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头媳妇见她会吃了,两手托着她,对进来的丈夫道:“捡三十个鸡蛋,再捉一只老母鸡,舀四碗面粉装起来。”

林大头警惕地问:“做什么?”

他媳妇道:“我回头送这娃过去,看雀儿娘去。”

林大头叫道:“你昏头了?拿这么多东西,还捉鸡?你干脆把家搬到黄家算了。”

他媳妇道:“咱春儿出世的时候,雀儿娘还不是一样拿了东西来,也捉了只鸡,你都忘了?”

林大头很想忘记,偏偏无可抵赖。

于是,气鼓鼓地转身出去收拾,嘴里不知在嘀咕什么。

过了一会,提了篮子进来,没好气地说道:“拾好了。鸡绑了在门角里呢。”

正好杜鹃一鼓作气,把一只奶吃空了,他媳妇正给换另一只呢,就对丈夫笑道:“这女娃可会吃了。生的模样也好。”

林大头嗤笑一声道:“再好,也是个女娃子。”

他媳妇嗔怪道:“女娃子怎么了?你儿子不讨女娃子做媳妇?”

林大头无可辩驳,忽然想起媳妇刚才的话,惊咋咋地冲她叫道:“你还喂?都吃完了,咱春儿晚上醒了吃什么?”

他媳妇道:“咱儿子吃饱了睡的。他都这么大了,晚上少吃些没事。不像这娃儿,刚出世的。”

林大头跺脚道:“多大?不才六个月么!奶水足娃儿身子才能养好,才养得活。黄老实那两个儿子,不就是没养好才没了。快别给她吃了!一个丫头片子,还这么能吃!”

杜鹃正要朝第二只Ru房进攻,闻言立即停嘴。

首先,她听见“才六个月”的话,那就是说,这家人的儿子已经出生六个月了,那肯定不是李墩了;其次,她被林大头气着了!

她初来乍到,还不能融入这具身体,没法当自己是婴儿,林大头的话让她感到羞愧: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这顿奶吃的,她这辈子——不,是上辈子都没丢过这人!

大头媳妇仿佛也受不了丈夫,呸道:“一个奶娃子,吃口奶你也这么计较。我告诉你,别算计忒狠,一口一个‘女娃子’的。你三个儿子,长大了都要娶媳妇,没准哪一年就求到别人那儿!”

林大头再次被媳妇堵得无话可说。

他媳妇见他不吭声了,重又低头哄杜鹃。

杜鹃却不肯再吃了。

她寄托的这身子是刚出生的,林婶子奶水丰富,一只奶已经把她喂得饱饱的了。再有就是,林大头的话膈应在心里,她没心情吃了。

大头媳妇只当她吃饱了。

初生的娃儿每顿吃的少,要勤喂,这她都是知道的。便不再哄她吃,将她竖起来,拍着后背逗道:“哼,这么小气,咱不吃了。不就一口奶么!哼哼,不吃了。当咱小,听不懂么?咱心里亮着呢!什么都知道…”

杜鹃听了差点掉泪,可不就是这样么!

她的眼神,完全不是婴儿无意识的眼神,看向大头媳妇的目光充满感激,觉得这妇人真好心。

大头媳妇被她看得心中触动,对丈夫道:“这娃儿长得真讨人喜。瞧这眼神亮的,好像什么都明白一样。往后肯定是个聪明能干的。”

林大头正生闷气呢,听了这话,急忙凑过来瞧。

杜鹃便看见一个大脑袋,精明的眼光审视地打量她。

虽然嫌弃他,但作为上门讨饭的,总不能摆脸子给人瞧,再说,她生就的灿烂性格,于是朝他咧嘴一笑。

林大头眼睛一亮,果然觉得媳妇说得没错。

“他娘,要不,咱跟黄老实说说,让把这丫头说给咱春儿做媳妇?我瞧老实媳妇身子骨不大中用,别看她一副要强能干的模样,这么折腾,还不知能不能下奶呢。咱帮他喂这娃,就要她给咱做媳妇。”

杜鹃正努力把漫到喉咙口的奶水往下咽,心里自责贪心,吃得太饱了,这小身子装不了许多,猛然听见这番话,差点把奶水呛入气管。

不就吃了一顿奶么,就要她赔上终身?

