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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脸颊浮起晕红,乖巧地伏在他宽阔温暖的肩膀上。

颜倾天下 《颜倾天下》 第一部 扬尘北上漠漫漫4

106209-05-02 07:51

晚间,我回到西厢的房间。

房中燃着荣荣炭火,开门瞬间扑面而来的暖意。我依然感觉耳边的炽热仿佛要烧灼起来。我轻抚有些绯红的脸,在浅碧色的帷幔外轻咳一声。

坐在桌案旁,专注刺绣的菡儿立即起身,温婉地笑道:“小姐,你回来了。”

我轻啜一口她递上来的热茶,看见桌上放置着的绣盒,整齐地码着一色色丝线,浅粉色的锦绢上绣的是一朵并蒂莲花,花瓣**,衬着青绿的荷叶,很是不错。我看着那并蒂莲花,犹如一双娉娉袅袅的人影相依微微触动心事,脸颊又绯红起来。

以前,我住的闺阁中,窗纱上绣的也是并蒂莲花,那时心中无思绪,看着只觉得图案好看。现在莲花还是莲花,只是心境不同了。

菡儿看我的脸色变化,忙将绣盒收拾起,神色忐忑,匆匆道歉道:“小姐,对不起,我立即将这里收拾干净。”

我按住她的手,柔声道:“你继续在这里绣吧,我以前的丫鬟也最爱作刺绣了。”

菡儿谢过我后,坐下又一针一针地绣了起来,唇角微抿,眼底眉梢尽是流露出幸福自足的小儿女情态。

我在一旁闲闲地剥着柑橘,将橘皮顺手扔在燃烧的火炉中,顿时溢出清新的气息。

我问她道:“可是绣给哥哥的?”

我这一问,把菡儿羞赧得两颊赤红,比锦绢上的莲花更要娇艳。

她点了点头,见我态度可善。借着刺绣的功夫,絮絮喃喃告诉我,这锦袋她是要送给自小青梅竹马的沈三儿,沈三儿是军营中的一个普通士卒。几天后,就要出征了,想绣个锦袋给他。

菡儿只是宁州府中的一个丫鬟,她口中所说的出征应该就是,跟随太子去会见北奴的王子。我心中默算,还有三天,此时此刻,奕槿应该是同官员们在仔细商量讨论会见的具体事宜,和如何应对突发状况。

菡儿见我默然不语,说道:“小姐,你不妨也绣个锦袋吧?”

“干什么?”

菡儿隐秘地笑笑,“送给小姐的良人啊。”

“我哪来什么良人?”而心中仿佛某个柔软的角落被触到,有点莫名欣喜。恍然间随手拿起绣盒中的一块锦绢。

“小姐,这块的颜色不好。若是绣,用这种吧。”她递与我一块娇桃粉的颜色,十分喜庆欢愉的颜色。

我放下,说:“我不绣。”

这时,菡儿的并蒂莲花已绣好了,她收住最后一根线。绣得虽好,可没掌握好布局,莲花的上部空出了一大片。绿荷思忖着再绣些什么。

“小姐,我绣蝴蝶如何?”她征询我的意见。

我道:“蝴蝶过于喧宾夺主了,绣蜻蜓吧,‘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

颜倾天下 《颜倾天下》 第一部 扬尘北上漠漫漫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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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见的日期渐渐迫近了。

奕槿也忙碌起来,时常不来找我。我也乐得一人清净闲适。时而临帖,时而看书,时而只在西厢房外散散心。拂琴也就免了,因为奕槿带我来此时已如此引人侧目,我实在不宜过于招摇。

今日,阳光晴好,可寒风依旧凛冽。

我与菡儿在宁州城的街市上走着,这里要比集州荒凉一些,店铺散散落落地开了几间,平常的摊位也甚少。路上的行人多是神色匆匆,来街市上采购米粮、布匹之类,少有想我与菡儿这样轻缓地走着。

我今日穿了一件淡粉色烟霞绢纱夹袄,衣袖处绣了小朵的玫红海棠花。头发拢向中间,绾成一个清爽的发髻。簪两只錾金梅花钗,小小的白珍珠耳坠。我并未穿那件狐裘,我们未带侍卫。如此名贵的衣料,不宜穿了行走在街市上。

