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吃!”

尽管夏生已经问过了,黄雀儿也在吃第一口时就说了好吃,但两人还是每吃一次就重复同样的问答。因为小娃儿仿佛找不到另外的话可以表达他们现在的快乐心情。

连吃了三块,黄雀儿不肯吃了。

“不吃了。吃好了。”

其实她是怕吃多了,林家大人回来知道了,不太好。

夏生疑惑道:“才吃了三块呢。”

杜鹃噗嗤一声笑了,心道这小子居然计了数。

黄雀儿红着脸道:“林伯伯回来,看见肉少了,要骂你。”

夏生听了一愣,想了想道:“我就说我饿了,我吃了。”

杜鹃赞道:“好小子,有担当!够哥们!”

没人理她,夏生好像想起什么一样,又跑进厨房。

等再出来,手上端了一碗米饭,上面堆了些刚才吃的竹鼠肉,还有炒扁豆,“雀儿,你娘病了,你就在这吃了吧。你吃吧。我娘要是问,我就说我肚子饿了,先吃了一碗。”

黄雀儿依旧迟疑,却看着那碗饭悄悄地添了下嘴唇。

也许是为了吃多些好干活,林婶子居然不嫌麻烦,大清早的煮了饭还炒了菜。当然,这也代表林家日子过得充裕。像黄家,早晚可都是吃玉米糊的。

男娃就是爽快,夏生没再征求她意见,直接把碗放凳子上,然后抱过杜鹃,催黄雀儿吃饭。

黄雀儿这才端过碗吃了起来,一边挑了几粒饭喂林春。

杜鹃正感动的时候,夏生说了一句让她又惊又笑的话,“你吃快些。我出去看着。我爹他们回来了,我咳嗽一声。”

这是…替黄雀儿望风?

俗话说“家贼难防”,这话再没错的。

夏生盛了饭菜给黄雀儿吃,自己抱着杜鹃站在院门口,对着村路方向,替黄雀儿望风。

黄雀儿也紧张起来,跟做贼似的,忙忙地大口扒拉饭菜。除了肉细细嚼了才下咽外,饭都是整口吞的。没办法,上次吃肉肚子疼,她现在还心有余悸。

果然望风是必要的。

当杜鹃发现村路上跑来了秋生,后面跟着林大头两口子,都挑着担子,立即“哦哦”叫了起来。

夏生玩心大,哪能一刻不停地盯着村路,才一会就把目光转向院里,朝黄雀儿叫道:“雀儿!”

明明老高声音,却偏偏做压低口气,神神秘秘的。

杜鹃扯他领口,继续大叫,提醒他有“敌情”。

夏生终于发现爹娘回来了,“哎呀”一声就往回跑。过门槛的时候,差点绊一跤。

杜鹃吓得大叫。

不就一碗饭嘛,没那么严重吧?

夏生可不知道她叫什么,匆匆问黄雀儿:“吃好了?”神情居然有些兴奋。那是背着大人干自己想干的事,还干成了所产生的成就感。

黄雀儿点头。她恰好吃完最后一口,嘴巴还在动,嘴角沾了一粒饭。

夏生就笑了,说他爹和他娘都回来了。

黄雀儿则惊住了,一副心虚害怕的神情。

夏生把杜鹃递给她,道:“别怕。碗给我。你抱杜鹃。”

两人又一次做“交接”。

这一回终于出问题了,黄雀儿失手,没抱稳杜鹃。

幸亏杜鹃自己谨慎,在二人交接的时候,首先牢牢抓住黄雀儿肩头衣裳。如此一来,好歹借了点力,上身没落地,脚先落地。再加上林春挤在旁边,给她当了肉垫,这才没出事。

小林春被杜鹃压,不哭反笑。

黄雀儿脸都吓变了色,双手死死掐住妹妹衣裳不松手,生恐一松手,“吧唧”一声,妹妹就摔“碎”了。

夏生也慌了,不顾拿碗,上来帮忙。

那碗“哐啷”一声滚到地上,打了个旋儿停下,居然还没碎,可见粗碗就是好。

两人合力,才把杜鹃重新抱起。

扶黄雀儿坐稳了,夏生把碗送回厨房,然后飞奔过来。

忽然发现黄雀儿嘴角有一粒饭,忙伸手帮她摘了去,又用袖子帮她擦干净唇上油腻。

黄雀儿也不敢大意,坐着任他施为,问“好了么?”

