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接过后平静地问道,“碧桃儿,既然是太后身边来的人,你除了身怀武功,还会做什么?”

她侧头想了一下又摇摇头,嗫嚅道:“我眼笨手拙,连杯茶水都不见得奉得好。可是…”她双眼盈盈地笑着,带着一点自负的意味,“碧桃儿的功夫不错,就连景平他也打不过我的。”

一番交谈下来,再看窗外的天色已然大亮,推开窗看,苑中萦纡回绕的漾漾白雾染着一袭艳粉凝紫的霞光,万籁寂寂,迎面扑来晨间露水的清冽和清醇,令人心神一清。

心中想想到了这时候,刃雪应该已经回到流蕊苑,我此时爿觉得困倦酸胀的感觉一点点地从四肢浮上眼皮,于是挥手让碧桃儿回王府去。一夜未眠自己躺到床上去歇息。

颜倾天下碧水青山总长隔8

碧桃儿回王府后,一连几日,我都闷闷地留在流蕊中,整日足不出户。青石刻纹庭阶上一排盛开得嫣红如血的红棘花,衬着墨绿肥厚的叶子,那般肆意得如一团烈烈熊熊的流火在燃烧似的。

我肩上披着一袭柔软轻薄的烟霞紫系襟纱衣,素笺装帧的词集在手中懒懒地翻了半页,一阙清丽天然的词。

落花己作风前舞。又送黄昏雨。晓来庭院半残红。惟有游丝千丈袅晴空

殷勤花下同携手。更尽杯中酒。美人不用敛蛾眉。我亦多情无奈酒阑时

心中恹恹着,看到我亦多情无奈酒阑时一句,不觉得又有些恼他。多日过去,他那里一点动静都没有,也不曾来流蕊中找我。

一日午后,入夏后的气候倒也不十分燥热。躺在院落中香塌上小憩后,睁眼看见树影之下摇落的日光轻薄如金,片片落花瓣似的斑驳晃得人有些眼花。

此时,远远地看见玉笙领着碧桃儿向我这里走来,碧桃儿手中抱着五彩丝缘绣纹的小褥子,平日里这丫头走路时蹦跳着没一刻安生,这时却格外安静规矩地走着,跟在玉笙身后。

我掀开褥子一看,露出一张粉白嘟嘟的小脸,竟是樱若。她有些潮润的眼睛溜圆地看着我,看得我心下欢喜,眉眼含笑着从碧桃儿手中将她接过,抱在怀中轾柔地哄着。

“今日怎么把樱若抱来了?”我怀抱着樱若在软榻上坐下,闲闲地拿着一串秋香色的璎珞流苏逗孩子玩。

“哎…”碧桃儿想了一下,答道 “这么多日不见,王妃定然会想念郡主,所出王爷出……”

我听着随意地“哦”一声。

碧桃儿见我反应淡淡,眨着眼露出顽皮的神色,说道:“还有呢,小郡主今天忽然开口叫了声‘母妃’,府上的人别提多高兴了。”

“瞎话。”我佯作责怪道,“樱若还未满六个月,牙齿都长不齐全,瞎说什么会叫‘母妃’了”樱若安静地倚在我怀中,伸出肉绵绵的小手去抓眼前的流苏。

碧桃儿摸着下颚,蹙眉沉思片刻,一拍手道:“可是以前在宫中的时候,高嬷嬷说王爷可是五个月时就会开口了,第一次开口叫了‘父皇’,喜得先帝的根根眉毛都要飞了起来。”

我嘴上不说,心里却是澄明得很。奕析让碧桃儿抱了樱若来,他是拿樱若来投石问路。寻了由头,来探探我现在脸色如何,忍不住想笺他这种心思。

这日傍晚最后一抹霞照将收的时候,橙红昏沉的夕辉照得人身上直起洋洋的暖意,清凉无汗的¨上如同一匹上好的皮毛拂过时绒绒的触感。我正拿着水舀给红棘花浇水,神容恬静,衣袖下露出一截凝雪皓腕,其上戴着一般和田白玉搓金镯,隐约如彤色的珠华流光。

院门微敝,听见锦纹细密的衣衫掠过鲜润青苔发出极轻的声音,我知道是他来了。却故意背影相向不理会他,顾自浇着花。

“琅嬛。”奕析轻声缓步地走到我身侧,唤了一声。

我心里还计较着王府中的事,漠然地看了他一眼,扭过头去,顾自将一舀清凌凌的水朝着绽开如殷殷艳血花瓣的红棘浇下。

奕析见我神色冷淡,目光在红棘花上驻留一会,沉吟道 “红棘花,这般的睦势,诨名为‘嫡姬将军’的花果然名不虚传。”

