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大娘气呼呼地说道:“等明儿我跟老大媳妇说。女娃娃,老是跟男娃子哄在一块,像什么样子!难不成就当是林家媳妇了?那也不能这样。”

黄老爹忽然道:“等过几年,就把牛儿和杜鹃的事定了。也不要等长大了再嫁,就送给她舅奶奶养。反正是亲上做亲,舅爷爷舅奶奶还能亏了她?”

这等于要把杜鹃送去做童养媳。

黄大娘嫂子大喜道:“哪能呢!我们肯定把她当亲孙女一样待。可是他姑爷,这事有点悬。瞧刚才那两娃对杜鹃那模样,老大他们,还有林家…”

她没说下去,显然十分忌惮林家。

黄老爹鼻子里轻哼一声道:“我说了,那是我黄家的孙女。老大敢不听!不是总叫家里穷么,那就把娃儿给人养!省得又跟前头两孙子似的,养没了。”

他话语很坚定,不容反驳。

这是刚才杜鹃过来后,他又思量的结果。

冯长顺不是最喜欢讲道理吗?

那他倒要看看,爷爷给孙女定亲,谁敢拦着!

不光杜鹃,连黄雀儿的去处他都想好了。

哼,既然不能休了大儿媳,没法跟冯家断绝关系,他便从孙女的亲事入手,斩断黄家跟冯家的联系。

若是杜鹃嫁入林家,凭着冯长顺的手段,定会借这层关系发达起来。

这不仅因为冯长顺比他会周旋应对,还因为冯家在山外,林家却是在山里山外常来往的,更因为任三禾就要成为冯家小女婿了,他可是跟林大猛交好的。

但要是杜鹃和黄雀儿都嫁给老婆子娘家老亲的话,冯长顺就没辙了。——双方闹得这样。他还好意思凑上来?

按理说,孙女跟林家定亲他也欢喜。

但不知怎的,他就是觉得,自己肯定不如冯长顺在林家人面前得脸,这个想法令他嫉恨难耐。

只要一想起冯长顺意气风发的样子,他的心便缩成一团,拼命也要搅乱这局面。

他绝不许大儿子跟林家结亲!

为此,他不惜把杜鹃早早送走。

林家之前可是跟大儿子定了口头婚约的,林大猛和林大头两兄弟为此还大张旗鼓地替杜鹃张罗了满月酒,这事全村人都知道。

他怕拖久了不好反悔。那时可就难了。

反正跟老婆子的娘家结亲。亲上加亲。别人也没话好说。

只要不让那个亲家借光长势,怎么着都成。

这么想着,他便冷笑,等不及要看冯长顺错愕的样子。

做出这个决定。除了这些理由外,还有就是:他深切地觉得,大儿子一家正逐渐脱离他的掌控。

这是他最忌讳的。

养儿子为了什么?

可不是为了给别人长势的。

既然他从儿子那拿点东西都要被亲家指着鼻子骂,那他冯长顺凭什么要借外孙女儿的光?

一番思量后,他才对黄大娘道:“明儿你去梨树沟,把杜鹃也带着。多住些日子。这么常来长往,她跟牛儿玩惯了,在那边住惯了,往后就好办多了。”

黄大娘连连点头。觉得他这主意好。

她娘家嫂子也觉得这主意好,笑道:“要是杜鹃住得惯,姑奶奶就把她丢我那。我肯定当她是自个孙女一样待。住两个月,等农忙了再送回来。”

她欢喜地想,这么一年去个两三回。每回都住一两个月,住着住着杜鹃就变成她孙媳妇了。

因此一节,黄大娘决定明天就把杜鹃带过来,在这边住一晚,后天一早就跟她去梨树沟村走亲戚。

这些情形,杜鹃均一无所知。

从奶奶家出来后,她立即对黄雀儿夸道:“姐姐今天胆子大许多,都敢跟人说话了呢。是不是挺容易的?一点也不难,对不对?”