夏生盯着她脸左右细瞧,又道:“你张嘴我看看!”

他是怕黄雀儿牙缝里卡了肉。

黄雀儿听话地张嘴、龇牙,让他检查。

秋生便凑近一看,果然发现一根肉丝,用手小心扯出。

两人只顾“毁尸灭迹”,丝毫不觉这样有何不妥,一派天真烂漫,倒把杜鹃看得目瞪口呆。

确定所有痕迹都消灭干净后,夏生笑着坐下道:“好了。”

神情十分得意。

黄雀儿也松了口气。

杜鹃更是笑翻了天。

等林大头他们回来,秋生首先质问二弟:“看见爹和娘回来你就跑,干坏事了?打坏了东西?”

夏生矢口否认:“没有!鸡在豆子上拉屎,我撵鸡。”

秋生怀疑地看着他,觉得他眼珠骨碌转,很有问题。

杜鹃决定出手帮忙,于是朝着大头媳妇“咿呀”叫。

大头媳妇放下担子笑道:“杜鹃,饿了么?真饿了,不然不能看见婶子就叫。今儿婶子回来晚了些。都怪你大头伯伯。”

第056章 福利没了

林大头笑道:“春儿都没饿的叫,她先饿了?”

他媳妇道:“春儿能吃点东西了,夏生肯定喂了不少饭给他吃了,他才没饿。是不是,夏生?”

夏生忙道:“嗳!娘,你老也不回来,我饿得肚子疼,吃了一大碗饭。还吃了竹鼠肉。还喂了弟弟。”

杜鹃抚额,心想“太年轻啊太年轻”,这不是欲盖弥彰嘛,林婶子是问喂没喂春儿,你扯上吃竹鼠肉干什么?

再看黄雀儿,已经心虚地低下头去,不敢看人。

好在她一向是胆小的,林大头两口子都没注意她。

大头媳妇拍了拍身上灰尘,走上台阶,从黄雀儿手上抱过杜鹃,在小凳子上坐下,又把林春扯到身边,才跟黄雀儿打招呼:“雀儿吃过了?”

黄雀儿正要回答,秋生从厨房跑出来,大声告状:“娘,你快来瞧!夏生这么馋,把竹鼠肉都吃完了。没剩几块了。”

夏生立即辩道:“瞎说!还有半碗呢。本来就没多少。”

忽见秋生手里捏了块肉正在吃,忙倒打一耙:“你自己偷吃了,赖在我身上。”

秋生气坏了,举着那肉道:“我就拿了这一块。我刚进去的,哪有工夫偷吃?”

两兄弟打起嘴巴官司来。

大头媳妇喝道:“吃就吃了!再吵看我不打你们。”

当秋生嚷着竹鼠肉少了时,杜鹃就看见黄雀儿身子明显一抖,惊恐极了。这会儿她望着大头媳妇呐呐道:“没…吃。娘…娘生病…生病了。”神情瑟缩不安。

大头媳妇很意外,问道:“你娘生病了?哪不舒坦了?”

她以为冯氏生病了,所以小女娃着急,才这样惊慌失措、可怜巴巴的,正好掩盖了真相。

黄雀儿还没说话,从院子外进来一个人,是任三禾。

他扛着一只大獐子,往院子空处一撂,“砰”一声闷响,激起一团灰尘。

林大头顿时喜出望外,热情招呼道:“任兄弟来了。坐。哎哟,这么大的獐子,任兄弟你太客气了!”

秋生和夏生早停止争吵,急忙跑过去看獐子,“任叔任叔”叫个不停,问这獐子是如何捉到的,是射死的,还是它自己掉陷坑里的。

任三禾说是他射杀的,秋生当即崇拜不已。

林大头一面让坐,一面吩咐媳妇赶紧做饭,他要和任兄弟喝一杯,一面喊秋生拿刀来,他要收拾这獐子。

大头媳妇忙答应了,又道:“这獐子肉弄好了送些给黄家去。听雀儿说,弟妹病了呢。”

虽然任三禾把獐子扛来林家,她可不以为就是全给林家的。任三禾对黄家的照应她都看在眼里,自然有一番思量。

林大头忙道:“那还用你说。”

谁知任三禾却淡然道:“不用送了。”

林大头“啊”了一声,十分诧异。

黄雀儿本来脸上也是欢喜的,以为这獐子定有自己家一份。过去的日子里,任叔叔隔三差五就送猎物给自家,她都看习惯了。

可是,任三禾刚才却说不给了,她可不尴尬!

