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握住如凝脂般细腻的砚台,轻轻地旋转,研磨出均匀漆黑的墨汁,奕槿执玉管狼毫笔疾速书写着,偶尔转头看看在一侧磨墨的我,绿衣捧砚催题卷,红袖添香伴读书,说的大盖就是如此。

他搁下笔道:“今日宫中的相师已向父皇言明,皇嗣从尚在腹中就时命乖蹇,多舛不顺,作为母亲最好在妊娠之时,居于寺庙中为孩子祈福。”

“颜颜,你说让青衿暂居于寺中,待到生产之日再接回宫中,是现在最好的办法了吗?”奕槿问我。

我点头,“为了皇嗣日后的福泽,做母亲的亲自为孩子落饰祈福,也是为了体现心诚。”

“能这样最好,自从那夜之后,我也觉得她还是暂离宫廷的好。”他忽朝我道:“颜颜真是个小人精儿。”

我宛然一笑,“我可是在为殿下分忧。”

“殿下想好良娣在寺中的一段时间,由谁守卫合适吗?”我问。

奕槿手指抵额,“还是派我身边的八侍中的人去吧,派他们也比较放心。”

我轻轻“哦”了一声,“八侍,看来殿下对良娣还是挺不错的。”

他俊美的脸上浮起一丝笑意,说道:“我听着这话怎么酸酸的,颜颜这个醋坛子。”他忽然伸手揽住我,眨眼道:“抱在怀里就不会打翻了吧?”

我推他道:“什么醋坛?怎么担得起殿下这样夸奖。”

此时奕槿握住我手,令我放下砚台,“好了,墨已够了。”我挣脱几下,他将我放开。

我走远几步道:“既然墨已经够了,那我现在可以回去复命了吗?”想到那日他那样欺侮我,若不是皇后下令,这东宫我是都不会再来了。

奕槿笑得如偷了腥的猫一般,“怕我会吃掉你吗?”

我带些恼意地出去,他追上我,覆在我耳边轻声道:“若颜颜不愿意,我以后决不勉强你。”

我回视对他一笑,温驯地伏在他怀中。江青衿已顺利地出宫,而且有东宫一支精锐八侍的保护,应该不会再出什么差错,此刻我没有一丝私心,愿奕槿的第一子可以顺利降生,以巩固他的储君之位。

当我回到在宫中的住所时,玉笙和紫嫣正愉快地絮絮说着什么,言笑晏晏,我进去便道:“玉笙你看,紫嫣不是没事吗?”

我挨着她们坐下,对紫嫣道:“当初,我将你托付给颜珂姐姐,这丫头不知埋怨过我几回。”

玉笙有些羞愧道:“小姐,我哪里有,不过你那姐夫真不是个好东西。”

我笑道:“瞧瞧,还是这样。”

“原来玉笙这么关心我呀。”紫嫣捏起一颗蜜饯,含在嘴里,神情可爱“玉笙,有点酸,能拿点蜂蜜来吗?”

玉笙拣起一颗道:“我知道两位小姐都爱吃甜,所以放了不少糖,怎么还会酸?”说着还是出去拿蜂蜜。

她走后,我靠近紫嫣问:“想对我说什么,故意支走她。”我想到什么般又问道:“你在杨府中过得怎样,我那姐夫…”

紫嫣“扑哧”笑道:“没事啦。不过杨宥也真不太好,蓄养了不少妾室,还常常与官场上的同僚去烟花之地狎妓,可怜颜珂表姐还怀着身孕,要受这些的气。”

“哦。”我道,“当初他还是一介微寒的书生,不过难得与爹爹在治世为政方面达成共识,爹爹喜欢他的学识修养,尽管门户不当,还是将姐姐许配给他,想来当时也是作作样子,骗取爹爹的信任和重用。”

“姐姐。”紫嫣压低声音道,“我在杨府中时曾偶然见到他与薛氏一党的来往密切。”

我一惊,听她继续说,“当初颜氏因锦溪一案牵累其中时,薛党中有人曾指证姨父与此案有关,证词中有许多涉及颜氏的地方都是极私密的,而且处处都暗合得很好,仿佛颜氏真的与林氏联合图谋一样。”

手指纠结地抓紧了衣衫,柔软的布料被手心的温度熨帖出细小的纹理,我怔怔问道:“你怀疑是曾经颜氏内部的人做的。”

