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她此时的举动,比她突然到来更让我来得惊愕。我微微向后退一步,却不曾出手将她扶起。

“琅… … ”她的声音忽地顿了一下,她应该在犹豫如何称呼我,因为我说过我己不是“琅嬛”,沉默了半响方道:“请您降罪扶乩,在丹姬动乱之际… … ”

我截断她的话道:“你不曾站在丹姬那边,也不曾站在我这边,然而不偏不倚、保持中立原本就是你的性格。”

我衣袂翩然地立在风中,浅碧群据宛如花般轻盈地绽开在足边,银色丝缎在腰间松松给成结,束出尚纤纤不盈一握的腰身,我清雅笑道:“你今日怎么一时聪明,又一时糊涂了,聪明的时候记得我己不是‘琅嬛’,但糊涂起来又把我当成凤祗的主人,要我降罪于你。”

庭院中树木繁多,葱葱笼笼的绿叶撑开的一大片一大片荫蔽,清凉习习,沁心入骨。此处背对厨房,空气中渐渐弥漫开糯米蒸腾的清香。

扶乩依然是跪着的姿势,眼神清透,“扶乩自请降罪,是因为… … ”她缓缓说出,“如果再来一次,我依然会这样做,我不会帮丹姬,就这样看着她自焚而死,我也不会帮你,倘若这次死的人是你,我也会眼看着丹姬杀了你。”

我未说什么,元君却是有些耐不住道:“够了你。”

扶乩此刻自行起身,垂在两侧的衣袖如同蝴蝶收拢翅膀,眉目端然地朝向元君,依然是清淡的口气说道:“同样,我会拒绝与你一起赶回王宫救人。”

我静静地听着,四名姽婳中,我对丹姬一直敬而远之,刃雪还是小孩子心性,除元君外与我相交最深的就是扶乩,她现在说出的话纵然有些凉薄,但是我丝毫不会怪她。

扶乩抬眸看我,咬唇轻轻道:“丹姬手中的遗诏的确是真的。我不能违逆姥姥,也不能违逆夫人… … ”

我道:“再说这个,与我己经毫无意义。”

但是现在凤抵也好,伏眠也好都与我不再有丝毫千系,我已不想再理会这些,于是浅笑道:我再说一遍,凤袱中的事情与我无关。我只当你是来叙旧的,但是你若是要叙这个旧,就莫怪我现在下逐客令,以后回回都是闭门羹了。”

空气中弥漫的清新米香中,渐渐地透出一股馥郁的木犀花浓香,甜津津地滋人心肺。想必是厨房那边己将木犀糕蒸好了。

我己将话说绝,扶乩 好像还是有话说,元君背着我向她使了个眼色,未完的话就隐在极轻的叹息中。

我此刻欢欣笑道:“你们先坐下,我命他们将刚好的木犀糕端上来。”说话间俨然一家女主。

元君颦着长眉,脸上恢复一贯玩笑轻松的神色,促狭笑道:“原来你还记得?我们好歹都算半个**家的人,你倒好如此怠慢,到现在清茶浊水都不上来一杯。”

元君随后就立即离去了,留下我们两人坐在庭中的小石桌旁,扶乩却依然沉默。

我闲闲地用盖钟剔着漂浮的茶叶,白润莹洁的细瓷一汪碧水清澄如璧,我的眼风掠过她,道:“你方才为什么要跪下,是你觉得心中不安么?你说完了,心中也畅快了。可是你这样,倒是有些无端端地把我己经平静的心境搅得不安起来了。”

扶乩抬头时,正好与我的目光撞在一起。

“其实也无妨。”我轻松笑着,小指勾起一缕发丝拢到耳后,“扶乩,你不是精通占星与卜卦么?可否为我算一算前途如何?”

扶乩有些惊异,“你不是向来都不信怪力乱神的东西么?”

我顾自将手心平摊着朝她伸出,眨下眼睛,“你可不要拿‘心诚则灵’的话来敷衍我。”

扶乩看了一眼,就将我的手推了回来,“我… … 看不出来。”她后半句话细如蚊纳,“只是纹路似乎跟浣昭夫人的很像。”

我未听清楚,只是隐约听到几个字。

此时,正看见奕析风神疏朗地站在不远处,负手看着我们,他将鼻子装作用力地嗅一下,笑道:“好像是木犀的气味,颜颜今日做的是什么?”

奕析站在我的右侧,顺势将手轻轻搭在左肩上,其亲密不言而喻。

扶乩此刻恍然有些出神,不知是还在思考着我手相,还是别的。她看了奕析又匆忙将眼光移开眼底中浮起些莫名情绪猝然又湮火了,告辞都未说一句就离去了。

“我再请卜姽婳为我看手相。”我拉他在一侧坐下,笑吟吟地啐他道:“你倒好突然来了,她明明看出来又不肯说了。”

“少埋怨,我来替你看就是。”奕析忽然拉住我一只手,平摊开放在他的掌心中,埋首看起来。扶乩 的手冰凉,可是他的手却是干燥熨帖的温热。

玉笙端着一只白色的大瓷碟出来,问道:“小姐,这是第二笼,你尝尝可有好些么?”见到我们如此情景,她掩着嘴笑一下,放下东西后就悄悄退了出去。

“看完了没有?”我有些不耐烦地推他一下肩膀。

奕析伸出一只手,手掌亦是平摊开与我的手放在一起,我的手很小,而他的很宽大,这样我们的纹路不是都合在一起了么?”

