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子道:“家下姓林,外人只唤我做林三嫂。庄户人家,小儿也没起什么好名字,不过就是叫个承祖。”王氏点头道:“今日之事,可记在心里,不需说出去。”林承祖听了这话,又要冲出来说什么,林三嫂拉了他一把,对王氏道:“奶奶不消吩咐,自不会说出去,只是奶奶,青玉姑娘她?”

王氏见她对青玉的关切,不是做出来的,只是自己此时,却也是心乱如麻,这场面还怎么收拾?怎么能想个万全之策,也只点点头,从袖子里拿出个荷包:“出来的匆忙,却没带什么,这点,还望你们收下。”

林三嫂那里肯收,只是推脱,王氏见状,也只得又收起来,抬眼见林承祖只是和青玉对望,脑中灵光一闪,走上前对林承祖道:“你可愿为了青玉,挨上几板子?”林承祖点头如捣蒜一般:“只要青玉好好的,上刀山都成。”

青玉听见这话,忍不住又哭起来,玉莲和那婆子在旁看了,面露不忍,事体重大,也不好放他们在一起倾诉。王氏对承祖又说几句,就带着他们离开。

来的隐秘,走的也迅速,青玉见事已至此,只是坐在角落,低着头,不说话。王氏也没理她,自顾自想着,玉莲更不好说,一路沉默到了宋家。

王氏刚下了车,就叫过婆子,让她去告诉三奶奶,青玉找到了,婆子点头去了。青玉见大伯母这样,又要出声,被王氏把手拉的死紧,沉着脸道:“若想好过,只听我的,别在做别的事体。”玉莲摸不到头脑,青玉听大伯母这样话,想来也不会对自己不好,否则,也不会只带了这几个人,却没带自己母亲前去,也就安静下来。

王氏命玉莲把青玉带回房内,好生窝伴着,还没做稳,三奶奶就来了,见到青玉,三奶奶举手就要打,王氏把她手一拉,笑道:“婶子,这事,却也要好生劝说,怎的只是抬手就打。”说着就把她往外推:“婶子,让玉莲在这里好生劝说,我们出去喝茶。”

三奶奶收了手,讪笑着和王氏出去。

玉莲虚送一送她,这才和青玉坐下,青玉见她们都出去了,扑到玉莲怀里道:“姐姐,那等男人,我绝不嫁的。”玉莲把她搂到怀里,只是轻声劝说,却也不知从哪里劝起,自己母亲再能,始终不是青玉的父母,这媒妁之言,父母之命,都定下来了,不认命的话,也只有逃一条路了。

王氏这时进来,见青玉哭个不住,笑道:“好准备做新娘了,怎么还哭个不停?”青玉听见这话,更是哭的难过,王氏上前拍着她的背道:“你放心,你的心意我已经了了,决不让你掉火坑里去。”

青玉抬起一双泪眼,看着王氏:“伯母,是真的?”王氏见她哭的两眼跟桃子样的,笑道:“这新得的的桃子都还没吃到呢,原来是长到你脸上了。”青玉见伯母笑她,用帕子掩了脸道:“伯母,怎的这样笑话人家?”

玉莲见王氏这般,抬头去看王氏,王氏坐了下来,叹气道:“谁做女儿时节,不想着嫁个如意郎君,青玉,你就算对婚事不满,也无需逃走。”青玉见伯母说出这话,低垂了头道:“伯母,我却不像大姐一般,有个这么好的母亲。”想到这,青玉又是一阵酸楚。

王氏拍了拍她肩:“青玉,即便这般,你也可找我商议,怎的悄没声的,就逃了出去,亏的那家还是好人,若遇到奸人,怎么得了?”青玉见提起心上人,脸红一红,小声道:“承祖哥是个好人。”说完这句,双颊红的似刚染出的红布一样。

王氏见她这样,想起方才去林家时,那家人的举动,点头道:“这次你眼光却也不差,只是你娘那边,既不能说,也可找我商议,再不成,还有你姐姐。”青玉双手绞着帕子,低着头道:“伯母,不是我做女儿的,说自己父母的不是,我父母素日所为,全看在眼里,难道还拿这事,给你添麻烦不成?”

王氏被她这两句话说的泪都下来了,把她搂在怀里:“好孩子,我不知道便罢,既知道了,怎能放着不管。”青玉听了这话,泪又要下来了,王氏和玉莲忙安慰住了,王氏又问些青玉是怎么和承祖识得的话。

青玉年纪渐大,平日里听父母说的,都是羡慕这家的女儿嫁入富室,爹娘的日子过的多好,又是那家的女儿嫁到官家,虽只是妾,生了儿子后,谁不高看一眼。慢慢知道以自己父母这样所为,定是想效仿这些人的所为。

青玉虽心里着急,却是心里还存了万一,自家虽称不上大富,却也是衣食无缺,父母定不会贪了银钱,把自己嫁到那人家为妾,谁知自家父母,却不忙着给自己议亲,等过的许多时,却听自己母亲放出话来,定要给自己配个官人,就是为妾也甘愿。

青玉到那时,心里虽有些恼怒,却还巴望着也能找个品行好的,等到那日别人来恭喜自己,才知道许了刘家,青玉平日里,也听过刘大智受了宋家大恩,和玉莲定了亲,谁知中举后就悔了婚,另娶了尚书家的千金。

青玉也在父母面前闹过几次,说不嫁去刘家,这宋三挑了许多日子,才自认给女儿寻的门上好的婚事,哪容的下她说句不嫁,更兼陈千金也知道,宋家也是小康之家,聘礼等物,十分丰厚,宋三夫妻,见了那丰厚的聘礼,眼都笑咪,三奶奶又把青玉拉去,说刘大智并不似别人所说,青玉半信半疑,也只得按下。