我咬着下唇不说话,扭过头只给他半个冷脸看。花根处的土壤已经被水冲得浅浮了一层土垢下来,我犹觉得心里憋闷,又一舀清水狠狠地浇了下去。

“琅擐,你这样养花,饶它是嫡姬将军也要被折腾死了。”奕析语调轻松地说道,俊美的脸上

带着流云般清远的笑意。

我蓦然回头瞪着他,没好声气地道;“我养我的花,养活了还是折腾死了,你管我这么多干嘛”说完又转过身去不理他。

奕析朝我邪邪地一笑,伸出双臂在我腰间收紧。我大吃一惊,脚下瞬间已经腾空,他趁我毫无防备的时候,从身后猛然将我拦腰横抱起。

“你把我放下。”我整个跌倒在他怀中,乱踢着双足要将他推开。可是他的力道远远大于我只得任由着他将我放在庭院中一张翡翠石的小圆桌上。

奕析放下我后,我立即“嗖”地直起身,尘在桌上与他对视,清倔拗然的神情极像一枝带刺的红棘花。

两相僵持了一会,他最终歉意地道:“琅嬛,那日是我不好。明知你是说的不过是气话,我竟然也拿赌气的话来伤你。都几日过去了,心中有再大的不舒坦也该抚平了。”

我看了他一眼,看他先服软了。终究还是髓得一口气难平,声音疏远地说道:“七殿下,我可没有赌气,更没有生气。”说完就要从圆桌上下去。

奕析“嗤”地关出声,双臂将我用力地扣在桌上,不放我下来,又亲呢地弹-下我的额头,“这眉毛都要皱在一起打结了,还说自己没有生气么?”

我抬手在被他弹过的地方,用力地来回搓着,摆明了就是挑衅。看他的眼神也愈加桀骜不驯“七殿下,您还是请回吧。”

奕析一时默然,动作轻缓却带着一点霸气的力道地将我揽^怀中,清宁的气息触着耳垂喃喃道:“我真后悔,不该说那样的话。你现在这般疏远我,又这般冷冷淡溃地叫我回去,岂不是成个孤独的伤心人。”

我在他怀中小小地反抗一阵,就安静不动地伏在他的肩上,一股子酸涩自躲底蔓延到鼻根,低声道:“你非要让我不痛快,好不容易见上一面,你倒好给我那么多的脸色看,你伤心我就不伤心么?”想到那日他中那一样地说什么“前缘”,我就觉得钢锥在戳般的刺心,刷人随我不觉得什么,就他说出来让我觉得捌心。

“琅嬛。”他将脸埋在我温软的脖颈间道,“你可晓得,你是我此生最在乎的人。尽管你现在在我身边…拥有的一切美好得跟梦境一样…可是我还是生怕着你下一刻就会消失,就会离开……”

“胡说。”我趁他看不见,偷偷地抹掉眼角一颗泫然欲滴的泪水,软软嗔怪道:“你说此生最在乎我,而我此生疑在乎的人何尝不是你?”

他叹息,眉宇间那抹黯然的神色如秋夜的雾霭沉沉,“我知道我这样‘患得患失’会伤害到你,可是我真的根害怕,皇兄对你的感情不是一般的执着…你离开帝都八年了,离颜卿逝世后也已经两年了,无论你是生还是死,他心中唯一爱着的都只有你一人。”

“你根本想象不出皇兄跟我谈起‘颜颜’的时候…那时的表情是混合着温柔、欣然、悔恨悲戚的磅礴与复杂。我不忍心晷他,有时心底抑制不住地又觉得很自责…”

我清冷地咬牙,像是要咬断所有的前尘羁绊,泠然说道:“也许他心中还有我,可是于我而言该断绝的早已全部断绝!”

是的,可以如此决绝,这才是我。

我的眼眸中漾起浅浅忧伤,我自然知道他在深忧什么。心中奠名地生山因缘错落之感。回忆那段如璀璨蜀锦般的年少时光,芊绵柳色青,裁花细若雨的皇宫千鲤池畔,我与他相识景早,命运峰回路转,结缘却是岛晚。想到这里,对无意我心存感激,当苦尽扫来之时,我们终可以坦然相对,执手此生。司是又有些恨老天,何来那么多苦难,那么多艰辛,让我们在结爱的那刻,身后已背负了太多的人事,早已不是烂漫无忧的小儿女心肠。

“不管过击怎样,现在你对我才是最重要的。亦既见止,我心则夷。情牵一世,唯君而已。”我堵住他的欲亩又止,温顺地伏在他怀中轻轻说道,玉颊绯然。自小孤独严谨的成长环境,养成我倔强独立的性格,可是我对眼前这个人却是从未有过的依赖。

“我心亦是。”奕析亦是拖紧我,温润清凉的唇瓣轻点我的捌心,眼神潺谖地凝视我的脸庞。

“我有点恨耶历赫,因为他差点毁了你…可是我心中竟然有些抑制不住地感酣他…如果当年不是他横身插入扰乱了邪那场婚礼…或许就没有以后的事…或许也没有我们今日之缘。”奕析脸上露出些徽的痛苦,他道:“颜卿…我知道这样想也许根自私…我应该希望你能平安喜乐地活着…”

我眼眶有些彤红,想要佯作恼怒,却怎么又怒不起来,倒惹得自己落了不少眼泪,温热地淌进他的领口中,认真地道:“又在胡说了,若是这平安喜乐与你无关,我宁愿不要!”

