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端雩射向我的眼光更阴更冷,牢牢地迫住我,大声叫喊道:“颜卿!你们当年都在联手骗我是不是!林桁止喜欢的人根本就不是我,而是你!”

她此晤一出,我霎时浑身都震怵起来,惊疑道:“公主,你在说什么?”

“你们都在骗我!你!颜卿!”端雩举起手指着我,那尖细如刃的指甲差点就直戳到我的脸上,在咄咄逼人的她面前,我下意识地踉跄后退一步,她的目光有一瞬是瞟向皇宫的方向,怒道:“还有林紫嫣,你们根本就是一丘之貉!”

那时端雩衣衫散乱,眼眸隐含暴戾之色。哪有半分帝王公主高贵骄矜的样子。而她眼中的怒火仿佛就要熊熊地燃烧着夺眶而出,简直恨不得将我焚成一把灰烬。

我已被她逼至墙角,而她猛扑上前,手指箍住我的肩膀,尖尖素白的指甲近乎要掐入我的皮肉,她掌中用劲拼命地摇着我,道:“是你们两个设下的局,骗我死心塌地地去喜欢林桁止。其实当年我跟林桁止之间发生的一切都是假的!都是你们精心安排的!我居然还浑然不知,被你们当成傻瓜一样任意耍弄!”

她声色但厉的话撞得我耳膜一阵“究突”地乱跳,而我,根本就不知道她在说什么,究竟是什么竟能让她震怒至此。她口口声声地说我和紫嫣一同设局骗她嫁给林桁止,真的是我做的么?

端雩猛推我一把,我感觉背心重重地撞在坚硬的墙壁上,一阵头晕目眩的痛疼。

“公主,我…”我嘴唇嚅动,却是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此刻,我们两人都是跌坐在地上,我被端雩用手掌死死地扣住在墙壁前,她尚在病中,平日也不过一介娇柔女子,可没想到我的身体比她还要赢弱,被她制住时竟是分毫也挣脱不得。她蓬头散发,狼狈异常,而我现在的样子比她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端雩看着我,激馈交加之下,扬手就要给我一个耳光,我感觉带起的掌风堪堪地仅擦过脸颊,睁眼看她,只见她的手掌挥到半空,却是剧烈颤抖着再也打不下来。

她的心神如是支撑不住,整个人像要脱力了。两涡泪水忍不住喷涌而出,仿佛刺耳的“嗤”一声,眼中原本四处怒窜的火焰瞬时熄灭下去。

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珠中翻滚出浓烈的悲恸之色,她的手指揪住我的衣襟,放声巽道:“其实林桁止的本意并不想娶我,当年你和林紫嫣费尽心机让我嫁入林家,为的不过就是看中了我公主的身份,为的不过就是与皇室联姻而让林家长保富贵。如果我不是九公主,不是父皇最宠爱的女儿,我还值得让你们来算计吗?”

“不值得罢,根本不值得罢!”端雩冲我厉声逼问着,她眼底晕散开一抹摇摇欲坠的清光,泪光中毫无保留地映射出她此时的崩溃和绝望,同时也清晰地映出我苍白失血的面孔,“我与桁止夫妻多年,他对我的态度一直都是不冷不热,可我并不是无知无觉的人,看得出他的不冷不热中更多的是敷衍!是虚与委蛇!以前我每次跟桁止赌气,桁止那个好妹妹,林紫嫣总会千方百计地劝我们和解,我居然都相信了她的鬼话。”

“哈哈…”端雩从喉底低沉地笑出声来,“而今天我总算是明白了,总算是明白了!你们这姐妹两人好啊,你们真好啊,为达目的而可以不择手段!妄我贵为公主,可笑得被人当成用来扩张权势的一颗棋子!”

我怔怔地看着端雩,想起往日那个素来蛮横跋扈的九公主,此刻竟然哭得如此落魄颓丧。而我整个人是木然的,迟钝的,我不知道说什么,也知道应该说什么。

当曾经最深信不疑的完美被揭露出不堪的里子,当一个人最鲜明张扬的骄傲被彻底地碾碎成齑粉,就是像她现在这样么?

“以前的事,我真的不记得了。”我幽幽叹遵

“颜卿,我恨你!我真的很恨你!你毁了我一生,难道就想用轻轻巧巧的一句‘不记得’来搪塞我?”端雩在放声痛哭之后,眼眸被惊涛骇浪的暴怒席卷而过,愈发雪亮阴寒。幽邃的眸心锋利的一簇冷光,仿佛就是浸淬了毒液的尖针,朝我狠而准地刺来。

迎上她的目光,我的心蓦然一跳。

“颜卿,我最最亲爱的皇嫂,你现在是不是过得很得意,也很自在?”她忽然发出两声阴恻恻的冷笑,口气中是无尽地鄙夷,“皇兄他现在把你千宠万爱地捧在手心里,不知是否还记得,当年就是他亲手把你进去北奴和亲!”

北奴!和亲!