宋三夫妇,见青玉应下婚事,也不再闹,自谓得计,那日宋三喝多了酒,拉着三奶奶在那说,亏的当日把那林家的婚事赖了,这才给青玉定了这样一门好亲事。三奶奶也连声符合:“就是你那死鬼爹当日在时,说的指腹为婚,你和他,双双都是男子,却也没成,谁料到青玉却是女儿,那家生了个男子,要真按你死鬼爹的话,怎能有这亲事。”

宋三大乐:“娘子说的对,我爹幸好去的早,要他活着,那家还不来下聘?”青玉正好来送醒酒汤,听见爹娘这几句话,冲到面前问:“这林家却是怎的一回事?”宋三斜了醉眼:“那是你爷爷还活着时节,和别人开的耍话,双双都生下的是儿子,你爷爷却还不足,和对方约定,要是有了男孙女孙,再配夫妻,这都几十年的事情了,不过是耍话,别放到心上。”

三奶奶见女儿还呆在那里,打了宋三两巴掌,让他去睡,却上前把她挽住,送回房里,不过就是用些富贵来打动她的心,青玉虽当时应了,却也慢慢问出,对方是在哪里,三奶奶见她不闹,难免把当日那两人约定的东西拿出来,却是半只玉簪,三奶奶还打算把它扔了,笑道,这东西,差点误了你的终身。

青玉机警,忙道:“娘,是不是爹醒了。”三奶奶听了,忙起身去了,等到想起那簪子,青玉早道已经把它扔了,三奶奶也不在意。

青玉却暗地托一个婆子,让她去打听林家的下落,这地面也没几家,婆子果然打听了回来,说林家老爹去的早,寡妇孤儿,相依为命,本也有心来寻宋家的亲事,却是来问过时,都被宋三回了,说没这回事,母子也只好忍了。

青玉听了这样的话,对父母怨气更甚,那婆子也想从中捞点好处,也不等青玉开口,就殷勤把承祖约到宋家后院,青玉见承祖也是个高大壮实的汉子,说了几句,见识也不同于一般的农夫,心里更怨父母,承祖却是谨守着母亲的教诲,只和青玉说正经话,青玉见他这般举动,心里更是定了。

只是承祖不肯不告父母而行,青玉也知道自己父母是不肯把自己嫁去林家,婚期越来越近,心里更慌,恰的承祖听的刘家的妾,下场都不好,又悄地来探望,青玉见了他,哭了又哭,承祖这才咬牙把她带到林家。

王氏听完,虽觉得青玉鲁莽,只是林家之前就有过婚约,虽是几十年前的事,却总比无约要好,心中更定,问青玉道:“难道当日却没有一个人知道吗?怎的连我们都不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好无赖的宋三夫妻,好奔放的青玉姑娘,好狗血的作者。 1

青玉皱眉道:“娘也隐约说过,说当年这事,只有二叔公知道,只是二叔公年纪已老,轻易不出门的,林家却也想,别人家看不起,自家定要争气,也就没请他出来。”

王氏点头,问道:“那你此次这样,他家怎么说?”青玉的脸一时羞的似红布一般:“承祖哥说了,等过了刘家的婚期,就带我回家,向我爹求亲。”说到后面两个字,声音越来越小,王氏得了这句话,心中有了决断,对青玉道:“明日你自回家,也别和你爹娘说甚,我来安排。”

青玉听了这话,心稍微安定一些,却还是拉着王氏的手道:“大伯母,我不嫁刘家。”王氏拍拍她:“放心,你和林家的婚事,既是大伯父亲口许下的,哪有悔了的道理,只是刘家也是有势力的,少不得要思虑周全了,才好成全。”

玉莲也在旁边劝说,青玉这才点头,王氏见夜已深了,让玉莲陪着青玉睡了,自家也回房歇息。宋大爷早等在房中,见妻子回来,问道:“青玉却是怎么说?”王氏打个哈欠,用手捶着肩道:“放心,这事,不会这样的。”宋大爷走到王氏身边,叹气道:“三弟夫妇是那样的,青玉却是个好姑娘,要真嫁给那姓刘的。”王氏白他一眼:“放心,有我呢,睡吧。”

到了次日,王氏果然让玉莲送青玉回去,三奶奶接了女儿,见她虽眼皮有些红肿,却不再说,不嫁刘家的话了,还以为是王氏她们劝说,心里高兴,央玉莲在这里陪女儿一晚,玉莲正中下怀,却还是假意推辞一番,就在她家住了下来。

明日就是吉日,三奶奶亲自给女儿开脸上头,又把刘家送来的嫁衣拿出来,给女儿看,三奶奶此时心中万分得意,指着衣裳道:“这嫁衣,可是到南京请的绣娘绣的,女儿你看看,就连小户人家的正室,都没福气穿这样的衣裳。”

玉莲见她乐成这样,心里微有鄙夷,三奶奶说话时,还不免去看眼玉莲,玉莲也不管她,青玉粗看一看,也顺口赞两句,三奶奶见玉莲不看,还故意摆在玉莲面前道:“玉莲也来瞧瞧你妹妹的嫁衣,却不知你嫁之时,可有那么好的嫁衣?”