黄世仁都没这么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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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7章 不能说的秘密

大头媳妇这回没对自家男人摆脸色,只踌躇道:“这…不大好说呢!要说这是好事情,我一见这女娃就喜欢。就是这会工夫说了,显不厚道,倒像咱们故意逼他家一样。”

林大头见媳妇认同自己的想法,精神振奋,忙挨着她在床沿上坐下,用商量的口气道:“咱先不说,等合适的时候再说。”

他媳妇疑惑道:“什么时候合适?”

林大头朝窗户瞄了一眼,压低声音道:“看雀儿娘能不能下奶。要是能下奶,咱再想别的法子;要是不能下奶,这事儿就好办了。”

他媳妇不满道:“哪就好办了?还不是一样难张口。”

林大头忙道:“不难张口。雀儿娘要是没奶,肯定愁死了。你别等她张口求,你就上门去跟她说,说瞧这丫头怪可怜的,常常地去喂她。别喂太饱,每回都让她吃个半饱。反正咱自己有儿子要喂,雀儿娘也不好怪你。你借着喂奶的工夫,把咱儿子常抱了跟这丫头一块玩。日子久了,你就对雀儿娘开玩笑说,你好喜欢这丫头,打心眼里疼她,要是能讨了给咱春儿做媳妇就好了。雀儿娘听你夸闺女还不高兴?她又想你帮她喂奶,再说她闺女长大了也是要嫁人的,咱家春儿长得也好,咱家就在黄家隔壁,都是知根知底的,她没准就答应了。”

这番话说的,杜鹃对这个林大头佩服得五体投地。

脑袋大就是不一样,有智慧!

她几乎可以肯定她那个新妈会答应这门亲,不仅因为林大头说的那些理由,还因为一个别人都不知道的秘密:她不是黄家亲闺女,她是黄老实媳妇捡来的。

可是你算计到本姑娘头上来了,你…你…

杜鹃在心中对着林大头发狠,但也只是发狠而已。她感觉了一下自己的小身子,终究颓然认命。眼下,她除了听着,看着,什么都不能做。

嗯,哭还是可以的。

但哭得再凶,别人只会认为她饿了,惊了,病了,谁能明白她的本意?把嗓子哭哑了,自己白倒霉!

一切都等长大再说吧!

最不济也要等能开口说话才成。

要是再能顺利找到李墩,那她就什么都不用操心了。

于是,她便静下心来,认真地听这对夫妻说话。

大头媳妇也对丈夫的主意十分佩服,笑道:“这样好。要是雀儿娘不答应,也不伤面子。总归是开玩笑说的。这样的玩笑,咱们闲话的时候常说,谁也没当回事。”

林大头得意地说道:“别人不当回事,黄家肯定要当回事,要是雀儿娘真不下奶的话。”

大头媳妇低下头,看看杜鹃黑亮的眼睛,道:“那你再去捡二十个鸡蛋。多拿些,面子上也好看。”

林大头居然没反对,这让杜鹃十分警惕。

他道:“没了,还剩两个。不都给你吃了么,要不你奶水能这么好?再攒几天再送,也是一样的。”

他媳妇白了他一眼,道:“你这时候倒大方了。”

林大头嘿嘿笑,杜鹃觉得他在奸笑。

只听他又表功道:“我说吧,这泉水村数我疼媳妇。你瞧瞧黄老实,看着老实听话,成天被媳妇呼来喝去的,就不晓得疼媳妇。啧啧,把娃生到山上…这叫什么事儿!你猜怎么着?我刚问了他,雀儿娘到晚没回来,他都不知道去接,还等她回来煮饭…”

他媳妇显然认同他的话,丢给他一个满含情意的白眼,道:“看把你能的!你疼媳妇,我就不疼你了,不疼儿子了?哪一回吃肉,不是先紧你吃好?”

