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刚刚那一刻,陆尘心里忽然跳了一下,虽然面前的宋文姬看起来并无异样,但他还是感觉到这个女子在那个瞬间似乎有些突然停滞的样子。只是那一刹那实在太短,或许是错觉也说不定。

所以,陆尘也没有露出什么更多的犹豫思索,在笑了一下后,便坦然说道:“其实是在我回到仙城这里之前,曾经遇到一个…人,它拜托我向铁壶真君传个话,我今天过来就是为了将这句话带到,并无他事了。”

“带话?”宋文姬看起来应该是没想到陆尘过来的理由居然是这个,所以也是怔了一下,过了片刻后才露出笑容,微笑道,“居然能够劳动天澜真君唯一爱徒的陆公子你带话,那这个人的身份想必是非同小可了吧?”

陆尘点点头,笑道:“还行吧,不过我觉得能够有资格和铁壶师伯这等人物对话的人,应该都不会差到哪里去了。”

“这倒也是。”宋文姬似乎也想到了这一点,有些自嘲地笑了笑,随即妩媚目光在陆尘脸上转了转,如水波般温柔,轻声道,“那这个人究竟是谁,不知陆公子可否告知我呢?”

陆尘沉吟片刻,却是正色道:“宋姑娘,非是在下对你不敬,只是那托付之人并未说过可以随意将他名号外传。这样吧,稍后等铁壶师伯到了,我将此事禀告于他,随后也就告退,至于后续他老人家如何决断处置,我也无法多管闲事了。”他笑了一下,道:“到时候你尽可以去问铁壶师伯,以你们父女关系亲密,铁壶师伯对你的爱护,想必对你也是知无不言的。”

宋文姬的脸色微微一变,却不是因为陆尘不告诉自己那个传话的人的身份,而是面前这个男子最后那句话里提到了亲密关系、爱护等字眼,或许是她心思多疑,又或是她想得太多,总觉得有些刺耳,似乎陆尘另有所指。

只是当她再次仔细看到陆尘脸上时,却发现这人面色如常,说话声调也几乎根本没变,全然不似语含讥讽。难道,是自己想多了吗?

有些事情,做过了心中就会有鬼,哪怕披了一层温馨柔软的皮囊,也会害怕被人提起。

有些事情,就算有了借口,但心里总会羞愧。就像一道最深刻并无法愈合的伤口,始终血淋淋切割在心上,一碰就会疼。

有的人,疼久了会麻木,慢慢的习惯了,于是这种事对他来说就不再在乎,伤口就会缓缓被掩盖下去;但也有些人,虽然外表的一切都那么优秀,唯独是心里,总是过不去那一关,便沉沦在这痛苦的深渊里久久徘徊。

宋文姬凝视着陆尘,目光明亮,锐利却不再有清澈的光辉。

陆尘感觉到了,也抬起头来看着她,过了一会后,他轻声问道:“宋姑娘,怎么了?”

宋文姬沉默了一会,摇了摇头,道:“没事。”

“哈哈哈哈…”

当杯中的茶水微凉时,从天律堂大殿的深处忽然传来了一阵爽朗响亮的笑声,听到这个声音后,陆尘和宋文姬都站了起来,转身望向那个方向。

片刻之后,只见铁壶真君步伐矫健地走了过来,神采飞扬,精神奕奕,似乎遇到了什么喜事般十分高兴的样子。一路走过来笑容满面,对陆尘还招了招手,笑着说道:“小陆啊,你可是难得到我这里来,稀客稀客。”

陆尘面上露出恭谨之色,规规矩矩行了一礼,随后微笑道:“有事上门,打扰了师伯清修,真是罪过。”

铁壶真君浑不在意地摆摆手,然后走到属于他的那张宝座上坐了下来,又示意陆尘坐下说话。

而宋文姬这个时候则是微笑着亲自去端了茶水,为铁壶真君倒了一杯,又为陆尘换了茶水。

陆尘谢过之后,上头铁壶真君看去今天格外的温和亲厚,对陆尘微笑道:“小陆,以后你有空,就多来我这里走走,不要客气啊。说真的,真仙盟中诸位真君门下弟子,我最看好的就是你了,其他人那都没什么成大器的样子。”