菡儿是要去宁州城东外的寺庙中求平安符。

山顶上的庙宇矮小破落,可人流却是鱼贯出入。其中多为年轻的姑娘和少妇,都是为求庙中的平安符而来,她们应该多为征战士卒的妻子与女儿,求平安符保佑征人平安。

菡儿说这里的平安符十分灵验,愿能庇佑她的沈三哥平安归来。

她问我:“小姐,你也求一个。”

不过古来征战几人回。平安符只是征人妻儿的一种慰藉罢了。

我以前被养在深闺,不谙人事,所知都是从书上而来,或妈妈口述。读《诗经》卷耳一篇,采采卷耳,不盈顷筐。嗟我怀人,寘彼周行。嗟我怀人,寘彼周行。嗟我怀人,寘彼周行。我姑酌彼金罍,维以不永怀…讲的正是采摘卷耳的女子,怀念征人,以寄忧思。

我开始忧虑起奕槿此行,虽是作了万全准备,但对方不是泛泛之辈。而且爹爹曾在集州刺史府中,对他劝诫,必要之时,要保证自身能全身而退。爹爹如此说来,说明此行定是凶险。当无从寄托,只有祷祝于神明。

我同菡儿一起求了平安符。

手中的平安符是一张叠成三角状的图纸,淡淡檀香,上绘金色的纹理,正中是红色轮八瓣莲花。符下穿着一道红绳。

菡儿虔诚地将它仔细收好。

我心中好奇,于是背着菡儿悄悄将平安符拆开,里面空无一物,摊开后就是一张方形的普通图纸。不由些失望,见旁边桌案上放置笔墨,我提笔写下:

采采卷耳,不盈顷筐。

嗟我怀人,寘彼周行。

陟彼崔嵬,我马虺隤。

我姑酌彼金罍,维以不永怀。

陟彼高冈,我马玄黄。

我姑酌彼兕觥,维以不永伤。

陟彼砠矣,我马瘏矣。

我仆痡矣,云何吁矣!

又将其小心地按折印叠好。“小姐。”菡儿唤我,“瞧庙后的梅花开了。”

我将平安符收好,与菡儿一起走出寺庙后门。

天空已是阴郁的灰暗色,阴云厚积在苍穹之上,本是立于辽阔的山顶,却感到十分的压抑。山顶的寒风吹在脸上比山脚更加凌厉一些,我鬓边的头发已被风吹乱,打在脸上,是很细小的疼痛。

这山上种的是红梅,那红色朦胧看去似乎浅淡得如一带烟霞,却犹如烛焰般要灼灼燃烧,不是桃花,胜却那三春的“桃之夭夭”。我们还未走近,已是暗香浮动,沁人肺腑。

这几日插在我房中的是黄色的罄口梅花,花香清雅。而颜色却是输与了红梅,怎比得上红梅的妩媚妖娆又清妍可人。

菡儿机灵地说道:“小姐,我们折几支下山,插在房中可好?”

我点头默许。

这时,树杈摇曳,红梅金黄色的花蕊间,带上了晶莹洁白的雪。衬得更加冰肌玉骨,出尘动人。

“小姐,下雪了。”菡儿说道。

望向天幕,雪花已点点地落了下来,轻盈旋舞。

我并不想立刻就回去,趁雪下得还小。于是吩咐菡儿先回庙中,为我取把伞来。

雪粒虽小,但很快在地上积起薄薄的一层雪花,我穿着此地女子常穿的厚木屐底鞋,踩上去很是柔软。我在梅树间来回,折那些含苞的梅花,准备带回宁州府。花蕾初绽,在水中养着,过几日正好开放,犹留着山中梅花的清冽。

我伸手去折我头顶上的一枝梅花,只见一只蓝色的锦袍衣袖在眼前一闪而过,那支梅花已在他的手中。

奕析站在我身后,披一件深蓝色的羽缎披风。手执一把伞,为我挡去飘落的雪花。他浅笑着将折下的梅递给我。

我低声道谢。

他问我道:“你怎么会在山中?”

