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小就把这些灌输给林春,希望他把自己当妹妹和朋友,不要产生其他想法,从而预防将来可能有的伤害。

也真是怪了,她根本没办法像对待前世那些追求者一样,对小林春置之不理。虽然没有爱情。却有一种刻骨的亲情,使她居然放不下他。

她觉得为了避免将来的麻烦,从小就不理林春,她根本做不到;而且她也怀疑,不理他是否有用——这孩子对她太执着了!

鉴于这两点,她只能另辟蹊径防患于未然了。

什么都不做肯定不成,照这趋势发展下去,林春长大开窍后,爱上她是必然的,那时要怎么办?

当然。以林春的性子。是不会堕落到自杀的。但是。哪怕想到他心里会痛苦,她也有些不舍和痛心。所以她便用疏导的法子。

且说眼下,杜鹃看着小少年闪闪发亮的眼睛,咳嗽了一声才道:“这个也说不好。也许明年就来了,也许要等到我长大才来。林春,你怎么想起来问这个?”

林春面色微微发红,讪讪地笑道:“我就问问。”

停了下又认真道:“我想看看他是什么样的。”

杜鹃心里“咯噔”一下,有了不好的预感:不会他这么早就情窦初开了吧?以她估计,怎么也应该到十二三岁才会有懵懂的感觉才对。

她便不起身,把两手撑在桌上,托着下巴道:“谁知道他什么时候来!林春,从小别人就说我是你媳妇。我却不能做你媳妇,你不生气吧?”

林春吓了一跳,没料到她就这样说了出来。

他慌忙道:“没…没生气!”

杜鹃噗嗤一声笑了,尽量用轻松的口气说道:“鱼娘娘说,人活在世上。不能凡事都心想事成,但应该珍惜眼前。比如说吧,我每回去干娘家,总是想,我怎么不是老太太的重孙女呢?我要是在林家,那该多好!可那是不可能的,我是黄家的孙女。瞧,我也每天高高兴兴的,不会因为爷爷奶奶不喜欢我难过。”

林春听懂了杜鹃这番话,连连点头。

杜鹃又小声道:“我跟你说,咱们从小一块长大,跟亲兄妹一样亲,要我不理你,我做不到。所以我才把那个梦跟你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情缘。我的美人鱼娘娘跟我说了,你的没人跟你说,其实你也是有的。将来你会有一个妻子,是你前生牵扯不断的爱人。”

林春显露孩童本性,不觉得羞,反而笑起来。

杜鹃道:“你不信?“

林春咧嘴笑道:“我信。你说,到时候她从哪冒出来呢?”

杜鹃白了他一眼,道:“什么冒出来,是遇上!说不定你在山上打猎,然后救了一个美丽的女子,然后…”

话未说完,林春就大笑。接着又赶紧捂住嘴,小心回头对房门口看了一眼,怕被外面人听见。

他觉得杜鹃想象力太丰富了,十分有趣。

杜鹃愈发兴起,凑近他认真道:“是真的!我跟你说哦,这两个人的缘分,是很奇妙的,你不可小看。有人说,前世五百年的回眸才换来今生的一次擦肩而过…”

她娓娓动听地说起那个故事:一个女孩在茫茫人海中一眼看见了自己想要嫁的男人,却错过了。为了再看他一眼,她求了佛祖,整整修炼了五百年才如愿。她不满足,还想摸他一下,于是又修炼了五百年。佛祖说,想要成为他的妻子,还得再修炼。女孩说不必了,爱他不一定要成为他的妻子。佛祖松了口气,这才说有另一个男人已经等了她一千年了…

林春震惊了,他从未听说过这样的故事。

或者说,从未听说过这样的比拟。

有人为他修炼了一千年吗?

他这样喜欢杜鹃,又为她修炼了多少年呢?

“…所以说,咱们行事要坚持,要有首有尾,但有时候也要学会洒然放手,珍惜眼前。因为,说不定眼前就有你忽视的人和事,她(他)已经等了你几千年了…”

林春听痴了。

他本是极聪明的,很快便想通某些关窍;再者,他到底年幼,对情爱尚无刻骨体验,因此想了一会,就爽朗地对杜鹃道:“我每天都能看见你,跟你说话;你还教我读书认字,连九儿哥哥都不能这样,瞧我的运气多好。杜鹃,你别怕。我一定不让爹逼你嫁我。我当你是妹妹一样的。”

杜鹃听了本该高兴的,然心里却有些内疚。

但若不这样,将来对他伤害更大。

所以,她换上轻松的笑脸,故意问道:“林春,你觉得,将来你的妻子会是什么样的呢?”

