀琉璃水世界的见闻,云笈宗高层得知情况后,顶多也就派人过来给人渣们予以惩戒,换掉安樘这一系的人,甚至给整个千波洲的高层来一次大清洗。但换谁上来不是一样?手握最强的力量,无人敢于违抗,位置坐得稳稳当当,不需兢兢业业地勤政。哪怕再荒淫无道,再随心所欲,再残暴不仁,也没人敢于造反。这种日子,谁过着能不堕落,不腐朽?真正意志坚定的人,也不会跑去当这个城主,愿意当这个城主的,基本上没人能扛得住经年累月的诱惑。

如此想来,云笈宗之所以派修士十年轮换驻扎,维护结界是辅,想让这群人投鼠忌器,不敢对百姓太过,才是主要目的吧?只可惜能领悟到这层意思的同门很少,“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也不是随口说的,根子早就烂了,再怎么减去枝叶,终究没用。

倘若结界的消失,山河扇的易主,不是以这么多人的性命为代价,倒是一件美事。寄生虫这种存在,当然是越少越好,不是么?

“上禀师尊?”这时候,一个阴冷沙哑,充满鬼蜮气息的声音由远及近,在三人身边响起,“那得你们有命活下来才行!”

张媛和陈康闻声,神色一凛,只见两人步伐微变,对方话语落下的那一刻,他俩已祭出自己的兵刃,一人持剑一人握刀,牢牢地将叶歆瑶护在正中间,警惕地望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不仅如此,与此同时,以叶歆瑶为中心,还迅速张了两层防御的结界,一防御兵刃攻击,一防御邪门歪道术法的攻击,可见张媛与陈康配合得相当默契。

来者是个丑八怪,丑到什么程度呢?就好似一个骷髅披着张皱巴巴的人皮,用黑袍勉强遮掩一二。细细观看,还能发现宽大的,不知是本来就黑呢,还是被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染黑的袍子下面,有很多细小东西在不住蠕动。

不仅丑,也十分恶心。

张媛微微皱眉,却很快地克服了自身的心理障碍,厉声喝问:“你便是那个投毒者?”

还没等来人回答,叶歆瑶微微上前一步,抢着说:“很明显,就凭这家伙的二两身板,顶多做做下毒这般没品的事情,我看啊,他连操控尸体的力量都没有,能将庭院布置成那样,绝对是旁人的手笔。这家伙又丑又猥琐,走路都摇摇晃晃跟要死了似的,没事就和一群虫子混在一起,一副恨不得与虫子相亲相爱,直到天荒地老的样子。一看就知道这家伙肯定很没出息,哪怕得了再大的机缘,顶多也是打打下手的命。”

虽说对待敌人确实需要言辞犀利,不留情面,能打击对方就打击对方,动摇敌人的心防那是最好不过。可见到一直以来以温柔安静形象示人的师妹突然展露毒舌的一面,张媛还是被惊到了:“师妹…”

无视张媛和陈康的惊诧,叶歆瑶冷冷地望着那个方向,用眼角睥睨着来人,将自身高贵冷艳的范儿展露无遗:“你是偷偷来的吧?”

“…”

“幕后主使者勒令你与搭档吓吓安樘,你却对安樘怀揣刻骨的仇恨,还曾在绝望关头渴求云笈宗修士的救援。你觉得公平正直如他们,知道真相之后一定能将你救出苦海,顺便狠狠惩戒给你带来无尽痛苦的安樘,让对方得到报应。谁知他们压根就不知道这件事,让你在虿窟之中苦苦挣扎,求不得解脱,所以你也恨上了他们吧?”

“…”

“像你这种卑怯而懦弱的家伙,一旦遭逢不幸,想到得不是自救,而是将目光投向别人,希冀旁人的庇护。一旦对方做得不如你的意,心胸狭窄如你,就会恨上对方。在绝境之中,没人来救你,所以你顺理成章地迁怒于云笈宗的修士,准确地说,你恨上了每一个在你幻想中,‘应该’来救你的人。你觉得云笈宗名不副实,派来驻扎在琉璃水世界的云笈宗修士与安家人都是一丘之貉,全是让人不齿的伪君子,照样会被金钱地位利益所动,不顾百姓的死活,完全不去想他们被安家人欺瞒的可能。哪怕此事与我们没有半点关系,在得到了强大的力量后,你也迫不及待地想报复我们,就是想让自己憎恨的人,哪怕是仅仅与之有关的人,都逐一体会你当初的痛苦。”

“你…”

“你现在还有心情想我们的事情?”叶歆瑶嗤笑一声,倨傲难掩,却自有一股风流气度,扣人心弦:“难道你不该想想,违背上司的禁令,杀人之后没直接回去,反倒做了多余的事情,私自出来找我们麻烦,回去后,你会怎么死,怎么死,还是怎么死?”