两口子居然打情骂俏起来,看得杜鹃更加失落,想起李墩来。

说笑几句,林大头笑眯眯地问道:“喂好了?那赶紧送过去吧!你抱娃,我帮你提篮子拎鸡。天黑,又是月头,外边乌漆墨黑的。”

他媳妇答应了,连忙起身。

两口子抱着杜鹃出了门,杜鹃立即听见右边不远处传来嘈杂人声,仿佛在争执。

大头媳妇问道:“这是怎么了?”竖起耳朵听。

林大头后出来,把门掩上,也侧耳听了会,方道:“是黄大娘。好像吵起来了。”

杜鹃皱眉,看来这新家事儿真不少。

林大头夫妻忙三两步转到黄家门前,正撞上一个梳着巴巴髻的老太太,站在门槛外对着屋里叫道:“泉水村就数你这婆娘凶!骑在男人头上拉屎不算,还不拿婆婆当数。你生了娃,当婆婆的好心拿了鸡蛋来看你,你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把人往外赶。你叫村上人来评评这个理!”

黄老实正在一旁劝她。

林大头赶紧将手上的篮子和鸡送进屋,一边劝道:“大娘,有话好好说!好好说!”

大头媳妇也道:“大娘,咱进去说。”

黄大娘看见二人,仿佛找到了主心骨,遂拉住一五一十倾诉起来。她说自己听见大媳妇生了,赶紧捡了一篮子鸡蛋来看她,却被骂了个没头没脸,“我就说了一句‘又生了个女娃’。这话没不好吧?她本来就生的是女娃嘛,还不许我做奶奶的说了!我就说了,怎么了?又没怎么地!本来就是个女娃,还不许人说。不许说她就不是女娃了?…”

林大头两口子不住劝,都是一些不痛不痒的话,不敢偏向谁。

黄老实先还劝他娘,这会儿来了人,索性没声了。

黄大娘兀自喋喋不休,说自己省下来的鸡蛋,都舍不得吃,送了来,也不承个人情。

忽然,冯氏从房里跌跌撞撞地冲出来,手里提着一只篮子,呛声高叫道:“女娃也是你儿子种出来的!谁不会生儿子!我又不是没生过儿子!我给黄家生了两个儿子,死了你就忘了?没养活,是我们没本事。我们没本事,也没亏待了你们两个老的,哪一年的米粮和柴草少了你们的?饿死儿子也不少了你们那一份!”

一边叫喊,一边把手中篮子往老太太手中一塞,道:“拿回去!这鸡蛋我不敢吃。”

说完,从大头媳妇手上夺过杜鹃,就往房里去了。

黄大娘气得浑身乱颤,对大头媳妇道:“你听听,这是说我跟他爹吃多了,把孙子饿死了…”

大头媳妇急忙劝,说雀儿娘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其实真孝顺等等,一边喊黄老实送他娘回去。

黄大娘抹着眼泪走了,把那篮子鸡蛋也带走了,说不拿“热脸贴人家冷屁股”。

林大头和黄老实亲自送她。

大头媳妇就进了房,对冯氏道:“你说你,这么要强。吵一场,鸡蛋没吃到嘴,还得罪婆婆,自己也白生气,何苦来!”

冯氏正抱着杜鹃靠在床上紧闭着嘴生气,闻言抬头道:“得罪就得罪!她的鸡蛋是好吃的?吃了她的蛋,要念叨一辈子,从此要告诉人说,我的黄花儿就是她养大的了。我不敢沾她!”

大头媳妇看着她叹气道:“你婆婆就是嘴啰嗦,人还是不错的。你弟媳妇不是吃了她多少年鸡蛋!那两娃就养在她那。就你要强!这性子忒吃亏了,得改改!”