林春又呵呵笑起来,这回有点害羞了。

杜鹃神秘兮兮地说道:“你记住了:有一天你见了一个女孩,心里一动,还放不下她。那就是了。成为你妻子的那个人。至少已经等了你一万年了。”

林春本来是笑的。蓦然神情一僵。

他头一次对杜鹃所说的话产生怀疑。

照她这样说的,他的妻子只能是杜鹃了。因为从小到大,他从未留心过她以外的其他女娃,他也不认为将来有一天会在山上救一个美丽的女子。见了她就心里一动。

一万年啊!

他是不是已经等了杜鹃九千年,因为修炼不够,所以娶不成她呢?

要是这样的话,那他这辈子就做杜鹃的哥哥,再努力修炼一千年,甚至三千年,争取等下辈子娶她。

他郑重地在心里下决心。

可是,真有女娃也为他修炼了一万年吗?

少年困惑了。

“杜鹃,你嫁人了。还理我吗?”

“当然了。为什么不理你?”

少年听了十分喜悦。

杜鹃忽然坐直身子,肃然对林春道:“我说这么多,是希望你每天都开开心心的,别总是患得患失。人生注定不能十全十美,我们要胸怀开阔。洒然面对…”

“…比如咱们,从小生活在山里,跟外面那些富贵人家不能比。要是我们出生在富贵之家,就能有机会学好多东西,见很多世面,吃穿都是上上等的;但是,就有人因为这富贵堕落了,被毁灭了。那你说富贵是好还是坏?我们生在贫穷的山野村庄,因此比那些富贵人家的娃儿有了更多历练的机会,更容易成材;可是,也有的人埋怨老天爷不公,让他贫穷,所以他没机会成材。你说,这贫穷是好还是不好?”

林春听得目光炯炯。

杜鹃不作声,等他自己悟透。

过了会,他才道:“有的人争气,有的人不争气。争气的人穷也好,富也好,他都能成材;不争气的投生到穷家,就是懒鬼;投生到富贵之家,肯定是不学无术的纨绔。”

杜鹃赞赏地笑道:“对,这便是‘因人而异’了。可一个人争气不争气,虽然也受天生的性格影响,后天教导和历练也很重要。我之前跟你说那许多,就是希望你不管在任何情形下,都要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不被外物影响心志。”

说到这,她话语变得铿锵有力,小脸上神情肃然。

没法子,当老师的,时不时会把为人师表的架子端出来。

林春受她感染,也肃然端坐,用心听着。

这会儿,他觉得杜鹃妹妹身上有种说不出的威严,使得他不敢嬉笑,更不敢只当她是妹妹,仿佛面对师傅任三禾一般。

“…你记住:咱们虽然是山里娃,看起来是毫不起眼的蝼蚁一般的人物,但你一定要有顽强坚韧的心志。这样,无论身处穷乡僻壤或者富贵温柔之乡,都能保持本心。就如颜回般,‘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不改其乐。’”

林春眼睛闪了闪,问道:“这个我懂。可是,杜鹃,这跟前面…”

他到底还是太小了,联想之前所说,竟解不过来。

杜鹃道:“一样的道理。比如有人看上一个女子,若是那富贵的,会不择手段,哪怕是抢也要抢回家。最后得不到真心,只不过弄一具行尸走肉。若是那穷的,人家不愿嫁他,他便会自卑,从此绝望、堕落而不能自拔…”

林春越听眼睛瞪越大,最后忍无可忍,打断杜鹃的话道:“我才不会变成那样的人呢!”

杜鹃摇头,更严肃道:“你以为我说着玩呢?你没经历过富贵名利的诱惑,不知道其中滋味,先别说早了。听小姨父说,那个很厉害的,跟中毒一样。要不许多读书人最后都堕落了。什么事干不出来?”