近几日来,我老是身上困倦疲乏,常常整天就慵懒地赖在床榻上,身上盖着一袭莲紫苏合欢薄被,颈下掖着洁白柔软的天鹅绒枕垫,我现在不上妆,也懒得梳髻,每日清水匀面后,一头秀发随意披在两肩,蓄发那么多年,已然是迤逦委地,整日闲闹翻几页书,眼前高高地悬着一顶湖水色秋罗玉纱帐子,流金般的日光透过薄纱落在摊开的书页上,无数揉碎的金色光斑,晃晃得有些刺眼,看得索然无味了就阖眸浅憩,书撂下在一旁自有人来收拾。以前总是奕析嘱咐我万事小心,莫多走动,现在倒是我自己懒得动了。

奕析几乎日夜都陪在我身边,但也有不在的时候,我从不问他,就像他从未干涉过我的事一样只因为我们之间足够默契、信任和了解。

一日起来,感觉头微有些晕眩,口舌干涩发苦,一连饮了数杯醇清露,可那股苦涩味就像在舌头上生根一样去不掉。

我知道老是懒洋洋地赖在床上不动,对腹中胎儿也是极不好。有时在红木书桌上铺开一张宣纸平心静气地练字,也为了安抚心中莫名的焦躁。

孕中忌香,我偶尔还是会点一支檀香,清心冥神,静寂尘思。手握深紫狼毫,写我擅长的行书。我自幼习字,幼功底子极好,但是长年不练,已荒废了不少,下笔有些生疏,最后几个字还写得浮了,形神风骨惧失。

“玉笙…”我忽然低低地喊了一声。

玉笙立即神色揣惴地快步跑过来:“怎么小姐,可有哪里不舒服么?”

 我抬头看了她一眼,握着笔摇头,默然顾自去写字。这些日子来,不知是我孕中多虑,心思过于敏感,还是其他,我感觉腹部处隐隐有些坠痛,昨日沐浴时**竟极少见红。尽管在凤祗时姥姥曾经令我长期服用滋养之药,但医药可补一时之气,却难复本元之亏。我知道我体质虚寒赢弱,不适宜有孕,就像当年我初次怀孕,也是脉象不稳,时时有滑胎之兆。我现在胎儿刚足两月,于我的身体已是负担,只怕日后腹中的孩子越大,对母体的拖累也是越重。

  尽管如此,我无比珍视这个来之不易的孩子,每一日都小心翼翼地呵护着他,生怕他会有什么闪失。这是上天对我额外的垂降和誊顾,原本有那么长的一段时间,我都绝望地以为,此生此世都不能为我最爱的男人诞下子女。但是奇迹出现了,所以我无人如何都要保住这个孩子,因为我冥冥中总有这种想法,如果这次我再错过了,失去了,那么以后,就都不会再有了。

曾经大夫为我号脉之后,委婉地暗示凭我的体质,要捱到生产之期的困难。可是为了能生下他的孩子,我甘愿拿命来冒这样的危险,大夫写的方子和脉案尽数收在我这里,我不给他看,他有时若是提起都被我软软的一句嗔语弹了回去。我并且暗中吩咐下去,若是他问了只消说脉象平和母子俱好,别的一概都只字不提。

 我真的不想让他担忧,而我最最不想地就是将要我还是孩子的抉择推到他面前,这种抉择往往是最痛苦也最无奈的。一直以来,他为我承担过很多,可是现在我想为他承担一些。

  药方中照例有白术、苎麻根、黄芩等温经止血的草药。我以前就喝过,而我从来畏苦,以前还意气用事地推推,皱着眉头喝下半碗,好不容易服下的药还有一半是呕出来的。现在我能一口气都喝了,强忍着不让自己眍出来。

我用白绢拭净唇角的药汁,仰头将温水化开的蜜浆灌了下去,微微觉得苦得麻木的舌头有了些知觉。

  将一张涂满酣畅淋漓墨迹的宣纸撤下,又换上新的一张,这时方才感觉写得顺手顺心了一些。我手腕轻动,字迹中透山劲拔清癯,潇洒流落。我的字当年只能算是秀雅娟致,经历多年磨砺,早已不是当年纯稚少女的心境,方有这种遒美清劲的风骨。