冯氏无声落泪,道:“我拿什么跟她比?我们老实就跟捡来的一样,累死累活也不得个好。她眼里就小儿子和小儿媳妇好。”

又喃喃道:“我的闺女,怀了八个月,挣命一样才生下来的,就不许人说!她不喜欢,咱不吃她的鸡蛋…”

杜鹃感觉她抱着自己的手微微发颤,不住重复这几句话,眼里流露出恐惧的目光,忽然恍然大悟:她生了个儿子,却弄丢了,这是扎在她心上的一根刺,不敢告诉任何人。谁碰了这根刺,她都觉得痛,她就跟谁急。

她并非真维护自己这个捡来的闺女。

第008章 小姐姐叫黄雀儿

尽管明白了这点,杜鹃还是十分同情冯氏。

不仅同情她丢了儿子,还因为这个丢失的儿子很可能就是李墩,她们同病相怜。

大头媳妇见她流泪,忙道:“你这是作死呢!鬼门关转一圈回来,半死不活的样子,又在月子里,还哭?作下病来害自个不算,娃跟着受罪。”

冯氏也意识到不妥,忙竭力忍住。

今天她哭得太多了,弄得不好真会生病的。

大头媳妇便把些好听话来劝慰她,又夸杜鹃如何会吃奶,眼睛就跟会说话一样,将来一定是个懂事灵泛的女娃等等,一气把杜鹃的未来吹上了天。

冯氏听了倒也高兴,低头看向怀里的杜鹃。

杜鹃忙丢给她一个宽慰的笑容,还抬手摸上她脸。

冯氏心里一动,觉得这娃儿真的不大寻常,说不定真是老天见她丢了儿子,特意补偿她的,因此用力搂紧她,跟抓住救命稻草一般。

大头媳妇兀自滔滔不绝地劝冯氏。

忽然转头看到房门外进来个小身影,双手垫着块灰色抹布,捧着一只粗瓷碗,目不斜视地盯着,小心翼翼地跨过门槛来。

“丫头都勤快。瞧雀儿,这么点大,都会做饭了。”大头媳妇满脸是笑,高声夸赞着,一个箭步跨上前去接过那碗,生怕小女娃打了,“瞧这鸡蛋煮的…”

只对碗里扫了一眼,她就闭了嘴,顿了下才艰难地对冯氏道:“还算好。这么点大人儿呢。我家秋生都六岁了,让他往灶洞里塞把火都不乐意,别说煮饭了。”

冯氏将杜鹃放到身边床上,接过那碗一看,眉头就皱起来了,“你还帮她吹。瞧这是什么?一碗烂糊黄汤!这鸡蛋全煮散了!你咋这么蠢呢?”

黄雀儿怯怯地望着娘,小身子不由地往后缩了缩,不敢靠近床边。

大头媳妇忙起身拦道:“她不是还小嘛!雀儿,走,再去煮几个鸡蛋。婶子教你。”

冯氏忙阻止道:“不煮了。吃三个够了。”

大头媳妇白了她一眼,道:“才三个。还煮烂了呢。你在山上砍柴、生娃,又自个抱着娃走回来,吃了这么大亏,三个鸡蛋怎够?还有,你不是要催奶么,不多吃些奶怎么催下来?”

她对这事十分关切,急于想知道冯氏能不能下奶。

冯氏就尴尬了,叹气道:“没鸡蛋了。上回我娘家嫂子生娃,一家伙送去二十;前儿她爷爷过五十大寿,又是五十,家里攒的都送空了。这三个,是今天鸡刚生的,都煮了。”

大头媳妇满脸是笑,道:“不要紧,我带了三十个来。还有一只鸡。等会老实兄弟回来,让他杀了炖上,明早就能吃。”

说完,扯着那小女娃就出去了,一边走一边道:“雀儿,婶子跟你说:这煮鸡蛋呢,水开了打蛋下锅。下了锅不能动它,得等鸡蛋煮硬实了才能动,用锅铲从下面轻轻铲…”

声音渐渐远去,外间厨房里就响动起来。

冯氏叹了口气,不再强阻。

虽然是邻里,大头媳妇生娃,她都有送鸡和鸡蛋去的。这次他们还回来,也是还礼,不算白送。

她把那碗鸡蛋汤一气喝了,碗筷放在床边箱子上,然后靠在床头,闭目养神。

她眼一闭,就想起丢了的儿子,不觉又伤心起来,觉得跟做梦一样。

杜鹃强撑着不睡,还想听些关于这个家的情况。

忽听见头顶上传来啜泣声,知这妇人又哭了,也跟着心如刀绞。

直到堂间传来脚步声,大头媳妇又端了一碗进来。

冯氏慌忙侧脸向床里,用手背把眼泪给擦了,换上笑脸转头问道:“又煮了三个?”

