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水道是杜鹃自己设计的,从后墙底下通出去。

在洗澡桶下面埋一个半尺长宽、深一尺的封闭式木箱,分别在箱盖和箱壁上凿圆洞。箱盖上面的圆洞跟洗澡桶底部的圆洞正对上,用一段毛竹管相接;箱壁上的圆洞则跟外面伸进来的毛竹套上,这个下水道就严丝合缝不会渗水了。

又在后院挖了一条地下通道,埋了两根打通的长毛竹,直通茅厕,这便解决了倒洗澡水的问题。

林家大哥听了杜鹃一整套设计,高兴极了,觉得学了个新鲜的法门,因此紧赶了一天给做出来,连黄老实和冯氏那屋子也给做了。

这也没什么难的,后来泉水村好些人家都这样做了。

雾气蒙蒙中,两个小女娃面对面坐在桶里,就听哗哗水响,夹着黄鹂娇声嫩语“再讲一个,再讲一个。”

杜鹃一边给小女娃搓背,一边笑道:“你还赖着不想起来?等下水冷了,大姐怎么洗?等到床上再讲就是了。”

这么洗得热乎乎的,往床上一躺,转眼就睡着了,她便能逃过这苦差事。

黄鹂不上当,扭着小身子叫道:“上床就睡着了。我不想睡。你先起去,叫大姐姐进来。你一面穿衣裳,一面讲故事。”

黄雀儿在床前听了,噗嗤一声笑了。

杜鹃气得呵她胳肢窝道:“我们成天都被你使唤得团团转,到晚上也没个歇的。你就是个磨人精…”

床后便传出黄鹂的笑声,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先喊大姐,再喊娘,说二姐欺负她,把水拍得哗啦响,都弄到桶外去了。

因没人理她,后来只得跟杜鹃讨饶。

厨房里,冯氏坐在灶洞后,听着隐隐传来的两闺女嬉笑声,默然无语。再过些日子,家里还是这样吗?

会不会多个儿子?

还是。那家不认账。不把儿子还她?

杜鹃呢。还会不会在黄家?

对于未来,她心里有着不确定的惶恐。

努力想象儿子的模样,怎么也想不起来,最后痴了。

三姐妹的闺房里。闹了一场,杜鹃和黄鹂终于起来了。

雾气中,白嫩嫩两具小身子对着擦水穿衣。黄鹂虽然看着不胖,小胳膊腿却圆滚滚的,十分结实。杜鹃则细挑一些,宛如出水芙蓉。

杜鹃终于明白,为什么她小时候别人喜欢捏她了,因为肉乎乎、滑腻柔嫩的小身子摸着十分软和,她就十分喜欢揉搓黄鹂。

姐俩穿了小衣裳。钻进被窝后,黄鹂便催杜鹃讲故事。

然杜鹃惦记李墩,想静下心来好好想想他,因此说的时候就有些心不在焉。

黄鹂马上就察觉了,闹着杜鹃。甚而骑到她身上去了。

杜鹃被她闹得又痒又憋闷,大叫大笑。

黄雀儿在床后问“你俩闹什么?”

冯氏进来给黄雀儿添热水,见闹得不堪,遂骂道:“黄鹂,你皮痒了?”

黄鹂忙翻身下来,滚到一旁。

杜鹃喘气道:“娘,黄鹂差点把我肋骨都压断了。”

冯氏道:“她作死!哪个叫你惯她?你不晓得打她!”

杜鹃笑道:“我也不打她,等明儿再打一张床,我跟大姐睡里面去。把这床让她一个人睡,称王称霸也不管。”

黄鹂听了不依道:“不许!不许睡里面。”

杜鹃故意疑惑道:“黄鹂,你说吧,咱爹是头号老实人,咱娘也贤惠,咱姐特文静,咱自己更是泉水村第一好女娃,怎么单单你这样霸道,不像咱家人呢?”

黄雀儿听了“嗤”一声笑起来。

冯氏也忍俊不禁,禁不住接道:“她本来就不是咱家人。是我那年上山打山货,捡来的。”

杜鹃脆声大笑。

这恰是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分不清真假了。

黄鹂人小,却把娘的话当了真,由不得就哭起来。

杜鹃急忙翻身,将她抱怀里哄道:“傻子,这点眼力劲都没有。娘那是哄你的!你没听出来?你要真是捡来的,咱家人能那样喜欢你?你可是咱家的活宝呢!”