黄雀儿就抿嘴笑了,有些不好意思。

妹妹说不难,她可是一直都吊着一颗心呢。

不过,她还是很欢喜,看来对自己表现也很满意。

杜鹃又鼓励了她几句,方才转头问林春,怎么想起来喊她吃饭,因为来的时候说好了,她和姐姐在奶奶家吃饭的。

林春说,是任叔叫他和九儿来的。

杜鹃就笑了,心想怪不得,派这两小子来搅局了。

来到任家院门口,只见任三禾和冯明英正在那等着。

见面也没多话,直接将他们带进东厢厅堂。

桌上已经摆好了饭菜,秋生兄弟和杜鹃的小表哥们都坐上了。见了他们急忙大喊,说饿得前胸贴后背呢,就等他们来才敢动筷子。

九儿和林春立即上前,一人霸占了一个位子,却不约而同地将中间的位置留下,招手喊杜鹃坐。

杜鹃忙推九儿,“往那边去一个,我跟姐姐一块坐。”

九儿只得又往旁边挪了一个座,杜鹃和黄雀儿坐下了。

大家这才喜笑颜开地举筷子。

东厢房仿佛专门为小娃儿准备的,不仅桌椅等家什都小一号,连屋子也都前后隔断,布置精致小巧。

这样的环境,这样的布置,又没有大人在旁——任三禾一会要走,只留冯明英在这照顾——小娃儿们十分轻松活络,颇有宾至如归的感觉,吃喝笑闹,全不把自己当外人。

因冯明英要在这边照看,任三禾便指给她各处:什么东西放在什么地方,这是做什么用的,那是做什么用的,仿佛她已经是这屋子的女主人了。

杜鹃却很不满,边吃边用眼刀射任三禾。

不是她存心捣乱,实在是忍不住。

瞧瞧,冯明英满面绯红,含羞带笑,任三禾却镇定如常。

杜鹃可不觉得他是因为皮厚。

这根本是他心中没有爱意!

要是他心中装着小姨的话,面对即将成为自己妻子的豆蔻少女。能这么镇定自若吗?

除非他不是男人!

任三禾可不知道杜鹃心中的九曲回肠,他引着冯明英进入与厅堂相连的东次间。也是前后隔断的,中间以月洞门相通。

“这些盒子里都是点心,还有肉干,是杜鹃干娘帮做的。”他拉开一扇柜门,指着中间屉内数个点心匣子道,“茶叶在这边。那个箱子里都是玩的东西。”

冯明英轻声道:“我晓得了。你快去吧,他们等着呢。”

任三禾转头,看着少女,从胸前掏出一个血丝密布的玉雕。很小。乃是一尊观音。“这个…是…我娘给我的。能保平安。给你!”

他拉起少女的手,将那血红的小物件放在她手心。

冯明英顿时激动得满面飞红,抬头看向他。

眼中亮光闪烁,眼神仿佛能滴出水来。

他给冯家下了很厚的聘礼。但那些对她而言,似乎都是死物,今日他亲手给的这个东西,分明是不同的。

她将那血玉紧紧攥在手心,放在胸口。

任三禾似乎也有些触动,低声道:“我…”

忽听外面稚嫩的咳嗽连连,明显是故意的。

他便摇头苦笑道:“杜鹃,也不知为什么,不希望你嫁我呢。怕我对你不好。”

冯明英忙道:“她才那么点大。娘又常跟奶奶吵架,所以她觉得嫁人都是不好的。你别怪她。”

任三禾微笑道:“你放心,我既娶你,就一定会对你好。”

冯明英信任地点头,一点也不怀疑。

看着两人出来。冯明英脸上居然容光焕发,杜鹃就叹了口气:自己怎么老放不下这事呢?都说这是他们自己选的,也未必就不好。

任三禾笑着看了她一眼,对秋生等人道:“我走了!”

秋生急忙站起来道:“任叔,你就跟我们一块吃不好么?跟那些老头子吃饭,有什么意思?”

杜鹃噗嗤一声笑起来。

任三禾挑眉道:“哦?你爹和大伯也是老头子?你皮又痒了不是。”

冯明英忍笑催道:“你快去吧。他们该等急了。”

他可是主人,怎能不在正房那边陪着呢。刚才不过是大猛媳妇找借口,叫他们一块出来接杜鹃姊妹,让他俩单独相处一会的。若是老不去,人该说了。

任三禾便笑着去了。

这里,冯明英照应着众小吃了饭,又和黄雀儿收拾碗筷去厨房,杜鹃却去了上房。

上房开了两桌,男人还在喝酒,女人正在吃饭。

看见她,外婆冯婆子忙招手道:“杜鹃过来。吃好了?要不再来吃些?”