奕析看着我泪光涟涟的脸庞,曲起手指刮找的鼻子芰道:“呵,你倒是愈发地爱哭起来了。”

“还不是你招惹的。”我低头啐道,从袖笼中摸出一力梅花睛纹的豢绢将脸上的泪痕细细地攘了。以前在深闺时我是不常贸的,可是现在每一次落泪,每一次伤神都是为了他,为了眼前这个人 我含泪凝关地看着他,一时野蛮劲上来,扑在他修削的下领咬了一口,“我此生都离不开你你也要保证无论怎么样,你也都不可以离开我。”

奕析痛得有些皱眉,缠绵辗转地在我柔软的唇瓣上深吻,“当然不会。”

颜倾天下曾是晾鸿照影来1

北逃结束后,皇上圣驾返回帝都。这于我,于奕析,都是松缓了悬在嗓子眼的一口气。在流蕊苑中那次剖心相待后,我与奕析之间的嫌隙全部烟消云散。

我因伏眠中有些事情要处理,说暂时想在流蕊苑中住些日子,奕析由着我的性子,笑着说了声“我常来就是了”,并命了碧桃儿来陪在我身边。

红棘花傲然地绽开着,一盏一盏大小如胭脂色的玛瑙碗。我感觉舒畅泰然,心间仿佛也次第盛开着一朵一朵娇妍的花,将一颗柔软的心塞得满满。有点涩,更多的却是快要溢出来的甜。

玉笙既道 “小姐,千万别再浇水了,上次您浇得还不够多吗?”她喃喃说道 “这红棘是长在大漠中的花,您任它自生自灭它倒死不了。可您将它当成牡丹来娇生惯养着,反而活不成了。”我心情甚好,如这室外熙暖的阳光,那样毫不掩饰的明媚着。不管玉笙说什么都是抿着嘴笑。

玉笙见到我如此,感慨道:“多少年了,都没再见到小姐这样满心欢喜地美过。”她激动地顿了顿,“小姐跟王爷…真好。”

真好。我咀嚼着这个好字,那是一种说不山的甜蜜与幸福,满满地溢在心间。而然简简单单的一个好字申已经包含了所有。他的出现照亮了我整个生命,难道就不是“好”?能每日看见着他,能听着他说话,能育一个他让我牵肠挂肚,难道就不是“好”?暖风徐徐吹绽了一树樱花,枝头上冰云如绡、凝粉含绯的花瓣,流樱若雨,翩飞若蝶,搅乱了漫天璀璨流丽的天光,与他一起看着小女儿熟睡刚酣然可爱的小脸,难道就不是“好”?

在快乐和欢愉中,这个充满暖阳的夏日也终要过去。北地的被来得比别处快一些,也清冷一些。几场绵绵秋雨之后,空气中已附上层薄薄的寒意。我换上身纯白云水潇湘裙,一脉堇色鸳鸯玉带在裙裾上轻飘。不梳髻也不上妆,任其一头如墨云般的长发披落着。

玉笙在一旁做着针线,我则是神色悠闲地拿着一个四角坠了穗子的绣球,逗着樱若玩。面前把粉青色菊石壶中装着的是今年新酿的樱桃酒,一把钧窑白釉壶中装的是梅子酒。我拈着一只玲珑雅致的小金樽,先例了杯樱桃酒尝尝,入口消洌甘香。瞥见放在摇瞎上的樱若眼睛炯炯地盯着我手中的酒樽看,“依依呀呀”地朝我伸出两只肉绵绵的小手。

看着樱若这样一团玉雪可爱的模样,我脸上浮起一个母亲和蔼的笑容,不管她听不听得情趴在摇床边闷道:“小丫头,是不是想喝酒了?”用纤纤指尖蘸了一点酒,轻轻地涂在她姘嫩的唇上,樱若咯咯地笑着,伸出粉粉的小舌头将酒液舔进嘴里,咂咂的声音像是在细细晶尝一样。我愈加笑得开心,这孩子还是个酒精儿,于是又拿着梅子酒照着原样喂给她喝,樱若咂咂小嘴越尝越觉得有味道。玉笙看着我们两人,柔声劝道:“小姐,别给郡主喝了,一会要是醉了怎么办?”

我轻轻推着摇床,让樱若睡觉。抬头极远的看见,碧桃儿和景平两人在院门口说话,不知景平是有句话冲撞了碧桃儿还是别的。只见她一跺脚,一脸闷气地匆匆地跑了回来,鼻尖上礼出细小的汗殊。

我心中了然这其中的缘故,朝她笑道:“碧桃儿,我喜欢在流蕊住着,现在也说不出个回去的日子。你还是先回王府吧。”

“不要,我才不要回王府去。”碧桃儿撅着嘴道,一双眼睛却是朝院门的方向用力地嶝了一眼。

我想起前些日子府中下人们在议论的事,问道:“碧桃儿,你知道玉阴侯府贺氏的那位小姐是谁吗?”