紫嫣点头,“我在怀疑杨宥,锦溪一案后,颜林家族相继崩溃,幕后主使定是薛氏,可是从头至尾他只是在操控着一切,而没有亲自出面。”

我道:“狡猾,以后就算翻案,也丝毫也动不了薛氏,他可以将一切都撇得干干净净的,有的是人当他的替死鬼,更何况现在薛氏的势力如日中天,无法撼动。”

我不由想到薛旻婥,是她主使以麝香堕掉青衿的孩子,事发后,却有丽儿做她的替死鬼,她为丽儿求情,又赢得贤淑的好名声。

紫嫣道:“我觉得哥哥要不就平庸地在边远之地碌碌地过一生,即使才华埋没,至少性命无虞,可是现在他在军队中展露头角,还是太子殿下亲自提拔,必遭到许多人的侧目…”

“尤其是薛氏,他们又将怎样对付这个颜林家族复燃的火星。”紫嫣脸上流露出与烂漫的年纪不相称的忧色,这是我从未所见的。

是我,是我将林桁止引荐给太子,也是我将他推至了风口浪尖。

当我这样做时,也曾一遍遍地繁复问着自己,是反抗还是默默地接受一切,我还是选择了前者。

我目光坚定地握住紫嫣的双手,“紫嫣,我既然这样做了,也一定尽我最大的努力扶掖桁止,护持桁止。”

紫嫣也握住我的双手,相视一笑,“我进宫也正是为助姐姐一臂之力。”

我知道紫嫣的选择一定也是前者,毕竟我们都是风华正茂的的十五、六岁,不是行将就木的耄耋之人。

颜倾天下 《颜倾天下》 第一部 始到凌云方道高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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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方与北奴交战的情势略微缓和,三大胤朝门户之一的锦溪总兵因伤势遣回帝都,留在帝都中养伤,同时向圣上诉职,禀报军情,随行的将领中有桁止。我听到这个消息时,心中喜忧参半。

桁止此次来,要面见的不仅仅是丰熙帝,更是整个薛氏。

紫嫣还是欢喜多一些,“姐姐,桁止就要来了,我已经好久没有见到他了。”

嘉瑞公主的《珠玉词》已整理到第二卷,关于公主生平的传记也正式开篇,有紫嫣在身边帮忙,这些事情都进行得十分顺利。

我看着一排散发着徽墨清香的书册道:“桁止来了,不准说我没有好好照顾你。”

紫嫣顽皮地冲我笑,“哥哥哪会先问我,他肯定先关心着你了。”她变了个声调道,“马儿跑啊跑,怎么还不到啊,颜颜在那个皇宫里呀。”

我假装恼怒道:“又拿我来说笑。”

此时悠然轩外一阵推推囔囔地喧闹,有几个女史在窃窃地说话,接着又安静了下来。我推开窗问道:“姑姑,那群女史又怎么了?”

湛露已是见怪不怪,摇头道:“好像是韶王殿下先返回了,那群小蹄子。”

听到韶王,我心间仿佛落了一颗小石子,原来是他先回来了。

湛露又道:“据说还有几位锦溪城的少年将军要进宫面圣,颜颜若不对她们严加管教,怕是有几日都是跑得不见一个人影。”

我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

“还有,颜颜对她们太宽松了,女史们才会这样没有规矩,我怕管事房的嬷嬷会对你有所微词。”

我合上窗,依然像先时那般坐下。

紫嫣看着我,试探性地问道:“姐姐,那个韶王是不是当初我们出宫时,赠你玉佩的七殿下?”

我点头,“那次送你回集州的人不会也是他吧。”紫嫣向来聪明的,她与奕析之间甚至连点头之交也够不上,凭着细碎地点滴将对一个人的印象全串联起来。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对她说:“在宁州时桁止告诉我,其实在锦溪一役中韶王曾暗中助他,所以才会…”

紫嫣已会意,“他为什么要帮哥哥?”她笑**地看向我,“不会跟你有关吧。”

我闷声地回答:“不知道。”

她轻笑出声:“那么我也当不知道。”拿下我手中的书,兴致颇高地道:“姐姐,我也想看看那位青年才俊,我们也去吧。”

我没好气道:“在集州时不是见过了,你怎么也跟她们一个样。”

紫嫣道:“我不过开玩笑罢了,还是想着见桁止哥哥吧。”