陆尘吓了一跳,连忙站了起来,谢礼笑道:“师伯太过奖了,我当不起,仙盟中诸多师兄成名多年,道行精深,威望素重,我还差得远。”

铁壶真君“哼”了一声,道:“不过都是些尸位素餐的废物,有什么用?”他看着陆尘,微笑道:“但你就不一样了,天澜老弟那眼光可是天底下最毒的,能被他看上的人,一定就是出类拔萃的奇才。”

说着,他感叹了一句,叹息道:“想想我们天律堂下,至今后继无人,实在是令老夫太失望了。”

陆尘过来这里,却是从没有想过铁壶真君居然会对自己有如此高的评价,真是被搞了一个措手不及,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当然了,他也不会把这位大佬的话当真,只是心里暗自腹诽,心想这些化神真君一个个的,全跟老狐狸似的奸猾,太难打交道了,一不小心都得上当。

夸了陆尘一番后,铁壶真君居然也没问陆尘的来意,只是微笑着对他说道:“对了,你师父近日如何,身体可还好么?”

陆尘心中微微一震,在那一刻,脑海中不由自主地多想了一些念头,但嘴上还是立刻回答道:“多谢师伯关心,师尊他身体康健。我来这里之前,他老人家还委托我向您问好啊。”

铁壶真君的双眼微微眯了一下,随后点了点头,面上神色似乎淡了些,但对陆尘还是很客气,又说了几句话后,他这才对陆尘问道:“小陆啊,你今天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陆尘心里暗自松了一口气,心想,这折腾了半天,好不容易才问到点子上了,前头的拐弯抹角说了有一大堆话,总让人觉得话里有话,话中就想套话一般。

他咳嗽了一声,站起身来,正色说道:“正是,事情是这样的,我前些时候回归仙城之前,曾经路过迷失之地的大雪山…”

说着这番话时,他双眼目光凝视着铁壶真君,仔细看着这位化神真君面上的神情变化,果然发现在提到“大雪山”那三字时,铁壶真君面色陡然一变。

果然是他了!

陆尘心中定了一下,随后说了下去,道:“在大雪山中,弟子竟是遇到了一只上古神兽天狼,正是这只神兽托我向您传句话,只说是:当年借走的那片叶子,到了该归还的时候了!”

说完这句话,他的目光炯炯有神,就直视着铁壶真君,要看他到底有何反应!

第六百二十九章 虎狼

白莲披了一件衣裳,坐在窗边,正怔怔地看着窗外的那一片景色。

说是景色,其实也只不过是几棵树一片天,天龙山上当然是秀丽绝美的风物,但并不在这里。一般来说,那些最好的地方当然都是要被权势最大的几位真君给划走的。

屋子里很安静,没有一点声音,原本屋外还趴着一只黑狗阿土,就算隔着一扇门扉也偶尔能听到它的动静,或许还可以给人一种生命的气息,但现在连阿土也被陆尘带走了以后,这屋子里就完全冷清了下来。

白莲手托着下颌,眼神看上去似乎有些茫然,又或许是因为在这孤独冷清的环境里,太过寂寞,所以甚至还带了点空洞。谁也不知道她此刻心中在想着些什么,是在回忆往事,还是在思索什么疑惑,又或者只是单纯地坐在那儿发呆?

就这样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从这屋子外头传来了一阵脚步声,从远及近靠近了门口,过了一会后,有人敲门,却是老马的声音说道:“白莲,你在屋里吗?”

白莲缓缓地转过头来,向门口那边看了一眼,过了片刻后,她开口说道:“门没锁,你自己进来吧。”

门外安静了一下,随即只听“吱呀”一声,老马推开房门走了进来,身材高大的黑狗阿土居然也跟在他的身旁,一起走进了屋子。

老马向屋中扫了一眼,目光最后落在窗边的白莲身上,面上露出一丝笑容,道:“你怎么坐起来了,嗯,这是身子好些了吗?”