她这一通抢白,字字句句都戳到黑袍人的心窝上,可谓字字如刀,刀刀见血。黑袍人的脸色青了又白白了又紫,待叶歆瑶最后“啧”了一下,将自身的不屑和蔑视表达得淋漓尽致,仿佛黑袍人取得了如今的成就,在这个修为不如他,却占了一个好出身的人眼里,照样是阴沟里的老鼠,看一眼就觉得肮脏的虫子后,黑袍人终于爆发了。

黑袍人奋斗至今,最无法忍耐的就是旁人的轻蔑,也十分看不起那些大宗门出身的人。他对这些人有种本能的羡慕嫉妒,偏偏又一辈子也没办法得到与他们一般的待遇,从而扭曲成无与伦比的恨意。虽说被比他强悍过的人警告过,不许对云笈宗的人下杀手,但这样被叶歆瑶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原本还存了些理智,本打算抓住他们折磨一番的黑袍人终于按捺不住,伴随着袍下潮水般涌来,几乎遮蔽日光的无数蛇虫鼠蚁得,是他的怒吼:“我先让你去死一死!”

来不及感慨师妹的轻率举动,神情严肃的张媛正打算持剑迎战,却不料叶歆瑶趁着虫潮冲击结界的这一刻,迅速扣住她与陈康的手腕。

下一秒,天旋地转。

第七十七章 卸下心防速收网

张媛站稳之后,发现他们三人身处叶歆瑶的洞府,这才放下一颗悬着的心,以为师妹是怕他们不敌,才故意激怒对方,寻求逃生之机。

师妹一番好心,张媛不忍责怪,只得十分惋惜地说:“那家伙装神弄鬼很有一套,修为却才阴神初期,我与陈师弟联手,将他擒住不在话下,连师长赐予的宝物都不需动用。师妹,你忧心过头啦!”

陈康也连连点头,附和道:“面对能打赢的敌人都不战而退,若是传了出去,有损咱们宗门形象!”

看着这两人因不知而无畏的样子,叶歆瑶真恨不得摇醒他们…你们知不知道,咱们已经在生死边缘打个滚了?若非那个毒修自作聪明,咱们早成了敌人的俘虏?

安家的人在千波洲算老大,去别的地方连末流都排不上,自然是盯着眼前的一亩三分地,没什么远大志向。要知道,安樘的兄弟儿孙是好棋子不假,可真愿意一直装孙子的又有几个?安樘突如其来的一手,还真可能安抚住安家那些被敌人利用的野心家,正因为如此,敌人才将那个与安樘有丑的毒修放出来,杀人兼示威。谁料毒修对安樘的仇恨非比寻常,哪怕现在不能杀他,都得布置个尸山血海,吓得他魂不守舍不可。

这种做法已经够蠢了,偏偏这家伙还敢跳出来找云笈宗修士的麻烦,当别人看不出他只是个阴神期修士么?若说在毒虫蛇蚁的噬咬下习得一身魔功,侥幸逃脱虿窟有可能,这份无声无息隐匿和操控尸体的本事,又是从哪里来呢?

拿别人当棋子,总得考虑到意外情况,比如毒修的两次私自行动,打乱了敌人的好些部署,也将敌人的存在暴露于台前,可谓风险与危机并存。叶歆瑶不认为自己和陈康的运气多好,肯定就是张媛比较幸运,才让他们遇上了这么个蠢货。

即便如此,危机却仍旧迫在眉睫,是以叶歆瑶叹道:“战?咱们打得赢这家伙,能打赢将他救起来的魔道修士么?”