第108章 不肯娶(二更)

林春这才重视,郑重点头。

静想了会,仿佛消化了刚才那番话,才道:“杜鹃,我都记得了。杜鹃,你怎么这么聪明,什么都懂?”

他显然郁闷了,觉得自己再用功也赶不上杜鹃。

杜鹃汗颜,心想你自己才是聪明的那个,我整整作弊了二十多年哪!

“你才聪明呢。我只学一样,你学好多样,又练武。你这样说,是笑话我不如你?”她狡猾地问。

“不是的!”林春果然上当,赶紧解释。

忽见杜鹃眼中带笑,方才醒悟过来,也跟着一笑。

他对外看了看,道:“我走了,去大爷爷家看看。”

杜鹃忙叮嘱道:“去吧。记得别晚上点灯看书,尽量白天看。天黑的时候就习武。”

林春答应了,一面往外走去。

走到门口,忽想起什么,又转头疾步奔回来,凑近杜鹃小声道:“过年后,你爷爷奶奶要是让你去梨树沟村,你千万别去。”

杜鹃听了一愣,也没想其他,点头道:“我不去。过年后我跟娘出山,去外婆家。”

林春立即警惕起来,觉得杜鹃去外婆家也不安全。

他脑中还记得当年冯长顺逼冯氏弃夫的情形。他如今长大了,又读了不少书,知道被休是怎么回事,因此连带对冯长顺也不喜欢。

“怎么好好的要去你外婆家?什么时候去?”

“不是好好的要去。我长这么大都没出山过呢。连你还出去过几次呢。放心,没事的,小姨和小姨父也都去。大概要过了正月十五再去。”

听说任三禾也去,林春这才放心。

看看杜鹃,心思又转开了。

想了会,他笑着说道:“三十晚上我先舞狮子给你们看。”

杜鹃忙点头,催着他一块走出去了。

冯氏居然在外面厅堂,正跟黄雀儿黄鹂用筛子捡择花生和瓜子。见一对小人走出来,她眼中闪过一丝复杂和犹豫,接着就招呼道:“春儿。教好了?来,吃点油炸果子。刚要给你送进去的,怕吵了你们,就搁外边了。”

林春也没客气,上前在桌上的碗里抓了一把小炸条吃了起来,“好香,又脆。婶子做的真好!”

冯氏笑道:“不是我,是杜鹃炸的,面粉是雀儿和的。”

她的笑容有些尴尬,不知该自豪还是该惭愧。

闺女能干她当然自豪。只是自己一把年纪了。家里的事却插不上手了。总有些惭愧。

林春朝杜鹃看了一眼,笑道:“她们再能干,那也是婶子教的好。要不家家都有闺女,就婶子的闺女比人强。”

这话挠在冯氏痒处。顿时眉开眼笑,“我哪会教什么。要说你教杜鹃认字也是对她们好的,懂得多,认得字到底不一样。不像我们,老粗的一个人…”

她高兴地语无伦次起来。

杜鹃挑眉看着林春,满脸戏谑。

林春被她看得不好意思,忙转头道:“婶子,我先走了。”

冯氏忙道:“走啊?回头再来。婶子明儿打豆腐,杜鹃说要煮五香茶叶干。来吃啊!”

林春高声答应“好”。飞一般地去了。

杜鹃见他走了,娘的精神依然处于自豪的亢奋状态,和黄雀儿对视一眼,都抿嘴偷笑。

她问黄雀儿道:“下午炒花生和瓜子?”

黄雀儿点点头。

杜鹃道:“依我说,咱多炒几斤瓜子。花生少炒些,再另煮些五香花生,这个吃了不上火。”

冯氏道:“你又想起来折腾!”

杜鹃道:“也不算折腾,好容易的:晚上把花生下锅,煮开了水焖一夜,第二天就好了。”

黄鹂立即叫道:“煮!煮!娘,让二姐煮!”

冯氏三个闺女都兴致勃勃,也不再阻拦。家中日子越来越兴旺,她只有高兴的。又想起林春刚才的话,越发的满足,便道:“煮就煮。你们不怕烦,我不管。”

于是,杜鹃三姊妹下午又在厨房耗了半天,炒完花生炒瓜子,炒完瓜子再煮花生。过年的脚步越来越近,锅灶总没个停歇的,人的心也跟着臌胀期盼。

晚上,隔壁又响起林大头的骂声,还是骂林春的。

杜鹃奇怪极了:发神经啊,大过年的老骂儿子?