碧桃儿此时正挨在玉笙身边,看着缎面上齐整的针脚,见我问了蓦然抬头,有些结巴道:“好像闺名…是贺丽殊…我以前听太后她们都叫她殊儿…”

我微微笑而不答,当年我还是身份矜贵的相府千金时,对于玉阴候这个名字也是不陌生的。在帝都城中也是称得上门第显赫,贺穆世袭候位,其原配正妻是王氏第三女.也就是当今太后的亲妹,当今圣上的姨母。

碧桃儿吐吐舌头,说道:“我听说这位贺小姐,是玉阴候唯一嫡出的孩子。自小被父母当成眼殊子一样捧在手心里爱护着,不过被候爷夫人宠得过头了,一身任性蛮横的脾气,比王府中出来的郡主都要傲上三分呢。”

我心想,这个殊儿的性格跟端雩是极像,都是被父母娇惯出来的。不过也不奇怪,两个人毕竟是表姐妹。

我“呵呵”地笑道 “这般厉害,等她进来王府后,我岂不是要怕她这位倒把了?”

一句随意的玩美话,倒是将碧桃儿蛤唬了一跳,“什么侧妃?怎么司能!”她急道,“王妃您千万不要听那些嘴上没毛的小厮们乱讲话,邢帮人闲下来就爱乱嚼舌头!”

“这殊儿小姐不是太后的亲侄女么?他们应该从小就认识了,半个表兄妹,半个青梅竹马。”我没来由地说道。

碧桃儿杏眸圆睁,她是向来直爽的脾性,切切地道;“做表兄妹那是命中注定的,生在那里王爷也没办法。可是绝对没有青梅竹马这回事。因为王爷非但不喜欢她,而且还讨厌她…”她跺脚道,“王爷…就是为了躲她…才跑到漠北这种地方来的。”

看着碧桃儿一脸认真的样子,我不禁哑然失笑,说道:“碧桃儿这话说得有些离谱了,一个女孩子罢了,哪有你说的这样?”

玉阴候来人既然是太后的妹妹,奕析的三姨母,想来曾在宫廷中行走密切。奕析和表妹殊儿大概年幼时就相识,长大后会顾忌着男女之分,心生爱慕应该也是小时候的事了。

这倒让我想起了从前的婉吟,都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不过贺丽殊跟当年的婉吟不同,正是玉阴侯府跟当年的嘉叶公主府不同,玉阴侯府是有实权的尊荣富贵,而嘉叶公主府是挂名的尊荣富贵。

碧桃儿说道:“以前我还在宫中时候,就听说侯夫人就说希望能亲E加亲,不过太后反应冷淡的,没答应但也没回绝。我思忖着太后是不怎么喜欢这个侄女,但是碍着侯夫人,说得直了又会伤到两家颜面。殊儿小姐现在赖在闺中又不肯嫁,所以这事一直僵着。”

“你说太后不喜欢这个侄女?”我问道,据我所知,当今太后的长姊,也就是奕槿的生母温懿太后早已薨逝,其小妹御史夫人前些年也殁了。太后仅仅还有玉阴侯夫人这么一个亲妹,她待人一向温和宽厚,对姊妹电应是极好,倒是不能爱屋厦乌地喜欢其妹的女儿。

“前些年王爷来娶,她未嫁,那时风声别提有多紧了。后来王爷不是娶了王妃您吗?玉阴候府嫡出的大小姐当侧妃,这未免太屈就了,候夫人觉得倒了面子倒也不提了。这事才慢慢地平息下来。”碧桃儿皱皱眉,“不过去年开始,一向身你很好的贺小蛆忽然病了,病得还挺有来头。”

碧桃儿无所顾忌地嗤笑,带着一点幸灾乐祸道:“这下侯夫人可顾不上面子了,急忙又进宫去求姐姐。”

“哦,这样。”我应了一声,在金樽中斟了梅子酒,一汪清透润泽的浅碧色,入喉后清冽,没有樱桃酒的甘甜倒带着一丝难以寻味的酸涩。

“嗯…碧桃儿对王爷忠心,也必定对王妃忠心。有句话…我照实说了,王妃可不要嫌我冒犯。”碧桃儿小小地犹豫一下,还是说道 “我估计着太后在侯夫人接连不断的磨缠之下,是快要松口了。所以前段日子在王府上,听说皇上随口提了提这事,电不知道真的假的。”

“不用管真的假的。”玉笙手中拈着针,在缎面上将一线银丝缓慢地抽出来,她一直安静地做着自己的事情,“只要王爷待小姐的心是真的就足够了。”我唇角扬着一抹笑,玉笙不愧是跟在我身边最久的人,也最能明白我的心意。

