肥胖的老龙气得发抖,一气砸坏了数十支丈余高的红珊瑚,吓得虾兵蟹将鱼女们躲进了水藻丛中,头都不敢伸出来。

红头发的包子脸老七呆呆地看着被北辰星君杀灭了的那只乌贼的残骸。他想不通,怎么会有这样快的手脚?可怜的他连北辰星君是怎样出手的都没看清楚。

十一公主歪着头,目送北辰星君的背影,眼睛闪闪发亮。

芷风摸着下巴,深思地问她:“你觉不觉得那金缕衣有古怪?我觉得有点不对劲。特别是星君和它说话的样子,仿佛它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人。问题是,我们竟然什么都看不出来,我甚至感觉不到那天衣有任何开了窍的气息。”

如果他没有记错,那天衣在若干年前,曾经有过一次开窍的机会,并且也开了窍,甚至修出了人形。但后来却出于不知名的原因,不但元神尽毁,而且原身也毁得七七八八。

北辰星君花了很长时间才搜集齐素材,又花了很长时间修补煅炼,直到一千年前才把这天衣补得完好如初。难道,如今这天衣又开窍了?

假如是真的,那可是天界第一奇闻,他活了五千岁,还从来没听说过有谁能在魂飞魄散之后又能重新聚拢元神的。金罗大仙尚且不能,更何况一件死物?

十一公主头也不回地回答:“等宴会结束,咱们去北辰宫赔礼,不就什么都知道了?”

“你明日没有金缕衣出席宴会,不觉得丢脸?还有心思管这个?”老龙缓过气来,抖着下巴上的肥肉问十一公主。

这金缕衣自出世之日起,就是天界诸多女子和男子心目中的一个美丽梦想。女子爱它的流光溢彩以及随心所欲、千变万化的色彩款式和神奇的修容功能,也就是说,无论是谁,原本只有一分容色,穿上它后也会变成三分。男子却是爱它的水火不侵,刀枪不入的神秘法力,只要把它穿在身上,防御能力最少可以增加三倍以上。

十一原本是他最出色的女儿,长得貌美如花,温柔聪慧,他指望着她可以嫁得一门好亲,连带着东海更上一层楼。所以才会想方设法,不惜利用一个小小人情大做文章,在北辰星君那里借得这绝世的金缕衣为她风光大办这成年礼,为的就是一炮打响,打造天界第一名媛。

现在可好,一只莫名其妙钻出来的乌贼精破坏了他精心设计的一切,还有,那可恶的北辰星君,简直不讲道理!老龙越想越气,又跑过去提了那乌贼精的尸体几脚。

十一公主红了眼圈垂下头:“孩儿给父王丢脸了。都是孩儿的错,如果孩儿不曾奢望,东海也就不会丢脸。”

芷风怜惜地看了她一眼,上前道:“父王,其实孩儿觉得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三公主就曾抱怨咱们把此事办得太招摇。”他把路遇天帝三公主的事情说了,然后总结说:“天界穿过金缕衣的人极少,多年前三公主的成年礼都不曾借得此衣。若是十一妹真的穿着此衣完成成年礼,不是让三公主和那些不曾借到过金缕衣的人更加恼恨,从而迁怒十一妹乃至东海么?”

除了三公主,也许还会得罪其他人。明日十一没有金缕衣出席宴会,虽然丢脸,但最多不过就是被人嘲笑几句而已,过后就不会再有人记得。而有了金缕衣,虽是会让所有人记住十一和东海,却也会把十一推上风口浪尖,成为天界有权有势的女子们的嫉恨对象。

老龙摸摸他惨绿的胡髯,瞪大灯笼一样的眼睛,恶狠狠地说:“也是。先去给我查查这莫名其妙冒出来的乌贼精到底是从哪里来的!瞧瞧到底是谁竟然敢和我作对?我要灭了他全家!”

红头发的包子脸老七跃跃欲试:“交给我!我一定杀了他全家!”