而且她敏感地发现,任叔叔好像很不高兴,她便黯然低头,以为自己被嫌弃了。

任三禾哪里会注意小女娃的心思,朝大头媳妇瞟了一眼,其实是看杜鹃,然后三言两语把冯氏晕倒的事说了一遍。

林大头两口子听了,又是摇头又是感叹。

林大头嗤笑道:“活计干完了?咱庄稼人,哪有干完活的时候!花生摘了不要挑杆子么,花生杆子挑回来了还要翻地;往后还要种麦子,还要上山打板栗和榛子,捡菌子,还要砍柴、烧炭…一直要忙到过年才得歇口气。你要不干,也成,也没人管你。你冬天就光吃糙玉米吧,小娃子也没个零嘴嚼。”

大头媳妇也道:“孝敬爹娘也是应该的。不过他们家就老实兄弟一个劳力,雀儿娘要照应娃,还要煮饭,地里的活只能搭把手。老实兄弟一走,这活不就没人干了么。他们老二家可是好几个人干活,娃儿也大些,都会跑了…”

两人喋喋不休地数落,连连摇头。

杜鹃这才明白事情原委,也明白娘为何会生病了。

俗话说“清官难断家务事”,其实这二人说了一大堆,活计干不完也好,没能力帮爹娘也好,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二叔在做木工。

杜鹃一听就抓住了这个关键,觉得很离谱。

哦,你不想耽误挣钱,喊大哥帮忙干农活,那你做木工挣的银子可分大哥一份?

还有一点:亲人间是应该互相帮助,重在“互相”!

自己家明显比二叔家差许多,不见他们来帮忙,更不要说贴补了,倒要老实爹去帮他们,真是岂有此理!

若是那不了解内情的,光从表面来看:孝敬爹娘,帮助兄弟,那都是应该的。冯氏为这个跟公婆闹,实在大不孝,而且也显得不通人情,会被人骂的。

杜鹃不用想,也知道爷爷奶奶那边会如何生气。因为他们自己也没意识到自己有多偏心,只会说冯氏这个儿媳妇不好,不孝爹娘,不顾兄弟侄儿。

她见任三禾面色阴沉,心想他恐怕也气坏了。

本来这一切跟他毫不相干,可因为自己这具身子的缘故,他对黄家不得不关注,不得不在意它的兴衰和家长里短,真是难为他了。

任三禾似乎感觉到她看自己,对她温柔一笑,然后转脸跟林大头嘀咕起来。

这天晌午,大头媳妇留黄雀儿吃晌午饭。

大家正吃饭的时候,黄老实过来接黄雀儿姐妹了。

林大头忙道:“听说弟妹生病了?春他娘下午不下地,你就把杜鹃搁这吧。跟春儿一块玩,她也能照看些。”

黄老实正愁呢,闻言求之不得,立即就答应了。

他看着桌上大碗的獐子肉,暗自吞了下口水。

可林大头并没有喊他坐下吃的意思,任三禾也对他一副爱理不理的模样,他便不敢像平常那样跟他说笑,讪讪地说了两句话,转身走了。

黄雀儿先吃了一大碗饭,这会儿就吃得不多。三两口匆匆吃完,便放了碗。又跟大头媳妇道谢,说要家去照看娘,然后追着爹去了。

大头媳妇感叹道:“这娃真懂事!”

黄雀儿在自家院门口追上黄老实,问道:“爹,你带饭菜给娘了?”

第057章 好日子一去不复返

感谢“凤灵幽幽”和“逍遥九世”的平安符,也谢谢所有支持原野的亲们。

***

黄老实听了一顿,含糊道:“你奶家饭不够。”

黄雀儿听了失望不已。

家里只有饭,没有菜。爹吃了,她也吃了,妹妹也吃了,可娘还没吃呢。娘还在生病呢。生病不是就该吃好的么?

黄老实看着闺女忧心的样子,从不操心的他居然有些羞愧起来。

原来,他去了爹娘那,黄大娘果然认为冯氏装病,目的就是要治男人,还为了给公婆点颜色瞧:让你儿子来干活,那你就养他吧。

她气得两眼发黑,骂道:“吃你娘个头!没用的东西!她有屁的病!她就是见不得你往这边帮衬一点儿。这是在跟我摆脸子、撂挑子呢。”

黄老实忙道:“娘,雀儿娘真病了,躺在床上呢。”

黄大娘更生气了,喊道:“她倒舒坦!这大忙的时候睡上了。睡,叫她睡!睡死了才好!”