入秋之后,夜间露气渐渐地也愈发潮重,在夏夜里敢鸣不倦的虫声稀稀落落下去。每个月的月亮都会圆,不过这次的月终于圆得圆满了。我看着夜空中一轮清寂的圆魄,仿佛浸涸在苍莽深远的海水中般,所谓静影沉璧大概如此。

我蹑手蹑脚地走过去,踮起足尖将一件石青色薄锦披风披在奕析身上。奕析握住我放在他肩上的手,顺势将我揽在怀申,我温柔地倚在他身上,伸手为他仔细地将披风的带子结上,低首罅隙,头顶的发丝茸茸地触到他的下颚。

奕析笑着拥紧我的肩膀,说道:“娘子,真是越来越乖顺贴心了。知道夫君站在外面时,应该来送件衣裳,而不是想着要吓唬他一下。”

“开口就没好话。”我伏在他怀中柔柔地娇嗔道,“谁家都有娘子,谁家的夫君都是这样叫的就连宫妃的封号中也有一个是娘子。这‘娘子’的称呼未免俗气了,我可不喜欢。”

“那请问应该如何称呼?”奕析做出虚心受教的样子,忽然提议道:“妹妹?”

“不好,不好。”我关软着倒在他身上,念及白天的事,我假装板脸道:“说起妹妹?你倒是不打自招了,你自己说,你那表妹贺丽殊是怎么回事?”

“殊儿?”听见这个名字,奕析显然有些惊讶。

“殊儿。”我半含酸意地说道,“还叫人家小名呢。”

奕析英挺的鼻尖轻点一下我纤秀的鼻尖,笑道:“原来你还会吃醋呢。说认真的,我不可能跟她有瓜葛纠缠,此生此世唯你一人足矣。”

他话中的“唯一”,让我听着心中仿佛一股洋洋的温暖穿过心间,在心湖上漾开一圈一圈美丽的涟漪。板着脸却抑制不住笑意从眉梢眼角间悄然流露,说道:“你是不是对她说过什么…不然怎么非缠上你了?”

“怎么可能?”奕析此耐的脸色有些无辜,有些无奈,更多的是头疼,“对于殊儿,别说是娶她,就算是表哥我也不想当了。”

“好了,我知道你的。“我荚出声,将手心贴在他胸口,仰头看他,方才看到的愁绪还淡渣地留在脸上,轻柔问道;“怎么,有什么事吗?”我了解他,若是孤身一人静静地站着,定是心中有些事。他神色受降地拂着我的发丝道:“今日刚刚传来的消息,母后在阴山行宫病倒了。”

“哦。”我极轻地应了,太后身你向来赢弱多病,这我是知道的。所以她当上太后之后,并未居于天颐宫,而是迁出皇宫,一直在环境幽静的行宫中调养身你。我更知道太后是奕析的生母,她对于奕析而说十分重要。

“那你要回帝都去吗?”尽管喉头塞满千转万弯的艰涩,看着他一脸忧色,我还是问道。

“是的,无论如何我都要回一趟帝都。”奕析携着我的手,在寂静如斯,积水空明的庭院中走着。他看了我一眼,有些不忍地背过脸去道:“琅嬛,毕竟母后是我的生母啊。”

“道理我怎么可能不理。父母疾病缠身,做子女的理应守在病榻前服侍。”我握紧他的手,但还是忍不住嘟起嘴道:“毕竟太后是你的生母。”

奕析抱住我,他温润的呼吸覆在肌肤有熏然的暖意,“这话说得一股子酸味,难道连这种醋都吃么?”我冲他捉狭地挤着眼睛,用笑意将方才的落寞遮掩了去,说道:“你真当我气量狭小?”

此刻携手这样走着,我们都没有说话,他的一个眼神我就懂得。心中感觉新酿后开启的一坛樱桃酒般的清醇甜美,那一点梅子酒的酸涩凝在舌尖,又让我觉得有些摸不到底的空茫。不管怎样,我想这刻永远是我人生中最静好宁隘的时光。

38.曾是惊鸿照影来2

一夜芙蓉帐暖,清早起来洗漱之后,侍女用紫砂锅端上来滋滋冒着热气白粥,配着桂花辣酱芥、紫香乾、蜜汁辣黄瓜、清炖蕊黄鸭掌等几道清爽的小菜吃了。

我用瓷匙拨弄着镂花碧碗中的紫玉百合粥,软糯香甜。以前我吃不下半碗,今天难得看见这碗中见底了。无意间瞥见窗外飒然的秋意,想到帝都城中应是夏末秋初的景象吧,一时有所触动地问道:“太后有说是什么病吗?”