端雩的话一字一字皆是重重地落在我心中,不啻于惊雷滚地。

“你在说什么?什么北奴?什么和亲?”我满眼惶恐地看向她,端雩却是眸色寒冷地注视着跌倒在地上的我,她缓缓直起身,一步步走离了我,这回换做是我,用尽全身力气扑上前揪紧她的衣袖,拨高声音道:“你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颜卿,你真的不记得了?”端雩此时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我,就像在俯视一只惘然迷失、可怜无助的小兽,她眼中的那簇光亮依然犀利逼人,道:“你,就是颜卿!就是在丰熙十七年嫁往北奴的宜睦公主!而你的夫君是北奴王耶历赫,并不是皇兄!”

“颜卿,才是你的名字,而你,其实就是颜相的亲生女儿。”端雩指着我道,眼底的怨毒盘踞如蛇,伸手挥落梳妆台上描金彩绘的匣子,里面的珠宝首饰滚落开去,晶莹璀璨的零落一地,我含泪看去,满目明光刺得眼睛都要睁不开。

我心神懵懵地跪倒在地上,全部的力气被抽离殆尽,感到浑身像先是被置于荣荣炭火之上,猝然又被投入彻凉的冰水之中。一阵烈火焚身般的灼烫,又是一阵锥心刺骨的寒栗。

如此说来,奕槿在骗我,这么多年来,他都是在骗我。什么闺讳颜倾城,什么颜相义女,统统都是茌骗我。我早年就嫁给了耶历赫,我根本不是他的妻子。想着想着,一股屈辱恨怒之意以摧枯拉朽之势激涌上心头。我感觉喉咙口一热,唇齿间弥漫开腥甜,竟是一口血要硬生生地从肠子里呕出来。

“这三年来,没有一个人敢告诉你,你曾经远嫁北奴的事情,若不是皇兄严令示下,宫中众人都怎会缄口不言?”端雩骇然睦笑,道:“可笑啊可笑!当年还是皇兄亲自将你送上嫁往北奴的鸾车,现在他又将你接回来,继续做他的皇后,这一切难道不可笑么?”

我死命地咬紧牙关,将血默默咽回去,哑然问道:“你说的都是真的?”

“颜卿,我一直看不懂你。你是真的记不得了吗?还是跟皇兄一样在装糊涂,换个身份,掩人耳目,不过就只能欺瞒那些无知的天下人罢了。而你,做完北奴王的妃子,又若无其事地回来做我胤朝的皇后。”端雩看着我的目光中充满讥诮和嫌恶,几乎指着我的鼻尖道:“颜卿,我看不起你!你们颜家素来自诩家风严谨,教养出来的女儿个个淑贞贤良,知耻明理。你那长姐颜珂虽是侧室所出,但其夫死后仍然守节不嫁,可是你——颜相嫡出的女儿啊,竟然转身就可以嫁给别人!”

我根本就听不清她后来究竟在说些什么,恍惚间,听见紧闭的房门“嘎”地从外面被撞开,如雷声轰鸣。逆着光看去,最前面的正是变奕槿和桁止,身后还尾随着好些侍女侍从。

奕槿环视一眼,整间房中盆碎花倾,罗裳香枕掷在地上,还有无数发簪珠宝四处散落,一片不堪入目的狼藉。端雩正在形如疯癫地大笑,而我将身体蜷缩得小小,愣愣失神地坐在角落里,面色雪白,脸上泪痕交错。

“怎么回事?”奕槿眉心紧蹙,他箭步上前,伸出双臂要将我从地上托起。当他的手指碰到我裸露的手臂时,我就感到心里毛糙的厌恶。“啪”的一声,当着众目睽暌,出乎意料地将他的手重重拂开。

“你一直都在骗我,是不是?”没有任何的铺垫,没有任何委婉的余地,我就这样竭力地朝他喊道。

奕槿霍然大惊,道 “颜颜,休在说什么?”

“皇兄,你还要哄骗她到什么时候?瞒得住一时,难道还瞒得住一世。”那时,端雩冷哼一声,音调软软地插话进来。

看这样的情形,奕槿已然明白过来。然而端雩这句话看似轻飘无力的话,分明就是火上浇油,奕槿声色中已有恚怒之意,转首喝道:“端雩,闭嘴!”

端雩脸上未有丝毫畏惧的神情,一贯桀骜不驯地冷睨着我们。陡然间,异变横生,林桁止在旁边看得取目呆直,正要上前劝道:“公…”

“滚开!”端雩阴戾的目光恨恨地扫过他,就像一记响亮的耳光。

他口中那个“主”字还未落地,就被端雩厉声喝遇,未说出的话全部被激成了脑门上淋淋的冷汗。

“颜颜,你不要这样。”奕槿强行将我从地上一把拽起,尽量轻柔地把我揽进怀中,极力地想让我安静一点,可是我在他怀里就像失控一样地拳打脚踢。

“你放开我!我根本就不曾嫁给你,也不曾是你的妻子。”那时,无数复杂地情绪在心中如滚水翻涌,让我难以自制,我面朝奕槿声嘶力竭地大喊:“而我真正的夫君是耶历赫?”