黄鹂这才不吭声了。

杜鹃又教道:“往后,不管谁说的话,你都要好好想清楚。别人家说什么就是什么,那也忒好骗了。”

冯氏对着床里道:“你还教她?再教都要成精了!”

一边又对黄雀儿道:“雀儿,先别放水。我去把锅里水舀来添上,也洗一把。”

黄雀儿忙道:“我再去烧些水,从新换了娘洗吧。”

杜鹃也道:“娘也真是的,我们都洗了三个人了,还不换水。又不是没柴火烧。”

冯氏道:“我一个老婆子,哪就那样讲究了。你们小女娃,身上干干净净的,又天天洗澡,能有什么!”

说着出去舀水。

就算她被杜鹃逼着改了许多,依旧改不了抠门的习惯。

黄雀儿只得把洗澡水留着没放,自上床去了。

想着娘还要在这洗澡,一时半会儿也睡不着,便跟杜鹃黄鹂挤一头,姐仨说话。

她和杜鹃说起年底几天的安排:明天大扫除,后天炸圆子等,大后天做豆腐、炒米粉子(用来蒸“粉蒸肉”的)…一直说到腊月三十。

中间老被黄鹂打岔,满床就听她叽叽喳喳,问东问西。

冯氏提了水进来添上,三把两把洗了,却不回自己屋里睡,挨到闺女床内,坐在另一头,跟她姊妹聊起天来。

这个冬夜,似乎格外温馨。

第103章 少年

母女几个说起炸圆子、小炸(一种裹了芝麻的面食)、炒麻条(山芋粉做的)等食物,黄鹂听了兴奋不已,也睡不老实了,把两条腿翘起来,贴着床后壁竖直,并把后背使劲往上拱,想要来个倒立,蹬得那床板壁“咚咚”响。

这么一折腾,她裤脚下滑,露出白嫩结实两截小腿。

杜鹃急忙制止道:“别把脖子扭了。”

黄雀儿同声道:“小心冻凉了。”

冯氏却探身打了小闺女一巴掌,骂道:“睡觉也不老实,作精作怪!把床蹬坏了,看我不剥了你的皮。”

黄鹂急忙将腿放下来,缩进被窝。

杜鹃便转了话题,问起外公家的情形,住的地方,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等等。

冯氏抱着膝盖说道:“有什么好玩的,还不是跟咱们这一样,也是山多。就是人多些,隔几里路就一个村子。山也矮许多,路也好走些,有集镇…”

杜鹃就明白了,因为道路好走,人烟就密集些。

人烟密集,那山上就不如这山里物产丰富,自然被*害了。

黄鹂才躺一会就不老实了,翘着脑袋问道:“娘,集镇上都卖些什么?”

冯氏道:“什么都有卖的。”

黄鹂听了不死心,追问道:“什么都卖,那卖什么?”

冯氏笑道:“就你磨牙!吃的、穿的、玩的,都有卖。”

黄鹂听了两眼放光,锲而不舍地追问道:“吃的、穿的、玩的,都卖什么?”

杜鹃和黄雀儿就呵呵笑起来。

冯氏也嗔道:“吃的有各色各样的点心和油炸果子,穿的有各色各样的花布,玩的…哎呀,反正有许多许多。”

她词汇不多,无法应付小闺女的求知*,只好混。

黄鹂显然不满意她的回答,觉得不够详细。因此又埋怨道“就不带我去。真是的!我都五岁了,我那天还去山上捡菌子了呢。”

杜鹃揭露道:“你那叫捡菌子?是我跟姐姐带你上山玩好不好!我们找到菌子,然后喊你捡;还要防止狼来咬你,还要留心蛇咬你;回来的时候你走不动,我们还要背你…”

“啊啊——”

黄鹂尖叫打断,不许她数落自己的“不堪”往事。

冯氏看着几个姐妹吵闹,脸上一直带着笑。

不知不觉,夜深了,她就没走,跟三闺女挤一床睡了。

次日一早冯长顺就走了。说是年底事多。不好耽搁。

冯氏便带着闺女洒扫洗刷。团团转着忙开了。

隔天是腊月二十七,进山打猎的人回来了。有林大猛、林大头、黄老实、林福生和林秋生,甚至九儿和林春都去了。

因为任三禾家在村子外围,靠山近。所以,众人就先把猎物扛到任家,等分好了,再弄回去。

九儿和林春九岁了,皮肤晒得黑黑的,生得十分结实健康。一身短打衣裤,腰里扎着粗布腰带,看去就像十一二岁的小少年。两人年纪虽小,却都将头发束在头顶。为的是方便在山里行走。