老龙不客气地一巴掌打在他头上:“滚!都是你给老子惹的祸,这几天别让老子看见你。”

……

苏绾并不知道她附身的这金缕衣居然如此吃香,此刻她正把头靠在北辰星君的肩上昏昏欲睡。随着他身子的晃动,她的神思越发涣散。

北辰星君的身上没有熏香味,只有淡淡的太阳光的味道,苏绾很喜欢这股熟悉的味道。朦胧中,她仿佛又回到了前世,劳累了一周之后,回到家里,躺在妈妈新为她晒过的被窝里,嗅着太阳光的味道,什么也不想,舒舒服服一觉睡到大天光。

那就是幸福的味道,苏绾无意识地在散发出热量和清香的“被子”上蹭了蹭,深深吸了一口太阳的味道:“妈妈……”

北辰星君的身子骤然一僵,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他听错了,但他知道,自己耳聪目明,决然不会听错。这个叫苏绾的凡人灵魂,刚才的确是在他肩头蹭了蹭,喊了他一声:“妈妈……”

“啪!”苏绾的屁股狠狠挨了一下,惊得她一抖,迅速从美梦中惊醒:“哎呀,妖怪!”刚才的偷袭事件给她的心里留下了巨大的阴影。

北辰星君侧着头冷冷看着她:“你刚才喊我什么?你再喊一遍?”

苏绾惊吓莫名:“我被吓着了,以为又有妖怪。”她真的不是故意喊他妖怪的。

“我问的是之前你在喊什么?”

“我没喊。”苏绾很肯定地说。见他的脸越发阴沉,她眼珠子转了转,讪笑着:“难道我说梦话了?”

有谁记得自己说过什么梦话?为这个挨打,她冤枉死了她。等等,为了这个他居然敢打她的屁股?

她那里除了小时候她爸爸摸过(也许她爷爷和外公也摸过),此外就再也没有任何异性敢摸!苏绾的火气刚蓄势待发,北辰星君淡淡一句:“看来你的伤势大好,可以继续留在东海。”就让她不攻自破,瞬间软下来。

苏绾真的很想捍卫自己权益的,但她受伤的地方很疼,疼得她几乎没有勇气和他继续战斗——她怕惹怒了他,他会把她扔在这黑乎乎,冷冰冰,阴森恐怖的海底做一个女水鬼。

所以苏绾很没骨气地继续趴在他的肩头,假装刚才被男人打了屁股的人不是她,被威胁的人也不是她。浮云,一切都是浮云!

北辰星君却不肯放过胆小懦弱一心避祸的她:“你是故意的对不对?你在怨恨我把金缕衣借给东海,害得你险些魂飞魄散,但你又慑于我强大的武力,不敢和我硬碰硬,所以换了这种方式来侮辱我。看不出来你还挺阴险的。”

啥?苏绾不得不强睁大眼睛,一个濒临死亡的凡人鬼魂和强大如斯的他作对?她疯了吧?被打了屁股她都要忍气吞声装作是浮云,她还敢侮辱他?她阴险?买糕的,她到底说了什么不得了的梦话?让这个受虐狂都抓狂了?

她小心地辩白:“我哪里有那个胆子?我身上疼得厉害,昏睡过去,恍惚之间闻到一股太阳光的味道,我想起了我的妈妈,每次我回家,她给我睡的被子都是刚晒过的。”

北辰星君哼了一声:“居然还敢顶嘴?看来我那天和你说的话都是白说了,你根本不把我放在眼里。回去以后你等着受罚。”

她不把他放在眼里?就是为了没和其他人一样毕恭毕敬地喊他大人?苏绾无奈地说:“就算是要判刑,也要让人犯知道自己到底犯了什么错误,还要拿出证据来,否则就是污蔑。我犯了什么错要受罚?”

要他拿证据?北辰星君的眉头皱了皱:“自己做了什么错事都不知道,活该你受罚!”

一群散发着萤火虫一般美丽光芒的海底生物漂浮过来,把暗黑的海底世界衬得犹如璀璨星空。这样的美景,苏绾只在电视里看到过,但她此刻无心欣赏。

她沉默地看着远处一只正在跳舞的水母认命地想,他爱怎么发作就怎么发作吧?就当自己进了疯人院。反正自她醒过来,就没遇到一件正常的事,没遇到一个正常的人。

“你怎么不说话了?”北辰星君问苏绾。

苏绾闭上眼睛,假装睡着了,顺理成章地拒绝回答他。她脑子里很乱,落后就要挨打,这个规则适用于任何世界,她如果想在这个别样的世界生存下去,就一定要变强!怎么才能变强呢?这是个问题。

一只温热的大手又放到了她的臀上,作势要往下拍:“你再不说话我又打了?”