“耶历赫”三个字,大概是彻底激怒到他。他脸色如被寒霜,忽然反手扣紧我的一只手腕,近乎失态地冲我吼道:“不是!颜颜!他不是!”

“我不会再相信你。”我眼神疏远地看着他,将手腕从他的手中一寸寸地抽回来。这刻,我终于能体会端雩的崩溃和绝望,活着就是一场欺骗,这世上还有比这个更可笑的事情么?

就这样沉默须臾,奕槿终于软下口气求我道:“颜颜,我们先回宫去。所有事情等到回宫后再说。”此处毕竟是在公主府上,上下人员来往冗杂,多少取眼睛看着,皇室颜面,端雩公主今日是豁出去不要了,可是奕槿却是不得不顾及。

这时,我不知何来的力气挣脱开他,雪色衣袖翻转如云,奕槿眼中有震惊一闪而过,手指屈张,竟是一时没能抓住。

我一步步地后退,离得他越来越远,倔强地看着他道:“不!我绝不跟你回宫!”

“颜颜,你…“奕槿额角隐约青筋暴起,英眸含怒,他对于我的忍耐怕是要抵达极限了。

此时公主府上陷入一团混乱,已不是任何人可以控制。

“哈哈…”端雩那时赤足踏出房门,那笑声突兀而尖细,“颜卿,你问得不错,你就是宜睦公主,就是北奴王的妃子。”

“我的好皇嫂啊。当年宜睦公主肯为北奴王生殉,我原先还当颜相教出来的女儿有多么三贞九烈,哈哈…说得如此体面,谁想得到里子竟是这般污秽不堪…”

林桁止急得冷汗涔涔,他管不得礼制,冲上前将端雩拖住,喊道:“快来人,将公主请回房中休养!”

端雩说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刀子剜在我身上,而奕槿此时已经顾不上端雩,抢身上前将我制住,不管我愿不愿意,就将我一把横身抱起,就朝府门外走去。

“我不回去!我不回去!”我在奕槿怀中手脚乱舞,竭力大喊,他却是无动于衷,可见这回是动了真怒,就算是用强也要将我带回宫去,他双臂坚硬如铁制止了我的乱动,而我根本敌不过他的力气。

公主府外,九龙盘空金舆一直静静守候着。恭候着的太监、侍卫被他身上凌厉威势的气息骇得不敢抬头,有个太监战栗着,将上金舆时用的杌子搬来,都被他一脚踢开。奕槿素来涵养极好,喜怒不形于色,待下一向宽厚,今日行事如此暴躁,已是震怒到极点。他抱着我上了金舆,双臂间还是不肯放松一分对我的禁锢,对身边早已是胆战心惊的太监,阴沉沉地冷喝一声道 “回宫。”

颤倾天下落尽琼花天不惜5

“圣驾回宫!”太监高亢尖细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

这一路上,任我如何蛮横哭闹,对他又捶又打,他都是寒着脸不理会我。当被强行带回冰璃宫,一进宫门,里面的宫人,见到宸妃和皇上这般的架势,个个都吓得呆若木鸡,奕槿抱着我大步进去时,一路“噗噗通通”地跪了满地,惊骇得连大气都不敢出。

走进内室,将一人等尽数屏退后,奕槿将我放在榻上。回宫途中一番折腾下来,着实消耗不少心神。身体上的禁锢一解除,我整个人虚脱般地倒在绵软轻密衾被上。然而,我还是用双臂勉强撑着起身,不知是因体弱,还是激愤攻心,单薄如纸的肩膀一个劲地颤抖。

尽管体弱不堪,我看他的眼神依然疏离寒琼,高声喊道 “端雩公主说得都是真的,而是你一直在欺骗我!三年来,你的每一句话都在骗我!我们根本就不是夫妻!我们之间一点瓜葛都没有!”

奕槿眉心的愁虑如乌云郁结,缓声安慰道 “颜颜,不是的,听朕慢慢跟你解释。”

“我不要听你解释!”我拼命地摇头,手臂抱住脑袋,捂着耳朵,顾自失声叫道.“我再也不要听见你说话。”

奕槿见我如此,唇角涌出一丝无奈苦笑,他眸色深深,沉声道:“颜颜,朕承认这三年来,有些事的确隐瞒了你。但是我们真的早在丰熙十七年成亲,休就是朕的妻子,此事绝非在骗你。”

我背靠着床抱膝而坐,闻言仅是面朝他冷笑,“反正我记不得以前的事,你可以任意编些谎话来骗我,底下的人摄于你的威势都不敢言语,我哪里会知道什么真假,就被当成傻瓜一样任你欺瞒哄骗!”

“颜颜,当年的事情都过去那么久,就不要再提了。”奕槿温言劝我,墨玉般的眼底泛起满满疼惜,“颜颜,你要体谅朕的苦衷,三年前你被人送到朕的身边时,性命垂危,救醒之后对前事一无所知,难道朕应该告诉你那些往事,让你重新痛苦不堪?”