林春那么听话聪慧孝顺的一个娃,有什么可让他骂的!

她不知不觉就怪上了林大头。

殊不知林大头可憋屈了,被林春整的。

吃过晚饭后,林春趁空对爹娘说了任三禾交代的话。

林大头和媳妇虽然生气,却知道他说得有道理。

将黄老爹和黄大娘痛骂一顿后,林大头才道:“那也不能干看着,这事得先跟你老实叔和婶子私下说说。”

林春不满道:“都说了不提,还私下说什么?”

林大头瞪眼道:“那也要给他们提个醒。不然他们都忘了还有那一回事呢。”

林春道:“根本就没定亲!忘不忘的,有什么要紧。”

林大头火气一冒,再也忍不住,抬手照头就给了他一巴掌,骂道:“我怎么养了你这个蠢小子!你爹白操了那许多的心,你娘白费了那许多奶,都白给人养闺女了?”

大头媳妇忙拍了男人一巴掌,唬着脸道:“你做什么打他?”又转头对林春道:“春儿,杜鹃可是顶好的女娃…”

林春蹙着小眉头打断他们的话,道:“爹也没白操心,娘也没白喂奶。杜鹃不管做了什么稀奇好吃的,都会送一碗来给我们吃。你们比大伯父和大伯娘还先吃到呢,他们还是她的干爹娘呢。师傅是杜鹃的小姨父,送了咱们多少野味吃了?算起来,爹跟娘还赚了呢!”

还有一句话他没说:杜鹃教他的东西,更是数不清。

林大头哪里说得过林春!

这个儿子,不仅学木匠习武,还读了许多书。

每每见他拿着书看,又写又算的,他都敬畏不已。

便是他爷爷——林老太爷当年也没读过这么多书,因此千叮咛万嘱咐。不许他以家里琐事为难林春。

曾经最令他自豪的儿子,如今犯起倔脾气来了,把他气得半死,追问道:“那你是不想娶杜鹃了?”

林春愣了下,毫不犹豫地回道:“不想!”

杜鹃都那样说了,他怎能不帮她呢。

要是林家横插一脚,她前世的夫君找来怎么办?

他才不要叫杜鹃为难呢,也不要做杜鹃口中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

所以,他回答得很肯定、很坚决。

林大头恨得牙痒痒的,和媳妇对视一眼。无法可想。

剧烈喘了两口气。忽然道:“你不想。好的很!那爹也不用费心找黄家了。前儿你大伯娘娘家兄弟过来,见了你很喜欢,跟你大伯说,想把二闺女红子说给你。你不想娶杜鹃。爹就帮你定下红子表妹吧。”

林春听愣住了。

翻着眼睛想,红子表妹,那是谁呢?

长什么样的?

大头媳妇见儿子发怔,提醒道:“就是去年跟你水秀姐姐来咱们家的,穿蓝衣裳的,不大说话,见人就脸红的那个女娃。”

林春脑海里浮现一个怯生生的小女娃的身影,不禁浑身一激灵,大声道:“不成!”

等了一万年哪!

难道就是那样的?

那可不成。就算等了一亿年也不成。

他心肠忽然硬了起来,发现头先听杜鹃说的,几千年一万年,那些特别令他震动的数字,此刻变得毫无意义起来。

林大头学问不如儿子。胜在活得年头长。跟林春比,他无异于老奸巨猾的狐狸。

因此,见儿子一脸难受、神情变幻莫测的样子,他反轻松地笑起来,道:“怎么不成?红子又勤快又本分,说起来,比杜鹃那丫头强多了。杜鹃瞧着好,其实也不大好,有些…”

他停下来,想找些杜鹃的缺点数落数落。

绞尽脑汁,却发现根本找不出。

那丫头,长得好看又能干,嘴巴甜还贤惠;最最主要的是心善,便是她爷爷奶奶那样对她,她虽应付的妥妥当当的,也没不孝顺,实在叫人没法不喜欢。

就算她一直不给他好脸,他也没法不喜欢她。

意识到这点,他不禁又生气又郁闷,再一次嫉妒黄老实:怎么就能生出那样的闺女来呢?