苏绾倔强地不吭气,她自欺欺人的想,她不过就是一个鬼魂,鬼魂是没有屁股的……

北辰星君却停了下来,把她放到臂弯里拍打着她的脸:“不能睡!快陪我说话……”

是可忍孰不可忍,苏绾睁圆了眼睛,爆了粗口:“你痛快点弄死我吧!老娘没力气没心情陪你说什么鸟话!”

北辰星君不敢置信地眨了眨眼,随即微微一笑:“既然你这么想陪我说鸟话,回去以后成全你。”

苏绾的脸热了,她冷哼了一声,把脸别开。

第7章 自动拔毛机

北辰星君像个唠叨的老妈妈,不停地在苏绾耳边聒噪,一时是说起他从前的丰功伟业,一时又问起她在人世的生活。苏绾先前还强打起精神应付他,到了后来,眼皮越来越沉重,无论他怎样霸道地不许她睡,她都睁不开眼睛。

无边无际的寂静,海水就像冰冷而柔软的丝绸,包裹着苏绾的身体,温柔地抚摸着她的每一个毛孔,她忘记了疼痛和愁闷怅惘,一心一意地只想沉睡。

北辰星君使劲掐着她的脸,见她始终没有半点反应,最终叹了口气,抬头辨了辨方向,沉默地向暗黑的大海深处走去,一直走到一座蚌壳搭成的小屋子前才停了下来:“你赢了,我答应你的要求。”

“把人放下,十天后拿东西过来换。”屋子里传出一条嘶哑、辨别不出男女的声音:“事先说明,我作法时不喜欢有人在外面窥伺,只要有一次,我保证你后悔一辈子。”

北辰星君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他把苏绾平放在小屋前的沙地上:“如果十天后我换不到人,我也保证你后悔一辈子。”

苏绾是被痛醒过来的,她刚睁开眼,就看见一张闪着铁般冷光、尖尖的嘴壳杵在离她的眼睛不到一寸的地方,大脑先她的身体做出反应,这是一张鸟嘴!是北辰星君的那只白乌鸦!白乌鸦一双琥珀色的眼珠子正死死地盯着她,她直觉这也是个看得见她的主。

这是要干什么?要啄她的眼珠子?这就是北辰星君的惩罚?出于本能,苏绾忙不迭地想要避开那张锋利的鸟嘴,但很奇怪,任由她怎么退让,那乌鸦嘴和她的眼珠子始终保持同样的距离。

“真够笨的。不会是一觉醒来,脑子就不会转了吧?小白就停在你的胸口上,你能退到哪里去?”耳边传来北辰星君的嘲讽声。

苏绾回头,只见北辰星君一身骚包的粉红色长袍,躺在离她两丈远的榻上,杵着下巴看着她。

苏绾慢吞吞地挥动袖子赶那只蹲在她胸脯上的白乌鸦走,白乌鸦不肯走,执着地在她柔软的胸上来回踱步。死乌鸦,敢吃她的豆腐,也不知这乌鸦是公的还是母的,苏绾又尴尬又觉得怪异万分。

北辰星君呵呵地笑起来,对着白乌鸦招招手,白乌鸦才肯飞开。

苏绾等脸不红了才坐起身来,茫然地问北辰星君:“你是谁?我又是谁?这是哪里?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北辰星君一愣,随即坏笑着回答:“我是你主子,你是野猪精,是我养的舞姬。来,跳个舞看看,唱支歌来听听,也许主人我高兴,可以赏你一顿饭吃吃。”

她是野猪精?是他养的舞姬?香蕉你个芭乐的。苏绾佯作天真状:“那主人肯定也是只大野猪精了?你这般白净,又穿着粉红色的袍子,想必是只粉皮白毛猪。”

北辰星君面不改色地说:“我是人。你才是粉皮白毛猪。对了,说起来,又有人想借金缕衣了,那人成仙以前,正好是只公猪精,虽然我闻不得他身上那股猪臊味,不过我欠他一个大人情,正在为难到底借是不借。你说借还是不借?”