张媛听了,面色就古怪起来,一边思索一边说:“师妹说得对,我方才还没反应过来,如今想想,若是土生土长的千波洲人,就算再怎么幸运,也学不到操控尸体的本事,更拿不到能反复使用的珍贵搬运符。”

联系一下前因后果,张媛的神情十分不好看:“这样说来…”

“这人曾被投入虿窟,遭万蛇万虫噬咬,留下惨痛阴影。”叶歆瑶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这时的琉璃水世界肯定被完全封锁起来,什么跨界通讯都是传不出去的。好在她方才打了场心理战,敌人猜到自身暴露,却认为他们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害怕得不敢出来。加上毒修办了蠢事,他的后台总得用些时间互相扯皮,推脱责任,应该能缓个半天不到。

尽管时间紧迫至此,叶歆瑶却半点不急,神色淡淡,说话亦是慢条斯理,“哪怕他最强的手段并不是驱使毒虫,而是一身让人防不胜防的毒功。但我方才刻意激怒他,又几次提到虿窟,戳他痛处。他愤怒到丧失理智下,定会想让我们也尝尝他认为最大的痛苦,就将一身蛇子虫孙全召唤过来。这铺天盖地的虫潮看上去恶心,却没什么太大的威力,唯一的好处就是能遮蔽传送带来的气息波动与些微光芒,哪怕有人在暗处隐匿,打算捡个便宜,也会被我这一招弄个措手不及。”

说到这里,叶歆瑶轻轻地笑了笑,没有劫后余生的快意,只有说不尽的自负和孤傲:“若非这家伙的擅自行动,咱们很难找到机会离开。”所以说,蠢货就是蠢货,除了被人当做刀使,还是被人当刀使。

张媛听了,不免流露几分愧意:“方才是我冲动了,竟被安樘几句话就…若是他们再来人,我就以他们的敌人竟敢袭击我们为理由,让他们自己解决这件事,你觉得呢?”

“什么借口都好,能敷衍就行。”叶歆瑶懒懒地说,又状似不经意地问,“对了,师姐,结界隔几天不注入力量,应当没关系的吧?”

张媛不懂她问这句话的用意,闻言就笑道:“千波洲的结界浑厚无比,哪里是我们两个阴神期修士就能维护得过来的?咱们能做的,顶多就是查漏补缺,顺便将千波洲内过剩的阴阳二气平衡起来。天天做事没关系,一年半载懒散不动,也不会出什么大问题。事实上,我都有些弄不明白宗门设这个位置干什么,每隔五年派人过来看一次就好了,实在不需要驻扎在这里,还十年换一次人。”

陈康补充道:“咱们就是过来混日子,用十年辛苦换得百年的安逸。省得接下来的百年内,为了炼丹炼器和淬炼身体的珍贵材料,隔三差五得外出任务,积攒善功。这一次任务所得的奖励,哪怕大手大脚一点,钻研个几十年的炼器也够了。”

云笈宗内门弟子的待遇优渥,但珍贵的材料不是萝卜白菜,想拿就能拿到。除了每年的份额与师长赐予外,想拿材料,就得用善功来换,以此来鼓励弟子入世历练,降妖除魔。虽说任务都不会太难,却胜在杀时间,像陈康这种沉醉于修行中的人,的确十分厌恶为善功频繁外出,可不做任务却又没足够的材料维持自己的研究,难怪他会这么高兴。

“这样啊!”叶歆瑶笑了起来,这个笑容不似以往清浅,反而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甜蜜味儿。张媛和陈康先是被她难得一见的艳光所摄,还没发现不对劲,就听见“扑通”两声,二人直接栽倒在地上。

叶歆瑶并未走过去探查两人的情况,而是伸出右手,扭动一旁的烛台,两个传送法阵就出现在张媛与陈康的下方,将两人送走。

见两人在自己眼前消失,叶歆瑶微微一笑,检查一遍洞府的结界,随即拉开抽屉,取出一方简朴的玉盒。

若不是刻意给人看,她几乎不将重要东西放在显眼的位置,这方玉盒自然不会是她放的。而有资格进入这间洞府拜访的人,除了张媛外,不做第二人想。

叶歆瑶将玉盒打开,望着盒中散发清香的草绿色药丸,不由叹道:“师姐…何苦呢?”