既然韶王已到,那么桁止不日也可以抵达帝都,我心中的云翳不由得沉沉地积累起来,不知道桁止此行会如何。

颜倾天下 《颜倾天下》 第一部 始到凌云方道高3

204109-06-08 18:42

在奕槿的协调下,我与紫嫣顺利地见到了桁止,往日的翩翩将门公子,经历军旅生活的磨砺,已磨去了先前养尊处优的骄矜,更添几分少年的不羁的风发意气。

桁止再见到我时,连从前的“颜颜”也不叫了,只是以一位兄长对待幼妹的口气唤我一声“表妹”。

我同样对他莞尔,身边站的是丰神如玉的奕槿,我示意他先走,让我和紫嫣跟桁止待一会,奕槿无奈地看了我一眼,仿佛我是在过河拆桥一般。

待他走后,我问桁止道:“哥哥现在可好吗?”

他简单地应了一声,说:“好。”自从在集州时,我断然拒绝了他。桁止与我疏远了许多,总是刻意地保持一定的距离,再也没有小时候的相处无间,无忧无虑。

紫嫣却是十分的欢喜,问了桁止许多军队中的事,还提到了有关皇家游苑中御前狩猎,我感觉在他们兄妹之间倒像一个多余人似的,于是说要走,紫嫣也不留我,“姐姐,待一会我自己会回去。”

我瞪她一眼,说道:“别太久,叫宫中的管事嬷嬷看见了可不好。”

桁止见我离开,也只是神色平淡地看了我一眼。

在远处,奕槿其实并未走,而是斜倚着一颗遒劲的树干上,愈加显得身姿挺拔,潇洒从容,正微笑着等我,见我一脸的不痛快,说道:“刚帮你们见面,就急着过河拆桥赶我走。不过桁止好像不怎么愿意搭理你,看来颜颜也被人过河拆桥了。”

我黑着一张脸,“那是因为我识趣,留给他们亲兄妹独处的时间。”

奕槿笑道:“颜颜真的好识趣啊。”

此时,一个少年清朗的声音传来,“看来是我不识趣了,这个时候来找三哥。”说话的正是韶王奕析,他身着白色描金千叶纹理锦袍,钟灵毓秀,风姿一点也不逊于奕槿。

“老七,你终于肯回来了。”奕槿道,“为什么上次不同我们一起来皇城?”

奕析摇摇头,“若不是母后连发‘十二道金牌’催我,我是不想回来的。”

奕槿朗笑出声,“刚才是被母后扣留在凤仪宫中吧。”我听得一头雾水,只见奕析的表情是无可奈何的,甚至还有一些尴尬。

他无奈苦笑道:“母后今日邀了几位公侯千金来凤仪宫,我就知道,母后怎么会突然召我过去。”

奕槿对于奕析深表理解和同情,因为他也是经历这样变相式选妃的过来人了。不过当初奕槿做得够绝,刚得到消息,就带着东宫的侍官飞奔往游苑狩猎,说不见就不见,难为奕析被他的皇后亲娘扣留在凤仪宫中,硬着头皮见那些名门闺秀。

我不由也浅笑,奕槿看向我,无意地说道:“还是见见吧,说不定有颜颜这般的人物。”

我佯怒道:“又拿我来说笑。”

奕析悠悠地说:“像颜卿这样的人,若是到处都是,也不值得三哥捧在手心中疼爱了。”

我闻言,心中有些触动,想来奕析愿意久留在漠北之地,逃避册定婚姻也是原因之一。毕竟他已至婚龄,又已封王,是丰熙帝的皇子中最年轻的王爷,皇上对他的喜爱和寄予的厚望不言而喻。他又是那样的容颜俊美,仪表优雅。而且最重要的是,他的正王妃之位还处于悬置之中,在帝都的待字闺中的公侯名媛眼中,应是一等一的翩翩佳郎。总之,真是有一种树欲静而风不止的快乐烦恼。

此时,我才发觉从见面到现在,我都未向韶王行礼,正思忖着这时补上会不会太突兀,只听他们兄弟两人还在交谈。

奕析道:“还有那端雩,一直缠着我,问有关边境北奴的事,片刻都不让人消停。”

奕槿同意地颔首,“我现在去凤仪宫向母后请安,也是能避则避,这阿九越大越蛮横刁钻,一点也没有学会端庄矜持。”这两位哥哥对小妹的评价还真是惊人的一致。

“还有一件事。”奕析面露些烦恼之色,“阿九一直闹着要我带她去游苑,看王公贵族们狩猎。”

奕槿的神色一下严肃起来,“这个不行,老七你千万不能答应她,就算撒娇撒泼也不能答应她。”

“我当然没有,只是她一直闹着,我连向母后请安也不敢去了。”

又是御前狩猎,我眼波转动,露出一丝笑意,奕槿虽然在与奕析讲话,可他连我的一个眼神也清清楚楚地看在眼里,将我拉拢到身边,“颜颜,刚才一副狡黠的小模样,又在打算什么?”