我冷冷地扫过他俊挺的面庞,毫无一丝温度,喉底涩然笑出几声,“你在乎的究竟是我会痛苦不堪,还是在乎告诉我真相之后,我不会再肯跟你回来?”

话落,奕槿霎时震惊,面色皓白如雪,“颜颜,你…”他怔怔地盯着我说不出一句话来。

我目光倔强地同他对视,却是分毫不让。

片刻后,奕槿鼻翼间发出一声重重的叹息,他道:“颜颜,你知道吗?朕这辈子最悔限的事,就是当年放你远嫁,朕妄为九五之尊,却是不能留住最心爱的女人。”他平和气息骤然急促起来,“十二年前的一场异变,朕原本以为永远地错过了你,不曾想到在有生之年,上天还能安排我们再次相见,所以朕想要弥补你,颜颜,你懂么?”

“弥补?”我的双唇勾起一个嘲弄的弧度,他这话听来竟是如何的可笑,既然他当年的选择是放弃我,保全他的万里江山。如此,自从那刻起,我们之间就算有千始万缕的联系,也应是被尽数斩断了,而今日,他居然还口口声声地说要弥补我。

我泠然迫视他,道 “可是——我不要你的弥补。”

我举目看着这金做笼玉为梁,锦幔珠帘,彩秀辉煌的冰璃宫,在这销金融玉,穷共极丽的宫室中,铺天盖地的云绡雾帏,密不透风地簇拥而来,逼得我喘不过气来,顿时从心底抽生一种无所逃遁的错觉。

此外,还有黑压压的宫人在帘帐外跪了满地,挨挨挤挤,衣袂交叠,一眼看去望不到头。他们都是受了奕槿的命令罢,整日谨小慎微地跟在我身边,对我的一举一动俱是严加看管。

“而且…”我面朝他,笑意凉薄,亩辞犀利道:“你所谓的弥补,就是把我关在这冰璃宫中,做你一人独享的禁脔!”

“颜颜!”奕槿眼角肌肉微微搐动,面色铁青,已是隐隐含怒,一掌击在黑檀木床沿上,那力道之大,让木制坚密的大床都微弱振荡,“你竟然能说出这般的话,是朕平日过于纵容了你!”

“是,要是当初能了断一切干系,又何来日后的纵容!”我身体虽孱弱,然而眼眸中却迸射出一抹坚不可摧的倔强,如灼灼日光般令人无法逼视。

“颜颜,你的性子为什么要如此倔强!”奕槿说话时,神色中大有咬牙切齿之恨,却又带着一丝绵软的不忍,“当年是,现在也是。十一年了,真是分毫都不曾改过!”

“我的性子如何,干君何事!”我清冷而笑,道:“既然如此,我绝不会做你的皇后,也绝不会再做你的宸妃。”

我的反应虽是意料之中,但被我骤然随出口。奕槿神情愤然大为震动,惊声道 “颜颜,你何必非要如此,难道我们之问毫无一丝回圜的余地!”

“我们之间从此无话可说!”我一手按在胸前,极力平复着心口乱窜的气息,“若是还有句话末尽,就是请你放我出宫。这冰璃宫,我是绝对不会再待下去!”

“颜颜,你冷静一点。不要再跟朕生气好吗?”奕槿走近我,软下口气,他将双手轻柔地放在我单薄战栗的肩膀上,指间渐渐收紧,想像往日般将我拥入怀中,这本是我们之间极熟悉的动作。

当他温绵的呼吸靠近,衣襟间散发出一嗅淡淡悠远的檀香,开始兜头兜脑地笼罩着我。而我此刻,却是如同本能地屏息,拒绝他身上任何气息的入侵,从心里不可抑制地生出厌恶和抵触的感觉。

“你不要碰我!”我伸手抓上他的手背,狠狠一用劲,将他的手地从我的肩膀上硬生生地扯下来。

奕槿蓦然一惊,我已是踉跄着从床榻上翻身滚下,发髻间数枝红珊瑚猫眼簪子褪落,我从地上撑起身体时,有一支就压在手掌下,纹路切割分明的宝石硌得肌肤钻心的疼痛。

“我不是在跟你生气!我再说一次,放我出宫!”我颤巍巍从地上自行站起来,纤细柔弱的身子根本站不稳,“碰”地钝重的响动,就朝后撞在妆台上,撞得上面摆放的物什一阵些微的磕碰。我瞥过眼,正好看到昨日刚刚从内务府送来的珠冠凤裳,以端正合宜的姿态整齐地放在一张红木透雕云刻盘子中。

通体纯金的凤冠雕琢赤金凤凰之数五,两侧略小各二,正中平展开纤丝镂空金缕凤,凤口中衔落三串细细米珠流苏,三颗硕大的南浦珍珠坠角,中间那颗足有鸽卵大小,光华温润,直可鉴人,凤冠以明珠翠玉作底,其后紫金镶玉穗垂下累累珠络。大袖的正红色百凤礼服拖摆至地,璨壤夺目的金线绣成极长的风凰图案,凤首自胸前越肩一直至群裾后摆,迤逦地散开银紫交织赤金的十二尾羽翎。七彩丝线织就华章,而纤毫之处,一翎一羽,那凤凰无不鲜亮生动得就像是要活过来。凤尾十二之数,后宫之中唯有皇后之尊独享。