练字令人心境悠然,气定神闲。我对于书法一直颇为自衿,尤其我会左右双手同书。

 蓦然间,**盈润的笔尖突兀地点破洁白的纸面,生生地将最后一笔偏离了分寸,一支蘸满墨汁的毛笔忽地“滴溜溜”滑落,险些要滚上我的裙衫。

“小姐,你怎么了?”玉笙急得箭步冲上来,扶着我问道。

“没事,只是有些累罢了。”我道,我感到左臂一时无力,竟握不住笔,瞬间又好了,就像是我的错觉一样。

“小姐莫太闷了,出去走走也是好的。”玉笙叹口气,劝我道。

漫目向窗外看去,外头天气正清朗明丽,洋洋漫漫的金色日光勃勃蓬盛,铺天盖地宛如一大匹流盎溢彩的织锦绸缎,让菱花状的窗格剪裁成了丝丝缕缕地漫溢进屋子来。

 浮生岁月难得静好,花开花落,云卷云舒,流水无归期,燕鸟似曾回。若是光阴一直如此安谧宁和,此生也不枉度。

那时,我与奕析携手沿着青茵小径漫意走着,缰绳随意地放着,那两匹训练有素的良驹就会温驯地跟在我们身后,马蹄“嗒嗒”地踢着潮润的泥土。他走在我右侧,一手牵着我,另只手自然地圈成一个保护的弧度,而我倚在他身边,唇角始终含着一丝清浅的笑意。我不时地抬眸看他,侧脸俊美如斯,有着玉石质感的温润与**一直以来,我都活得太累,只因为我心性生倔要强。而我现在宁愿自己无知些,愚钝些,做个娇憨幸福的小女子,无忧无虑地被人小心地保护着,捧在手心疼爱着,可以全心全意地依赖着。而这种保护、疼爱、依赖,他都慷慨到毫无保留地给我了。

碧草葳蕤,野芳清馨,不说去哪里,唯是静静地享受此刻时光。

 在我们前边,樱若现在刚刚学着会跑,但还是踉踉跄跄着。碧桃儿和景平两人都跟在她身边一面提心吊胆地护在左右,一面连声劝道:“小郡主,慢些,您慢些,当心脚下。”

  樱若穿着一身樱子红薄衫,衣袖领口处用稍重的绯红绣着瓣瓣含苞半开的樱花,那般娇嫩的颜色衬得她一张小脸愈加粉润雪白,绯红的身影如同流连飞舞在菌茵草地上的蝴蝶。抬手时衣袖溜下露出一截雪藕样的小手臂,胖鼓鼓的腕上套着串九只小银铃的镯子,雕琢得精致细巧,她手臂欢快地挥舞着,铃铛就清脆地玎玎玲铃响,像是溪水出涧时灵动的声音。

“母妃。”樱若跑得有些远了,她忽然回过头甜甜地唤了我一声,又“咯咯”地笑起来。

我心情欢欣轻松,亦是道:“樱若,当心点玩,莫摔着自己。”

 樱若跑得有些累了,双手收在胸前一掬,朝景平做出骑马的样子,看样子又要景平趴下给她当马骑。在府上也就罢了,现在好歹是光天化日之下,景平像是推推拖拖地不愿意,樱若就耍起娇横的性子来,扑倒在地上沾得一身尘土,碧桃儿要将她从地上抱起,她尖叫着不肯,弄得那两人俱是为难。

  我与奕析早已商量妥当,促成他们两人,并让碧桃儿用回原来的名字,脱离奴籍,今后自在地生活去,也不愧对他们跟着我们一场。

 奕析牵着我的手,轻轻在我耳畔道:“樱若那些红色和偏红色的衣服不是都收起来,今日是哪个不警醒地翻出来一件。”

 我闻言仅是笑笑道:“若因为我的缘故,早就可不必了。更何况,我的樱若穿红色的那真是明艳可爱得紧。”我知道当初因为我梦魇缠身,尤其是那晚的噩梦令我有些精神恍惚,特别怕看见穿红衫的小孩子。奕析体贴我,命人将樱若凡是红色的衣衫都收起来,其实现在大可不必,我早就不做那个噩梦了。

  我的手无意识地贴上小腹,心底犹然而出一股母性的傲然,是我给了腹中那个小生灵生命,但他的存在同时也安抚了我的心。

  天光云影,明媚如画。远远望去,滇漠平原,顺州城外,高崆嶙峋的城墙掩在郁郁森绿中,倒是脱去了几分肃穆险拔。想到初到顺州时,酷暑末过,风景虽好,但是一到午间炎炎日头晒得整个人也是恹恹的。不如现在入了九月,凉风渐至,秋高气爽,清秋暖阳之景别有一番风致。

  我的目光掠过远处缓坡,那里有青葱妍丽的衣裙相逐着飘过,应该是顺州城外的年轻姑娘们,结伴入山采集药材,她们都是十五六岁的年纪,青春少艾,嫩脸修鼻,正是女子一生容颜最盛,也是纯真烂漫的时候。