白莲笑了笑,但眼光却是落到了站在老马身边的阿土身上,与老马进来后还四处张望不同,阿土却是一进来一对狗眼就紧盯着白莲。

一人一狗的目光在半空中相遇,停滞了片刻后,白莲移开了目光,对老马说道:“还好吧,而且也躺得很久了,想起来坐坐。”

“嗯嗯,”老马倒是没多想,走过来搬了把椅子坐下,道,“陆尘有事去忙了,但还是记挂着你这里,就叫我过来看看你好些了没。如果有什么要我帮忙的,你就开口说好了。”

白莲摇摇头,道:“没事,我挺好的。”

老马把自己肥胖的身子在椅子上挪动了一下,带了几分好奇地问道:“我说,你到底是怎么受的伤,突然就搞了这么大的事出来,能跟我说吗?”

白莲看了他一眼,反问道:“陆尘他没告诉你?”

老马怔了一下,道:“没有啊。”

白莲道:“那看来他好像也不是对你无话不说啊。”顿了一下后,他看着脸色有些微沉的老马,淡淡地道:“其实我也不知道,就只记得跟着陆尘他们去了那座地下城,然后就失去知觉了。后面的事记不起来,等我醒来的时候大概就在这里了。”

老马“哦”一声,也没多说什么,又或者他其实本来跟这个少女也不算特别熟悉,所以也没什么话好说。在这里又磨蹭一会后,气氛便显得有些尴尬,所以老马很快就找了个借口起身告辞了。

不过,在他准备离开走出这里房门的时候,他忽然又停住了脚步,似乎有些话想说的样子。白莲感觉到了他的举动,目光扫了过来。

老马犹豫了一下,还是对白莲说道:“陆尘他人不坏的,至少很够朋友,对你,他算是能做到的都做了,你不要怪他。”

白莲凝视了他片刻,脸色渐渐缓和了一些,点了点头道:“我知道的。”

老马呵呵一笑,转身欲走,忽然听到背后的白莲又说了一句,道:“其实你也很够朋友啊,陆尘他自己知道不知道?”

老马的脚步顿了一下,却没有回头,随即直接走出了门外离开了。

阿土跟在他的身后也走了,走的时候还回头看了一眼,盯着白莲的眼神看起来有些凶恶和警惕,似乎在这只黑狗和这位少女之间,关系总是那么莫名的有些紧张。

老马和阿土进行完这有些例行公事般的问候后就走了,屋子里很快又恢复了原来的冷清。白莲走过去关上了房门,沉吟片刻后,还上了锁。

只是当她默默地回过身来,准备走回到那床铺边上时,突然在她眼前猛地一花,就在她的身后,在这清冷孤寂的屋里,猛然间出现了一个巨大魁梧的身影,犹如一座山峰一般伫立在她身后,然后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那是一个身材硕大魁梧、宽袍大袖的光头男子,他光是安静地站在那里,仿佛就已经像是一尊神灵。

这间屋子四面是墙,和外界相通的大概只有窗户和门,但看那门框大小根本容不下这位光头真君的身材自由出入,就更不用说面积更小的窗户了。

他究竟是怎么进入这屋子的?

又是如何无声无息地站在白莲的身后?

在那一刻,白莲只觉得全身寒毛都竖了起来,脸色唰地白了,血色尽褪,身子颤抖,仿佛是下意识地全身向后倒退,想要逃离这个地方…

但是在她那一片慌乱中,这个看上去神情淡漠无喜无悲的天澜真君,忽然伸出了他的一只手掌。

他的动作看起来并不快,似乎就像是很平静地伸手跟你打个招呼,但是白莲眼中却有绝望之色,她的全身好像被无形的力量束缚中,颤抖不已,眼睁睁地看着那只手伸在了自己的脸畔,然后犹如戏谑一般,抓住自己的下巴,往上抬了抬。

她似乎在面对着天澜真君这个人时完全失去了所有的抵抗力量乃至于勇气,她全身颤抖着,脸被高高抬起,甚至眼眶中带有恐惧的神色。

天澜真君则是饶有兴趣地看着她,凝视了一会,思索了片刻,然后点了点头。

“你好像很害怕?”他平静地对白莲问道。

这句话听起来很温和很安静,并不像是老猫抓鼠的残忍,但是白莲却好像更害怕了,身子战抖得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