这些都还是圣旨颁布后,内务府在近期内匆忙地赶制出来,阖府宫人接连半月的日夜不休。宫中并非就没有以前皇后留下昀衣冠,而是奕槿亲自下令,定是要为我量身裁作,所用到的东西一色都要全新,绝不能拿先前的旧物改制一番来搪塞。

想来真是无尚的荣耀啊!我长吸口气,直觉得阴寒如刃径直地逼近心腑。

我看着面前的这个人,三年来朝朝暮暮的相对,我对他应是极是熟悉,此时却是陌生而遥远。今日若不是端雩公主在情绪失控之下,贸然说出真相,我还是被蒙在鼓里,愚蠢得一无所知。

他给我一个虚假的身份,对此美其名日,但究竟为的是让我免受天下人的指摘,还是仅仅为了遮蔽他曾夺人之妻的不义之举,维护他身为帝王的颜面。

他对我刻意隐瞒过去种种,对此美其名日,但究竟为的是不想我沦陷在往日的痛苦,还是仅仅为了让我能一直懵懵懂懂地留在他身边,做任他摆布的玩偶。

他现在要立我为皇后,对此美其名日,但究竟为的给我一个名正言顺的地位,还是仅仅为了弥补他当年失之交臂的遗憾,挽回他曾被耶历赫践踏的尊严。

一切美好温存的表象,就如同一层华美而脆薄的琉璃,在瞬间支离破碎。我感觉身体仿佛被无数无形却锋利的细线穿透,说不出是否还有疼痛,整个人倒像是麻木般。

我愣愣地看着那些珠冠凤服,金黄赤红,光彩耀目,仿佛就是一条帮着奕槿套住我的锁链。

我脑中乱轰轰地,端雩的话言犹茌耳,其势咄咄,“颜卿,我看不起你!你们颜家索来自诩家风严谨,教养出来的女儿个个淑贞贤良,知耻明理。你那长姐颜珂虽是侧室所出,但其夫死后仍然守节不嫁,可是你——颜相嫡出的女儿啊,竟然转身就可以嫁给别人!”

我想起那日在贤女祠中,嘉瑞公主曾经的侍女绿萝,对我说话时,那分毫不加掩饰的嘲讽和轻

蔑,“能在这里飨食香火供奉的女子,皆是世间至贞至烈、至纯至洁的女子,他人轻易碰不得。以免污损公主完节之操。”原来我就是当年宜睦公主,怪道绿萝对我的态度冷漠鄙薄至此,我的确不配与嘉瑞公主一样接受世人的尊敬和供奉。

我此时不知何来的力气,将那些衣冠狠狠地掼在地上。我力道用得极大,像是在**郁结了满心满肺的愤慨和郁恨。霎时间,华丽无匹的凤冠上镶嵌的珠子弹跳零落,正中那雕琢细腻的纤丝镂空金缕风被摔得压扁半边,坏了形状。

我像是失去理智般,顺势拿起笸篮中的剪刀,就向那身礼服刺去,“晔啦”一声,从胸前的凤凰图案豁然撕开一道口子,正好裂在凤颈的位置,在那一团明艳且颓然的红色中,就像无力横卧着一只僵死的凤凰。

“颜颜!你闹够了没有!”奕槿一双英眸中簇然窜起怒意蓬勃。从古至今,怕是再也没有一位皇后胆敢如此毁坏御赐的珠冠凤服,还是当着皇帝的面前。

他想要抢身冲上前制止我,我却是一扬手,将那把剪刀抵在脖颈上,冰冷如铁的锋刃紧紧贴住脖子温软柔腻的肌肤,近乎透明的苍白之下,清晰可见青紫蜿蜒的血管,朝里再近一分,就是鲜血迸溅。

我任凭一头青丝逶迤委地,神色桀骜不驯,全然无惧地与他对视,一字一字皆是浸透着凛冽寒意,斩钉截铁,不容回驳,道:“你不要过来!我——颜卿今日指天发誓,从此誓不再与你共处!你要不就放了我,要不就赐我死罪!”

奕槿眼底怒火郁郁燃烧,压抑到极限后,那双原本煦暖若春阳的眸子,此刻竟是刺亮犀利得有些骇人,“颜颜,你竟然在要挟朕!”