“我重伤未愈,会影响金缕衣的穿着效果,自然不借!”苏绾斩钉截铁地说。公猪精,亏他想得出来。

“哦,原来你还记得你重伤未愈啊。我还以为你伤的是脑子。”北辰星君笑得意味深长。

“……”苏绾明白了一件事,她暂时是斗不过这个受虐狂的,于是她抬起眼看向天花板,只见明珠将头探出珠子外,眼巴巴地看着她。

苏绾对着他挥了挥手,看见金缕衣的袖子对自己挥动,明珠的脸顿时变得神采飞扬,他“嗖”地跳下来,抓住苏绾的手,关切之情溢于言表:“我以为你不会醒过来了。你睡了好多天。”

她什么时候和他感情这样深了?苏绾虽然觉得有些诧异,还是笑着拉着明珠的手晃了晃。

明珠瞟了北辰星君一眼,道:“你差点魂飞魄散,如果没有大人,你真的就醒不过来了。你要好好感谢大人才是,大人为了你,辛苦了好久好久。”

苏绾失笑,原来这小明珠精讨好她的主要目的是为了讨好大Boss。好吧,做人要知恩图报,看在明珠的面子上,也看在只有北辰星君能看见她,听见她说话,把她从乌贼精的手里抢救过来的份上,她就谢他一声又何妨,最主要的是,这是一个契机。

苏绾起身,学着北辰宫里的女子对着北辰星君福了福,态度很诚恳地说:“苏绾谢过大人的救命之恩。”

“免了。你是我北辰宫的人,你被人弄死了,我也很没面子的。”北辰星君懒洋洋地挥挥手,“以后少牙尖嘴利地和我作对就行。”

苏绾讪笑:“其实,我那是自卑。”

“自卑?”北辰星君讶异地看着她,弯起嘴角:“看不出来你还知道自卑。”

“我知道自己是凡人灵魂,远远不能和诸位大仙相比,但又不愿意被你们欺了去,只能这样才能找回点自信。”

“所以呢?”

“所以,请大人不要让我再自卑了好不好?”苏绾情真意切地说:“身为北辰宫的一员,怎么能如此窝囊呢?那不是给大人您丢脸吗?我总不能每次都等着大人来帮我吧?”

北辰星君笑:“那你要怎样才不自卑?”

苏绾说:“我想修炼,变强。”

“可以。”北辰星君应了。

苏绾大喜:“那大人教我?”最好就是给她一口仙气,让她立刻就变强。她一定要变强,变强之后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不做这劳什子的金缕衣!

“它教你。”北辰星君的手指一勾,白乌鸦就兴奋地“呱”地一声飞了过来,停在明珠的肩头,把嘴壳在明珠的头发上左右擦了擦,虎视眈眈地看着苏绾。

苏绾有种不好的预感,她觉得白乌鸦有点不怀好意。特别是看到嚣张的明珠敢怒不敢言,乖乖地任由白乌鸦用他的头发擦嘴的那种别扭神情,她这种感觉越发强烈。

一只不会说话的乌鸦怎么教她修炼?苏绾看向北辰星君,他的表情很严肃,半点开玩笑的意思都没有。看来想要他那口仙气,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慢慢地来吧。于是她也很严肃地问:“需要拜师吗?”

“不用。”北辰星君道:“相信你已经有感觉了,他能看见你的存在,也能听懂你的话。你好生听从它的安排就行。”

“好。”苏绾话音刚落,就看见明珠对着她挤眉弄眼。

“好好修炼啊,不要丢了北辰宫的脸。”北辰星君笑着走了。

北辰星君刚走,白乌鸦就飞到苏绾的头上去蹲着,用它的嘴壳在苏绾的头发上来回地擦,偶尔爪子还刨灰一样的刨两下。苏绾很不喜欢被踩在脚下的感觉,不管它是人还是鸟!白乌鸦的嘴壳每在她的头上擦一下,爪子每刨一下,她心头的怒火就往上喷一下。

“我说,鸟大人,你可不可以下来我们好好说?你的爪子抓着我的头发很痛诶。”