奕析正在喝山珍鹿鞭汤,听我这样一问答道:“不好说,母后身上的宿疾年年都要发作几次。”

我曾经在太后身后做过校勘女官,知道她总有心口郁痛、虚弱盗汗的毛病,常常在入秋气候干燥之时发作,现在看时间也是差不多。她当年尚是皇后之时,中宫之权旁落在薛氏贵妃的手上,名义上执掌凤印却实际上跟被架空没什么区别。现在贵为太后,也是多年病体恹恹,实在拿不出什么心力去统辖整饬六宫。

“我记得太后常犯心口痛的毛病,静养了那么多年,能抛的俗务都己经抛开了,看来还是没有什么起色。”我轻叹着说道。

“母后是年轻时落下了病根,一时半会怕是好不了.”奕析蹙眉,几道深深的忧虑刻在肩心,他道,“前些年据说调养得己经大好了,没想到今年又会犯病。”

我看他是目光中溢满温柔恬和,将一筷鲜菇菜心夹到他碗中,柔声宽慰道:“你别担心,太后不会有事的。”

我又夹了一筷玉掌首乌给他,看他将我夹的菜全风卷残云地吃尽了,我心中亦是涌出些欣然。又有些心疼地伸手去抚他的眉心。他一把抓住我的手,暖暖地包在掌心中。

旁侧还有侍女伺候着,我一害羞,将手收了回来。

奕析看着我的赧然,“哈”地笑出一声,问道:“你有没有觉得昨夜特别安静?”

我被问得一懵,不知道他所说的安静为何意。

“一晚上都没有啼声。”奕析吃饱后,神色懒懒地说道。

“呵呵。”我用瓷匙清脆地敲着碧玉碗沿,清丽的笑意绽开:“想来是昨天多给她喝了些酒,小丫头莫不是醉了?”

奕析略带薄责地刮一下我的鼻尖,说话的口气却是爱溺,“你呀!自己贪杯,为夫可管不了你,可是莫把女儿带坏了。这么小就给酒喝,将来养出一个小酒鬼怎么吧。”

我“咯咯”地伏在他手臂上笑,脸上扬起一派小女人的娇憨问道:“小酒鬼怎么了?”

言笑晏晏地吃完一顿早饭之后,我亲手为奕析穿上外面的罩衣,言语了一会才送他出了流蕊。

随后我便简单准备了一下,匆匆地回了趟伏眠王宫。

王宫西南角隅,藏香阁。

我想这是我第二次来到这里,丹姬一身缥缈的素衣,正在俯着身侍弄些晒干的草药,身后藏香阁的三层阁楼,清简雅致得如一幅笔致韵然的水墨画。

我看她将草药在竹篾扁萝整齐地分类排开,没看见什么长相怪特的奇花异草,都是半夏、细辛、瓜萎、五灵脂等一些稀松平常的东西。

我们在附近树荫下的一处石桌石凳上坐下,等到我说明来意之后,丹姬神色淡淡地道:“琅嬛,心口郁痛这种症状也分好几种根由。有可能是胎中带出的不足,有可能是曾经受到外力重创,心脉受损后一直难以复原。也有可能是因忧虑过多、用心过甚,自伤其内腑引起,而且这病的厉害程度可大可小,难说得很。”

“哦。”我应道。

丹姬问道:“你还记得病人有什么其他症状吗?”

我沉思一下 ,仔细回想着在凤仪宫中的日子。可过了这么多年,很多还是淡忘了,“怯寒畏冷舌苔黄津,夜间惊魔… 别的实在想不起来了。”

“药方我倒是有,可是我不敢给你…”丹姬笑起来纤小的下颌如一勾清浅的月牙,亮得却有些溟濛,“我想我给了你,你也许也不敢用… ”

丹姬孤傲的话中隐着一抹古怪,我浅笑,语气平缓地道:“你为什么这么说?”目光看着藏香阁后一带淡如泼墨山峦,那里就是藏香阁历代采集药材的紫木山。

丹姬一双明澈的眼眸中沁出幽蓝,不似以前那般的锋芒凌厉,此刻竟是氤氲着难以言喻的柔和与静美,如两朵小小幽蓝的雪莲花绽放在眸心。

“因为圣女根本就不相信我,当然也不会妄然使用我给的药方。”她唇角衔着一丝叹息道,“丹姬性子狷介乖张,有时言辞尖刻犀利,图一时之快,又是一副万事皆不动容的冷心冷肺,圣女难免会将我排为异类。”

“是吗?”我眼皮瞬间一跳,我承认来到伏眠之后,确实一直对姽婳丹姬心存芥蒂,始终敬而远之.可是我自认为场面上做得还是可以,是她心思敏感,还是我的疏忽,让她感觉到我对她若有若无的防范。

无论怎么说,她毕竟是姥姥的人啊。

丹姬眼神澹然地看我,唇际的那抹笑带着几分嗤然,“其实琅嬛你何必提防着我… 或许扶乱乩更值得你去提防?”

“你说笑了.”我讪讪笑着,认识她的时间也不短了,知道她就是这样的脾性,所以也不会认真计较。

“不扯到别人身上了。”丹姬随口地问道,“你口中的病人应该是个贵人吧?”