正在这时,黄老爹和黄老二挑了玉米棒子回来。

问明情况后,黄老爹朝大儿子吼道:“给老子滚!”

他也跟老婆子一样,以为冯氏这是在跟公婆示威,装病拿乔,用乡下的话来说,就是撂挑子不干了。

他看着窝囊的大儿子,真恨不得要休了冯氏那婆娘。

可是,大儿子这么老实,还拖着两个小丫头片子,休了那婆娘怕不大好再找媳妇,少不得忍了这口气。

黄老实没想到会这样,反复解释不信后,满脸茫然无措。

凤姑看着他的神情,心里一动,忙劝道:“爹,娘,消消气。不管大嫂是不是病了,家里肯定没煮饭。大哥来了,哪能不给饭吃呢,这不是你亲儿子么。”

说着喊黄老实坐下,说马上端饭菜上桌。

黄老爹两口子一想也是,就没再赶人了。

黄大娘恨恨地骂道:“瞧你弟媳妇,是怎么做媳妇的。你媳妇哪怕跟上她一丁点,有她一半贤惠,我死了也能闭眼!”

黄老实无话可说。

这个弟媳妇总是和和气气的,确实很贤惠。

凤姑听了轻笑。

不管大嫂真病假病,把大伯赶走都不大好。他上午还帮忙干活了呢,村里人知道了,说一顿饭都不给亲儿子吃,会瞎掰闲话的。

吃饭就吃饭,吃完了饭,不是还能帮着干活么!

一时大家吃了饭,黄老爹丢下碗,朝呆坐着的大儿子道:“还愣着干嘛?还不挑玉米去!”

黄老实听了,忙赔笑道:“爹,媳妇病了,家里没煮饭,我想带些饭回去给她和雀儿吃。我下午还要挑花生杆子,不能在这帮忙了。”

他吃好了,就想起要带饭给冯氏和雀儿。可爹娘刚才都发了火,他要咋说呢?正好黄老爹问,他忙就说了出来。

这下,不但黄老爹和黄大娘愤怒,连凤姑也愕然,黄老二鄙夷地看着大哥——

居然是专门来吃饭的!

还直接推拒了爹的安排,真不孝!

黄老实最后是被老爹拿大棒子撵出院子的。

饭,自然是没的带了。

老两口觉得,这个儿子完全被儿媳妇给拿捏住了。也不知自己上辈子做了什么孽,讨了这样一个儿媳妇。

爹没带饭回来,黄雀儿也没有多想。

人都有习惯,爷爷奶奶不大关注这边,她心里从未指望过他们,因此也没觉得有何不妥。倒是任三禾常送猎物来,今天忽然说不给了,她心里很惶恐,不知任叔为何生气了。

回到家,黄雀儿点火烧灶,笨拙地炒了一碗青辣椒,又煮了两个鸡蛋。

这还是上回大头媳妇教她煮的,说煮的过程当中不能动鸡蛋,不然容易碎。所以,她就使劲烧,把个鸡蛋煮得硬邦邦跟铁球一样。

当冯氏看着送到床前的鸡蛋和饭菜,眼睛发红。

她一声不吭地咬牙都吃了。

辣椒炒得太咸,鸡蛋太硬,她都没说。

等吃完,对黄雀儿道:“晚上别煮蛋了。娘躺躺就起来。”

黄雀儿高兴地应了一声,把碗筷收拾走了。

看着那小小的背影,冯氏无声掉泪。

从这以后,任三禾再没有给黄老实帮忙干过活,也没有给黄家送过猎物,更别提做衣裳了。

与此同时,林家饮食空前丰富起来。

林大头也出奇地大方起来,每到吃晌午饭或者晚饭的时候,都让秋生或者夏生送一小碗肉菜给黄雀儿。很小的木碗,是给林春装饭吃的。碗里几块肉,一点汤,刚好够黄雀儿吃一顿饭。

杜鹃佩服得要死。

这是施行饮食“制裁”:如今她吃大头媳妇的奶,可以不用愁;黄雀儿天天吃肉,也是越长越好,但黄家其他人那是丁点好处都别想沾了。

这主意只有林大头能想出来,应该不是任三禾。

果然杜鹃没猜错,这的确是林大头想出来的主意。

任三禾哪里会算这细账!