“啊!”她的话音未落,就被白乌鸦狠狠抓了一把头发,痛得她狼狈地抱住头。手刚挨到头皮,又被白乌鸦狠狠啄了一下。苏绾惨叫一声,别人欺负她也就算了,这只死鸟也来欺负她。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顺手抓起旁边一块白色的桌布,兜头就朝自己的头上盖下去,只顾着把白乌鸦给笼在布里面,哪里管得了桌上的瓶瓶罐罐落了一地。

白乌鸦在那块桌布里用力蹦跶着,拼命抓苏绾的头发。苏绾也不管,拼着去了一撮头发,将白乌鸦给顺利包在了桌布里,从头上取了下来。

她得意地将桌布迅速打了个结,冷笑:“坏脾气的死乌鸦,我忍受你很久了。敢把爪子放在我的胸口上踩?敢抓我的头发?敢啄我的手?喊你一声鸟大人你还恩将仇报?还说你是白的,乌鸦就是乌鸦,始终都是一样的黑!你是神鸟是吧?看我怎么收拾你!”

明珠脸色惨白地看着苏绾将那个桌布结成的口袋当成皮球,忽上忽下地抛动,一时砸到天花板,一时落到地上,没完没了。他抱着头叹了口气,心惊肉跳地遁回了他的本体内。看都不敢看,只敢竖着两只耳朵听。

苏绾先前还能看见白乌鸦在布袋里蹦跶,后来不动了,吓了她一跳,不会被她弄死了吧?一只鸟,还是神鸟,抛这样两下就没气了?

她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将桌布打开一条缝,往里看去。刚看到一片白羽毛,还没看清楚白乌鸦的情况呢,“啊……”门口传来一声惊恐至极的尖叫声,是云锦。

云锦惨白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地上被砸烂的瓶瓶罐罐们,还有蹲在地上,看不到头和手的金缕衣,以及金缕衣袖子里攥着的那块桌布,她咆哮起来:“你干的好事!”

干了坏事的苏绾被云锦惨烈的表情吓住,忙不迭的就想毁灭证据,将桌布包袱往身后藏。云锦眼尖,一把抢过去打开:“你在干什么?”

白,一片白,一片白上躺着一只被拔光了毛的鸟类,羞愤欲死地瞪着苏绾和云锦。

苏绾呆了,话说她真的没拔白乌鸦的毛。莫非这桌布是自动拔毛机?

第8章 鸟大人的怒火

苏绾还真猜对了,这地方到处都是法宝,本来白乌鸦没那么容易就被她得手的,但她随手抓的那张桌布,恰恰就是鸟类的天敌,名为销金帕,就算是金子在里面也要成齑粉,更何况是鸟毛?

这还是这只白乌鸦生来就非同一般,否则它只怕连骨头渣子都不会剩一点。苏绾之后才知道这件事,但她和白乌鸦已经结下了仇,为此她的修炼大计不知走了多少弯路。

云锦惊见眼前的这一幕,差点没被吓得岔了气。特别是看见白乌鸦的嘴张了又闭,闭了又张,一副恨不得将面前二人生吞活剥的模样,她一颗心也跟着七上八下,只怕白乌鸦把火气出到她身上。她不敢看白乌鸦无毛的身子,垂着眼皮推搡苏绾:“还不快给白爷道歉?”

这只一千五百岁的白乌鸦是北辰星君一千年前从蛮荒古地收服来的。它会吐天火。这天火是个稀奇物,既是煅炼法器的宝贝,也能助人修炼事半功倍,但却不是一般仙人能受得住的。

运用天火时,需要法力高强的人在一旁控制强度和热度,稍微控制不好一点点,轻者灼伤皮肉,半年甚至一年不能伤愈都不是奇怪事;重者可能耗尽一身修为,魂飞魄散。

所以,除了北辰星君以外,这宫里的人都惧怕这只白乌鸦。这也导致这白乌鸦的脾气越来越坏,除了北辰星君,它谁都不放在眼里。

可是苏绾不知道,她只觉得白乌鸦这个样子特别好笑。一只被拔光了毛,气得发抖的乌鸦,它是公还是母呢?这鸟类的雄雌可怎么分呀?