奕析不但不帮我,还在一旁添油加醋,“说不定是与阿九存了一样的心思。”

奕槿凝视我,果断回绝道:“不管是不是,总之不行。”

“为什么?”我反问道,“以前我还可以易服去普庆观…”

“老七你瞧瞧,我以前真是太纵容她了。”奕槿道,“皇室游苑向来就禁止宫中的女子踏足,而且就算你混进去,若是被人识破身份,我还可以将你从死局中捞出来,只是狩猎时林中箭矢无眼,若是伤到怎么办?”

我道:“我一定不进树林。”

奕槿不管有韶王在场,宠溺地摸摸我的发丝,玩味地笑道:“颜颜,再笨的人也只能被骗到三次。”

我扭过头不去看他,韶王只是神色淡定地看着我们,此时奕槿又补充道:“还有,颜颜,不准去求桁止,总之御前狩猎,你就乖乖地待在宫中,不要打出宫的主意。”

颜倾天下 《颜倾天下》 第一部 始到凌云方道高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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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礼上第一,曲礼曰:“毋不敬,俨若思,安定辞,安民哉!

敖不可长,欲不可从,志不可满,乐不可极。贤者狎而敬之,畏而爱之。爱而知其恶,憎而知其善。积而能散,安安而能迁。临财毋苟得,临难毋苟免。很毋求胜,分毋求多。疑事毋质,直而勿有。”

公主的师傅,据说是翰林院的翘楚,正以高亢的声音诠释儒家经典的奥妙之处,字字顿挫,声声有力,我闲闲地用左手支撑着下颚,百无聊赖地听着,玉笙说的对,再也没有比我在倒霉的女尚书了,原本熬到这个品级的女官,大多是资历颇深的姑姑了,是可以在自己的地界上对着小宫女颐指气使,滥发淫威了。可是我居然还是要日日来作端雩的侍读,听那些翰林院的人,无聊地重复一些早已烂熟于心的东西。

“停。”端雩不耐烦地挥手,“今天就讲到这里。”说完就命人将那位翰林院的翘楚英才撵了出去。

“整日地待在宫中,真是太闷了。”端雩抱怨道,指尖一下一下拨弄着鬓边云篦上垂落的红菱花状的宝石,“太子哥哥真可恶,自己不答应也算了,还不准七哥哥带我去。”

我知道端雩指的是御前狩猎的事,不止是她,我也在奕槿那里碰了一鼻子灰。所谓狩猎,事先准备百余只鸽子,腿上系上丝带作记号,关在笼匣中,待到开始之时,由宫人打开笼门,令鸽子飞入林中,贵族子弟,年轻将领相逐入林中,以箭射之,多得者为胜。

我想当初桁止在东宫为侍官之时,常陪同奕槿前往游苑,应该也是惯于此技,说不定还可以让他拨了头筹。

不过察觉奕槿的厉害了,他说过不让我出宫,我真的连宫门的一步都跨不出去。

我宽慰端雩道:“公主忍忍吧,等到狩猎结束,再派人去打听是谁家的公子拨了头筹。”

端雩怏怏地回答:“事后听来的,无趣。”她俏目一转,盯着我道:“太子哥哥连你都不准,总算稍微安慰一点了。”

对此我不以为意,然而紫嫣却插话进来,“我听哥哥说过,现在狩猎应该已经开始了。不过他还说,射的是鸽子,鸽子太温驯,没有多大意思。如果是海东青这样的猛禽,才是体现一个人的弓箭功夫。”

“是吗?”端雩一听来了兴致,“海东青可是极其凶猛又多智,将它射下来,的确是真功夫。”

“公主也这样想。”

“父皇早时为我打制了较平常轻小的弓箭,可惜一直搁置着,母后又不准我射宫中的那些珍禽。”