大头媳妇道:“我做主了,煮了五个。吃八个才好。吃八个才发。发奶又发财。”

冯氏接过碗,心痛地说道:“这么吃,怎么吃得起?”

大头媳妇嗔怪道:“又不是天天这么吃。女人做月子,不能苦,养不好要落下病根的!”

说话间,黄雀儿进来,对冯氏小声道:“娘,我瞧瞧妹妹。”

冯氏唬着脸道:“瞧什么瞧!妹妹睡了。”

杜鹃抗议地发出“咿呀”声,她也想见见小姐姐。

大头媳妇拍腿笑道:“我说这娃懂事吧!你说她睡了,她就吭一声给你听,告诉你她没睡。哦,我来瞧瞧黄花儿!让花儿看看姐姐!”

她探身往床里,把杜鹃抱了出来。

黄雀儿欣喜地凑到跟前来看。

冯氏被大头媳妇说笑了,停下筷子道:“照你这么说,这娃儿不成精了!这么小就能听懂人话?”

大头媳妇也是开玩笑,并不以为意。

她将杜鹃斜抱着,放低了让黄雀儿瞧,一边以杜鹃的口吻得意道:“那是!咱花儿聪明着呢。咱就是个小人精!”

杜鹃吓了一个激灵,暗道今后要注意,若是真被人当做异类给灭了,那不是人间惨剧!

正想着,就听“咯、咯”轻响,是舌头叩齿,逗小孩子的声音。

抬眼一看,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落入视线。

杜鹃心里一哆嗦:这么小的孩子,就煮饭了?

猛一看去,黄松针一般细黄的头发垂在颈间,有些蓬乱,额前刘海好像还被火烧焦了一撮;黄黄一张小脸,纤细的小身子,典型营养不良。

再仔细端详,却是个惹人怜的孩子:

穿着洗得发白的绿花衣,黄黄的小脸上,眉毛也极淡黄,眉形却好,并不杂乱,而是生成柔顺的弯眉,加上不大不小的杏核眼,很耐看;鼻子并不高直,却生的很精致小巧。

这会儿,她正对杜鹃咂舌作乐,轻声唤道:“妹——妹!小妹妹——”

裂开小嘴微笑,嘴边露出一颗突出的小虎牙,那模样忒可爱,杜鹃忍不住就笑了。

见杜鹃笑了,黄雀儿更喜上眉梢。

她小心地伸手抚摸杜鹃的脸,然后惊奇地仰面对大头媳妇道:“林婶子,妹妹脸好软!”

大头媳妇笑道:“可不是。刚生下来的奶娃娃,身上都是水。吃的是奶水,长得也水嫩。”

“雀儿,”冯氏唤了一声,将碗递过来,“娘吃不下了,剩下的你吃了吧!”

黄雀儿忙双手接住碗,乖巧地回道:“我放在柜里,让娘明早热了吃。”

冯氏喝道:“叫你吃你就吃!操那么多闲心干什么?”

大头媳妇责怪道:“你看你,好好的又骂她。她这不是心疼你么!”