她忍住笑意,从善如流地对着白乌鸦说:“鸟大人,对不起,我不是成心的,只是想开个玩笑而已。你知道,我是个肉眼凡胎,不知道这桌布原来是件拔毛的法宝。真是对不住。”

在她炯炯有神的目光下,白乌鸦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变得血红,瑟缩地张着两只光秃秃的翅膀,简直不知该挡住哪里才好,只能拼命往自己的毛堆里缩。

它拿苏绾没有法子,只好恶狠狠地瞪着云锦,“呱”地叫了一声。云锦这才反应过来,忙从怀里掏出一张丝帕往它身上盖:“白爷,奴婢得罪了。”

白乌鸦被云锦用丝帕裹紧捧在手心里拿起来,刚离苏绾近些,它不假思索地对着苏绾的脸就一张嘴——“呼……”苏绾只看见一股白色的火苗呈直线状箭似地向她的脸喷来,还未触上,那股刺痛灼热之意就几乎烤焦了她的肌肤!

这是白乌鸦含恨一击,自然与当初北辰星君让它吐出的那一小团给苏绾治伤的火苗威力大不一样,挨上了肯定是要吃大亏的。苏绾大惊,想要避开却不知道该怎样避开,情急之中,她只想得起北辰星君说过身上这件金缕衣是水火不侵的好宝贝,她不假思索地将宽大的袍袖一展,挡住了自己的头脸。

如同苏绾所料,袖子一挡之后,那股刺痛灼热之意顿时减少了大半。她趁此机会连连后退,然而此刻白乌鸦的另一次攻击又到了,苏绾只觉得漏在外面的手背一阵刺痛,不用想,肯定是被灼伤了。

苏绾忙把手缩回去,用袖子包好,尽量不让自己暴露在白乌鸦的火攻之下。但这又谈何容易?那火苗犹如有生命一般,如同一股灵活的细线,无孔不入,哪里有空隙就往哪里钻,不多时,她的脸上和脖子上又挨了几下。

不过片刻,苏绾就已经招架不住。她这才知道白乌鸦是轻易惹不得的,然而此刻祸已闯下,后悔无用。她只能希望屋里的另外两个人能劝劝白乌鸦,可云锦只是垂着眼托着白乌鸦,死人一般,任由白乌鸦疯狂发泄。明珠则是半点声息全无。

无亲无故,谁都靠不住,苏绾无奈,只好勉强支撑着挪动脚步,打算趁白乌鸦不注意,抓住地上那块桌布挡一挡。想来那块布能把白乌鸦制住,褪了它的毛,它也应该是怵这布的,那布是它的克星。

她用袖子掩着头脸,冒着被灼伤的危险,趁着白乌鸦歇气的功夫,飞快上前,好不容易用脚勾上了地上的桌布,却怎么也无法把那块桌布勾过来。她只好半蹲着腾手去拽,还是拽不动。

再仔细一看,云锦稳稳地踩在那块桌布的一只角上,动也不动。苏绾恨得牙痒,要说云锦不是故意的,她不会相信。只是她想来想去也想不透自己到底哪里得罪这位云锦了,犯得着这样和她作对吗?

苏绾没有法子,只好在屋里继续闪躲。她眼尖地发现,白乌鸦攻击她的火苗遇到帐幔等物时,就会小心翼翼地避开,甚至还可以像蜥蜴的舌头一样弹出来又收回去。除了攻击她以外,硬是没有给这屋里其他东西造成任何影响。

苏绾瞬时明白过来,这白乌鸦吐的火苗大概是非常厉害的,其他东西半点都沾不得,否则会引起很严重的后果。苏绾想躲到帐幔后面去,但她终归没有这样选择。

云锦警告她的话历历在耳——她不如这宫里的一花一草。她和北辰星君乃至北辰宫没有丝毫的关系,现在北辰星君肯留着她,照顾她,大概是图她新鲜好玩,但如果她惹出祸来,把他的宫殿毁了呢?想象得到的后果,也许那只灰飞烟灭的乌贼精就是她的前车之鉴。

所以苏绾只能狼狈地靠着自己和身上这件金缕衣闪躲。她累得要死,就算是当年体育达标一气跑八百米下来她也没这么累过。白乌鸦仍然没有丝毫要住手的意思,攻势越见猛烈。

苏绾已经打定主意,不向云锦求救——假如云锦肯救她,早就救了,不会等着她开口才救。她不过就是一个孤魂野鬼,又拔光了白乌鸦的毛,白乌鸦收拾了她,一切都在情理之中,云锦轻轻就可以推掉。