 此时,有声音悠悠迸邈,隔得远了,听见少盘娇脆的嗓音间,藏着三分怯怯的青涩,隐约地几句传来,“…眼波转,玉颜娇,木鱼死,佛珠僵。想那容颜如花,似锦年华,莫付丁青灯黄卷,猛把青衫撇下,不如早旱地蓄了青丝发,去嫁个俏冤家…”

 我听闻仅是莞尔一笑,这支《还俗歌》在此处百姓间流传颇广,但究竟是何人所作倒是不详。

顺州地处靠北,民风淳厚开放,这里的土生土长的人都性情纯然,如天然之花木不加矫饰。这倒也难怪了,想到要是在帝都是万万不能的。

奕析沉思道:“好像唱的是还俗歌,我听庞雍提起过一次。”

“可是出自庞才子的手笔?”我随意接口闻道,歌词浅白,直指人心。我心中竟然奠名有些感慨,红颜娇美,任何春花秋月都不能夺其一分光辉,想那摒弃红尘的世外之人,都可以“早早地蓄了头发,嫁个俏冤家”。可是有些人不是世外之人却陷于尘世圈圄,倒是要不得那份洒脱无忌了。

“应该不是。”奕析答道,他饶有兴趣地问我:“我们就在这里寻个去处,做一对神仙眷侣可好?”

“这地方早让庞雍捷足先登了,我可不要。”我摇头道,其实我是不想离伏眠太近,却是浅笑着用手轻捏他一侧的耳垂,嗔道:“日后可不准你一直去找那庞二公子了。那人口是心非的,说要过闲云野鹤的逍遥日子,心里却老是放不下帝都那边的事,时不时地要提起来。你跟他一起也学得个‘近墨者黑’。”

  奕析抓住我的一只手,笑着揶揄我道:“就知道你是个小性子,女人的醋都挨个吃遍了,现在开始轮到男人了。”

“我劝一句,你就将爱要性子,爱吃醋的罪名给我编排上了。”我佯怍微恼,唇角的笑意却是怎么都遮不住,踮起足尖附在他耳边轻声问:“可是犯了七出么?”

“犯了七出,我也舍不得休了你。”奕析笑着使坏,顺势揽住我的腰,我一时站不稳软软地贴在他身上,足畔杏黄金缕鱼尾散花裙亦是贴紧了他的白绸玉阳衫子。

我面色一赤,在他胸口轻捶一下,啐道:“愈发贫嘴滑舌了。”

 樱若此时骑在景平背上,套在手腕上的银钏轻灵得丁玲作响,碧桃儿护在她左右唯恐她摔下来伤到,三人正闹得不亦乐乎。

“颜颜,你看樱若的样子。”奕析笑道:“等到她长大些,我这当父亲的一定要教她骑马。”

“好好,你教得好,但是我教得一定也不差的。”我不服气地道,我的骑术虽比不得男子,但是比一般女子已要好出一截。

奕析不与我争,但我却有些心动地牵过缰绳要骑上马背,奕析没有阻拦我,只是小心地在身后扶了我一把。

“你放开,让我自己来。”刚骑到马上,**着马脖颈处光滑如缎的皮毛,我就一时兴致上来了。

奕析的背后是烂漫到如火如荼的阳光,清远峻拔的眉目,在含笑间睫毛都镀上一层璀璨的金色,他学着我跟樱若说话的口气,道:“你也是当心些,奠摔着自己和…”

“我自然知道分寸。”我淡淡挑眉,不由得任性蛮缠起来,“不许帮我,让我自己试试骑术退步了多少。”

“好,都随你。想当年,阿九骑马的时候,我也是这样陪着她的。”奕析目光纯辙清明,难得看到我能如此开怀。

我骑在马上,迎面清风朗朗,吹拂得人心情舒泰,骑速不快,些微的颠簸让我感到身形似乎轻盈如蝶。

“奕析…”我回头嫣然一笑,朝他挥着手中湖碧色的绢子,料子质地轻薄,在风间吹得舒展开宛如一双翩然欲飞的翅膀。

 此时,毫无预兆的,我蓦然间感觉左臂像是被抽离了每一分力气,一时绵软得握不住缰绳。马还在向前奔跑,我竟眼睁睁地看着缰绳一寸寸从我的手心滑脱,而我的身体也慢慢向后倾去。

“啊!”我惊惧地尖声叫出,宛如玉器倾碎,在场之人皆是遽然一震。

“颜颜!”听见不远处那人,撕心裂肺地低吼一声。

  我看不清别的,只觉得人影迅疾在眼前交叠闪过,下坠的身体猛地被托住,稳稳地落在一个坚实的怀中,我的后颈靠在他的手臂上,仰头漫天晃晃金色的阳光刺人眼目,等到能看清时,眸中撞入奕析那忧急万分的神色。

我朝他徽微哂笑,将头舒服地枕在他的臂弯,“我没事。”

“我当然知道你没事。”奕析沉着脸道,“这种玩笑是随便开的吗?以前也就罢了,现在还这样淘气。”他或许看出我笑中的那抹狡黠,认为我是刻意逗着他玩,以前我也曾装作坠马骗过他,他这次生气定然以为我是在故技重施。