“难道…”他眯着眼睛,看向远处的庙宇。

我心中一慌,却并不想告诉他我求平安符的事,维诺道:“菡儿来求平安符,我同她一起来的。”话一出口,方才觉着有些不对。

他笑出声,说道:“竟有你这么好的小姐,冒着严寒陪丫鬟上山求平安符。”

他见我不说话,看了看我手中捧的一束梅花,问我道:“还要再摘吗?”

我点点头。于是我们一深一浅地踏向梅林密处。他站在风吹过来的方向,为我当去夹带风打来的雪花,一边的发冠和衣襟上沾满了雪粒,渐渐有了被雨雪濡湿的痕迹。

我止住脚步,说道:“不去了。”

他问我:“怎么了,不是还想再折几支吗?那边深处的梅花可是开的最好的。”

我不忍让他站在风口,为我挡着雪花。迟疑一下说:“我冷。”

奕析立即回转脚步。

“我早该想到,你穿的如此的少。”语气中透着焦虑,“我立刻送你下山。”他正欲解下身上的羽缎披风为我披上,我却是疾步走出他的伞下。

“殿下,不用了。”

我已是隐隐约约听见有人在喊我,“颜颜。”

我匆匆向他别过,转身向庙中跑去。

“颜颜。”我听得清楚了些,是奕槿的声音。

此时,雪花已厚积了一层。我在雪上行走十分不便,深深浅浅地印着一排纤细的脚印。

我听得身后细微的“小心”传来。

我已跑进庙宇,檐下的积雪化了,又凝结成薄薄的一层冰。我踩上去,脚下猛地一滑,跌入一人的怀中,霎时有暗香盈鼻,是手中的梅花甜香混合了他身上清新的檀香。

“颜颜。”闻声而至的奕槿轻拥着我,道,“我听人说你被困在山上,立即就赶来了。”菡儿站在他后面,见我们如此就窃窃地掩嘴而笑焦急。

我脸微红,说道:“我没事,你快放开我呀。”这里毕竟是在庙宇之中,奕槿亲昵拥着我,实在太招人侧目。

他坏笑着:“我不放。”

我急得用力推他,嗔怒道:“我好不容易折来的梅花,都让你压坏了,我拿什么插在房中?”

他这才怏怏地放手,手指拂到我冰凉的手背,口气中却带了薄责之意,“为什么不穿我赠你的狐裘,还穿的这么少。”

他解下身上的白狐滚边披风为我披上,将我严严密密地包了起来。我见他里面还穿了一件猞猁皮毛的外裳,也就不推辞。

奕槿为我拂去发鬓间的犹存的雪粒。“颜颜,趁雪还未大,我们赶快下山。”他一手撑伞,一手扶住我的肩膀,我们就这样比肩着走下山去。

这山路上尽是台阶,而且道路蜿蜒狭窄,轿子是不方便上下的,从这庙中出入,只有步行。

我靠在奕槿肩头,心中充溢着暖暖的甜意和莫名的喜悦。他本该在宁州府中,拥着炉火,与官员共商事宜,而不是与我行径在泥泞曲折的雪地。

我忽的想到在我走之前,七皇子奕楦还在山上的梅林中,我抬头望向山顶,山间的庙宇已缩成如豆大小,松林为横眉,湖泊为眼黛,犹如眉心一点痣。

不过山后的那片红云是在也看不清楚了,不知他已下山,还是继续在梅林之中。

颜倾天下 《颜倾天下》 第一部 扬尘北上漠漫漫6

104509-05-02 07:53

回到宁州府的厢房时,我的鞋袜几乎被雪水浸透,双脚如同泡在冰水之中,冻得麻木了,渐渐竟脚下虚浮起来。进房时,骤寒乍暖,我不禁打了几个喷嚏。

菡儿服侍我沐浴,在暖暖浮满香花瓣的热水中浸泡了好一会,才慢慢地缓过来。从前在京都时,冬天也寒冷,常落雪。但是那时我几乎是日日不出门,在回云阁中,拥着毳衣炉火,闲看书卷,或与来府中为客的小姐、丫鬟聊聊说笑,吃些水果、糕食。

我拧干长发,披了件面料柔软的勾绣雪梨花的白色里裙出来。菡儿正将求来的平安符一针一针小心地缝进锦袋之中,其间还放了一些艾草花瓣之类,清香淡淡。

我在铜镜前坐下,手执桃木梳一下一下地梳理犹沾着水珠的长发。我背对她而坐,铜镜中映出盆中嫣红凝香的红梅,还有她有些失神的脸孔。

我言语淡淡地安慰她道:“都做好了,这下也该安心了。”