杜鹃忍不住笑了,道:“吃饱了。”

老人家总是这样,生怕小娃儿吃不好。

大猛媳妇扬声问:“杜鹃,你奶奶怎没留你们吃饭?”

一声问,连男人那桌也安静下来,听小女娃怎么说。

杜鹃挤到冯氏身边,答道:“奶奶留了。是我说,任叔家今天好多肉,要是不来吃得话,不划算。”

话音一落,连续好几声“噗”响,跟着呛咳声起。

女人们笑得前仰后合。

黄老实见小闺女这么讨人喜欢,也高兴,忙将娘的话告诉冯氏,说明儿要请舅舅舅母他们去家里吃饭。

冯氏听了没说话,只点点头。

林里正趁机对冯长顺低声道:“我看,就着明天的机会,我再去给你们圆个场。都是儿女亲家,老这么僵着也不好…”

杜鹃一边竖着耳朵听,一边看向老实爹。

见他毫无所觉的模样,知他根本没把奶奶的话听进去。

她便大声道:“娘,奶奶说,明天请吃饭,那边来的人多,就不要请不相干的人了。”

 

第096章 杜鹃还是杜鹃

杜鹃看着冯长顺瞬间黑下来的脸,心想对不住了奶奶。

她并非有意挑拨,只是觉得这两亲家已经仇恨日深,实在难以调和。若要强把他们拉在一处,没准又像上次一样,当面吵得不可开交。然后为了赌一口气,一个要儿子休媳妇,一个要女儿弃丈夫,最后倒霉的却是她一家子。

眼下这样挺好,不来往就不来往,省了许多事。

任三禾先瞄了杜鹃一眼,转头见冯长顺对着黄老实就要发作,忙起身道:“岳父,我想开两亩荒地来种。可我没种过地的,也不知什么样的地好。岳父既然来了,就辛苦些,明天帮我参详看看,选两处地方。”

冯长顺这才按捺住不满,点头道:“好。你虽然会打猎,但咱们庄稼人,一点东西不种,也是不成的。我明天帮你找找,选一块地方。种些杂粮,省得样样都要跟人换。”

林里正急忙接过话,说哪里适合种什么,等等。

话题就这么转过去了。

黄老实一点没察觉,吃得倍儿欢畅。

杜鹃丝毫不觉得他无能,羡慕地想,爹真有福气。

再看冯氏,面对满桌的美味,已经食不知味了,喋喋不休地跟大猛媳妇等人数落公婆的偏心和不是,以及她这些年所受的气恼,一副仇大苦深的模样。

这就是差别!

操心的人,纵使家财万贯、奴仆成群,也一样受煎熬之苦;有福的人,就算家境贫困些,也是万事不萦于心。

杜大小姐也是很有福气的。

她跟着冯氏回家后,见她操心计算明天的菜色,便劝道:“娘,咱有什么就烧什么。奶奶拿了羊肉来,再杀一只鸡,就够了。”

冯氏点头。去年的教训她还记得呢。

因此,她也懒得费心,就把家里所有的菜色拢拢,也弄了两大桌子。

第二日,黄老爹等人来后,本以为会跟亲家对上,谁知冯长顺等人根本没露面,不知去哪了。虽然正合心意,到底不舒服。私心觉得,亲家应该向自己示好。然后被自己丧谤几句。气走了那才爽快。