他只让林家常喊黄雀儿去吃饭,要不然每天送一碗肉过去给她吃。

林大头多会算计,充分领会任三禾的“示意”,用林春的小碗送肉,黄老实和冯氏自然就不好意思吃了。

日子一长,黄老实受不了了。

索性没有肉,他也不指望;可每天吃饭的时候,闺女碗里都有肉,他能不眼馋嘛!

其实从第一次开始,黄雀儿就要把肉分给爹娘的,被冯氏一顿呵斥“哪来那么多话,吃你的!”才不敢再说了。

自此她天天吃独食,吃得满心惶恐,并不觉如何幸福。

这日,她见黄老实又眼馋地盯着她的碗,恰好冯氏起身盛饭去了,忙小声对他道:“我吃饱了。这还有一块肉,爹吃了吧。”

黄老实实在熬不住,心想反正林家天天送,他就吃一块,雀儿明天还是有的吃。于是一面夸闺女懂事孝顺,一面笑着伸筷子去搛。

冯氏正进来,见此情形一筷子打去,把肉打掉了,沉脸骂道:“你害馋痨?总共这两块肉,还跟雀儿抢。人家是送给雀儿吃的,不是养你一家子。你再这么不要脸,往后连雀儿都没的吃,你心里就痛快了?”

杜鹃听得十分意外,看来娘是明白的。

冯氏当然明白,她可不像黄老实,糊里糊涂的。

虽然不知为什么,但她知道任三禾生气了,而且是从上次黄老实帮公婆干活那天开始的。

如今人家再不愿帮黄家,好处都落到林家去了。

林家每天送肉来,都不忘说一句“这是给雀儿吃的”,分明是不想给他们吃。若不然,就该用个大些的碗装肉。他们要是没脸没皮地跟着吃,恐怕往后连黄雀儿这份都没有了。

所以,她坚决不吃,也不许黄老实吃。

“哼哼!”她冷笑着想道,“这才好呢!只要两娃有的吃就成。老娘拼着不吃,也不让你们沾便宜。大家都没指望,好得很!”

第058章 爬来送果果

感谢“海燕123”亲的桃花扇!谢谢所有支持原野的亲们,今天下午加更。

***

黄老实并未明白冯氏话中的意思,但也不好意思再吃了,又不甘心地咕哝道:“任兄弟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冯氏冷笑道:“怎么一回事?人家活该欠你的?”

黄老实讪笑道:“也不是那个意思。就是好好的就不睬人了,叫人无头无脑,心里不得劲。”

冯氏讥讽道:“是没肉吃了心里不得劲吧?不帮你干活了心里不得劲吧?你还指望上了!”

黄老实就不吭声了。

人家确实不欠他的,他确实不该指望,这就认命吧。

这段日子,虽然黄大娘没往大儿子这边来,却常听村人议论,说任三禾又猎了什么什么,连鹿都听了好几回。

这个人打猎的手艺,盖过了泉水村任何一个猎户。

根据以往情形推测,黄大娘觉得大儿子肯定得了不少。

她因此气怒不已,找到小麦地里质问大儿子。

看见黄老实一个人种麦子,就问:“你媳妇呢?”

黄老实说媳妇上山捡菌子、打板栗去了。

不在家正好!

黄大娘放下脸质问道:“你眼里还有我跟你爹么?”

黄老实莫名其妙。

黄大娘目光尖锐地盯着他道:“天天吃肉,你就能吞得下去?你不怕天打雷劈,把你噎死?”

黄老实皱眉道:“娘还说呢!我哪有天天吃肉。从那天帮娘干活后,任兄弟就再没帮我干过活,也不送猎物给我了,也不让雀儿娘做衣裳了,都叫林大头那家伙得了去。”

从来都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尝过一段好日子,他总是难以忘怀,因此口气里不无埋怨。

他说“从那天帮娘干活后”是个时间分界线,并没有别的意思,但听在黄大娘耳内就不同了——这是怪她呢!