我心中掠过讶然,笑道:“这没什么要紧的。”

“许多病所幸是生在富贵里,也有许多病不幸是生在富贵里。”丹姬说道,“无论如何,一体崩而百病发,培本固原总是最要紧的。藏香阁后的清思居中医书所藏甚多,都是族中历代承传下来的,其中就有很多讲到温养身体,症候施药、无论细大所列分明,你倒可以去看看。”

在流蕊中住过一段日子后,我回到王府中,为奕析细细打点返回帝都的事宜。准备东西时生怕不周全而遗漏了什么,万一路上又不容易添置,岂不麻烦了。

碧桃儿素来说话没什么无所顾忌,见着堆积在大堂上大箱小箱的行李时,就奚落道:“王妃怎么不将工府上的那张床也包起来带上,好让王爷路上睡得更加安稳一些。”

她当时正帮着我在检点路上衣服,看着满满一叠整齐的冬衣笑出来,口气中带着些孩子气道:“我若是王妃,就一件冬衣也不给他带,难道冬天之前还不回来吗?”

我那时正顾自忙着,没搭理她这么孩子气的话。不过有碧桃儿说说笑笑地在身边陪着,临别将至的怅然倒是稍稍冲淡一些。不过后来才一知道太后这次病得来势汹汹,而奕析告诉我时轻描淡写,仅是不想让我担心。

因着太后这场病,倒是冲乱了皇室亲贵之间的中秋团圆家宴。于我而言却是放下了一桩心事,原本迫在眉睫的中秋足够让我焦心忧虑了。

前往帝都的那日,我送他到宁州城与集州城的交界之处。东西都己经准备齐全,想想是不会缺了什么。巍峨高大的城墙之外,种着长势郁郁的杉树,那些冷绿的枝叶,在萧瑟的风中向上挺地伸展着。天空是难得的碧蓝,晴空皓远,一碧万顷,像是冲洗后般涤荡尽了绵柔的云丝。

一路的车马颠簸,我们的手也一路紧紧地握着。我问道:“帝都此行,如果我不随你同去,会不会引起不必要的非议。”

奕析轻笑着让我放心,“我自会妥善处理好一切。”

我伏在他膝上,念及太后的病,不由想到以前在宫中,温柔宽厚的她对我的种种照拂,甚至还有一次救命之恩,那是我一直亏欠着她的.又想到我现在己是她的儿媳,可是却因着一些缘故,不能随夫君陪伴在她身边,忍不住自责道:“其实太后现在不是我的母后么?作为后辈,长辈患病不能随身服侍,我真的感到惭愧。”

“琅嬛,不必自责。”奕析宽慰我道,温热的掌心压着我的手背,“你几日来目不交睫地为母后寻来药方,又悉心配齐药材,难道不是孝心么?”

我轻轻咬唇笑出来,“你就会拿话让我舒心。”

离别之际,我正细细地叮嘱一些路上还有抵达帝都后的事情,活泼爱动的碧桃儿跑来跑去地没一刻安闲。见我愁绪黯淡,她嬉笑着朝我咋胡道:“王妃,你一千个放心,一万个放心。”

“是吗?”我轻挑眉道。

碧桃儿郑重其事地道:“碧桃儿一路都会帮您看紧了王爷,十四岁以上四十岁以下的女人一概休想接近。”

我看着碧桃儿一脸的自负,“扑哧”地一笑,存心调侃她道:“碧桃儿,我记得你上次说过你十七岁么,岂不是也是十四以上四十以下?”

“哎哟,我这不是打了自己的嘴巴.”碧桃儿一张秀美的小脸皱瘪瘪,冲着景平道:“景平哥哥,我想去,可是我又不想王妃心里不舒坦… 那我还是留下吧。”说话时那神色可怜兮兮。

景平明明是舍不得,却非要摆出满不在乎的模样,“我多想想你就是了。”

我被这两人的情状逗乐了,那般单纯无瑕的喜欢,还有那份无须隐藏的快乐,让我心底也生出一丝歆羡,笑道:“好了,好了,跟你玩罢了。”我拍拍碧桃儿的肩膀,轻语道:“嘱咐你的事可不要忘了。”

碧桃儿扑闪着眼睛,用力地朝我点了一下头。

暮寒垂天生,长亭接短亭。离亭黯黯,恨水迢迢。送得再远也终有分离的刹那,更何况依恋难舍的送路远了,寥然孤独的归途也就长了,到时候一步一回首,痛苦煎熬之情就更难涯了。

奕析俯身轻点一下我的面颊,情意深切道:“琅嬛,你好好保重。母后身体无恙了,我就马上回来。”

幽黑细致的羽睫上盈盈地滚满了我此刻的情绪,那般沉重儿乎让我的眼睑抬不起来,伸手为他抚过衣袍上的褶纹,亦是在抚平自己的一颗心,上面刺绣细密的针脚格得指尖有些发疼。口中像是嚼着一大片艾叶,连笑意都是苦的,我强颜道:“你还怕我会照顾不好自己么?倒是你,万般注意着些.在太后跟前把我的那份孝心也尽了。”

“我会的。”奕析吻了我的指尖,是温润绵柔的触感,“答应你的事又怎么不做到?”