“我没有,我真的是一时握不住缓绳…”我少见过他有怒容,伸手去抚他此刻绷直的面庞,谁知手抬到半,那种骤然无力的感觉又毫无预兆地袭来。

“哎哟…”我的手像是折断翅膀的蝴蝶,在虚空陡然狠狠地打落在衣衫上。

“颜颜,你…”奕析握住我的左臂,看着我的眼神瞬间凝重起来。

  我低头看,顺着洁白的袖管,嫣红的血正蜿蜒地流淌而出,片刻就洇湿了整只衣袖,顺着张开的手指一滴滴落在群裾上。

我蜷缩着躺在床榻上,奕析轻轻地将我从背后托起,一侧衣袖从肩膀处褪下,白皙莹洁的左臂上横亘着两道深紫色的淤青,顺着狭长的伤口诡异的黑色怵目惊心地扩散,如同墨汁在洁白的宣纸上晕染开。

我记得那是上次在湮尘宫中,被婉娅丹姬激愤癫狂之下对我使出暗箭时伤到,皮外轻伤,不知今日早己愈合的伤口为何会突然崩裂。

元君和扶乩听闻我出事的消息,己从伏眠快马加鞭地赶来。我有些虚弱地伏在奕析的肩上,意识混沌。她们俯身仔细察看我的伤势,尽管未说什么,但我还是感觉得到有掩饰不住的震惊和忧俱,从她们的眉梢眼角流露出来,而奕析的神色亦是如覆霜雪的凝重。

他们似乎是刻意在回避我,互相交换眼神就走向外室说话。

我躺在榻上,感觉整个人抽搐似的一阵发冷一阵发热,身下是寸许厚柔软密实的细鹅绒毯子,捂得背上渗出密密的汗意,接着濡湿的薄衫子贴着脊背一阵寒森森地发冷。

我那时神智有些迷糊,心底却骤然而生不详地预感,我知道这次的事绝不是伤口崩裂那么简单。疲惫地阖上眼眸,眼前就浮现出那日,湮尘宫前玉阶之上,丹姬独立风间,一抹身影清煞孤绝,宛如一支盛绽在鲜血之上的红棘花,腥艳而且残忍,她的视线恨恨地迫住我全身,幽蓝氤氲的眼眸中隐隐喷出儿簇怨毒的冷焰,绝然诅咒着:“你会死… … 你一定会死… … ”

我们的身后是渐渐沉熄下去的落晖漫意地渲染出此时的暮色四合,霭烟错散,残阳如血,霎时间漫目的天光云影瞬间被搅得浑浊。

我瞬间惊梦般地坐起,松垮的寝衣顺着身体滑落。一壁清远的烛光柔和如萤,浅浅地映出立于一帘垂落委地的帷鳗后黛色的几名人影,刻意被压低的声音,我听不清楚他们在说什么,不知是谁幽幽启唇吐出两个字:“素魇。”

素魇!

我如罹雷亟,霎时全身都惊栗得颤抖起来。

素魇!丹姬倾尽全力给我的最后一击,居然是素魇!

我的心间像是压着千年玄冰般一阵一阵地发冷,整颗心都要被那样的负压而生生地碾碎。素魇,我在凤祗多年,当然知道素魇是什么。

那是凤祗族中至毒至阴的一种毒药,所用药材极其珍贵罕见。素魇正如它雅致诗意的名字一样,那不是什么见血封喉的毒药,相反它毒发缓慢,甚至温和,它不会立即置人于死地,凤祗至毒最可怕之处就是对人的折磨,素魇毒会慢慢地折磨你,让你每日都苟延残喘地活着,你明明知道无药可救,却总是妄想着有一线生机,素魇不仅是对身体的折磨,更是对人心的折磨,最后让人在身心两重都不堪重负下死去。因素魇药性过于阴毒,制此药者损其阴鹜,此是为凤祗禁药,严禁历代藏香阁主人也就是医姽婳配制。

可是丹姬她竞然不顾凤祗禁令,擅自配制素魇之毒!

我怔怔地坐着,身体上每处骨骼像是被粗砺钢锉狠狠地刮着,刺刺地一刀又一刀,似乎要将我身上每一寸的血肉都剐干殆尽,不知是体内的素魇发作,还是错觉,那刻我的心真的绞痛将要晕厥过去。

想起曾经在丹姬的藏香阁中,她的神色像是在讲述奇闻轶事,向我说起前任医姽婳璃垳,丹姬说璃垳是极自负的一人,她若要制什么毒,定先将毒药服下,然后毒发前的一段时间配出解药。

她的语调清清冷冷地,提起她的授业之师竟没有一丝情绪的起伏,她说妓后一次,当璃晰配置至毒之药素魇的时候,因忍受不了素魇发作的痛苦而举剑自栽,其实璃晰只要再熬过一会,解药就配出来了。