明知道她不会要这枚“如初丹”,却还是偷偷塞在她的抽屉中。这样一来,无论是为了将丹药还给张媛,还是怕别人拿走,叶歆瑶都不得不将这枚丹药带在身上。说不定,关键时刻,就有用得着的地方。

“贸然做下这种事,师姐一定非常不解,说不定还会骂我一顿吧?”叶歆瑶轻轻摇头,从桌上拿起一个针线盒,喃喃自语道,“问题是,陈康师兄被侵蚀得太过厉害,控制他的人警惕心也非常之高,若不是方才我用一系列的手段,逐渐削去了他的警惕之心,他怎么能这样轻松地被我制住呢?”

说罢,叶歆瑶将针线盒扔到储物袋中,缓缓走向里间,在门口的兰花雕像上长短不一地敲击九下后,里间的大门旁边,便豁然洞开,出现一个仅供一人弯腰进入的小门。

走过漫长的一段甬道,原本昏暗的光线逐渐变得明亮起来,甬道尽头的房间,更是溢满清光与金光。仔细看去,就能发现这两种颜色的光芒彼此交错,形成一个巨大的束缚法阵,而清光形成的锁链,更是从十二个角落,牢牢地锁住了被吊在房屋中间的人。

陈康。

“既然醒了,就不要装死吧!陈康,陈师兄,或者说…”叶歆瑶望着这个“昏迷”过去的身影,一字一句,咬得十分清晰,语速却异常缓慢慢,“控制陈师兄的,魔修。”

陈康依旧没有动静。

叶歆瑶不急。

她早就确定了塞到陈康洞府的人有问题,方才又一直在试探和观察陈康,发现这位忠厚的师兄神魂被敌人压制,断不会因这点雕虫小技就质疑自己的判断。

对方敢装死,为什么?不就是在试探她的反应,期待她是个聪明却心慈手软的姑娘,能被骗过去么?叶歆瑶估计,对方大概觉得她修为不够,又是外门弟子,没什么厉害的,能伤及灵魂的拷问手段,顶多抓他过来问问话。

总而言之一句话,此人有自信骗过她,方有恃无恐罢了。

“将希望寄托于‘可能’上,真是…蠢到不能再蠢的举动。”叶歆瑶慢条斯理地从储物袋中取出针线盒,将之打开,明明是极轻极柔的动作,却好似一块大石压在心头,让人平添几分不舒服的感觉。

她的声音带着三分慵懒,三分笑意,三分嘲弄,还有一分略带惆怅的追忆之情,说出来的话语却让人如坠冰窟,再提不起半丝勇气:“罢了罢了,你爱装就继续装下去吧,我倒要看看,你能装多久!”

伴随着这句话的结束,叶歆瑶右手的食指与中指间,已夹了一根针。

第七十八章 搜魂秘技为帮手

三千世界,宗门林立,声名赫赫者不知凡几,雄踞一方的不在少数。但这些门派,往往是昙花一现的多,能经得起时间冶炼,将道统传承下来的却少之又少。

在魔道之中,莫说魔云宗这种位于二流中上游,没出过什么厉害人物的宗门,哪怕是有地仙或者元神真人镇压的宗门,也未必能在残酷的斗争中存在多久。不似正道宗门,若是与旁的大门派关系良好,还能借助友邦之力,保住自家的洞府和传承,顶多从一流滑至二流罢了。偏偏魔云宗的道统竟一直传承下来,千万载不曾断绝不说,反倒有发扬光大的趋势,为何?凭得就是一手搜魂针的秘技,当牢头当得风生水起。

搜魂针的发明,全要归功于魔云宗内一位苦大仇深的修士…此人原为一散修,豪爽仗义,行事公允,在散修圈子中口碑极好。见寿元将尽,自己还无突破的希望,他索性放下修行,娶妻生子,体会一介凡人的幸福,数十年间笑看儿孙满堂,自觉人生虽有遗憾,却无甚后悔。没想到年迈之时,他好心救了一性命垂危的修士,将之安置在家中,命人悉心照拂,本不存什威逼利诱之念。谁料对方却因丢脸的场面被他所见,脸上十分挂不住,竟在伤势略好一二后,就屠尽他家满门。若非敌人旧伤复发,后力不继,散修纵有特殊法宝,亦已无法逃生。

好心救人,却是引狼入室,害得全家尽亡。每想到这里,散修都睚眦俱裂,恨不得与敌人同归于尽。他知自己寿元不多,若再像从前一样修行,定无法沾到仇人的边。为报血海深仇,他毅然遁入魔道,忍受着身体和灵魂的极端痛苦,终于在短短十载之内修道有成,气势汹汹地回去找仇人算账。