天澜真君对此毫不在意,也未见丝毫动容,他粗大的手指在白莲细腻白皙的脸蛋上摩挲摸过,就好像在触摸着一件稀罕的珍品,过了片刻后,他忽然笑了笑,然后对她说道:“‘血食’这种法门,起源就是那些传承老旧遗漏破损的南疆蛮族巫术,后来魔教那些废物拿了去,稍加改良,看起来是能用了,但其实里面一大堆要命的隐患,也就是个看起来吓人厉害,其实上不了台面的破烂玩意。”

“你居然拿这种东西当个宝?”他笑呵呵地说道,目光看着眼前的少女,如狼似虎。

第六百三十章 杀意

白莲的脸上已经看不到丝毫的血色了,不知道是伤后身子太过虚弱,还是这一刻受到了太大惊吓所致。她的身子颤抖得厉害,看样子似乎非常想要向后退开,脱离天澜真君那只可怕的手掌,但是所有的气力在这一刻似乎都已经离她远去,让她像是一只可怜又无助的蝼蚁一般,只能在那个巨人的掌间绝望地哀鸣着,连挣扎都做不到。

世间每每如此吧,弱肉强食早已成为常态,甚至哪怕是一些温和慈悲的人们,总也是在不知不觉中遵循着这样的规则。我们敬畏并崇拜着强者,鄙夷且漠视着弱者,或许偶尔会可怜那些境遇凄惨的人,但其实我们却忘了更多的悲悯其实并不在心里。

在视线之外,更多的弱者甚至都没有被看到,或者看到以后大家都习以为常,连那些心存善良的人都泛不起慈悲念头,就像是昂首阔步的雄狮,绝然不会望见脚下路过被踩死的蝼蚁。

要怎样才会有怜悯之心呢?

或者说,像天澜真君这样的人心中,会不会真的有慈悲怜悯存在?

白莲哀哀地满眼都是恐惧哀求地看着他,那是发自魂魄深处的恐惧,那是她身子本能的求生渴望,她想要活下去,她不想死,为了这个她可以放弃一切,可以付出一切。

她的眼神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说明了她的想法她的念头,但是天澜真君对此毫无触动,也许对他这样一个站立于巅峰太久的巨人来说,这些所谓的渴求所谓的付出一切的代价,于他不过只是一个笑话。

他弃之如敝履,丝毫不放在眼中。

他看重的东西当然是有的,但并不在白莲身上。

所以他冷漠无情地笑了起来,眼中掠过一丝厌恶的情绪后,大概是看到了他所憎恶的魔教的东西,又触动了他心底的那根线,所以他的那只手掌从白莲的下颌上缓缓下移起来。

白莲的身子剧烈地颤抖起来,她清晰地感觉到那粗糙的肌肤在自己细滑的脖颈上掠过的感觉,然后停留在了脖子的中间。

那个光头的巨人淡淡地看着她,那只仿佛可以毁灭一切的巨掌开始缓缓收紧,粗暴而又强悍地挤压出她身体中所有的气息。她的心脏接收到身体痛苦的反射,愤怒起来,开始狂暴地跳动拼命地想要将那些殷红的鲜血输上头颅,但是一切到了脖子那里就像是遇到了坚不可摧的巨坝,纷纷停滞不前。

白莲的脚下一软,随即一空,她的身躯就已离开了地面,被这个可怕的光头真君用一只手抓住脖子,举在空中。她的眼前开始迷乱,她的双脚开始乱蹬,在最后一点清醒的意志消失之前,白莲却悲哀地发现自己竟然在如此情况下竟然还恐惧到不敢攻击这个人。