正说着,外面有了响动,是黄老实跟林大头回来了。

第009章 没奶的娘

两个男人回来后,在大头媳妇分派下,把那只鸡杀了,收拾了放煨罐里煨上。忙了一通,等黄老实父女吃了饭,林家两口子才告辞离去。

杜鹃实在撑不住了,早陷入沉睡。

半夜里,她醒来一次。

陌生的地方,黑沉沉、寂静的夜晚,无不映照着她内心的孤独。

她十分尿急,才想着要弄出些动静,把新爹娘弄醒给自己把尿,下面早已失禁了,热乎乎的很温暖。

等会冷了就难受了,杜鹃懊恼地想。

纠结了一会,正要睡去,又听见冯氏在低声啜泣。

这个可怜的妇人,藏了这段心思,还在月子里,总这么偷着伤心,迟早要把身子弄垮的。

杜鹃暗自叹了口气,迷迷糊糊又睡了。

第二天早晨,她在一片嘈杂声中醒来:窗户上透进蒙蒙晨光,厨房特有的铲锅声、外面狗叫和“咕咕”鸡叫,还有堂屋的扫地声连成一片,新的一天开始了。

觉得身下软湿,她动了动,但没有吭声。

冯氏昨晚半夜还在哭,这会儿还合眼睡着,她不想惊动她。

谁知冯氏觉得她动,立即转过脸来,两人正对上眼。

杜鹃又习惯性地给了她一个大大的笑脸。

冯氏嘴角咧了咧,好像别人对她笑,她不好不回应一样。

她坐起身,扯过床头横栏上搭的一件夹袄套在身上,然后抱起杜鹃,动手帮她换尿布。

杜鹃像面团一样,被她翻来滚去地揉搓。这种丝毫不能自主的情境让她很颓丧。好在换了干爽的尿布后,身上舒服了许多。

冯氏做这些的时候,杜鹃因为忍耐,一直咬牙憋着气。等换好了,她才长长地出了口气。惊得冯氏将她竖起来,盯着她眼睛看了半响。

杜鹃吓坏了,不知所措之下,又对她咧嘴笑。

冯氏喃喃道:“真是个小精怪!”一边解开衣襟喂奶。

杜鹃又开始抗拒了。

因为冯氏身上有味儿了。从昨天回来,她还没洗过澡呢,身上的汗味和血腥味混合,实在不好闻。

也没人帮杜鹃洗。

这日子真难熬!

冯氏将乳|头抵到杜鹃嘴边,见她不肯张口,急得又骂“讨债鬼”、“不省心的丫头”。

杜鹃委屈的要命。

正在这时,小姐姐黄雀儿提着一把芦苇编的小笤帚进房来扫地。听见冯氏骂,就凑到床前问:“妹妹不吃奶?”

杜鹃迅速判断形势,觉得她就算绝食,这个当娘的恐怕也不会想起来去洗个澡再喂她奶,这么耗着实在没意义,因此认命地叼住那乳|头吸吮起来。

冯氏见她吃了,就吩咐黄雀儿:“撒些水再扫。别弄得屋里灰扑扑的。”

黄雀儿答应一声,忙丢下笤帚出去弄水。

杜鹃吸了几下就松了口,因为什么也没吸出来。

冯氏还是没有下奶!

冯氏却不知道,以为她又作什么怪,把胸脯往前送了送,道:“你个小讨债的,老娘前世欠了你的?这么难伺候!”

小讨债的又努力吸吮了几下,还是什么都没有。

她不禁抱怨道:“什么都没有!吃什么吃?”

她一急又忘记现在的角色,不管不顾地说起话来。说话的情形反应在婴儿身上,则是张着小嘴哇哇叫一通,瘪几下,神情十分委屈,实则是郁闷。

所幸她的抗议引起冯氏的注意,忙用手使劲挤那乳|房,哪里有丁点奶水。

她又急又悲,心里窝了一股火,便将杜鹃丢到床上,穿衣起床出去了,也不知干什么。

杜鹃也苦闷,觉得前途一片晦暗。

可想而知,这个娘没有奶,她将要继续向大头媳妇讨奶吃,然后被大头算计订亲,再然后…她也不知道怎么办了。

就算她本性积极乐观,眼前也没法子阻止这一切,只能等长大再说。

黄雀儿端了半瓢水进来,撒了水扫地。

见娘不在,她扫了两下就丢下扫帚跑到床边,伸长了脖子逗妹妹玩。

杜鹃闲着没事,十分配合地做各样表情回应,姐俩一齐笑,也不知是谁逗谁。

黄雀儿以为妹妹是被自己逗笑的,十分欢喜。正乐着,外面一声叫“雀儿,你死到房里不得出来了?”