“小姐!”正当那刻,一直胆颤心惊跪在外面的玉笙,失声爆发出一声惨叫,她顾不上礼仪,冲上来就夺我手中的剪刀,连声哀求道:“小姐!玉笙求求你,你千万不能再做傻事!千万不能。”

“走开!”我朝她冷喝一声,玉笙却是不肯走,跪下死死地抱住我的双腿,任我怎样就是不松手。我一时乱了分寸,却是让奕槿趁机欺近身侧,掌影挥过,扼住我的手腕,将那把剪刀夺了下来,“叮铛”远远地丢在地上。

“滚下去!统统给朕滚下去!”奕槿骤然怒吼,这般威赫的气势,尽管隔得远,还是惊得跪在外间的宫人心神齐齐一凛,眨眼间已是退得不见半个人影,就连人的呼吸也听不到了。

他慢慢地走近我,我再朝后,却是退无可退。自从有记忆的三年来,也从未见过他用这样眼光看着我,他的眼神原本明透深辙如太液池的一汪静水,每当看着我时,是温柔,是爱怜,或是宠溺,而现在却是糅杂着一丝蒙乱浑浊情愫。我从未见过他这种样子,原本的他气质雍和,温雅如玉,而现在周身散发出令人不敢靠近的凌厉霸气。

遽然间,他伸出一臂揽住我的腰身,臂弯收得极紧不让我有机会挣脱,另一手指捏着我纤小到不盈一握的下领,几近**的眼眶,不可置信地盯住我,“颜颜,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你毁了皇后衣冠倒先不论,更可恨的是,你居然敢将剪刀架在脖子上要挟朕!”

我漠然地看着他,毫不屈服道:“就算这样又如何?难道你要告诉我宫妃自戕乃是大罪?更何

况我根本就不是你的妃子!”

我一而再,再而三地激怒他,挑战他耐性的极限。

“简直荒谬!”他厉声喝断,道:“颜颜,朕再告诉你一次,你是朕的女人。宸妃也好,皇后也好,并不是由得你说不要就不要!”

我一时说不出话来,直觉得心口紊乱的呼吸紧一阵,松一阵。他强行将我抱起扔在一床柔软的锦被之上,我极力地朝里躲避,从前就在这张黑檀云漆大床上,我与他也曾经轻怜密爱,缱绻燕好。现茌回忆起来,直觉得从骨子里抠山一股剜心抽髓的恶心,翻腾在胸臆间让我想要呕山来。

他炽热的唇舌在我脖颈间肆意掠夺,他的气息靠得越近,我就越觉得抵触和厌恶。衣襟一松,蔽体的衣物被尽数扯落。我蜷紧了身体,想要出声却是一个字也发不出来,心中哀凉地想着,若是此时喊“救命”,那该是如何的可笑。

猛然间感到喉咙口一热,唇齿间弥漫开腥甜之意,忍不住“哇”地一声,一口鲜血尽数喷在他的胸前素白的寝衣上,怵目惊心的嫣红就像一朵颓散萎靡的落花。

我苦笑,怎么差点忘记了,咳血旧疾其实早在公主府中就发作了。

颜倾天下 落尽琼花天不懵6

我唇际衔着的一抹笑意是说不出的苦涩和冷,这副身子已经到了那步田地,哪里还用得着要我拿着剪刀自行了断,眼下若是发病死了倒是也落得干净。

我抱膝坐在床榻的一角,任凭身体赤裸着,苍白得宛若一捧正在消融的雪,放肆大笑,状如疯癫,看向他的眼神依然是不肯低头的倔强,和桀骜不驯。奕槿怒意蓬蓬地拂袖离去后,玉笙和三四名近身伺候的侍女小心翼翼地进到寝宫,见到眼前狼藉情景,无不是吓得如中魔障,呆呆地杵在原地。

那日,像是老天也要如我心愿。情绪大起大落,兼之心神剧烈损耗,我开始剧烈地咳嗽,单薄的双肩颤栗如风间打转的落叶,唇角溢出殷红的鲜血,慢慢渍浸泅着整方素帕。玉笙从身后托住我,忧心如焚,手中拿着帕子拭去我唇上的血丝,低声唤着;“小姐!小姐!”

女医晦奴随后而至,她见到我这般样子,满脸焦锐,疾声问道:“怎么回事?早晨的时候还好好,出宫一趟就成了这样子?”

玉笙话中已是颤颤地带着泣音,道:“一时半会说不清楚,女医您还是先看看小姐罢。”

我绵软无力地躺在床上,耳边传来无数凌乱惊惶的脚步声,像是宫人在走动,还有玉笙低低的抽泣声。

我不停地咳嗽,血点喷在寝衣前襟,宛如一朵一朵赤色的小花腥艳而惨厉地盛开,我好像整个人都快接近耗竭。如此捱到落幕时分,我的病不见好转,大有严重到不可收拾的势头。

神智迷糊中,我听到仃人在焦急地追,“娘娘病成这样,皇上人呢?”