九儿跟他爹一样,言谈豪气又爽快,还凶狠。

林春则要沉稳的多,言语也少。但不是沉默寡言和木讷,而是他面对人的时候。总是借着敏锐的观察力,不动声色地打量对方,一旦说话,便十分中肯妥帖。

两少年从四岁起,早晚便跟着任三禾学武。自今年开始,任三禾和林大猛进山打猎就带着他们了,为的是历练。除此外,林春不进山的日子,就跟在大爷爷林里正身后,学木匠基础活计。

算上杜鹃所教,两娃就跟她前世的精英培训一样了。

其中,林春尤其忙碌,因为杜鹃考虑他学木匠的需要,特别教他数学,接下来就要教几何和物理了。

也幸亏他聪明,起早贪黑,竟能应付下来。

这里,还有一事要交代:就是杜鹃眼红传说中的武林高手,便提出也要跟任三禾学武功。

任三禾却摇头,说她不是那块料,也吃不了那个苦。

杜鹃听了不服气,自己是那娇气的人吗?

因此坚决要学。

任三禾无法,便说教她轻功,并一路鞭法和暗器。

从此,杜鹃就陷入了苦不堪言的境地。

但她想要不学了,任三禾却又不许了,压着她继续学。杜鹃迫于压力,只能继续。但还是三天两头找借口逃避早晨的训练。

这话题以后再说。

且说眼前,杜鹃听见后面吵嚷动静,忙和黄鹂赶到小姨家。只见院子中间堆着好些野味,众人正在逐一分配。

林春看见她就笑着叫“杜鹃!”

杜鹃却来不及答应他,先冲黄老实叫道:“爹!”

黄鹂直接扑过去抱住黄老实的大腿,仰头笑道:“爹,你回来刚好。娘在炸油炸果子呢。好香的!”

黄老实忙俯身抱起小闺女,傻笑问道:“可想爹了?”

黄鹂连连点头,道:“想。想得睡不着觉。”

两臂圈住老实爹的脖子,十分地贴心。

杜鹃扑哧一声笑了,瞅着这小丫头哄人不眨眼,心想也不知是谁,睡得跟小猪一样,早上喊都喊不醒。

可是,黄老实显然很享受这话,乐得见牙不见眼。

黄鹂又道:“爹,听见你回来了,大姐就赶忙烧水。你回家就能洗澡了。洗得干干净净的,睡一觉,起来好吃饭的。”

黄老实连声道:“嗳,嗳!好,好!爹马上回家。”

看着这温馨的一幕,林大头不甘心地问黄老实:“老实兄弟,你怎么生了仨闺女呢?”

有四个儿子的他居然会嫉妒黄老实,要是搁以前,说了他自己都不信。

可这是千真万确的。

谁家养三个女娃,还过得这么滋润?

谁家女娃有黄家女娃贴心?

每天每天,听着隔壁小女娃娇声嫩嫩地喊爹娘,他心里就直冒酸水。

同样是干活回家,黄家闺女必定把样样事都弄得妥妥帖帖:热水打好,洗脸布拿好。吃的喝的端上来,那老实坨子只管享受就行了;他家呢,要不是春他娘动手,几个小子能弄得一团糟。

嗯,也就春儿强些。

林大头满心不服,黄老实却以为他又在嘲笑自己,“哼”了一声道:“怎么的?我不能生儿子,还不能生闺女?那你让我生什么?”

林大猛等人哈哈大笑。

杜鹃打击林大头道:“爹,大头伯伯这是眼气你呢,有贴心的闺女做小棉袄呢。你就没听出来?”

黄老实听后睁大眼睛问“真的?”