我想到那镶满玛瑙宝石的精致小巧的弓箭,纯属装饰之用,应该只是丰熙帝拿来哄哄小女儿。

紫嫣道:“那时候箭矢齐发,鸟兽四处奔走,也是十分精彩的。”她一番话说得端雩心中发痒愈加跃跃欲试。

我横了她一眼,背过端雩小声道:“紫嫣你干什么?本来就想着,你为什么又撺掇她。”

紫嫣慧黠一笑,“我不过是随口说说。”

终于到夕阳西斜,天色朦胧地黯淡下来,我与紫嫣从公主的云意殿出来,远远地看见有太医在行色匆匆地出入,想必宫中又出了什么事,又听到他们在窃窃地交谈着“八皇子”,开始也不放在心上。

在文渊阁前,湛露正神色不安地来回踱步,见我们回来急忙拉我们进了内室。我见她如此慌乱,一时也感到惊诧,“姑姑出了什么事?”

湛露压低声音道:“颜颜,是林公子出事了。”我明显感到身旁的紫嫣身形一颤,我强压下霎时心中涌起的恐慌和猜测,“姑姑,慢慢说,今日在游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我也是刚刚才收到太子殿下传来的消息。今日狩猎将要结束之时,八殿下忽然被箭矢所伤而落马,为了方便狩猎后记功,每支箭上都刻了主人的名字,而射中八殿下的那支箭上,刻的是林桁止。”我与紫嫣闻言皆是霍然变色,原来是皇子受伤,所以才会有那么多太医出入。

颜倾天下 《颜倾天下》 第一部 始到凌云方道高5

125109-06-08 18:44

“宫里宫外一下子全闹开了,你们整日都在公主那里,所以才会浑然不觉。”湛露道,紫嫣眼中有掩隐不住的担忧和惊慌,心事重重地看我。

我勉强自己平静下来,“殿下命人带消息过来时,可有说了什么吗?”

湛露回答:“殿下说请你放心,一定仔细地调查,他相信林公子的为人,不会做出伤害皇子的事。”

紫嫣恨恨地道:“那支箭上刻了哥哥的名字又如何,当时箭矢乱发,谁知道有没有刻意陷害…”

说到陷害,她的声音兀地低了下去,我与她相视一眼,心中一时澄明,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只是没有想到薛氏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下手,罪名居然还是射伤皇子。

“那么桁止人现在在哪里。”我问。

湛露黯然道:“应该关押在天牢等待审讯,这件事惊动了养病的皇上,而且薛贵妃也非常的生气,怕是林公子这回难以脱身。”

宫中的人都知道薛贵妃无子,而八皇子的生母琳妃早逝,他与薛贵妃素来走得很近,几乎就是贵妃的大半个儿子。我心中暗道:伤着谁不好,偏偏是八皇子,看来这次狩猎薛氏是设好了套,就等着桁止掉进来受死。

我明白此时的情势对桁止大为不利,现在他们同时有那支箭和八皇子的物证、人证,奕槿就算有心偏帮我,也是难有良策。

“姐姐,那怎么办?”紫嫣眼角隐约沁出点点清泪,泪湿盈睫。

我用指尖揉着眉心,起身道:“我现在就去找太子。”

“别。”湛露拦住我,“现在殿下也为这事忙得焦头烂额,颜颜最好不要现在去。”

“可是。”紫嫣将手埋在手掌中,泪珠一滴一滴地从指缝间溢出来,“不能让哥哥就这样待在牢中,他们会弄死哥哥的…”

我抱着紫嫣,轻柔地安抚她,先时心中莫名堆积的沉沉云翳,终于在这一刻化为骤雨,滂沱落地。

第二天,我去见了奕槿,一夜的辗转难眠,令我的脸色看上去有些憔悴苍白,紫嫣在被窝中轻轻啜泣,眼眶处染了一圈嫣红的颜色。

当我进去时他的书房时,奕槿仿佛就等待我来找他一样,目光温润柔和,眉宇间如润泽的珠光般浮着浅浅的隐涩,“颜颜。”

我知道他此时的处境也是为难的,一边面对的是我,一边面对的是自己的手足,此事已传开,他要面对地还有朝堂之上的攸攸众口。所以我不可能任性地要求他一定要救出桁止,徒增他的负担。

“我相信桁止,可是现在的情势对桁止不利,对此,我也是一筹莫展。”奕槿道,带着隐约的愧疚。

“颜颜不是求槿一定要救出桁止,只是能否让我和紫嫣见他一面。”我声音哀戚道,“若真逃不过此劫,也许是最后一面。”