玉莲淡淡笑道:“婶子有心,这才给妹妹找这么一家人。”旁的,多一个字都没有,三奶奶却是得了玉莲这句,已经满意了,还想再显摆刘家送来的首饰,青玉故意伸个懒腰道:“娘,昨夜在姐姐家睡的,睡不惯,想再睡睡。”

三奶奶听了这话,也就出去,临走还想拉玉莲走,青玉道:“娘,我还想和姐姐说话。”三奶奶这才没拉玉莲出去。

青玉见她娘一走,就扑到玉莲怀里,低低哭了起来,玉莲拍着她的后背,也没说话,半天玉莲才道:“我娘既说过,就定会想法子,你也别哭,要不,他们见了,不好看。”青玉听了这话,忙直起身子,擦了擦泪。

这时门外传来声音:“姐姐可在里面?”有小丫鬟答话:“爷,姐姐睡了。”宋三就想推门,小丫鬟刚想拦,想是三奶奶来了,夫妻两个唧唧哝哝说了什么,就走了。

青玉这才喘了口气,见玉莲看着她,只是绞着帕子不说话,玉莲叹气,也只是劝她好生歇息着。

吉日到了,青玉虽只是嫁去做妾,宋三攀上个做官的女婿,却也是大大操办,也请了族里的人,依宋三平日的为人,大家本不愿去,只是总是要见面的,也就去了,二叔公自然也被请了去,他却是玉莲祖父那辈里面唯一剩下的老人,也有七十来岁,耳朵有些背了,坐在主席上,旁边就是宋大爷。

宋三满面喜气,来到二叔公跟前:“二叔,还请满了这杯。”二叔公笑眯眯的接过,对宋三道:“三侄子,你家女儿总算嫁了,当日你爹和林大哥的心愿也就了了。”这话一说出来,这桌上的人都惊住了,宋三却当着大家的面,被二叔公这样说,脸就有些沉了,只盼着别桌没人听见,偏生宋大爷还问二叔公:“二叔,怎么这青玉出嫁,关林家什么事?”

二叔公年老之人,手有些抖,酒杯拿不稳,宋大爷忙接过来,二叔公还大声地问宋大爷:“什么?”宋大爷更是高声:“你方才说什么林家?”三叔公呵呵一笑:“今日青玉孙女不是嫁去林家吗?这婚事,却是三十多年前,你大爷和林家定的,当日只有我在,说若有男孙女孙,就结为夫妻。”说着二叔公还叹息道:“这转眼都快四十年了,当日还是三侄子的汤饼宴,今日就是孙女的出嫁酒。”

二叔公耳朵虽背,偏生声如洪钟,这话一说出,别说这桌,就是堂屋里面的其他人,也听了个清清楚楚,听的和林家有婚约,顿时全都静了下来,二叔公见陡然安静了,还抬头问:“这是怎么了?都不喝酒?这是喜事,快喝快喝。”

旁边桌上,有人起身问道:“叔公,这青玉,真是当日大叔公定给林家的?”二叔公笑的口水都沿着胡子流出来了:“这事,哪能有假,还打碎了一根玉簪,做凭证。”众人都转头去看宋三,宋三面上哪还寻得出一丝喜气,脸色煞白,手里的酒壶,也哐啷一声掉到地上,摔碎了。

三奶奶却是在里面招呼女客,听见外面不说话了,掀开帘子看看,见宋三把酒壶掉到地上了,心疼地民起来:“你这败家的人,怎的把这个摔了。”旁边有人问道:“三嫂子,方才二叔说的,说青玉侄女,却和林家有婚约,还是大伯父当年在日许的?”

三奶奶听了这话,手上的瓷片也跟着掉了,直直起身,看向宋三,宋三已是瞪目结舌,说不出话来,三奶奶虽说是女人,却比宋三脸皮要厚,只不过转眼之间,就对大家笑道:“这定是二叔公喝多了酒,信口胡说,那林家,这多少年没上门,那来的约?”

二叔公偏生这话让他听见了,拍了下桌子,怒道:“这怎是胡说,你嫁来那年,林家还来过。”三奶奶正打算再说,这时外面来了个人,满头汗道:“三爷,外头来了个什么林家,说是你家背约。”

话还没说完,呼啦啦进来几个人,绕是三奶奶再机智,也想不出法来,带头的却是一个白胡子老人,他见了这满堂的喜气,摇头道:“可叹我林家,不过三侄子去了这么几年,就被人欺到头上了。”

众人一听他这话,知道他定是林家来的,宋三夫妇是满面通红,三奶奶一咬牙,这事本已是说露了,还管它做甚,拉一把宋三,宋三这时也醒过味来,梗着脖子说:“当年那事,却是我爹老糊涂了,轻易许的,这都几十年过去,你家也不来寻,自然做不得数。”

三奶奶也在旁边道:“我好辛苦养大的女儿,怎舍得她嫁入那穷家,这女婿,做官不说,家资还豪富,嫁了过去,穿的是稠,吃的是油,使奴唤婢,好过嫁去林家,还要亲自去田间送饭。”宋大爷在旁边冷笑:“不过是去做妾。”

三奶奶眼睛一瞪,手一扬:“我家青玉可比不了玉莲侄女,有个做举人的弟弟,再说,大哥家底也厚,像我们这等小家,不盼着女儿嫁去,添补添补,还想别的什么法子?”这时里面吃饭的女客,听的外面有了吵嚷,一个个伸头出来看,这乡下地方,本就屋浅,几个泼辣的,早把帘子掀起,出来站到门边听了。

听见三奶奶这样说话,有个把平日对她行为不服的,嘴里嘀咕道:“那刘家,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前些日子,不是才听得他家的妾,死了一个。”旁边有人符合道:“是,青玉妹妹这般人品,进去他家,还不是被揉搓的?”