虽然根源确实在这,但她可不这么认为。

老太婆再一次被大儿子气得哆嗦,骂道:“你还有脸说!你那媳妇,谁敢沾惹,人家躲她还来不及…”

骂来骂去,都认定是冯氏不会做人,大儿子又老实,所以不知怎么得罪任小哥了,所以人家就不送猎物给他们了。

想起这个,她就心疼不已。

这样的人,怎么能得罪呢!

忽然她想起村里许多人都想把闺女嫁给任三禾,不禁也动心起来:自己娘家侄孙女,那可是长得水灵灵的;还有小儿媳妇凤姑的娘家侄女也不错,若有一个能被任小哥看上了,往后他可不就成自己亲戚了?

她立即被这念头烧得站不住,也不管大儿子了,匆匆回家去跟凤姑商量。

不说黄大娘一心想跟任三禾攀亲,且说杜鹃,最近可高兴了。

秋收过后,村人除了种麦子、砍柴,还要往山里去打板栗和榛子、捡菌子等等,凡是能吃的,都往家里弄,就跟老鼠子藏冬一样。

看着那些东西,杜鹃特别开心。

这天冯氏从山上回来的早,才晌午就到家了。

她居然弄了十几斤板栗和榛子,都倒在院子地上摊开了晒,然后便和黄雀儿清理菌子上的腐草和土坷垃。

菌子一定要弄干净了再晾晒,否则将来吃的时候,容易搓洗碎了。

杜鹃望着那些山菌,有的暗红,有的灰白,个个肉嘟嘟似小伞,乐得呵呵笑,朝冯氏“啊呃”叫不停。

冯氏见了笑问:“想下来?”

杜鹃不敢点头,因为那太妖孽了,便对她讨好地笑。

冯氏见她翘着小脑袋笑望自己,不忍拒绝,就答应了。

她也不是不许杜鹃下来,只是她发现闺女虽然才几个月,却从不乱抓东西乱折腾,因此除了换尿布,她身上的衣裳总是干干净净的;加上杜鹃长得雪白、粉嫩,出于对美好事物的正常喜爱呵护,她从不许黄雀儿放杜鹃到地上。

她便让黄雀儿拿张竹垫子来,铺在地上,又将摇窝里垫的小褥子拿出来铺在竹席上,才把杜鹃放上去。

杜鹃已经会翻身和扶着人坐了,就是不能坐久。

她探手拿了个暗红色的菌子,嘴里哼哼“采蘑菇的小姑娘”,翻来覆去地看。

黄雀儿赶忙哄道:“不能吃!”

冯氏也盯着杜鹃,却见她一点不像别的小娃儿——抓住东西使劲捏成一团,她小心地用两指捏着那菌子柄,也不揉它,也不掰它,更别提往嘴里送了,不禁大为惊讶。

她正要说话,忽听见院门口传来黄老实的声音,正热情地招呼任三禾,喊他进来坐会。

任三禾就进来了。

他是特意来看杜鹃的。

原先是因为不放心她,想暗中照顾她;然随着杜鹃一天天长大,他一天不见杜鹃就想得慌,因此决定跟黄老实“重修旧好”。

果然,杜鹃一见他,就送了他一个大大的笑脸。

任三禾觉得一颗心都化了,完全没听见黄老实和冯氏的殷切招呼,端了板凳来就坐下,端了水来接过就喝,一边对黄雀儿道:“小心妹妹把那个山菇喂嘴里去了。”

黄雀儿自豪地夸道:“不会的,妹妹最听话。你瞧,她从来不把身上弄脏。”

任三禾心道,那是,她怎能跟你们一样!

黄老实一心想跟他套近乎,猛夸自己的闺女如何乖巧听话,又让他抱杜鹃。

这个提议正中任三禾下怀,于是顺水推舟就将杜鹃抱了起来,轻轻掂了掂,喜悦地笑道:“长大了许多呢。比林春都不轻了。”

说到林春,众人忽然听见院门口有小娃儿“啊啊”大叫,转头一看——

林春四肢着地,正攀着那门槛往院里翻。

他是从家里一直爬过来的。看见杜鹃,觉得此行目标近了,顿时兴奋地大喊大叫,朝杜鹃挥手。

杜鹃惊得长大小嘴儿,露出两颗刚出的乳牙。

这孩子,还真是有毅力!

翻过门槛后,林春正要继续往里爬,夏生从后面追过来,拽着他两胳膊就往回拖:“你又到处乱爬。跟我回去。”

林春不依,放声大叫起来,抠住门槛不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