一人细如蚊蚋地答道:“皇上今走后,过午就与灵犀夫人同往御园,大概原先是扬碧湖的那处去了,眼下情景,怕是一时半会回不来。”

“好啊,好啊。”此刻像是玉笙的声音,切然说着 “既然如此,小姐今后的生死都不用皇上管了。”

我人虽是昏沉,外面的人声灌入耳中,却是听得一清二楚,齿舌间像是含着一口沁心刺骨的冰雪,沤得五脏六腑都生出冻裂般的寒意。心中想着,好啊,好啊,既然如此,我今后的生死统统与你无关。

纷杂嘈乱的声响,就像无数纤细却坚韧的丝线交织成天罗地网,将我彻头彻脑地笼罩在其中。而我一人孤凉地躺着,那瞬间仿佛是被摒弃在一片寥廓空寂中,天地隔绝,世间万物都已是舍我而去。

心神疲惫到极限,就如同琴弦濒临崩断,整个人陷入渐深渐远地昏愦之中。

眼前迷濛地出现幻象,好像是某些遗落的记忆碎片。春日朗朗的千鲤池畔,红衣鲜妩的及笈少女,惊鸿回首,丰神如玉的俊逸少年。她看向他时,神色半怒含恼,鲜活生动如许,而他的笑意,年少轻狂中带着一丝促狭,“母后曾夸你容颜殊美,举止大方,还听闻颜相教女甚严,怎么你…

水迹肆意地漫漶开去,霎时就溃褪了画面,所有的颜色纠葛缠绕,混搅在一起,模糊得再也看不清。

依稀还是沧薄暮色中最后一拢风荷,湛碧水间,莲影明洁,叶底卷泪数点,背首遥恨西风,恍若就是一双澄明纯粹而痛苦压抑的眼眸。

你现在好吗?

很好。

若真是这样就好,今日能此一问,后半生已足矣

简单短促的两个字,很好,其中究竟带着几分的真心,有带着几分的言不由衷。到底能敷衍了他,还是敷衍了我自己。

心底漫出苦胆般的涩意,飘摇的身体就像搁在悬崖口上,被崖底盘旋而上的凛冽罡风恣肆地吹弄,被狂暴的惊涛骇浪撕卷着而去,我抓不住任何东西,恍惚间,面前仿佛缓缓伸出一只手,指骨修长,掌心的纹路清冽分明。我想要抓住,那只手悬在虚空中,如同幻影凝结,我的手指紧握却是猛然抓了空。

我想着,都是一场梦罢。心神再也支撑不住,堕入一片漆黑之中。

等到我再次醒来时,不堪重负的喉咙,火烧火燎一样的干灼难受。我缓缓地抬起涩重的眼皮,朦胧看到一个高俊挺拔的轮廓。

我唇边勾起一缕微薄的凉笑,我就知道是他。

我的身体格外虚弱,好像体内的每一分力道,都已被折腾了通天彻夜的病痛榨干殆尽。尽管如此,我还是勉强着朝里翻身,顾自而壁躺着,不想看到他。

“颜颜。”奕槿亦是神情疲惫,面容憔悴,就好像一夜之间苍老了数岁,他轻轻扳过我的身子让我面朝他,语调哀凉地恳求我道:“你不要再跟朕赌气了,好么?”

“我不是赌气。”我漠然地看着他,此刻,我的眼中就连愤怒都不再有,眼中有的只是漠然,冰封雪锁般的漠然。

“朕承认,昨日不该跟你动气,也不该那样对你,可是你…”奕槿低沉的嗓音中夹杂着一线喑哑,那样复杂的神色,既是恨极又是爱极,“你的个性为什么非要这么刚绝,这么要强,恨得朕咬牙切齿,却还是不忍心。”

我仰面躺着,看着金钩笼起的帷幔上遍绣着合欢吐蕊、鸳鸯交颈,漫漫精工,错金缕银的图样,看得让人眼花,不禁想到手执螺黛为妻画眉的张敞,举案齐眉的盂光梁鸿,夜奔的卓文君和司马相如,他们都是极其恩爱罢。

那么我们呢?一开始就是构筑在欺骗和玩弄之上的感情,就如同泥沼危塔,原本就摇摇欲坠哪里能谈得上恩爱?

我沉默着半响,木然道:“已经到了这一步,我不可能再做你的皇后,也请你现在就废掉我的妃位罢。”

“颜颜,朕失去你一回.绝不会再失去你第二回。”奕槿面庞坚毅,痛楚之色在眼底翻滚,他柔声道:“颜颜,你为朕设身处地想想,当年如此险恶的情势,朕那时尚居东宫太子之位,又是先帝亲自下的旨意,那是朕的父皇啊,一为人子,二为人臣,朕根本不能违抗啊。当年眼睁睁地看你离开,而无能为力。朕心中亦是痛苦万分,后来九年来悔恨不已,日夜深责…”

他顿一顿,道:“现在算是朕在求你…过去的就都让它过去,我们就像以前一样好吗?”

过去的就都让它过去,我忍不住冷笑,好一句轻轻巧巧的话,就可以将往日给一并抹杀。他说要我设身处地为他考虑,可是他是否在意过我是如何作想,他是否在意过让我情何以堪。他曾经把我拱手让给别人,现在又要我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回到他的身边么?