关押桁止的地方毕竟是天牢重地,我想着奕槿是否会答应。

他迟疑片刻,还是将一面沉甸甸地金牌放在我的手心,“我已严令看守桁止的人,不准对他动用私刑,所以在牢中一日,他还是安全的。”

我谢过奕槿,金牌上面坚硬的纹理硌得手心的**微微发痛,转身离去。

我将金牌拿给紫嫣看,说道:“我们立即去天牢见桁止。”紫嫣点头,我们随即向天牢而去。

颜倾天下 《颜倾天下》 第一部 始到凌云方道高6

186109-06-08 18:44

天牢重地,一道狭长的甬道直通天牢的腹地,里面幽黑深邃。即使是初夏时节,可是走进去还是感到一阵飕飕的冷气倒灌进来,侵人肌骨,在皮肤上激起细小的颗粒。石壁上燃着常年不灭的松明子,发出幽昧的光亮,染了石壁一层清冷的颜色。

我将金牌拿给看守的人看,没费什么周折就放我们进去,令一名黑衣的牢头领我们去见桁止。

一间间排列的开去的牢房中关押着蓬头垢面的犯人。有的已是神志不清,趴在地上伸出鸡爪般干枯黑瘦的手,抓过路人的衣角。有的如石雕一般木然坐着,一双眼睛却是闪着诡谲隐秘的光,令人看一眼就会从心底生出凛冽的寒意。越往里走越觉得心惊胆颤,毛骨悚然,仿佛置身于千年寒窖之中。

“啊!”我一声惊叫,一只手从两根木头的间隙中探出来,冷不丁抓住了我的裙角,那张黝黑的脸贴在肮脏的地面上,吐出舌头,嘴角流涎。

“该死。”那黑衣牢头狠狠地在那只手上踩了一脚,他才惨叫一声将手缩回去,紫嫣眼中尽是不安和担忧,紧握着我的手中渗出细密的汗,“这里的人简直是鬼,你说桁止会怎样。”

我摇头,不过有奕槿的照拂,桁止的境遇不至于太糟。此时,牢头已将我们领到一间牢房前,里面关押的正是桁止,他神色如常,不像外面的人疯癫得如鬼魅一般。几乎是一日之间,从意气风发的将坛新秀到身负死罪的囚犯,从云端坠入了泥淖。

见我们来了,流露出惊喜道:“你们怎么来了?”

“殿下给了姐姐令牌,狱卒才放我们进来的。”紫嫣带着哽咽道,“哥哥受苦了。”

我用手安抚紫嫣的后背,说道:“别哭,我们时间有限。”她才生生地将眼泪逼回去。

“表哥,你能告诉我们那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吗?”我问。

桁止锁眉思考,“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射中八皇子的那支箭会是我的。当时有人惊呼皇子受伤时,我还在林中追逐一只鸽子,听到响声策马出去,一露面,就有侍卫将我拿下了。”

紫嫣道:“那么当皇子中箭的时候,哥哥根本就没有使用弓箭,就排除了误伤的可能性。”

“那么当时有人与哥哥一道吗?”

桁止仔细想过之后,还是摇头。

我问:“那么在整个狩猎中,有与哥哥同行的人吗?”

桁止道:“也算不上同行,我记得在进林子之前,一人控马不稳,与我所骑的马相撞,之后就没有人了。”

我追问:“那人是谁?”

“薛冕的幼子薛旻政。”

“必定是他无疑了,趁着两马相撞,你分神驭马的时候,偷取了你的箭矢。”我道。

“可是我们没有证据。”桁止的声音中不带一丝希冀,在天牢中的一夜,桁止应也仔细分析过每个有可能加害他的人,可是没有证据,同样是束手无策。

此时,牢头在外面催促道:“探视的时间到了,可以走了。”

我与紫嫣将手伸进木头的空隙,分别紧紧攥住桁止的手,往日昌盛的颜林家族,此时只剩下我们三人相互扶持。

紫嫣一改先时的柔弱,取而代之的是坚毅和冷静,“哥哥,保重,我们一定救你出去。”

当我们回到宫中时,据时刻关注着宫中风吹草动的湛露说,八皇子已无恙,可是我们心头的大石依旧悬置着。伤害皇子依然是一条死罪。我与紫嫣的脸色都是忧悒的,桁止只是从凌迟减轻到一刀斩的死刑,逃不出一个死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