神情不免洋洋得意起来。

林大头气呼呼地瞪着杜鹃。拿她无法可想。

见爹又在杜鹃面前吃瘪。林春急忙招呼她过去看野味。道:“杜鹃,来,看这只山鸡,这是我猎的。那个兔子是九儿打的…”

杜鹃就跟他过去了。看见他两只手掌都缠着布条,忙问他是不是受伤了。

林春笑说,手上蹭破了,没大不了的事,这么绑着,为的是扛猎物方便。又滔滔不绝地说打猎经过,九儿在旁补充。

杜鹃听得眼都不眨,羡慕地说哪回要跟他们一块去。

却见任三禾瞟了她一眼,一副不赞同的神情。

林春还没怎样。九儿立即怂恿,说“你跟着我,什么都不用怕。走不动,我还能背你。我力气可大了。杜鹃,有你跟着。咱们就不用啃冷馒头了。”

杜鹃忙道:“林春不是会烤肉了么?我还帮他准备了调料。你们怎么还啃冷馒头?”

九儿咧嘴笑道:“林春比你做的还是要差些。”

林春白了他一眼,道:“下回你甭想吃!”

正说着,秋生走过来。

他今年十四岁,看去像个大人了。

他手里捧着一截黑不溜秋的树根,约有半尺粗、一尺长,送到杜鹃面前,道:“杜鹃,这个给你。我瞧你总爱捡那些破烂东西。这个你可喜欢?”

杜鹃失笑道:“那不是破烂,那是…咦,这中间烂空了?里面还长了棵小松树呢。哎哟,这个好。我喜欢!”

秋生就笑了,道:“喜欢就好。我还怕白捡了来呢。”

杜鹃连声道:“不白捡。这个都不用太费工夫雕琢了,让里面的松树长大,做盆景也行。要是松树养不活,就把里面清理干净了,当个天然古朴的花瓶,比瓷器花瓶要别致的多呢。”

那边任三禾听了疑惑:她见过瓷器吗?

或许是在九儿家见过的吧,林家也有几件瓷器的。

九儿见杜鹃爱不释手地举着那烂空了树心的破树根反复端详,问秋生道:“秋生哥,你什么时候捡的这东西?先头怎没见你拿出来?”

林春没吭声,目光闪闪地看着大哥。

秋生愣了下,然后才笑道:“我跟大伯一块的时候捡的。搁包袱里差点都忘了。这不,看见杜鹃才又想起来。”

杜鹃捧着树根问林春:“你说,是等这里面松树长大了做盆景好呢,还是把表皮刮光了,做成根雕花瓶好?”

林春接过那树根,轻轻拍了拍,道:“这树根里面烂了,外面结实的很。应该风吹日晒好几年了,不会再烂了。先养着吧。等过几年,我帮你做成根雕花瓶。”

现在,他还没那手艺。

杜鹃听了急忙点头。

干爷爷手艺好,可她不能为了这点小事麻烦人家。要是林春手艺学成了,那就不同了。

林春指着那树皮表面突出的包包和节梗,道:“瞧这里,能雕成岩石,旁边长着一棵古松;这边,刻成一道水流;上面是云彩…”

他虽然技艺未成,但受太爷爷熏陶教导有几个年头了,加上杜鹃刻意指点,他自己又有灵性,因而极能展开想象。

这也是林家让九儿学打猎,却选他继承木匠手艺的主要原因。林家的木匠,不同于一般的木匠,一般家族子孙资质不够的,都不让学,说是学出二流手艺,一代一代传下去,总有一天把老祖宗留下的手艺给弄没了。

第104章 黄家有女初长成(一更)

杜鹃听了他的话,点头赞叹,又纠正道:“这个叫‘瀑布’。下面坑洼的地方,正好刻成深潭。瞧这旁边,斑斑点点的,不像水花四溅么?”

林春凝神细看,果然是这样。

他嘴边漾起一抹微笑,仿佛心神已经沉入自己和杜鹃构造的境界里,站到那瀑布冲击的水潭旁边了,甚至都能感觉到水珠溅到身上的凉意。

杜鹃看着他的神情,不禁感叹:天赋,真的很重要!

林春敏锐的感触,即便才九岁,也已经远超常人。

自杜鹃说喜欢那树根,秋生便满心舒畅。

正笑着,忽见三弟和杜鹃头挨头凑在一处研究那树根,脸上笑就没了,代之而起的是失落和忡怅。

九儿见那两人说的热闹,也挤了过来。

林春这才从根雕的境界中退出,刚要把那树根递给杜鹃,就被一个冲过来的小身子撞得一歪,“三哥,给我!给我!”