王氏也夹在人群里,听见这话,心里暗乐,只是不动声色,玉莲会意,走到青玉身边,捏她一下,青玉的心,这才完全放了,见玉莲过来,早就哭出声来。

三奶奶见那几个女客这样说,心里大怒,也顾不得吉利不吉利,腰一叉,就要开骂,却听见青玉的哭声,心里慌了神,前日青玉回来时,王氏可没说她是从哪里找到的,再看向林家来人,见那年轻些的,听见青玉的哭声,面露凄色,心头大怒,上前揪住林承祖的衣领:“定是你说些什么话,哄了青玉。”

她这一动作,别人都皱眉,二叔公正拉着林家来的白胡子老头,互叫老兄老弟,说都快二十年没见面之类的话,见三奶奶这样,二叔公桌子一拍:“三侄媳,你家赖婚在前,林家来找,也是合适的,你怎的这等无赖。”说的急了,连连咳嗽,宋大爷忙上前捶背。

二叔公气得扯了旁边的族长的衣服:“大侄子,这等女人,还不开祠堂,休了她去?”族长正打算哄二叔公坐下,远处吹打声到,媒婆引了乘轿子,因是娶妾,轿上只用了一根红绸结了个花。

媒婆一扭一扭进了门,也不管别的,向屋里就万福道:“给大伙叫喜,还请新娘上轿。”媒婆见无人理她,抬起头来看,这才发现情形不对,瞪大眼问三奶奶:“奶奶,吉时到了,还请新娘上轿。”二叔公走上前,问道:“是谁家来娶新娘?”媒婆笑道:“这不都知道,刘家。”

林家那个白胡子老头,却是大家都称他林太公的,把林承祖往媒婆面前一推:“新郎在此,哪还有个新郎?”媒婆见这样,惊叫起来:“难不成你家要赖婚?”

作者有话要说:掐啊掐啊掐,掐的鸡血满天飞,仰头长啸。 1

宋三上前对媒婆拱一拱手:“不是我家要赖婚,小女已经梳妆好了,只等上轿。”媒婆这才撇一撇嘴:“就是,我说这么好的一门婚事,哪能有赖了的道理。”说着就回头招呼轿夫,让他们把轿子抬上前些,好让新人上轿。

二叔公见了这样,气的白胡子都撅起来了,他一拍桌子:“谁做的主,让青玉嫁到刘家。”媒婆的褶子都笑成满脸菊花了,上前对二叔公福一福:“你老人家难道不知道,自然是父母之命了。”二叔公也不看媒婆,上前揪住宋三的衣领:“你这混小子,你爹当日亲口许下的婚事,竟要图赖了,传出去,叫我宋家怎么做人?”宋三见自己娘子趁乱哄哄之时,已经进到里面,把还在哭的青玉的手一拉,盖头一盖,就扶了出来,心中大定,笑嘻嘻地把二叔公的手往一边一放:“二叔,你老人家就别管这些事了,我爹他去世都那么多年了,还管的到什么。”

玉莲和王氏见三奶奶竟趁乱要把青玉扶出来,玉莲不由紧紧抓住青玉的手,青玉也抠住门边,不走,三奶奶急得满头大汗:“女儿,娘可不会害你的。”玉莲见青玉不走,对三奶奶道:“三婶,侄女多句嘴,这林家是怎的说,也要先说清楚,不然,这话传出去,妹妹到了刘家,却怎的做人。”

林太公听了这话,也不争了,拉了承祖的手就要出去:“走,我们上县堂鸣冤去,这赖婚一事,难道就白赖了不成?”媒婆听了这话,手一摆:“哎呀,这位老人家,你难道不知道,来娶的,可是前徐州知州。”说着伸出个小指来:“县老爷见了他,还不一样下跪。”

林太公却也是在外面见过些世面的,一口吐沫吐到媒婆脸上:“呸,你们这些见了银子就眼开的,别说他一个知州,就是皇上要选妃,也没有把人家定了婚的女儿强拉了去的道理。”

媒婆仗了刘家的势,叉腰就道:“一马归一马,今日新娘不上轿,可是你们吃不了兜着走。”林太公徐徐坐下,看也不看媒婆:“多大点事,我就等在这里,看他刘家怎么能把我林家的媳妇娶走。”

媒婆干脆不理林太公,要绕过他,去扶青玉上轿,只是屋虽浅,也不过就隔了那么几个人,媒婆可是过不去,三奶奶也被拦在那边,宋大爷装做劝架,只是把宋三往角落里面去拉,那还能过去。

媒婆见无人帮忙,脸上的汗流下来,合着胭脂,染的前襟一片通红,媒婆心里心疼新衣服,再者看来也娶不走人了,这可怎么和刘家交差?刘家有个跟来娶亲的管家,在外面等了半天,不见轿子出来,进门看了这样情形,开口道:“这是怎么回事,新人还不上轿,难道要误了吉时。”

媒婆见了他,就跟见了救星一般,把他一把扯住:“刘大叔,这宋家存心想赖婚,这时候要说些另有婚约的话,不让新娘上轿。”这刘管家也不过就是仗了主人的势,再说也灌了一肚子的酒,此时酒意上来,不由横了双眼,拉拉袖子上前,看也不看人,就嚷道:“这话却不早说,今日既是我主人命我来迎新娘,定要娶走。”说着双手把人群一分,走到青玉在处,要把她扶了上轿。