老天爷真是太不讲规矩了,不是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子儿子会打洞”么,老实坨子的闺女怎么能那么出色呢?

对于林春这么有灵性,他就觉得很符合常理。

林春见爹一副要编排杜鹃的模样,心下不喜;又觉得自己费了半天口舌,也没说服他们,到底年小,就耍起小娃儿脾气,道:“你要真定了她,娶回来我也挂那晾着她。”

说完起身就跑了。

把媳妇挂那晾着,就是守活寡的意思。

这话是林春听大伯娘跟人扯闲话得来的,以为就是不睬媳妇,并不太理解其真正的含义,但这时说出来,却是恰恰好。

林大头听了,气得撵出去,站在门口冲着黑漆漆的夜色骂道:“你小子有种!有种晚上就别回来!从今后也别回来!”

骂骂咧咧半天,方才转头进屋。

不料转脸就看见身后竖着老高一座黑影,吓得他大叫“娘嗳!”蹬蹬后退两步,差点跌下台阶。

第109章 姊妹花(三更)

那黑影急忙上前扶住他道:“爹,是我。”

听见声音,又模糊看清是大儿子秋生,林大头才松了口气,没好气地骂道:“黑咕隆咚的,你站这,想把你爹吓死啊?你也嫌弃我了?”

“爹,我…”秋生尴尬地解释。

可是,不等他说完,林大头就进屋去了。

秋生立在廊檐下的黑暗中,望着透出朦胧微光的屋里,几次鼓起勇气,想进屋去跟爹说出心中所想,又几次颓然止步。

他实在没把握、没信心。

反复踌躇,就呆呆地站在黑暗中,不知多久。

过了一会,九儿在院外高喊道:“林春!”

不等秋生答应,林大头在屋里大声道:“走了!”声音有些不耐烦,充满怨气。

能不怨吗?

这当口听见侄儿的声音,他更加心烦意乱。

本来自家就比不过大猛哥家底厚、有财势,林春还这样,这是成心把媳妇往九儿那边推呢。

没见过这么傻的儿子!

一定是杜鹃那丫头捣的鬼!

不然,林春那么喜欢她,能不想娶她?

这丫头,从小就把他儿子拿捏得死死的,忒不让他省心。

不行,他一定要想法子。

怎么着也要把杜鹃娶进门。

不说林大头充分“开动”他的大头想主意算计杜鹃,被算计的人累了一天,正呼天呼地的大睡呢。

朦胧中,忽觉有人掀被子下床,又听见外面“咕咕”鸡叫,她便知道天明了。定是爹娘放的鸡。因为今天他们要起早,去后面跟小姨合伙做豆腐。

睁开眼睛一看,黄雀儿果然起床了,外面晨光蒙蒙。

她闭上眼睛眯了会,才鼓足了勇气,狠心掀开被子。将脚伸下床。就怕动作慢了,自己贪念被窝的温暖,又要赖半天床。

黄雀儿见她这样子,噗嗤一声笑了。

二妹每天早上起床,都咬牙切齿的,跟什么似的。

还有小妹,被子都掀开了,她还跟个老鼠子一样,直往床里钻。要是不花大力气,别想弄醒她。

冬日的清晨。空气寒凉。

杜鹃被冷气一激。总算醒透了。

她一边穿衣。一边回头望向蜷缩成一团,脑袋和上半身钻进被窝,却把屁|股露在外面的黄鹂,喊道:“起来了!黄鹂。”

黄鹂根本无声息。

杜鹃又大叫了两声。上演每天早上必演的“起床戏”。

见没效果,杜鹃眼珠一转,忽然对黄雀儿道:“这肉这么炕干了,嚼着真香!还软和,不卡牙。姐姐,咱把所有的肉都切成小块,这样吃起来方便。”

黄雀儿已经穿好了衣裳,正坐在妆台前,用木梳一下一下梳着柔顺的长发。闻言愕然转脸。

见杜鹃对她挤眼,顿时反应过来。

她一边无声地笑,一边看向床上。

果然,就听床上有人问道:“肉好了?”