我当时就觉得丹姬无端地提起璃晰,提起凤袱禁毒素魇,似呼有所暗指。我未曾多思,怎想得到她竟然暗示我会有今日。

此刻我蓦然想到,藏香阁中用温泉滋养,培植在玉盆中的奇瑰药草中,有一种名为黑须魅的甸甸茎黑掌叶的药草,其簇黑球状的果实坚冷犹如铁丸,而珍罕无比的黑须魅正是素魇中一味至关重要的药引。

然而太后重病之时,也是她指点我前去藏香阁后的清思居中寻找药方。清思居中,我翻阅相关医书之际,却意外地旁边放着一本早己封页残破的《 毒源秘籍》 ,上面就详细地记载了素魇之毒,关于其配制过程,毒发情状,然而在解药处却是空缺。

我当时不曾在意,随手拿来翻了翻,以为是在清思居拾掇的侍女一时马虎了,不曾将书籍放妥当,现在想来,我不禁冷汗浑浑。那本书是丹姬刻意放在那里,目的就是让我看到。

我的唇角溢出一抹清苦的笑意,原来丹姬一直处心积虑地想要杀我,从她擅改图纸致使北奴王陵的崩塌,到后来利用姥姥的遗诏在伏眠中煽动政变,再到凤祗至毒的素魇,她一直都想要杀我,只是我浑然不觉。

素魇过于刻毒,制此药者必损其阴鹜,而丹姬,她竟然什么都不管不顾了。那个生性冷狷阴戾的女子,她究竟有多恨我,恨我到非要致我于死地,就算是致我于死地也要我受尽折磨,不得好死。

沉沉的昏馈中,我又看到那双眼睛,丹姬的眼睛,眸心中那抹诡异的幽蓝漾如水波地流转。

她冷笑着诅咒我:“你会死… … 你一定会死… …”

我恍惚着,感觉像是回到那日,在逼仄晦暗的湮尘宫中,我颓然跌坐在铺着狐裘的紫擅风座上,而她一步步地迫近我,她用双手箍住我两侧的肩膀,手指冰凉如铁,渐渐在我的脖颈处收紧。

她失去理智地低吼:“他为你做过那么多,你永远陪着他难道不应该么?”

我怔怔地坐着。那刻,冰凉的触感缓缓蔓延上锁骨,就像是她的手指,碎然间我仿佛是被股巨力紧紧地扼住了脖子,我想哭想叫喊都是无济于事,那刻近乎是要窒息。

“咳咳。”一阵猛烈的咳嗽顺着喉咙翻腾而出。

“颜颜!”奕析那里听到了我这边的响动,疾步冲了进来,他神色焦锐,一把扶住我摇摇欲坠的双肩。

我顾不得他,双眸如怜怜寒钉盯着元君,张口时我此刻的声音竟如残损的风铃般粗噶刺耳,“你们说,真的是素魇么?”

元君愣愣着看着我,她素来心性洒脱,张狂不羁。此刻神色是掩饰不住的惊愕和错然,她有意回避着我的目光,一时背过脸去不肯看我。

我的目光辗转着落在扶乩身上,扶乩 的脸与她同样煞白,扶乩勉强镇静着,双唇翕合,细如蚊蚋地吐出一个字:“是。”

在那个轻轻的“是”脱口而出的瞬间,我感到眼前一阵失明般的晕眩和黑暗。

“啊!”我不可抑制地尖叫出声,撕心裂肺的痛楚之际,我如同中了魔障一样,用双臂抱住头,纤瘦的手指根根深入浓密的秀发,悲痛至极地揪紧了发丝,那股狠劲和疯劲像是要将头发连皮带血地扯卜来一样。

奕析紧紧地将我箍在怀中,压制着我近乎疯癫的尖叫和乱动,他用嘴唇抵住我的耳侧蓬乩的发丝,忧急地道:“颜颜,颜颜,你冷静一点!”

“我冷静不了,是素魇!居然是素魇!”我浑身仿佛寒风中打转的枯叶般地颤抖着,情绪一时激动到根本无法克制,素魇此刻就像一道浸透了怨毒的符咒,将我兜头兜脸地套住,而丹姬正冷笑着看我,透着幽蓝的瞳孔中沁出一抹凛冽冷峭的杀意。

奕析脸色苍白,宛如坚玉,他拥紧此刻惶然无助的我,温热的手掌揩去我额头滓滓的冷汗,轻柔安慰道:“颜颜,你不要这样,素魇又如何,总会有办法。”

“你不知道,你真的不知道… … ”我泪流满面,崩溃地喊道。

“琅嬛说得不错,王爷你… … 的确不知道素魇的厉害。”扶乩 的眼睛黑白分明,透出仿若经雪水冲刷后的澄明和清冷,“丹姬那时是抱着必死之心,她斩杀了所有的药奴,并且一把火焚尽了藏香阁中的医书,就是为了不让琅嬛能找到解药… … ”

我朝她笑得异常凄凉,幽幽道:“孩子是不是一定保不住了… …”

“琅嬛,你自己都… …”扶乩 一时发急。

“够了!”元君眼锋用力地剐过她的脸庞,怒极地喝断扶乩的话:“扶乩,你现在说这些,可有用么!”