黄雀儿一惊,慌里慌张地答道:“来了。”

忙转身捞起扫帚,跟划大字似的,在屋子当中划了几下,把灰尘渣滓聚拢,用撮箕撮了出去了。

房里没了人,静了下来。

杜鹃早餐没着落,使劲歪着脑袋打量这房间:左手墙边一个大木柜,两口木箱子,都是原木色,有些陈旧了;对面靠墙也有个大木箱,旁边用架子支了块一米来长半米宽的木板,上面放了针线箩筐、篮子等杂物。

前面靠窗下,一张旧桌子,上面有木梳、梳妆匣子(只能算木盒子)等物。

墙角还有两口两尺来高的缸,应该是装粮食的。

正看着,冯氏端着一只大碗进房来,扑鼻一股炖鸡香气,杜鹃不禁咽了两下口水。

看来为了下奶,这当娘的要下血本吃了。

只见她重新坐回床上,从床头矮凳上端起那碗鸡汤,“吸溜”有声地吃起来。

一时黄老实从外进来,闻见香气,腆着脸笑道:“这味道忒勾人。我也吃些去。反正那鸡头鸡脚也没肉,你吃了也白吃…”

见冯氏闷着头不理他,他就出去了。

不一会,也端了一只大碗进来。

冯氏这才抬眼,气怒道:“你几十岁的人了,还这么馋。不吃能死啊!不晓得给雀儿留些!”

黄老实忙道:“鸡翅膀和鸡肝都给雀儿了。我就盛了鸡头鸡屁股,舀了点汤。”

杜鹃听了暗自摇头。

冯氏先吃完,将碗筷放到凳子上,抹了把嘴,对黄老实吩咐道:“吃了饭,把猪喂了,上山把我昨儿砍的柴挑回来。下晌去大杨村我娘家报喜…”

黄老实仰头,一口气喝完鸡汤才道:“早上去报喜吧。”

冯氏提高声音道:“那柴火不弄回来,回头让旁人挑去了,我不白忙一场?你腿跑快些,两样事不都干了!”

黄老实忙点头答应,又将媳妇碗筷收拾了,才出去。

早饭的时候,杜鹃已经饿得不行了。也不知冯氏怎样打算的,究竟是让自己讨奶吃呢,还是准备用米汤养大;若是喂米汤,又没听见她吩咐熬米汤。

其实米汤也不错,她想,李墩煮的米汤,加了红糖,可香了,粘稠的像牛奶。一边想,一边砸巴两下嘴,回味无穷。

正挣扎在饥饿线上,外面传来一声大嗓门,是林大头:“老实兄弟,弟妹可下奶了?”

黄老实道:“啊,下奶?我还不晓得!我问问去。”

接着,他凑近窗口问道:“雀儿娘,下奶了么?”

冯氏紧闭着嘴不吱声,脸色十分难看。

外面又问一声,冯氏才不耐烦地应道:“没呢!”

黄老实就转头对林大头道:“还没。唉,这可怎么好?”

林大头忙道:“不要紧,不要紧!叫我家的来喂。住在一堆,这么点事还不帮?我家的奶还算好,匀一口给你家丫头吃,也不值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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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0章 一碗鸡汤

这一章是加更,晚上还有一章。亲们也努力催一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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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老实不料他这样通情理,感激不尽,一个劲地道谢。

冯氏还是没有吭声。

杜鹃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扔进林大头挖好的坑里,无法可想。

才一会工夫,大头媳妇就过来了。

她似乎赶得太急,进了房门喘气道:“花儿饿坏了吧?”

冯氏听了不好意思,道:“还好。难为嫂子来。哟,把春儿也抱来了!还没吃早饭吧?快坐下说话。”

大头媳妇便在床头凳子上坐下,一边笑道:“急忙急火地吃了一碗。大头说你没下奶,花儿饿得直哭。我听了不放心,赶紧就来了。把春儿带来,两个一块喂,还省工夫。”

杜鹃听了十分无语:她什么时候哭了?

肯定是林大头,睁着眼说瞎话!

冯氏也一愣,忙道:“这孩子乖的很,从昨晚到今早一声都没吭。大头哥也真是的,这么催你,害你早饭都没吃好。”

大头媳妇大约明白了自家男人的心思,不禁红了脸,忙岔开道:“待会我再回去吃。来,把花儿给我,我来喂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