“不是,小姐。”菡儿脸上露出难以掩隐的愁思,“我总觉得会出事,万一沈三他…”

我蓦地放下桃木梳,细小的声响却惊得她生生地咽下了下半句话,“怎么会,你想太多了。”

我回想起那夜我躲藏在书橱之中时,奕槿语锋凌厉地说:和则议,不和则先下手为强。的确,不是简单的会见而已。而且对方也很可能是有备而来。漠北蛮族,性情狷介好勇,或许单单只抱着“先下手为强”的决心。而奕槿的“和则议”,却说明他还留有转圜的余地,那分毫的迟疑或是仁慈,会成为敌人一击即中的软肋。

不过我也暗自佩服菡儿如此准确的预感,我装作无意扫过她的脸庞,愿只是女孩家向来的敏感和多愁。

这时,菡儿才尖声叫道:“呀,小姐你求的那张平安符呢?”

“哦。”此时我已经换过了里裙,怕还是在那身衣服里。菡儿急忙在我褪下的衣裙间翻找,里里外外仔细拿捏过之后,还是一无所获。

“算了,菡儿,不用找了。你也困乏了,回房休息吧。”房中炭火冉冉,暖气蒸蔚,我的长发已干得差不多了。

那张符或许是遗落在梅林了,或许是在我们返回的雪路上。我不禁无奈浅笑,亏我还在回来路上细细地思量梳顺言辞,将平安符放在奕槿手中时,他怎样才不将我的心思视作平常尘世间的庸俗女子所为。最终还是矜于女孩子的羞赧,迟迟未说出口,想来竟白费了一番心思。

我看了一眼菡儿,她还是杵在房中,许久,嗫嚅道:“小姐,那符丢了不吉利的…”

“好了,菡儿,去休息吧。”我挥手令她出去,而她最后一句话却如同一团洇满了水的阴云,浮在空中,低低地压迫地面,而雨却迟迟不落下。

颜倾天下 《颜倾天下》 第一部 北阙青云遏戎虏1

201709-05-03 09:48

天穹晦暗,纷纷扬扬地飘落下鹅毛般的雪花,轻盈漫卷,如烟,如雾。远处松海扬波,冰凌晶莹。雪落满藏绿的树冠,在凌厉的寒风中,抖落出藏绿的颜色,素美却冷清。

前方若隐若现,一痕雪山巍峨高耸,如玉龙腾跃出潭。

雪涵关。

我心中默念,以往只在书史诗词中,今日终于一睹雄姿。

“好了,颜颜,别看了。”奕槿推上漆雕花纹小窗,抱怨道:“这雪花都飘进我的茶水中来了。”

我歉疚地吐吐舌头,放下棉锦帘幔,坐回羊绒毡毯上。

坐辇布置得富贵华丽,华盖为鎏金所制,四角盘踞着张牙舞爪的鎏金螭龙。朱红为壁,外镶镂金。檐内壁间,一壁绘有神仙永乐图;一壁绘金涛玉波蛟龙出海。其中嵌金卷枝,大团牡丹。四周垂落碧玉珠帘。

与我们前来宁州时的马车自然是不能相比。当初是为了掩隐身份,不宜张扬。现在是为了尽显皇室风范,决不短了气势。

根据拟定的计划,过雪涵关,七皇子高奕析和副将盛酼率大军在次附近潜伏,等候命令。奕槿带领近侍再前往龙吟台,会见北奴王子。

奕槿拈落一片粘在衣襟上的雪花,问副将盛酼道:“北奴那边动向如何?”

盛酼道:“据探子来报,北奴王子仅带了一百侍从,还未达龙吟台。”

“是这样。”奕槿道,“去挑选身手最敏捷的一百侍从。”

盛酼抱拳于胸,道:“末将遵命。”

奕槿回至坐辇中,温柔地携住我手道:“颜颜,你就与七弟盛将军留在这里。”

“不要。”我用力将手从他温暖干燥的掌心中抽出,些许正色道:“殿下,您对民女的爹爹说担忧机密泄露,故将我从集州带至宁州,现在事情未成,您倒放心了。”

“莫不是假公济私?”