林春忙举起树根,不让他碰,道:“冬生,你要这个干什么?吃不能吃,玩不好玩。”

冬生扯着他袖子跳脚喊道:“就要,就要!”

杜鹃忙对林春使了个眼色,示意他给他。

小娃儿,不过是图新鲜,见别人稀罕,也跟着起哄。回头觉得没什么好玩的,就丢开手了。

林春便将那树根递给四弟捧着,“不许拔里面的树。”

树根却是有些分量的,压得冬生手一沉。

黄鹂在旁见了,双臂一搂抱,夺了过去,道:“给我!秋生哥哥给二姐姐的。”

冬生毫不示弱,劈手又夺了回去,梗着小脑袋傲然道:“是我大哥捡的!给我的!”

黄鹂虽比他小一岁,却极有眼色。

她迅速判断“敌我”形势,估计再夺也是夺不回来的,便放软声音道:“冬生哥哥。给我玩玩好不好?”

冬生听了很得意,一扬小下巴,道:“你再喊哥哥一声。”

杜鹃听了,差点咬了自己舌头。

就见黄鹂从善如流,脆声喊道:“冬生哥哥!好哥哥!好冬生哥哥!”

冬生便满意地将那树根递给小女娃了。

众人都看呆了,也听傻了。

林大猛一阵朗笑,瞅着黄鹂对黄老实道:“别说大头眼气,连我也不服气了:老实兄弟,你说你这三闺女是怎么养的?”

言下之意,你家三个闺女没一个像你老实坨子的。

黄老实呵呵傻笑。

林大头愁眉苦脸。

他可不光是眼气黄老实。他还发愁呢。

瞅瞅自家几个小子:除了老大秋生。林春还在吃奶的时候就认准杜鹃。现在更不用说;老二夏生吧,他也看得真真的,好几回从家里偷吃的送给黄雀儿;这小儿子冬生,别看平日里跩得跟二五一样。却总被黄鹂哄得团团转。

儿子这样,弄得他这个当爹的在黄老实跟前都矮了半截,再不敢对黄老实冷嘲热讽了,也不敢像以前一样跟黄家算小气抠门的账。

总之,在儿子们跟竹笋一样节节拔高后,他这个当爹的却在黄老实面前弯下了腰——儿子再好,也得娶媳妇呀!

至于当公公的威风,还是等儿媳妇娶进门再抖起来吧!

眼下,他就得在黄老实跟前装孙子。

告诉他娶别人家的闺女?

笑话。黄家的闺女是别家闺女能比的?

就拿杜鹃来说,长得好、性子讨喜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她能干。

比如煮饭烧菜,人家小女娃都是跟娘学煮饭烧菜。好些人学会了也就罢了,少数用心的人手艺好些。也只是好些。可她不同,她格外用心,几乎比林春学手艺还用心。满村里,只要是谁家媳妇老娘有一样菜做的好,她都上门讨教过。

她这么用心的结果就是:不管跟谁学做什么菜,最后肯定比那人做得更好。

这样的女娃谁不想讨回家做儿媳妇?

黄雀儿虽比杜鹃略差些,也比村里其他女娃要强许多。

至于黄鹂,那更是个小人精,他最喜欢这样的。

所以,黄家闺女就是好!

他一定要娶黄家闺女做儿媳妇!

就算不能三个都娶,也要争取娶两个!

最少不能少于一个,那就是杜鹃!

他呀,巴不得黄家和林家两家合一家才好,哪怕将来给黄老实和冯氏养老送终也没问题。反正人活一百岁,横竖都要死的,又不是多大的难事。

可是杜鹃…

唉,还有个九儿呢!

他看着围着杜鹃直打转的侄子九儿,满心纠结难受,在心里埋怨道,这小子,全村那么多闺女,干什么非要跟弟弟抢媳妇呢?