黄大娘就话里话外地骂冯氏。说她娘家不懂礼。

许是日子过好了,妹子也许了好人家,冯氏带着一种超然的姿态面对婆婆,异乎寻常地忍耐她的指桑骂槐和挑三拣四。

杜鹃也竭力插科打诨。好歹把这一天应付过去了。

然她始终觉得爷爷奶奶有些不对劲。

虽然对她很好,可好的不诚恳,她也极不习惯。

她就提高了警惕,却始终不见端倪。

因听大舅奶奶说要带她去梨树沟村去玩,她不想去,就耍了个花招:吃饭的时候放量吃了个饱,还把红烧羊肉吃了些。那道菜很辣,到下午她就说肚子不舒服。

肚子疼,自然就躺倒在床上了。

黄大娘把冯氏一顿骂。说她年年烧菜,年年不见长进,把羊肉烧得那么辣,害得孙女肚子疼云云。

杜鹃听了撇嘴。

这话听上去是关心她,其实根本就是迁怒。

她不吃辣的。可是这儿的人都爱吃辣的。娘真要把羊肉烧得不辣,非得被奶奶骂死不可。

总之,冯氏无论怎么做,都不会得好的。

这也是杜鹃不想让外公和爷爷对上的原因:积怨已深,非三言两语可以逆转化解,又何必费精神。

第二天,杜鹃还是精神还恹恹的,面色也不好。

黄大娘却过来问她肚子好了没。

杜鹃说,已经不疼了,就是身上没劲。

黄大娘忙哄她,说带她去走亲戚,去梨树沟村舅爷爷家玩,那有许多表姐妹和表兄弟呢,还有许多梨子,好吃的东西最多了,好玩的也不少。

说得天花乱坠,杜鹃却摇头道,她不去。

很直接、很干脆地说“不去”。

问为什么,答说“就不去”,没有为什么。

黄大娘就愣住了,陷入“让我欢喜让我忧”的忧愁境界。

明明昨天孙女很乖巧的,怎么这会子又这样起来?

依照她想的,杜鹃就算不想去,也该很委婉地推辞、找借口,而不是直接拒绝才对。

这不像她平常待人啊!

殊不知杜鹃根本有她的一套理论:昨天那样讨好爷爷奶奶,是因为孝敬老人的道理摆在那,那她干嘛不高高兴兴地主动孝敬呢?摆个笑脸,说话甜些,你好我好大家好。对她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因为她本来就为人纯善。

若要像冯氏那样,好像被压迫似的奉献了,板着脸,恨恨的,东西去了还从来就不落一声好,她才不干呢。

今天这事就不同了:先不管奶奶不顾她身体还没好,执意要带她去梨树沟村的用意是什么,单从她内心来说,她是不想去的。

不想去,自然就不去了,这没什么好说的。

她还是一个小娃娃,这就要委曲求全,往后怎么活?

黄大娘不甘心地哄道:“你陪奶奶去,好不?”

杜鹃恹恹地说道:“我身上没劲,叫爹陪奶奶去。”

“身上没劲,出去跑跑,玩玩就有劲了。”

“不去!”

“你怎不听话了?”

“女娃儿要斯文,不能到处跑。”

黄大娘听了一口气差点上不来,横看竖看这孙女,虽然人人都夸,却根本和“斯文”不搭边,“哟,你才多大?你小姨那么大了,不是还跑你家来了!”

杜鹃道:“我小姨要嫁给任叔了。”

黄大娘放脸:“你这是成心跟奶奶较劲,是不是?学你娘,跟奶奶作对?”

杜鹃瘪嘴道:“好亲亲的奶奶!我生病了,不想动。求求奶奶,别让我去!我就想在家待着。”

黄大娘黑脸:“…”

牛儿挤上前来热心地邀请杜鹃道:“杜鹃,去我家玩。”

杜鹃毫不客气地拒绝道:“我不喜欢跟你玩。”

小男娃就愣住了。

冯氏在旁听了半天,这时上前来,惴惴道:“娘,杜鹃不去就算了。叫她爹去回年。”

黄大娘一腔火正没处发,就等她呢。闻言立即开骂。

骂她教坏闺女,跟奶奶作对,连带她出去玩也不让去。

杜鹃阻止不及,暗叹冯氏不会看眼色,只得道:“奶奶,是我自个不想去。娘没教。”