在这位散修看来,无论是肉体还是灵魂上的疼痛,都比不上内心的折磨惨痛半分,他得让仇人也体会这种撕心裂肺的痛苦。可他的仇人自私自利,狼心狗肺,除了自己谁也不爱,怎样才能将他所受的痛苦千百倍地回敬给仇人?所以他一边保住仇人的命,一边拿仇人当试验品,终于研究出一门特殊的拷问手法…搜魂针。

全套搜魂针,一共是一百零八针,扎在人体一百零八个要害穴位上。

这一百零八个要害穴位中,有三十六个死穴,被扎到就立刻殒命;还有七十二个关窍之穴,哪怕针扎进去不会立刻死,也能让你痛得死去活来,恨不得给自己一个痛快。不仅如此,这一百零八个穴位,还是肉身与灵魂连接的关键所在。只要力道和手法掌握得足够好,每一针下去,都能强烈地刺激到肉身和神魂,将原本地痛楚放大到百倍以上,却又不会让人真正死去。并且,每一针扎下,都会让人的识海一阵翻搅,记忆被剥离成无数碎片,恍惚觉得自己失去心中最爱的存在,或是见到自己最惧怕的事物,不是心若死灰,再也不想活下去,就是被吓得神魂俱裂,不再醒来。

搜魂针的炼制和手法,慕无涟不知从何处所得,他用这玩意来拷问叶歆瑶,希望借此击溃她的意志,将她炼制成自己的傀儡。却没想到叶歆瑶在被刑囚的时候还能维系清醒的意志,在一次又一次的受刑中,竟将全套手法给偷学了过来,又在与慕无涟的交谈中,套出了搜魂针的炼制技巧。后来她侥幸逃脱,却被魔种折腾得受不了,就往自己身上施针,让自己保持足够清醒的头脑,不至于堕入魔道。

正因为如此,普天之下的修士,论对搜魂针的了解,哪怕是魔云宗的掌门,也不可能强过叶歆瑶。毕竟刑罚基本上都是对别人用的,痛不痛,别人知道,自己没半点感觉。叶歆瑶却对自己用了那么多年,几分力,几下碾磨,怎么扎,心里实在太有数了。

更妙得是,搜魂针这套手法,针对得是“主魂”,也就是说,想避开痛楚,将自己弄得人格分裂,可以。除非你有本事将灵魂分裂得一片包裹全身,一片沉浸在识海深处的深处,真动弹不得,否则…照样受刑。

敌人控制了陈康的身体,少不得将陈康的灵魂压入识海深处,可云笈宗素来有保护内门弟子的习惯,倘若实力高于该弟子一阶修为的修士入侵该弟子的神魂,就会被宗门长辈察觉。元神真人动手倒不会有这障碍,可万一被发现了…谁也不想真将云笈宗的仇恨全数吸引到自己身上来,被四个元神真人围殴,对不对?所以,入侵陈康神识的,顶多是哪位魔道高阶修士的弟子,阴神期,精于灵魂一道,擅长入侵他人神识罢了。

叶歆瑶唇角微微上扬,带着玩味且甜蜜的微笑,在陈康正前方十丈外站定,食指和中指微微一送,第一根暗红色的细针就好似淬毒的锥子般,明明是比光更快的速度,却在接触到皮肤的那一刻,轻轻地,慢慢地,细细地,扎进入侵者的灵魂深处。

陈康的身体,不自觉渗出细细密密的汗珠,显是疼的。

这种时候,再装昏睡,那是觉得叶歆瑶没智商,只见此人猛地抬起头,属于陈康的憨厚面孔,却因为疼痛和怒意,变得十分扭曲,几乎不成人样。

叶歆瑶微微一笑,悠然扎入第二根搜魂针。

“你…”嘶哑的声音从齿缝迸出,带着刻骨的怨恨,叶歆瑶见状,轻声细语,笑意盈盈:“你想说,一定不会饶过我?哎呀,我真有些害怕呢!怎么,你是打算去云笈宗,朝我的宗门长辈告一状,说我竟然会搜魂针呢?还是打算直接脱离这具身体,避免接下来的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