那所在可都是女客,见了这样一个黑胖汉子过来,躲闪不及,都惊叫起来,王氏机灵,把青玉往房里一搡,就开口叫:“抢人了。”那屋内,也有三四十口人,见刘家的管家趁大家不注意时,往女人堆里去了,个个皱眉,又听见女人的惊叫,有几个鲁莽的,顾不得嫌疑,就上前把刘管家抓住衣领,往外一推,刘管家本已摸到青玉的衣角,谁知被人从人群里拉了出来,大怒,瞪着眼睛道:“你这家是怎的说的,既许了亲,怎不让我们来娶走。”

说着还要上前,有个青皮后生,女人堆里面可是有他定了亲,没过门的媳妇,见刘管家还要上前,火气上来了,一拳就打在他脸上:“女人在的地方,你乱闯什么?”刘管家感到鼻子一热,再一摸,原来是被打出鼻血来了,更是怒气横生,就要上前打那后生。

媒婆见打起来,急得不得了,顾不得许多,死命上前抱住刘管家:“刘大叔,这动粗可不成。”刘管家才不管,一挣就挣脱了,上前扑上去就和那后生厮打起来,一见动了手,又都是喝了酒的,今日这事,却是个个都看在眼里的,总是宋三夫妻负心,见刘家管家发酒疯,憋住了火,一个个都上去助拳。

媒婆见他们打成一团,急得不得,差了个小厮回去刘家报信,自己在旁边劝架:“却是赖不赖婚,也是别事,快住手别打了。”宋大爷见刘家的管家,已被打的鼻青脸肿,这才上前喝道:“都给我停下。”

宋大爷素日在族内甚有威信,他一说,众后生也就住了手,刘管家躺在地上,只是喘气,身上穿的新衣,早撕破了,两眼乌青,牙齿也被打落一个,哪还有半分借了主人的势的英气。

媒婆急忙上前,帮他擦着脸,又央人要来白开水,喂他喝下去了,这才搀扶了他站起,媒婆见这样情形,想来也是娶不走新娘了,对三奶奶道:“奶奶,你好自为之,我回去回了刘老爷再来。”

说着媒婆让那些一直在旁边看热闹的轿夫把轿子抬上,空轿回去,吹打手止了吹打,媒婆叫个吹打手在后面扶了刘管家。

林太公见这边走了,对二叔公道:“二哥,那边既已走了,今日既是吉日,何不让他们两完婚?”二叔公坐在椅上,乐的张开那没几颗牙的嘴:“好极,好极。”说着就招呼众人,要他们把这里收拾出来,好拜天地用。

三奶奶这时大哭起来:“你们这些挨千刀的,看不得我女儿得了好处,一个个只来搅做甚?”王氏上前劝她,再说刘家那边也没定局,匆匆完婚,却不是好事,笑着道:“二叔,侄媳妇说句不知进退的话,虽说是大伯在世时定下的,却也要遣媒人来,完了俗礼,才好过门,这样匆忙行事,岂不落人话柄。”

林太公点头:“这位奶奶说的正是,我这就带了孙子,回去遣媒人来,行礼下聘,让孙媳妇风光过门。”宋三上前道:“这女儿是我的,难道我做不得住?我说嫁谁家,就是谁家,林家那事,休再提了。”

三奶奶也舍不得到手的富贵就此飞掉,抹一抹泪,帮腔道:“就是,都说定了,要嫁刘家,岂能背盟?”王氏见他们不愧夫妻同心,暗地咬牙,还想再说,谁知外面就传来声音:“这却是怎的回事,你家要悔婚?”

那被打的刘管家,这时在前面迎着人进来,媒婆跟在旁边:“老爷,你瞧瞧,这家子人,却是往哪里寻?”王氏一看,来的就是刘大智,自从刘大智回了家,这有七年了,王氏还是头一次见到,见他比以前发福许多,也穿了几件好衣裳,不似初来宋家,是补丁衣裳,看起来也是堂堂一貌,想来穿了衣冠,坐在堂上也是官员一名。

旁边跟着的人,却眼生的很,刘大智没料到堂屋里面这么多人,一眼就看见宋大爷夫妇,想起当年宋家对他的好处,也不免脸红了一红,宋三夫妇见了刘大智,双双扑过去,三奶奶哭道:“女婿,我们定是想把女儿嫁你的,谁知今日跑出这样一个人来。”宋三往林承祖在的方向一指:“说什么我家和他家有婚约,要告我们。”

宋三见了当官的女婿,感到面上也有光辉,听见自己娘子这样说,连连点头:“女婿,谁不知道我家女儿许了你。”刘大智听了他们的话,笑道:“既如此,是不想赖婚了?”宋三夫妻连连点头,刘大智正打算再说,谁知旁边传来轻飘飘一句:“赖婚?那不是你刘家才做的事情?”刘大智被人这样揭穿,这屋里的人,有一多半,却是他当年在宋家处馆之时,见过的,比不得那些陌生人,脸上热辣辣起来。

只是还要摆摆架子,对宋三夫妻道:“既定了这边,何不让令爱上轿,完了婚事。”宋三夫妻满口答应,林太公冷眼瞧去,见跟来的那一人,微微皱眉,排开众人,走上前对那人施礼,那人既懂礼数,见老人家给他施礼,忙拉住他。

林太公问道:“敢问是什么官员?”这人一揖:“下官乃新任府同陈温良。”林太公点头又问:“今日所来何事?”陈温良看眼刘大智,迟疑没答,林太公手一摆:“不消说,我已知道了,你既是本府官员,这里的事,你自然也管的,今日,就告宋三夫妻赖婚一事。”手就往宋三夫妇一指。

宋三夫妇听了这话,大惊失色,齐声道:“我们可没赖刘家的婚。”林太公瞪着他们:“告的是你图赖我林家的婚事,还把已订婚的女儿,嫁去为人妾一事。”刘大智见这样,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传出去,对自己名声也有碍,自己大舅兄,可是屡次带信,要自己在乡里多做些美事,好备日后起复之用。