黄大娘实在拿她没法子,堵得胸口难受得要命,火冒冒地拔脚就走。在院子门口,顶头碰见黄雀儿。她心里一动,就把雀儿喊走了。

黄雀儿到底还不够胆大。不敢驳回。就跟奶奶走了。

隔了一会。黄大娘叫人给黄老实和冯氏送信,说要带黄雀儿去梨树沟村走年。

杜鹃气坏了,闹着要黄老实去接姐姐回来。

黄老实去了爹娘那,可想而知也是接不回来的。

杜鹃心里发狠想道。本姑娘倒要看看,他们到底闹什么名堂。于是就跟黄老实亲自往奶奶家跑了一趟。

那边人正等着她呢,见了乐呵呵地就强要带走。以为小娃儿,哄一哄,吓一吓,有什么不能了的。

一个媳妇亲自上前背杜鹃。

然杜鹃死活不依,以至于又哭起来。

她平日见人就笑,哭起来也不跟人一样:拼死拼活地尖声嚎叫,刺得人耳朵嗡嗡响;边嚎哭边喊。喊爹,喊娘,又喊姐姐,就跟生离死别似的,闹得左邻右舍都围过来观看。

黄老实在杜鹃的感染下。情感丰富多了。

听见她哭着叫爹,心疼不已,赶紧对黄大娘恳求道:“娘,杜鹃不想去,就别带她去了。”

黄大娘气得骂道:“老娘是带她去玩,又不是要卖了她。你心疼个什么劲?”

黄老实赔笑道:“杜鹃还小,离了爹娘不惯…”

黄大娘见他一再顶嘴,气得撵着打他。

黄老爹脸色更是难看的要命。

他心头又浮上那感觉:大儿子一家他根本掌控不住,连个小孙女也拿不住,这头亲事怕是不如想象的顺利。

这念头令他心如油煎般痛恨,觉得都是亲家闹的。

他喝道:“小娃娃一点大,就这么不省心,长大了还得了?老大,你给我回去!她姐俩就跟奶奶去了。”

杜鹃惨嚎道:“我——不——去——我死也不去——爹——娘——”

嗓门一如既往的高,直冲云霄。

喊得泉水村人都跑出院子,纷纷问怎么了。

最后,任三禾、林大头、冯长顺等人也都赶来了。

旁人还罢了,冯长顺问明情由,立即对黄老爹讥讽道:“这是带孙女出去拜年?我怎么瞧着像要绑了卖去一样!有你这样的吗?娃儿不乐意出门,还非要强她去。这闹得是哪一出啊?要是嫌弃我碍眼,就说出来,我马上走,离开泉水村。我可是连大女婿家门都不敢进了。这还没成亲,就厚着脸皮住在小女婿家。我都躲着你了,你还想怎样?啊?”

黄老爹眼睛都红了。

每次面对这亲家,他都觉得矮一截;他每一句话出来,都死死压着他,叫他没话回还丢脸。

“她是我孙女,带她出去玩也犯法?”他怒吼道。

“不犯法。你只管带她去!哈哈,我活了这么大,就没见过跟杀猪一样捆着孙女出门玩的。”冯长顺嘲笑地说完,转身就走。

围观的村人也都偷笑着低头。

黄老爹觉得自己好像耍猴的一样,逗乐了别人。

他气得面色狰狞,恶狠狠地看向杜鹃。

杜鹃毫不示弱,依然哭天嚎地地闹着要回家,“为什么你们总是欺负我——呜呜,我这么听话——”一边哭喊,一边双手乱抓,将抱她的那媳妇脸抓出几道血印子,又揪住她头发下死劲扯。

吓得那媳妇大叫,又不敢松手,一是怕把杜鹃摔了,二来一松手,杜鹃可就吊着她的头发荡秋千了,那时非把头皮扯下来不可。

冯氏见杜鹃闹得这样,忍不住就要上前。

冯明英一把拉住她,不许她上前。

这时候上去,就成了被出气的对象。

当着这么多人,且看他们想怎样。

黄雀儿本就气得发抖,因胆小,一直在给自己鼓劲。这会儿看见来了许多人,胆子壮了些,便上前揪住那媳妇胸前衣襟,不住用脚踢她,哭道:“放我妹妹下来!放她下来!”

那媳妇还没想好放不放,她便一口咬在她手腕上。

那媳妇尖声嚎叫起来,觉得今天实在是倒霉透了。

可怜,她不就是想要个儿媳妇么?遭这罪!