不行,他得跟黄家提当年定亲的事了…

正想着,林大猛和任三禾已经把野味分好了。

黄老实分了三只兔子、三只野鸡,另外还有八斤鹿肉、八斤羊肉、十斤獐子肉。

这已经够多了,毕竟他没打猎,就跟着当苦力了。

杜鹃也直接跟任三禾说过,不要分许多肉给爹,以免旁人眼红,占了便宜还得罪人。反正肉放在小姨家,他们想吃就来要,还方便呢。

林大头急忙道:“老实兄弟才分这点?这哪够!正月里她外公怕是要来呢。把我们的让些给他吧。”

瞧,这就开始示好了。

杜鹃急忙道:“不用,不用。我爹又没出力。林春和九儿还猎了野鸡和兔子呢,我爹一样没猎,要是分许多,我们不好意思。我外公来,都是在小姨家吃饭,我们有什么烧什么,外公不会怪的。”

任三禾也拦住林大头,叫他别多事。

林大头想卖人情没卖成,只得罢了。急忙喊林春,帮黄叔把野味送过去,妹妹拎不动。

于是,老实爹提了肉,杜鹃两手各拎一只鸡,林春把剩下的鸡和兔子提了。一齐往前边来。

黄鹂不肯走,说要在小姨家在玩会。

杜鹃也不管她,反正小姨这里跟自己家一样的。只嘱咐她,回头别忘了把那树根捧回来。

说完,又对秋生笑道:“多谢秋生哥哥了。”

秋生立即笑道:“谢什么。不过是捡了个破树根。等下我带黄鹂送过去。”

杜鹃点点头道:“嗳!”转身走了。

秋生看着她和三弟并肩而去的背影,心里忽然颤了下。

路上,林春笑问道:“杜鹃,今天有空么?”

他是问学习的事。

杜鹃道:“这两天忙呢。家里准备年货。等吃了晌午饭,你过来,我给你讲几道题。再布置些作业。你自己抽空做。作业我都准备好了。”

林春忙点头。

杜鹃又问他。过年舞狮子的事,可要花工夫练习。

每年过年,泉水村自己舞狮子助兴。林春和九儿跟任三禾学了武,加上少年身子柔健。去年舞了一路小狮子,看得村里人赞不绝口。因此,今年大伙都要求他俩继续舞。

林春道:“练什么,谁有那空闲!还不是想怎么舞就怎么舞。我跟九儿哥习武,不就跟练习一样了。比那还难呢。杜鹃,你想看什么样的?”

他忙得很,便不肯浪费工夫在这上头。

忽然又想起杜鹃也许爱看,便问她。

杜鹃道:“正是你说的,你们习武的时候就跟练习一样了。你不如把那狮子行头弄来。边舞边练,要小姨夫指点指点。多一门技艺总是好的。”

林春就笑着点点头。

到了黄家,林春将手里的猎物放在厨房门口,对杜鹃一笑,“我等会来。”说完。不等她谢,转身就跑了。

杜鹃也不在意,冲厨房里喊道:“娘!”

冯氏正在擀面皮,听见喊声,忙端着两只手走出来。

她朝地上扫了一眼,又瞄见黄老实手上的肉,满脸笑容地说:“把肉拿进来挂着。当心猫拖走了。”

黄雀儿也奔出来,欢喜地叫道:“哎哟,分了这么多!爹,我烧了热水,你先去洗澡。”

黄老实鼻子里闻见一股油香,又见她娘俩都系着围裙,包着头巾,正忙活呢,立即也高兴起来,忙道:“不急。我先给你们搭把手,等忙完了再洗去。”

冯氏却皱眉喝斥道:“帮什么忙?还不快去洗呢!把你那一身狗皮衣裳给换了。在山上钻了几天,进门连拍都没拍一下,就往灶房钻。咱这是做吃的东西,你这样要是沾了手,谁还敢吃?”

杜鹃也劝道:“爹,你不洗也不成啊,里面大锅装了一锅水,我们等你把水舀走了,好用锅呢。”

黄老实听了,傻笑道:“那,我就先洗去了。”

黄雀儿用大桶舀了热水,对他道:“换的衣裳和洗澡布都拿好了,就搁在洗澡桶旁边的箱子上。”

黄老实满意地点头,自己提了热水进房去。

冯氏冲他背影喊道:“把头也洗洗。床上被子我们昨儿都洗干净了。你要不洗头,晚上别想上床睡!”

杜鹃和黄雀儿听了都笑。

杜鹃一边洗手,一边问冯氏:“娘,开始炸了?”

冯氏忙道:“那肉圆子还没拌。你不说你来拌么?”

杜鹃点头,挽了挽袖子,将洗好沥干的木盆端到案板上,就忙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