假公济私,四个字时我故意放缓语速,不时观察他的反应。

果然,奕槿无奈笑笑:“何必用这话来激我,我只是不想你有危险罢了。”

我软下口气来求他,“我一定会服从你的命令,带上我吧。”

奕槿走出坐辇,我隐约听见他吩咐侍从几句,接着又坐回羊绒毡毯上,却沉默着不与我说话。

片刻,那扇宝石蓝点翠纹理漆雕门被推开,进来一个三十左右身量娇小的男子,我认得他,正是奕槿身边八大乾坤卦图高手中的坤地,他面皮黝黑,眼神清亮,上唇留两撇墨黑胡须。太阳穴微向外突,一看就知是个精于武艺之人,不为泛泛之辈。

他向奕槿躬身行礼,动作利落,作揖、屈膝之时,衣袍间似乎夹带了凛冽的风。

奕槿危言正色道:“坤地,你可知本宫召你来何事?”

坤地恭顺低首,“奴才不知。”

“抬起头来。”奕槿广袖一翻,指着我说道,言语中有不可抗拒的威仪,“看清她的容貌,在暗中保护她,务必确保她不损伤分毫。”

我急忙推却道:“他是你的八大侍卫之一,这样…万一出差池…”

他已挥手令退了坤地,眼中极快闪过一丝狡黠,“怎么,担心我?”

我默然不语。

奕槿收住嬉笑,神色忽然严峻起来,我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一片茫茫飞雪中,龙吟台已是绰约可见。

龙吟台,为我大胤第二代君王,圣祖皇帝于建宁四年所建。当初的圣祖皇帝雄姿卓越,傲视天下。三次亲征北奴,拔军北上,麾下英才济济。过雪涵关,深入北奴腹地,直逼北奴都城鄢,俘获战俘无数。将北奴驱逐出大胤国境百里以外,一振开国以来军士的萎靡之气。从此圣祖皇帝在位几十年间,北奴莫敢再侵犯大胤边疆沿带。此间边远之民可以免遭战祸苦难。

圣祖皇帝暮年巡视边疆,来此战场,仰观陈迹。感慨岁月匆匆,老之将至。不能再守卫大胤,此时圣祖腰间佩戴的龙吟宝剑,忽而鸣响,似有感应。其随从皆言天之庇佑,故使剑鸣之,圣祖英姿不逊当年。圣祖大悦,命人在此修建楼台,以示天佑大胤,名之“龙吟”。

此后,传至当今圣上,已是第六代大胤君王。然而大胤的昌盛已不复当年圣祖治世之时。北奴经数年蓄羽,国力雄厚,重回鄢都。多年间开拓疆土,大有挥兵南下入主中原之势。

丰熙元年秋,北奴水草丰美,牛羊膘壮。北奴王歌珞挥戈南下,一时间杀得长期碌碌无事的守军措手不及。战事持续将近一年,我朝大军奋力抵抗,但北奴蚕食了大胤大片的北部疆土,最终已当朝右丞相薛冕,曾经议政殿学士,作为议和使节前往龙吟台主持议和事宜,割让圣祖打下的关外大片疆土给北奴,划关而治,出嫁当时极富盛名的皇妹,嘉瑞公主,才了断此事。

此后几年,大胤与北奴在边疆虽是小冲突不断,但为滋生成大规模的战事。因是那一战后,北奴军队也是挫伤元气,既已夺回土地,也愿意在龙吟台议和,此次会盟,史称“龙吟会盟”。对于大胤的国民而言,这无疑是个耻辱,想当年圣祖创下宏功伟业,名之龙吟,威震天下。子孙却在龙吟台割地议和,名之龙吟会盟。

我自然明白奕槿此时的心情,他是储君,那耻辱的鞭挞,在他身上留下的烙印要比别人深上何止千倍。

颜倾天下 《颜倾天下》 第一部 北阙青云遏戎虏2

310709-07-07 18:43

龙吟台,圣祖为不过于劳民伤财,采用此地常见的青石筑造而成。但雕工、木匠却是从皇宫中带来,布局、修建、雕琢是最好的。暌违几十载,岁月冲刷,悠然独立于冰雪之中,犹如一弯经工匠精心雕琢的玲珑剔透的上好青玉,至今皎皎纯净。