青玉却是自己娘子亲口许的,让他纳的,故此还郑重其事,也下了礼物。见陈温良脸上有迟疑之色,刘大智想起自己这位同年,历来都是极讲礼数的,虽知道他不会说出去,只是,未免有些懊悔,不该在路上遇到时候,想着有个现任官员壮色,把他拉了来。

作者有话要说:掩面,我果然很狗血,写这段掐架场面的时候,那可是哗哗地过。 1

刘大智在踌躇,陈温良也在沉吟,这事该不该管?林太公见了,用手一拉胡子:“敢问可是没有状纸,不纳吗?”陈温良沉吟一下,答道:“状纸却是小事,只是。”还没等他说完,林太公已道:“当官就当为民做主。”话语虽轻,听在陈温良耳里,就和打个响雷一般,陈温良脸红一红,应道:“既如此,就各自陈情。”

见他应了这事,宋大爷忙让几个青皮后生在院内摆下一张桌子,放下几把椅子,权当公案,刘大智见这样,笑道:“此事却是极小的事情,也不算甚大事,这样罢,宋氏既有夫,那和这头的婚约也就做罢,只是把我家的聘礼退回就可。”

陈温良见刘大智这样说,笑道:“也是这般。”宋三见刘大智说出这样话来,还不及反应,三奶奶已经上前拉住刘大智的衣袖:“女婿,和林家的婚事,不过口约,并没行礼下聘,你要嫌不周全,这里再退了林家的,把女儿嫁进你家就好。”

二叔公被族长搀着,站在一旁,见了三奶奶这样行径,气的拿起拐杖就打她:“我宋家怎出了你这样的媳妇,说话不守信罢了,这当了合族的人,还要赖了婚事。”三奶奶脸涨的通红,对二叔公道:“面皮可能当饭吃?那林家穷的只有十几亩地,我女儿嫁去,还要操劳,还不如嫁去刘家,一生吃喝不愁。”

却有人冷笑道:“三弟妹这话说的,却还有几分道理,怎不见那赖了我家婚事的人,还在那人模人样,过的快活。”这话却是明白指着刘大智,刘大智的一张脸,又热辣辣起来,心里暗地骂自己不智,明知道会遇见宋大爷他们,还来这里,实是不对。

三奶奶见说话的是王氏,王氏是难得同意她的话,不由笑道:“大嫂这话却对,赖婚之事,可不是只有我家做出的。”那院内此时也挤了一院子的人,王氏声虽不高,却还是被人听见了,不由议论起来,有那不知道缘由的,不由也问问,难免有人高门亮嗓,把刘大智当年是如何对宋家的事情,一一说出,就有人对刘大智指指点点,不停窃笑。

有媳妇还在那说:“要我是三嫂,自己爱女,怎舍得嫁到这样人家,能赖婚的,想想都不是甚好人。”旁的人纷纷符合,这时旁边传来这样的话:“钱财动人心,人心隔肚皮,只看到风光的,自然不在意脸面。”原来听的要告状,青玉害怕,知道玉莲是有主意的,央她出来看看,玉莲让杏儿伴了她,就移步到外面,谁知却听到人在议论她的事情,不由出言。

有人笑着说:“小姑果然是比我们多些墨水在肚里,这话说的,无比妥帖。”刘大智听声音熟悉,知道是玉莲出来,不免偷眼去看她,虽多年未见,年纪已长,站在那里,俏生生的就如那春日里的桃花一般,偏今天是喜事,穿了一身的粉红,越发动人。

刘大智见她这般容色,肚里暗想,难怪那杜进士要求她为妻了,当年记得她的容貌,要逊了陈千金一截,谁知这许多年不见,陈千金容颜渐老,她却依旧颜色不改,只是,那曾蓄满柔情的眼里,此时看向自己的,都是不屑。

见玉莲出来,众人都停下说话,眼光都往她身上看去,玉莲全不在意,走到王氏身边,悄地问了几句,也就进去了,刘大智呆望住她的背影,不由叹气,陈温良见玉莲一出来,众人都不说话,料的这女子,就是曾和刘大智有婚约的女子,转向刘大智,见刘大智呆站在那里,不由小声喊他。

刘大智回过神来,见陈温良看着他,轻笑一声:“陈兄,和他家的婚约,既已做罢,剩下的,不过就让他家退了聘礼就可。”说完就想带着人走,媒婆见他要走,忙上前道:“刘老爷,这要退婚,也要写个文书。”

刘大智这时早被满院的目光,看的脸像红布一般,见这媒婆没眼色,狠狠瞪了她一眼,小声道:“回头再说。”说完就要走,谁知却被人拦住去路:“刘老爷,这话说的是,要退婚,写个文书,要不你明日翻了脸,那可不成了。”

说话的却是芹哥,刘大智见他眼中有嘲讽之色,恨的牙咬,芹哥又曾是他弟子,更是好办,脸一沉:“你孩子家,懂的什么,难道为师当日就是这样教你的?”芹哥见他提起旧话,也收了笑脸,正色道:“老师在文上,教给弟子的,弟子从来没忘,只是品行一事,老师做的,弟子就不敢学了。”

刘大智被他呛的话都说不出,院内之人,听了芹哥这话,都窃笑起来,刘大智此时进退不得,只得坐在一边:“好,写就写,拿纸笔来。”纸笔却是早已备好的,刘大智哗哗写下,命媒婆和宋三都来按了手印,宋三哭丧着个脸,到口的肉又掉了,三奶奶见刘大智写了文书,本被女人们扶到里面堂屋里的,又从堂屋里滚着出来,指着林太公他们就边哭边骂起来:“都是你林家这些丧门星,来搅些甚。”