但是也做不到。

生命的气息在迅速流逝着,世界逐渐昏暗下来。

她的脑海中渐渐变得空白一片,在某一刻,忽然有一首很早很早以前的歌曲,在她脑海中回荡起来。

好像是一首与合欢花有关的歌谣。

她想唱却唱不出来,不知为何,她脑海里忽然掠过了一些支离破碎的画面,就像是早已丢失的记忆碎片一般,在那恍惚里,她好像看到了一个亲切的女人抱着自己,亲吻着她。白莲拼命地想要看清那张脸,可是总是模糊着,直到突然有个巨大的黑影从天而降,夺走了一切,毁掉了一切,将那个她唯一觉得温暖的身影直接打成粉碎,然后转过身,如一座山峰般,慢慢地走向她…

她眼前一黑,昏了过去,彻底失去了清醒。

屋里静悄悄的,天澜真君淡淡地看着自己手上那缓缓垂下头颅的少女,还剩最后一点力气,他就可以彻底毁掉这个含苞待放的生命。

只要他的指头上再用一点力气。

只要他的掌缝间再缩紧一点。

甚至连他自己都知道,从一开始他就根本不需要这么费事,他可以干净利落一个指头就碾死了这个女子,而不是像那些魔教废物一般搞这些折磨人的事。

但是他还是没有立刻下手,他忽然觉得自己这么做居然有点像魔教中人了,这么想让天澜真君心里有些不快,但是他还是没有放开手。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从屋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片刻后一个熟悉的声音传了进来,是陆尘来到了这里:

“白莲,你还好么?”

天澜真君沉默了片刻,然后像丢抹布一样丢开了白莲。

“砰”的一声,白莲的身躯毫无意识地摔开落在了地面上,撞翻了一张桌子,发出了很响的声音。屋外瞬间安静了下来,但接下来并没有想象中的那种破门而入的情景发生,反而是一片寂静,似乎刚才陆尘的声音不过是风吹过的一点幻听,根本没人来到这里一样。

天澜真君歪了歪头,向门口看了一眼,随后目光却是缓缓掠过那道墙壁,在墙上某些不知名处的地方,横扫而过。他的嘴角忽然露出了一丝微笑,似乎心情好像突然好了一些,像是看到了自己喜欢又满意的东西,他安静地站在屋中,凝视着这四周的墙,然后耐心地等待着。

距离那大门口处有七尺来远的墙角处,突然有一点极轻细的声音,那声音微小的几乎无法耳闻,就好像一个人不经意地随手在墙壁上碰了一下。

但是天澜真君的目光却已更早一步,凝视在那个地方。

他安静地站着,如果他愿意或许他可以做到根本没有一丝一毫的气息外泄,他可以化为无形空空如也,又或是化身万物如假包换,让人以为是桌椅床铺而不起任何疑心。

但是他没有,他只是微笑地看着那个角落,随意地不加控制自身的气息。

那个角落的声音瞬间静止了。

如一只警惕的狼在黑暗中感知到了什么未知的威胁,尽管他眼前有急迫的诱饵,他却还是硬生生忍了下来。那屋外的声息静了下去,随之而来的却是一股若隐若现的杀意。

屋内天澜真君的目光愈发明亮,他的视线又开始漂移,看着那四面墙,或急或缓,似乎屋外的人无论如何移动,总也逃不过他的感知。

而那股可怕的气息,锁住了屋外的人,让那股杀气越来越浓,眼看就要爆发了出来…

第六百三十一章 暗杀

屋内屋外一片安静,只有无形的紧张气氛越来越是紧绷,天澜真君这里还好,一直沉静如大海,除了目光扫视周围墙壁,追随着那屋外不时传来的诡异又轻微的声响,就没有其他的动作了。但是屋外的那片杀气却是越来越浓,并且犹如被激怒的大海怒涛一般,一浪胜过一浪,眼看着无形的浪花似乎越卷越高,仿佛下一刻就会冲入这个屋子,淹没这里一切,冲垮所有!