奕槿居于龙吟正座,我坐在他身边,顾自凝神看着墙壁上千年青石沉积而来的纹理。

奕槿头束玉冠,着一身白色蹙金线龙纹锦袍,滚貂皮边的精致立领显得他气质柔和,却又是淡淡不可亲近的高贵。我在他身边,一身略微厚重的红色锦衣,缠枝花萝质地。锦衣的下摆开衩处,露出一抹绯红的软绉里裙,料质轻盈,行走间犹如蝶舞翩跹,外披了一件白色狐裘,红白二色衬得妩媚、清妍的气质在我身上融合。

长发绾成如意髻,两边各饰一支玉兰纹点翠珠钗,正中插几支菱花状的红宝簪。佩戴一双新月状耳坠,垂下累累白润的小颗珍珠,直落到肩胛处。

我看了奕槿一眼,他只是顾自品酒,眼神却从不离开一个地方。

这时,从殿外进来两个彪悍的北奴武士,生得虎背熊腰,力能擒龙,胸脯如同铁扇一般,神色肃重。在西面的座位后站立,接着走进一位二十左右的年轻男子,衣饰华贵,神色倨傲,步履轩昂。深栗色的鬈发在脑后梳成一束,冷漠,不羁。当他那双犀利清炯的浅蓝色眼眸对上我的视线时。

我几乎是感到窒息了,心跳蓦地跳漏了几拍,一阵冰凉从四肢蔓延过来。

索诺。那个胁持过我两次,一次偷虎符,一次出集州城门的索诺。

片刻惊异之后,我的双颊依旧浮起宜时的笑靥,我今日化的是**娇俏的飞霞妆,淡淡隐约着珍珠润泽的光泽,与耳坠上的珠光相应。一颦一笑,面若一瓣**嫣然的桃花,盈盈开绽。

我为奕槿的金樽中斟上琥珀般的美酒,手上的白玉鸾凤镯与金樽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索诺的眼神扫过我,目光冷峻,说道:“大胤太子真是会享受,到哪都带着美人,时时不忘享乐。”

这话说得辛辣、挑衅,我们身后的侍卫已是睚眦欲裂,按捺不住。

我看着奕槿俊美柔和的侧脸,依然宁静恬淡,他扬手受斥退侍卫,“哦,本宫听闻王子还携带了一班绝色舞姬,论到享受,本宫只极王子二一。”

我此时坐在奕槿身侧,衣饰举止,无一不昭示我是他的宠姬。龙吟台为大胤所有,按照礼仪,直视翁主的宠姬,是不合礼仪的。而索诺却是毫不避讳地盯着我,说道:“你身边的美人,孤看来可是眼熟得很。”

我握紧手中的金樽,因手指微颤,杯中的酒液滟光涟涟。奕槿并不看我,笑容浅淡,“说笑了,人有相似而已。”

此时,钟鼓鸣响,舞乐方起。

奕槿说的不差,索诺果然携带了一班舞姬。

随着启奏轻缓的鼓点,八名舞姬已踏上大殿的红毯。舞姬云鬓高耸,额间贴赤红色抹金粉花钿,着轻盈舒卷的纱绡舞衣,面蒙轻纱。身段浮凸妖娆,蜜合色的**披饰璎珞。赤足,纤细的足腕上戴着一串金铃,随着舞步,玲玲作响。

我无心于此,自从入座,索诺的目光在一直在我身上来回,看得我心中生起一阵粗糙。

舞姬舞步轻柔,回眸浅笑,两靥生辉。瞬间,轻舒广袖,一道虹晕自袖间飞出,俄而,舞动双臂,似乎烟缭雾乱,甚是绮丽。

歌舞靡靡,越是平静,却越是令人心神不宁。舞姬纷飞翻舞的长袖,于我看来,却犹如蜿蜒斑斓的毒蛇,触目愈是惊心。

我依偎在奕槿身侧,刻意地躲避索诺射来的目光。我手执金樽,却是滴酒未沾,涟涟酒液映出两人并肩的身影。

“害怕吗?”奕槿问我,笑容犹如一夜开绽的纯白木槿,他的话语坚定,“我定能确保你全身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