“辘辘”车轮的滚动声,像是某人在低低地呜咽着,听得人肺腑都要被一点点地揪了起来。连绵的杉树尽头的天睡之处,似乎又瓦蓝色的疏烟淡淡地升起,如同轻软地云朵被水浸泅了般,一行秋雁振翅划过薄烟正向南飞去。

39 曾是惊鸿照影来3

他走后已经十余天了,时间不经意地流逝,蒙染着秋雾迷离沉郁的微苦。

别后不知君远近。既是快马加鞭而去,他现在应该在帝都城了,或许正为着太后的病而心字凝愁,抬头看着同一轮清蟾,沁凉的夜露是否沾湿了衣衫鬓角。

触目凄凉多少闷。离别的惆怅在心中慢慢地绵延成了思念的悠长,这思念如同纤细的蚕丝将一颗心裹紧,勒得我有些窒息的疼痛。

渐行渐远渐无书,水阔鱼沉何处问。他可知道这句是我最不敢看的,那日他说害怕失去,难道我就不怕?我也许比他更加战栗地拥紧着现在的一切。

夜深风竹敲秋韵。北地气候渐现肃杀之意时,帝都城中应还是萧飒秋景,到底还是有些凉了。一向不懂得照顾自己,他可记得加件衣裳。

似乎眼前又看见那日,碧蓝的空中大雁划破暮霭向南飞去。罢了,故歌单枕梦中寻,倒是生出不少的痴念,却只怕梦又不成灯又烬。

鎏金色大红门上粘金沥粉的双喜字依然光泽如新,将我的眼神也点得明媚起来。就是在这间房中,我们曾互陈心迹,坦诚以待,抛下了所有的顾虑与负累,相许了结爱一生。

侬既剪云鬓,郎亦分丝发。觅向无人处,绾作同心结。结发为夫妻说得大概如此。

想起在藏香阁后的清思居中,那里数行排开的书橱中摆满了一卷卷繁冗的医书,我们一起寻找着古书中治病的法子,就着素笺将一些古方记下来。冲淡的墨香盈溢,一点点在气息腐朽的阁楼中蕴开。那时的天气也是极好,日色铭金,暮云合璧。一阵清风将书册吹得“哗啦啦”地翻过,我正要去按住,他竟快我一步,我的手就覆在他的手背上。晕生双颊,我指间握着一支笔,感觉到他清宁和煦的口光,就连下笔之处,亦多了几分婉和腴润。

人生最好得一知己。我想到那日,我与他听府上歌女唱一曲《 长亭怨慢》 ,眉清目秀的小歌女唱到“韦郎去也,怎忘得、玉环分付”。他开玩笑说,若是韦郎不来,请玉箫用并刀剪了哀情愁思吧。我就笑他,怎么忘了下句是什么,“算空有并刀,难剪离愁千缕”。他当时神色认真说道,韦郎让玉箫空等,而我绝不会让你等。我莞尔笑着,我相信,我想就算是以锋利著名的并刀,怕是也剪不断我系在他身上千丝万缕的情思。

橙红柔和的烛光暖暖地漾满了一室,那般的温暖就好像他在身边一样,目光徐徐地拂过那些他用过的物什,心中却仍是空落落的。再往深处想,一时几乎要落下泪来,我用绢子拭去。我答应过他不再落泪了,照顾爱惜白己,守着我们的家,等着他回来。

樱若应是吹到了冷风,傍晚时只是精神恹恹的,入夜竟烧了起来,小脸都红了,一直痛苦地啼哭着。请来大夫看过之后,到后半夜才渐渐好了一些。我整夜抱着她在房中来回踱步,看她一张小脸难受得皱起来,不时俯下身用额头去试她的体温,看看热度到底退了没有。

她不是我的亲生女儿,可是我想我待她的心,己和待亲生女儿别无二致了。而樱花是极娇妍美好的花,但愿她一生平安喜乐。以前我不懂,现在发觉这“平安喜乐”四个字才是人一生最值得珍惜的。

听得沙沙的声音,像是有什么东西打落在窗户厚实的绵纸,原来宁州城入冬之后的第一场小雪在静谧的夜中落了下来。

撒盐似的小雪落了半夜,到了第二天午间的时候就差不多全化了。不过下了一场雪后,这气候是一天冷过一天了。房中开始角角落落地生起了暖炉,裘毛大麾、白狐手抄这些东西经过夏日的暴晒清理慢慢地也用上了。

几支插在汝窑美人觚的早梅,被房中氤氲回流的暖气熏得花瓣都茸拉下来。我倚着茜素青彩纹的引枕,一袭素缎如绵云轻浅地流落在膝上,我手中拈着银针,细心地绣出岁寒三友的图案。

尚养在深闺时,我独爱读书,却厌恶这种费心费时的事情,爹爹就特别不满我这种样子。想来也许是从前心境不够平和,我清雅一笑,现在倒是可以做得上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