但是苏绾不想死,所以明珠此刻就是她唯一的希望。她拔足奔到明珠的下面,对着他疯狂挥袖,她在赌,既然明珠肯提点她,让她想法子得到北辰星君一口仙气变强,他应该不会忍心看着她被白乌鸦吐出的火烧死。

她赌对了,明珠终于探出半个头,虽然有些胆怯,但话语很清晰:“白爷,差不多了。大人才把她的伤治好,你看是不是……”

白乌鸦抬起一双血红的眼睛恶狠狠地瞪着明珠,挑衅地对着苏绾又喷了一口火。苏绾又是一阵手忙脚乱。

明珠咬了咬牙,坚持道:“云锦姐姐,你还是劝劝白爷吧?就算她做错了事,要惩罚也是大人的事,白爷的火苗子要是不小心蹿点到其他什么东西上,咱们都担待不起。”

苏绾对明珠很感激,但她还是小心地捂着头脸,密切注视着白乌鸦的一举一动,只怕一个不小心就被偷袭。

云锦瞪了那明明看不见头手,却诡异地以一个人的姿势死死护住头部的金缕衣一眼,柔声对掌上的无毛鸟说:“白爷,您治伤要紧,就不要和她一个不懂规矩的孤魂野鬼计较了。奴婢这就把您的羽毛都收起来,去请百草大人看看有法子没有可好?”

明珠也道:“是啊,白爷,你还是抓紧时间去的好,万一耽搁了,长不回去怎么办才好?没了毛你怎么飞?”

白乌鸦垂下了头,云锦看这意思是同意了,忙小心翼翼地将那张桌布上的白羽毛收了,捧着白乌鸦出了门。从始至终,看都没看苏绾一眼。

苏绾直到云锦的背影看不见了,才一屁股坐到地上直喘粗气,真是见鬼,不过开个玩笑而已,差点没把自己的命给丢了。白乌鸦虽然可恶,但她也没想把它怎样,就是恶作剧地想教训教训它,哪里晓得会惹出这样大的麻烦?云锦也是,自己到底怎么得罪她了?这般不待见她?

这什么鬼地方,她来了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受的罪吃的亏比上一辈子加起来还要多十几倍。被灼伤的地方疼得钻心,要是有美宝烫伤膏就好了,实在不行,绿药膏也好啊,苏绾无奈舔了舔手背上被烧糊了的那个伤口,借口水的湿润来减轻伤痛。

手背上倒是可以用这恶心法子来稍微缓解一下,但脸上和脖子上怎么办呢?还有头发,也不知道被烧掉了多少,她吸着凉气刚抓了抓,一把被烧焦的头发就飘落下来。苏绾无奈地感慨着,明明是灵魂,怎么痛觉神经一点都不见少?头发还可以被烧焦?这是个什么道理?

明珠从本体内遁出,走到她身边,从地上捡起那块桌布:“你还是帮着我收拾一下地上这些瓶瓶罐罐吧?要是给主人看见了,不用谁告你状,你先就要倒霉的。”

北辰星君的脾气不好,特别见不得这宫里的人没规矩,不许别人轻易进他的屋,也见不得人家碰他的东西。他有个怪癖,一件东西原来放在哪里就必须放在哪里,哪怕就是错了一丝丝都不行。今天苏绾犯的这错,若是摊在其他仙娥的身上,已经够打落凡间十回了。

苏绾听得出明珠不是吓唬她,只好挣扎着起来,先从明珠手里接过那块桌布平平铺在桌子上,又低下头和明珠一起拣瓶瓶罐罐。

明珠叹了口气:“你不知道这东西原来是放在什么地方的,你把东西给我,让我来摆吧。”他边摆东西,边问苏绾:“那乌鸦吐出的天火挺厉害的,我都不敢惹它,你胆子真大。我看不见你,也不知道你伤到哪里没有。疼不疼?你一定要变强,就不会再受这些气了。”

苏绾到了这里这许久,总算得到一句关怀的实在话,心里顿时酸溜溜的,眼眶热热地看了明珠两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