众人都侧目,林太公心里叹气,怎的这样胡搅蛮缠,不知道理,不要脸面的女人,悄声对林承祖说:“侄孙,有这样的娘,想必姑娘也不是甚好人,叔公做主,给你把婚退了,重新找一个好姑娘。”

林承祖满面通红:“叔公,青玉却不是这样的,侄孙我。”三奶奶虽然在哭,旁边还有人劝,耳朵却还是极灵的,听见这话,把劝的人推开,冲到林承祖面前,指着他就骂:“小砍头的,我家女儿,这样一搅,不嫁你嫁谁,只是我也话说在前面,刘家可是下了一百两银子的聘礼,却被她爹花用了,你要拿出这一百两来,我家女儿,今日就跟了你去,永世不让她上门。”

三奶奶这话一说出来,旁边就有人笑道:“原来三婶养女儿,却是要换银子花的,一个女儿一百两,三婶既知道这样,当初何不多生几个,好换的更多?”三奶奶这时的面皮已经被扯破,蓬了头,鞋也掉了一只,缠脚的带子松了,在地上留的一条,也顾不上去收拾,红着眼只说:“老娘十月怀胎,三年哺乳,辛苦不知吃了多少,换的一百两银子,难道还不够?”

这时却听见玉莲在房里惊叫:“青玉,你千万别想不开。”本是在看热闹的女人们,听见这话,忙齐齐涌进房去,林承祖听见惊叫,不知里面了甚事,只是自己一个男子,也不好进去,只得伸着脖子瞧。

林太公见里面传来这样声音,他经过的多了,知道青玉定是听了她娘的话,羞不过,要寻个短见,心里赞道,既知廉耻,想来和她娘也不是一样的,见林承祖焦心,安慰他道:“侄孙,里面人多,想来不会有事。”

陈温良却是见刘大智羞愤走了,三奶奶又在撒泼,刘家这头既已退了,自己冷清清被撇在一边,想来也无自己的事,上前对林太公作个揖道:“这位老者,他家既已说了这话,想来也不会赖婚,这状也就没可告的,下官就此告辞。”

林太公见陈温良说话温文有礼,点头笑道:“多谢了,小老儿方才说话,一时急了,还请恕罪。”陈温良又忙还礼,陈温良正待走时,想起三奶奶方才说的话,出去了复又遣个小厮进来,小厮手里拿着一个包,对林承祖道:“家老爷道,来的匆忙,没带的银子,这里有十两俸银,却权当给这位小哥的贺仪。”

林承祖忙施礼收了,宋大爷见这样,皱了皱眉,王氏却在里面和人瞧青玉去了,叫过芹哥,和芹哥说了两句,芹哥连连点头,遣个小厮回去,拿了二十两银子,宋大爷掂了一掂,对林承祖道:“贤侄,这里有二十两,聊助一助。”

林太公见了,把宋大爷的手一合,对他道:“贤侄,我林家人娶妻,没有要别人相帮的礼,你的银子,还是留给你侄女添妆。”他是有备而来的,说完就从腰上解下一个包裹,放到桌上,对垂头丧气的宋三道:“讨个戥子来,称一称,瞧足不足数。”宋三见包裹一打开,却是几锭银子,咽了下口水,林太公见他这样,冷笑一声:“银子在这,你速叫个媒婆来,立了婚书,今日却是上吉的,我们好把新娘娶回去。”

三奶奶本听的玉莲在里面惊叫,她也怕女儿出事,擦擦眼泪就往里面冲,进去一瞧,见青玉不过磕到床边,头破了些,血也没出多少,不免又提着嘴,把青玉骂一顿,屋里的见三奶奶全不疼女儿,都齐齐皱眉叹气,玉莲命杏儿打盆水来,帮青玉擦了擦血,又用布包了香灰把伤口掩了,这才起身对骂的正起劲的三奶奶道:“烦你让让,让杏儿倒了水出去。”

三奶奶眼瞪的更大,手就指着玉莲的鼻子道:“你这个不嫁人的,难道还想害你妹妹嫁不出去?”王氏听见,沉声道:“三弟妹这话却说的不对,我家玉莲,早和陆举人定了亲,难道三弟妹那日却没去吃喜酒?”玉莲笑道:“娘,何苦生气,不值。”

三奶奶正要再骂,听见外面要收银子,忙得赶出去,见了那堆银子,上前就对宋三道:“这可不许你动。”林太公更是侧目,对三奶奶道:“这银子交割了,婚书可写了?”三奶奶连连点头,就央芹哥写了婚书,玉莲她们从房里扶出青玉,三奶奶见青玉还穿着嫁衣,上前就道:“这衣裳,却是刘家送来的,还要退了回去。”

林太公摇头,众人更是叹气,玉莲小声命杏儿回去取自己的衣裳来,林承祖忙上前道:“我却带了衣裳来。”说着从包裹里拿出一套新衣,玉莲接过,就要扶青玉进去里面换衣裳,三奶奶还哼了一声:“绸衣不穿穿布衣。”众人也只当没听见,青玉换了衣裳出来,和林承祖双双站在宋三夫妻面前,三奶奶也没好气,只是撇了嘴道:“你要嫁去这家受苦,我也拦不得你,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从此后,再也不要上我的门来。”