我失神着,其实我也觉得自己问得真傻,身中素魇,我自己的命都保不住,更何况腹中刚足三月尚未成型的孩子。扶乩 的话虽极轻,却是一个字一个字地捶打在我的心里。全身的肋骨都在一根根收紧,胸臆间被勒得剧痛,逼得一口凝结己久的血气汹涌地要翻滚上来。奕析觉察到我的异样,死死将我扣住在怀中,不让我挣脱。

“罢了,你们都出去!”我用居弱的手指颤巍着揪紧心口,力气早己抽离殆尽,直感觉有泪水,大颗大颗地溢出眼眶,几缕乩发混着泪勃湿潮热地贴着脸颊。

元君和扶乩相觑一眼,都默然出去了,屋子中剩下我与奕析两人。

我终于抑制不住,抱住他放声痛哭起来,声嘶力竭地喊道:“为什么?这都是为什么?”这头顶上的漭漭上苍当真是心性凉薄,喜怒不定,它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赐予了我美好而盛大的一切,却又在顷刻间将其毁灭。

为什么?这都是为什么?

前半生风雨漂泊,荆棘遍地。一路走来再艰辛再痛苦,我都不怨了,我都不恨了。此生命途多舛,我所求的唯是与心爱之人结庐尘世,厮守终老,一辈子平平淡淡地过去,除此之外无欲无求。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上苍连我这样卑微的愿望都要将其摧折,昊昊苍天,琼琼碧落,你当真如此残忍,如此无情?

奕析的声音低迷淡远,我知道他现在亦是在极力克制着悲拗,我己是濒临崩溃,但是他不能,他要保持镇静,柔声道:“颜颜,会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 … ”

“奕析… …”我抬眸泪眼迷蒙地看他,隔着漫漶的眼泪,他的面容明明近在咫尺,触手可及,却令我感觉远在天涯的遥远。渐渐地声音微弱下去,我蜷缩在他的臂弯中己泣不成声。

颜倾天下谢欲茶靡嫣香碎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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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魇之毒,无药可解。

凤祗中历代藏香阁主人孜孜不倦探索,为此耗尽几世几代医姽婳毕生心血,素魇在《 毒源秘籍》 中制解一块仍是空白。

医姽婳中最为天赋卓著的璃珩,亦是死在素魇之毒上,听丹姬说璃珩似乎己经找到了素魇解药,若是真的之后必然落入她的手中。她当真是个心性狠绝冷酷的女子,焚毁藏香阁,杀尽药奴,她是横了心要我死,要跟我同归于尽,她己葬身火海,就绝不能让我有一丝一毫的生机。

凤祗中人皆是束手无策,几位资历颇深的姑姑除了惋惜哀叹,也是毫无办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我的身体旧日地虚弱,直到心脉气血枯竭。

几日后,我长久担心着的事终于发生了。那时,裙裾上漫延开猩红的血迹,在我身下蜿蜒成河仿佛大朵大朵盛绽到残败的红棘花,身体的剧痛让我昏愦过去。等到我再次醒来的时候,不用问我就知道己经发生了什么事。

我再度失去了孩子,这个于我和他而言都极其珍视的孩子。

那时我没有哭,连日不断的流泪,我的眼角像是被滚水烫灼般火燎火绕的发痛发涩,每次被咸苦的泪水浸透时,都像是在被锋利的刀子切割着般,现在竟是干涸到一 滴眼泪都流不出来了。

我想起我失去第一个孩了时,我睁开眼看着头顶悬着轻盈的纱幢,恍若有重量,但沉沉像是要铺天盖地地覆压下来,逼迫着我,给我一 种无所遁逃的错觉。身体如一团棉花般的绵软,整个宫室中弥漫着浓重的草药味,难以掩盖其下一嗅浮动着的血腥,服侍我的宫人们都跪在一边低低地垂头啜泣着,像是在哀悼那个早殇的小小亡魂。只是现在悲拗欲绝地守在我床边,目不交睫地等待我醒来的人,却换成了奕析。

我恍恍惚惚地,像是尘封多年前的画面顷刻间在眼前重现,它们交肴着,又分离,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

我的目光漫漫地掠过房中摆放的物什,湖碧色秋罗玉纱帐子垂下半帘,一侧松松地用银钩挑起,莲紫苏合欢薄被,颈下掖着几个洁白柔软的天鹅绒枕垫,我不好动,那时就墉懒地坐在榻上翻几页防打发时光,红木防桌上漫意摊开三尺素白的宣纸,酣畅的墨迹淋漓未干透,* *的笔尖在纸上峰回路转,我执笔写着向来擅长的行书,那时孩子还在,他还在。