然而屋子仍在,那一阵阵几乎令人产生幻觉的杀气弥漫四周却并未产生任何实质的动作,站在屋中的天澜真君,忽然低头看了一眼。

他身上的宽袍大袖,无风却微微拂动了一下。

他眼中赞赏之色愈浓,甚至还轻轻点了点头,而与此同时,在他周围,在这间房屋内外那已经几乎到达了最顶峰,犹如狂涛巨浪冲上高空汇聚成无比巨大的波峰,眼看就要轰然冲下,将一切力量全部爆炸崩裂的那一刻,突然,那一瞬间,时间好像凝固了。

所有的杀气突然完全消失,就好像是有人叫醒了那一场睡梦,从梦中惊醒那一切皆是幻影,消散的无影无踪。

千钧重锤,即将落下的那一刻,眼看狂暴力量爆发的那一刻,一切却都突然消失了…

屋外安静了下来,这一刻是真正的安静,没有声音没有动作就连那无形的杀气也没有,一切都变得空空荡荡,好像什么都没存在过,好像刚才只不过是天澜真君他不经意间的一个错觉。

屋子里还是很安静,白莲还是躺在地上不知死活,天澜真君也还是孤独地站在那里,宽袍大袖气宇轩昂,如高山雄峰令人仰视。

他的脸色依然平静,无惊无悲,当然更谈不上什么害怕恐惧之类的情绪。只是他嘴角的笑容变得淡了,他眼中的欣慰欣赏之意也退了去,他的目光凝视着那一片墙壁,虽有砖石阻隔却好像仍然可以穿透过去。

哪怕他是化神真君,在这一刻仍然异常清晰地感觉到了那种可怕的落差,从千钧一发的狂暴陡然化为一片虚无,那是一种看起来无形却能够牵动神魂的力量,那是超越了普通修士的想象层次,那是一种在生死边际硬生生悬崖勒马的艰深罕见的心志。

他果然是最出色的影子!

他终于还是记着影子最强大的力量不在于惊涛骇浪的宏大,而是黑暗阴影中无声无息的一缕微光。

他潜伏于无形阴影中,他不在视线里的时候,就永远拥有无法言喻的可怕,哪怕这是对于一位化神真君来说。

是的,在这一刻,天澜真君第一次真正感觉到了一丝威胁。

那是来自他最欣赏、最信任也最寄予厚望的徒弟,是他一手调教出来的好弟子。

他的目光,有些冷意。

屋外的陆尘不知用了什么诡异的秘法神通,在这一刻居然如鬼魅一般完全掩盖了自己的气息踪迹,天澜真君能感觉到他应该还在屋外的某处,但却是第一次失去了对他确切位置的掌控。

这对他来说是很罕见的事,当然在这里面其实也有他暗地里压制了自己道行修为的缘故。他是一个极度强大的人,只要没有顾忌地放开感触,在他附近几乎不可能有任何人可以隐藏自己的踪迹;但相对的在如此强盛恢弘的气势下,普通的修士或许不会有感觉,但在经过特殊且严酷训练过的影子眼中,他也犹如一轮烈日,根本无法隐藏身份。

可是他还不想让陆尘知道此刻他在这里,他还有些好奇,对他的这个弟子,还想知道这个与他有着诸多羁绊,面上平和恭顺但实际上内心深处始终桀骜不驯的男子,他究竟有怎样的本事与底牌。

他真的很想看看。

所以他还是安静地站着,耐心地等待着,等待着那一片静默中不知何时会来的,带着死亡气息的影子一击。

有那么一刻,他心头忽然掠过了一个有些奇怪的念头,他想到许多年前在那个荒谷之中,当那个古老的法阵被魔教那些长老们催动时,当隐匿多年的影子出现在他们的身后,发出最后致命一击时,那些人的心情,是怎样的呢?

会不会有一天,他也会体会到那样的心境?

他耐心地等待着,仿佛对生命对一切都不放在心上,只剩下好奇。

屋外的静默好像持续了很久很久,又好像只有眨眼的一会工夫,在那片紧张又令人空虚的气氛里,好像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始终不停地冲击着人的脑海感知,会不停地产生着各种错觉。

然后,在越过那令人茫然又心生寂然的安静后,突然一个声音在墙壁的某处响起,极轻细,几乎和刚才一样,仿佛是人用手指轻轻触摸了一下墙壁。

几乎根本没有声息,除了像天澜真君这样可怕的人物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