青玉听了这话,身子摇摇欲坠,没想到娘竟然这样,林承祖从旁边扶住她,青玉抬头对他一笑,三奶奶只是抱着银子,望也不望他们,宋大爷就充了礼生,指挥他们,两人双双跪下,给宋三夫妻磕了三个头,王氏和另一个搀了她,上了林太公叫来的一乘小轿,自然也没有妆奁,更别提什么吹打,还是王氏在临上轿时候,把那二十两银子塞到青玉手里。

作者有话要说:写的时候,真想把宋三夫妻掐死,怎么有这样的父母啊啊啊啊啊啊 1

青玉的婚事,就这样在混乱中成了定局,只是宋三夫妇,也知道在族里丢了脸,不敢当着众人面骂,却也在家里骂了二叔公和林太公几日,说他们两个老不死的,怎不在家好生养着,来管什么闲事,特别是过了几日,媒婆和刘家的人,来退那些聘礼,三奶奶听的媒婆说的,刘家又聘了旁边庄子柳家的女儿为妾时,更是气得眼泪直流,只恨自己女儿没福气。

等到青玉满了月,和林承祖两人带了礼物上门时候,自然吃了闭门羹,青玉见爹娘不给她好脸色,气得脸都发白,泪珠不停往下滚。林承祖在旁劝了两句,青玉这才好受些,王氏听的人议论,忙差个小厮把青玉夫妇请到自己家来。

芹哥陪着林承祖,青玉就被请到后面和王氏她们相见,青玉见了王氏,那泪又重新滚落下来,王氏忙把她扶起,温言劝说了一会,青玉这才破涕为笑,听的青玉在林家很好,婆婆对她也很疼爱,这才放心。

送走青玉两口,玉莲摇头道:“三叔他们,实在是不好说。”王氏也叹气:“本以为,木已成舟,你三叔过些日子,也就认了,谁知这样,岂不是让青玉不好在婆家做人。”玉莲点头道:“好在林家对青玉妹妹,甚是疼爱,要不,妹妹更苦。”

王氏拉了玉莲的手道:“那日我去他家时,瞧他母子说话为人,全不似那刻薄人,要不,我也不会去管这事情。”玉莲微笑,母女俩正在说闲话,杏儿进来,急匆匆地道:“奶奶,不好了,芹哥被打了。”

王氏听了这话,霍地站起来,芹哥年纪虽轻,只是在外也是极稳重的,怎么今日会被人打了,月英这时得了信,也过来了,玉莲见月英一脸慌张,忙扶她坐下,转身对杏儿道:“把跟去的小厮叫个过来问问。”话还没说完,几个人就簇拥了芹哥进来,却是白布包了头,忙都迎上去。

玉莲一眼就看见送过来的人里面,正有陆秀在内,脸不由红一红,只是自己只有这一个弟弟,也顾不上回避,忙上前和王氏她们一道接过芹哥,陆秀上次对玉莲只是匆匆一见,今日离的近了,细细看时,见她模样出色自不去说她,难得的是身上有股爽利大方的劲,和平时见的各色女子都不一样,陆秀不由看的呆了。

王氏先仔细看看芹哥,见他还能说话,声音响亮,心才略放一放,回头见陆秀只盯着玉莲看,咳嗽一声,陆秀这才把脸转向一边,王氏见他耳根都红了,再说芹哥还在这里,忙让玉莲她们把芹哥扶进去,自己坐下,要问问陆秀,芹哥这却是怎么伤的。

陆秀见岳母坐在上面,话也不说,自己心里也在怪自己,怎得见了玉莲这般颜色,就看呆了,又不是十七八的少年慕色时候,王氏见他懊悔,也不说破,只是问道:“今日芹哥和你们出去,却是怎的这般回来。”

陆秀在回来路上,却是和芹哥商量好了,不说出实话,以免宋家父母担心,听见岳母这样问,刚要开口说出编的话,只是抬眼一看岳母,虽笑的温和,那眼里的锋利,是藏不住的,不由红了脸,说不出来。

王氏见他这副样子,心里猜到七八分,故意道:“定是芹哥淘气,去了那不该去的地方,才惹了祸上身。”说着就假意起身,要去问他,陆秀见岳母发火,忙起身道:“岳母,不是这话,却是因为我。”

王氏一皱眉:“怎的因了你?”陆秀叹气,这才说出实情。原来今日却是县里老师寿辰,他们这些举人,秀才,自然要凑份子,去送礼。酒席却是借了陈家一个花园摆的,里面一桌精致酒席,自然是教谕陪着知县在的,还有陈二老爷做主人也在陪着,其他的人自然就在外面摆了几桌酒席。

陆秀和芹哥两人,年纪本就相近,近来又结了亲事,就坐在一起,和陈五老爷三个人,也是意气相通的,三个人说些文章上的事情,本说的高兴,谁知旁边一桌,却坐了杜进士的一个堂弟,也是个秀才,原来杜进士是举人时,两弟兄两个,就不做些好事,杜进士既高中了,带挈的他堂弟,也十分兴头。

今日酒席之上,自然有些溜须拍马之辈,去捧他的臭脚,杜秀才吃的开怀,慢慢地就托大起来,见那三人坐在那里,看也不看自己,只是说个不停,心里就泛起不足,这芹哥,做秀才时,就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现在自己哥哥中了进士,做了官,他还是把自己不放在眼里,仗着酒喝的差不多了,斜着眼,挺着那没有三两油水的肚子,来到芹哥跟前,要和他喝一杯。

芹哥平日,本就鄙夷他的为人,此时见他过来,只是推辞,陆秀也来帮着舅子说话,这杜秀才喝的本就多了,把酒杯一放,瞪眼对芹哥道:“难道你看不起我只是个秀才,和你这举人喝不得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