玉破碎后尚且有不可修复的裂痕,更何况两个人之间

我并非心性褊狭的女子,懂得在国家千秋大业面前,仅仅为了一己之私的感情是如此微不足道。但是,他既然当年选择放弃我,为什么就不能那份豁达的胸襟,做到从此不再涉足彼此的生命。

非要强逆天命,让两人原本已泾渭分明的命运,又重新纠缠在一起。

“好,我们就像以前一样。”我怔怔失神道,四周寂寂,唯有风萦迂着穿越无数重流苏金钩挽起纱幔,重重曼曼直如云山幻海。

“颜颜,你真的愿意…”他眼中泛起一阵不可置信的狂喜

“跟以前一样。”我冷冷地重复一遍,用尽全身力气道:“你就当已经把我亲手嫁山去了,我为他人妻,你仍然做你至高无上的帝王,我们——两不相干!”

“这般恩断义绝的话,你怎么也能说得出口。”他震惊地反问,眼中那簇火苗般的狂喜被骤然浇灭,因希冀而晶亮的眸子瞬时黯淡,他低声下气道:“颜颜,你到底要朕怎么做,你才肯原谅?

“放我出宫,此生不见,也就谈不上什么原谅不原谅了。”我的手指紧紧地揪住柔滑的锦裳

克制着声音中剧烈的颤抖。

“不行,颜颜,只有这件事,朕不能答应你。”他神色极其悲恸,面容如白璧蒙尘,呼吸紊乱而急促,“你留在朕身边罢,不做皇后也罢,废掉妃位也罢。但是,朕都不会再让你离开,朕说过,承受不起第二次失去你的痛苦!”

“那么…”我侧首,凄恻笑,“如果…我死了…”

自从在公主府得知真相的那刻起,我对他已是灰了心,冷了意。一颗心再无从依托,既然他强势地要将我留住,我也就决意了要糟蹋自己的身子。

任凭宫人们如何劝,我就是不肯服药,也不肯进食。原本已堪堪控制住的病势,一下子汹涌地复发,比往日发作得都要厉害。玉笙跪在我床前,双眼哭得红肿。我顾白躺着,奕BBS .j OOYO o·N eT槿一直守着我,劝慰的话不知说了多少,我依然无动于衷,连话都惫懒跟他说一句。

药剂中断,水米不进,原本就赢弱不甚的身体,更是日渐消瘦,日渐衰竭。冰璃宫中人深知若这样下去,我就是连今年的夏天都熬不过。

就算如此,每日端来的药,我紧抿着双唇,就是不肯喝下一口。奕槿有时真动怒起来,命宫人按住我,捏住我的下颌,强行给我将药灌下去,可是我喝了还会吐,腥苦的药汁混着血液,满满地吐在雪白的锦褥。

玉笙那时低泣道:“小姐性格太倔,若是用强根本行不通。”

我一心唯求速死,奕槿在束手无策之下,想到召来颜氏中人来劝我,我的长姊颜珂是常年寡居而颜澈身为男子,不便直入宫闱,于是就召了颜凝玉和颜芳芷两位妹妹,陪伴在我身侧。

颜凝玉早年封作静妃,原本就是宫中之人,而颜芳芷尚未出阁,索性搬到我宫中暂居一些日子

尽管这般,我的样子还是一如既往,未见一丝好转。

有次阖眸躺在榻上,仿佛听到颜凝玉声音低低地对奕槿说,模糊地传入耳中一两句,“-…”臣妾和芳芷其实都不是姐姐的亲妹,姐姐许是不愿待见…慧妃与姐姐是虽表姐妹,但自幼的情分深厚,跟亲姐妹别无二致…慧妃的话姐姐肯听也不定…”

颜倾天下落尽琼花天不懵7

冰璃宫

卧室中,服侍的宫人已被尽数屏退。我昏沉沉地躺着,还是不停地咳嗽着,身子觉得冷,前额上却是渗出潸潸汗意,唯有玉笙守在我身边,感觉到浸得清凉的薄纱绢子擦拭额头,稍稍舒服些。

我朦朦胧胧地想起那日,绵软无力地躺着,感觉到两根清凉削尖的手指搭上腕间,大概是晦奴在为我把脉。我却是将手缩回,犹自咳个不停,气息虚弱道:“走开,我不要你救。”

玉笙满脸忧色地遵:“小姐…”

而晦奴看着我,稀疏的眉头紧蹙,焦黄泛黑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赤红的愠怒,她可没有玉笙那般的耐性来劝我,用上蛮力一把就夺过我的手腕,左手扣住我的腕子,紧接着将右手指尖强行搭上。

我瞪着她,一时说不出话来,而玉笙,亦是被她突如其来的僭越之举唬了一大跳。

“你就这么想死吗?”晦奴目光清冷地逼视我,道:“我倒是忘了,你是一分一毫都不畏死,当时若不是玉笙冲上前死命拦住,那把脖子上的剪刀说刺也就刺下去了。”

我愣愣地看着那名陪伴我三年的女医,她虽素来性情孤僻乖戾,不与人来往,但何时对我这般疾言厉色地说过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