暮色渐深的夏日,我新洗了长发,看着樱若玩闹,将下颔搁在奕析的肩窝上,哝哝低语道:我想我们的孩子也能这般活泼健康,无忧无虑,玩闹累了就安稳地睡着,不要去烦忧什么。”

我心中怀着将为人母的骄傲和满足,默自掐算着孩子出生的时日,应该是轩彰十年的春天,想象着他就降生在最明媚最温暖的春光中,希望从生命伊始就得到上天的眷顾和庇佑,一生平安无忧,莫再像我这般。

汤药苦涩难忍,为了他我都尽数喝了下去。有孕以来,我一直犯恶心脾胃不佳,但为了他,我努力多吃些,想要自己丰腆些健壮些,让他可以从我身上汲取养分和能量,我希望,开始就能给他最好的。

但是现在,他不在了,孩子不在了。

我眼神空洞呆滞地看向奕析,一排贝齿紧紧地咬着下唇,直到唇色发白沁出血丝,却倔强地不肯让一声呜咽从喉间溢出。

“孩子死了。”我良久怔怔地道,我想我此刻的面容定然苍白如纸,没有一丝血色。

“颜颜… …”奕析握紧我赢弱到抬不起来的手,说话时有沉重如扇的鼻音,他,这个男人,在我昏迷之时一定为我哭过。我看着他,他眉宇间隐隐有憔悴支离,如玉璧微裂,仅仅是短暂数日,一贯疏朗俊逸、明如皓月的他,清减消瘦了很多,眼眸中灵玉的纯澈温华也消磨殆尽,神色间透出难言的疲惫和颓废。我知道失去这个孩子,他的悲痛,绝不会比我少。

“孩子死了。”我麻木地重复一遍,再一次,再一次我尝到了什么是心死如灰的滋味,“对不起,我没得保护好他… … ”

“颜颜,你不要这样说… … ”奕析霎时眼神剧痛,他的头耸拉下来抵住我的床沿,狠狠地捶打自己,深切自责道:“不是你的错,是我的… … 我真恨我自己,一切都是我的错… … 都是我的错… … 姥姥的祭日我为什么要劝你去… … 你本来就不该去… … 你就不会中了丹姬的公}? ,你就不会? ? 一每次都是我的错… … 都是… … ”

我第一次看到他如此失态的样子,他的哀拗,比我自己身上的伤痛更能让我痛上千倍万倍。我挣扎着从床上坐起,将那低泣的头颅放在我的膝上,而我的泪,也在那漫漫长夜,耿耿星河之际畅流了痛快。

从我知道有这个孩子,直到失去,其实还不足一个月,短暂得不足一个月。

在孩子离去的时候,我尚沉浸在二度失子的痛苦中不能自拔,而我的生命也正在渐渐枯竭。元君和扶乩等人都在想办法,珷玞等几位姑姑轮番为我把脉,用尽凤祗中奇珍良药为我续命,在湮尘宫少量残存的医书中寻求素魇的化解之法,而奕析亦是为我延请名医,焦头烂额,还是不能阻止死亡的阴影正在慢慢地迫近,覆盖在我身上。

我意识时而混沌,然而心中却是澄明一片,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无济于事罢了。

我不禁凄清苦笑,素魇若是能让我立即死,倒还是仁慈了,倒还是丹姬对我仁慈了。

而它最可怕的,恰恰就是对人的折磨,我曾听丹姬说过,素魇之所以为凤抵至毒,是因为它不仅是一味毒药,更像是一颗浸渍着怨毒的人心。我现在的感觉就仿佛就是一只被被猛兽捉住的猎物,但是猛兽不想让猎物立即死,而是用利爪态意地玩弄着,它刻意地网开一面让猎物逃跑,当猎物以为有一线生机之时,又被随即追上的利爪扑住。这样来回几次,最大限度地让猎物感到惊俱惶恐,将濒临死亡的进程刻意放慢,直到它玩腻,意兴阑珊了,猎物也被利爪刨得遍体鳞伤,奄奄一息了,它再使出致命一击准确地咬断猎物的咽喉。

我现在就像是那只惶然无助的猎物,而丹姬就是将我玩弄利爪之上的猛兽。

丹姬己经死了,而我现在阖上眼,就能看见她那张清素孤洁宛若雪莲花的面容,微张的眸心进射出一抹极浅的幽蓝,深不见底的瞳孔里面犹如盘踞着“咝咝”吐火信的毒蛇,“我原来不想,但是我现在忽然改变主意了。我要在你最幸福的时候毁了你。”

“原来你并不是对每个人都冷心冷肺,我还以为你向来只会漠视和践踏他人对你的好… … ”

丹姬幽幽哀伤地说着,瞬间她阴庆的眼神雪亮如刀,“为什么你对他就可以那样铁石心肠,点都不能被打动,你索性冷硬到底,对所有人都是如此,可是你却一转身就可以接受韶王… …”

“他为你做过那么多,你难道不应该永远陪着他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