原来,她就是牛儿娘亲。

她此刻进退不得,杜鹃成了烫手的山芋,丢也丢不开。旁边有人上前帮忙掰,杜鹃就朝她吐口水。

总之,杜鹃还是杜鹃,一点没变。

当年还吃奶的时候,小宝踩坏了她的小牛牛,她就大闹了一场,这次依然如故。

黄大娘一看这还得了,气得赶过来要打黄雀儿。

杜鹃一边哭,一边不忘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见奶奶又要打姐姐,大声哭道:“快跑呀姐姐——”

黄雀儿这回精明了,果然撒腿就跑了。

黄大娘等人看着喊完继续嚎哭的杜鹃,均目瞪口呆。

任三禾一点不急,看了半天,这时才咳嗽一声,上前笑道:“老爹,小娃儿不懂事,不想去就算了。这还在家呢,就这样闹起来;要是去了亲戚家,也这么一嚎,那你们还有心思玩?”

冯家的小女婿这就开始得力了?

第097章 小姨成亲

黄老爹扯着嘴角瞅着他干笑。

可是,当着这么多人,实在不能再强杜鹃姐妹了。

因对黄大怒喝娘道:“不去就算了!这可是她们自己闹的。别再到处跟人说,我们两个老的只疼老二家的娃,不疼老大家的娃。这孙女也怪,不像我黄家的,倒像别人家的。我也不晓得怎们一回事!”

黄大娘也生气不已,命那媳妇把杜鹃交给黄老实,一大群人气哼哼地走了。

等他们走后,林春和九儿等小娃儿都急忙围上来。

刚才,林春也要上前闹的,被大猛媳妇拉住了。

人家奶奶要带孙女出去玩,一没打,二没骂,旁人没有理由指责,所以她不许林春和九儿上前。

刚才杜鹃累得够呛,此刻恹恹地趴在黄老实肩上。

黄老实心疼地轻拍她脊背,笨拙地哄着,说晚上让她娘弄好吃的给她吃云云。

回去后,大猛媳妇等人才问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杜鹃便委屈地告诉了众人,又特意望着任三禾道:“我说生病了,身上没劲,奶奶还非要带我去。昨天就说要我去的。我不想去,偏要我去。”

她想不通这里面的关窍,只能借助任三禾的脑袋。

而且,她不得不承认:这身子还太小了,还不能自我保护。若是爷爷奶奶真有什么算计的话,唯一能保护她的只有任三禾了,所以她很没节操地向他求助。

果然,任三禾听后立即警惕起来,仔仔细细地寻问她从昨天在奶奶家,以及今天请奶奶吃饭的所有情形,乃至于他们是如何哄她说话的等等。

杜鹃一一都说了。

任三禾便蹙眉思索。

他在这住了有两年多了,尤其跟黄家交集多,对黄老爹也有些了解。

可是,任他想破脑袋,也猜不透一个乡下老汉的心境变化。并因嫉恨生出那么些弯弯绕。他最多也只能想到这是黄老爹成心跟岳父冯长顺过不去,特意把杜鹃和黄雀儿带走,好叫他心里添堵。

冯长顺也是这样想的,骂亲家猪脑袋,就为了让他不好过,连孙女病了也不顾。

因对林大猛等人数落道:“虽说我俩亲家吵嘴,这也是常有的事。可我总是为着女婿闺女好,盼着他们过好日子的;可他呢,哪怕把儿子家闹得家破人亡,也要争赢面子。有这样当爹娘的么?”

林大猛尴尬地笑笑。不好接腔。

总算这事过去了。大家又说起别的事。

因冯家和任三禾将婚期定在三月十八。冯长顺第二天就带着家人离去了,要赶快回去准备。

这里,杜鹃也恢复了平静的生活。

而且更乐,因为她又长大些了。在早春的阳光雨雾下,跟蝴蝶一样到处飞舞。

这期间,林里正又做了一样事:召集全村人,合力在杜鹃和黄雀儿当初落水的河边建了一座庙,并雕刻“人鱼娘娘”的石像,供奉香火。

村人纷纷出动,无一落后,可见信仰的力量。

为此,杜鹃被石匠王大叔给盯上了。仔细询问她落水后,见到的美人鱼是什么样子。

杜鹃先是费力比划,后来心中一动,就沉静下来。

静了半响,才一言不发地用树枝在地上画出了自创的美人鱼形象:上身是人形。下身是鱼尾;梳着飞天发髻,在水中游动,仿若凌空飞行,衣袂飘飘,状若仙子。

那一刻,看的人都屏住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