声音清醒精神,一点不带慵懒含糊。可见睡觉的人彻底被吸引了,也彻底被惊醒了。

杜鹃转头,只见黄鹂跪坐在床上,披散着一头短发,正目光炯炯地看着她问,神情十分关切。

她实在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黄雀儿也笑了。

黄鹂这才发现被耍,气鼓鼓地咕哝道:“二姐最坏!”

杜鹃见她作势要钻进被窝,忙道:“我怎坏了?那肉焖了一晚上,不用问也好了。你确定还要睡,不起来去尝尝?五香花生肯定也是煮好了的。别怪我没提醒你哦!”

黄鹂听了,飞快地爬到床沿边,溜下去,站在踏板上,开始穿衣。

杜鹃已经穿好,嫌弃她太慢,把衣裳拿过来,一件一件帮着往她身上套,一边开始晨诵。

杜鹃:“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

黄鹂:“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

杜鹃:“古木无人径,深山何处钟。”

黄鹂:“泉声咽危石,日色冷青松。”

杜鹃:“声喧乱石中,色静深松里。”

黄鹂:“漾漾泛菱荇,澄澄映葭苇。”

“背九九乘法表。”

“一一得一,一二得二,…”

“五乘以九等于多少?”

“五九四十五。”

“八乘以六等于多少?”

“八六…六八四十八。”

朗朗晨诵和对答中,三人飞快梳妆完毕,又将床铺收拾了,被子叠整齐,这才出来往厨房去。

黄鹂边走边快乐念叨:“初一早上,我就能穿新衣裳了。”

杜鹃问道:“就那么想穿新衣?”

黄鹂道:“当然了。新衣裳好看。”

杜鹃忍不住教训道:“要好看,就好好走路。这么扭来拐去的,像什么样子!真正好看的女娃,应该不管穿什么样的衣裳,其笑容举止都赏心悦目,而不是你这样的。那些靠新衣裳才能撑起来的,都不算真正的好看。”

黄鹂本来又蹦又扭,闻言慌忙站直了,规规矩矩地走。

杜鹃又道:“叫你好好的走,也不是这么木呆呆的死板。如果这样装模作样,还不如刚才呢。”

黄鹂不满地仰头道:“二姐姐,到底要我怎样走?”

黄雀儿就嘻嘻笑起来。

杜鹃也郁闷不已,费力地解释道:“我就是叫你别扭扭捏捏做怪样子,但也不要蹩手蹩脚不敢动,总要自然点。说笑走路,自然就是最好了。不要为了引人注意,装模作样搞些动作出来。”

黄鹂“哦”了一声,神情还是懵懂。

进了厨房,黄雀儿找出围裙系上,头巾扎上,便开始忙活起来,一边对杜鹃道:“就你有那么些耐心教她。我就没耐心,管她怎么走。”

杜鹃也一样收拾,又不放心地问黄雀儿道:“哎呀,我这样子是不是特别像个唠叨的老婆子?姐姐,我比以前啰嗦许多吧?都是这丫头磨出来的。”

黄雀儿笑道:“你也就对这丫头才啰嗦。”

她说得很委婉。杜鹃听了却咬牙,朝黄鹂命令道:“去,拿扫把把堂屋、房间、院子都扫一遍。不许糊弄,要扫到边角,床底下也要扫到。”

黄鹂乖乖点头,拎着小扫帚就去了。

黄雀儿站在灶台里面,用一个大篮子盛里面大锅里的五香花生;杜鹃则掀开外面中锅的锅盖,顿时一股浓郁的肉香味散发开来。

杜鹃看着锅里焖透收干了水的酱红色肉块,忍住腮帮子冒口水,道:“还真是香。姐姐。先把花生盛起来。把大锅腾空了。烧些热水清洗砧板和刀,我要把这肉切小块装罐子。”

黄雀儿点头,动作麻利地将花生盛了,拎到外面沥水。

然后。刷锅,烧水。

杜鹃便偷空刷牙去了。

等忙好过来,赶紧先舀了些热水,使劲冲洗那花生。

黄雀儿过来问:“这是干什么?”

杜鹃道:“这花生上面黏糊糊的,吃了手脏。冲干净了,就着今儿大太阳,晒一天,那才干爽呢。吃的时候也弄不脏手了。”

黄雀儿有些不放心,道:“这么洗。那香味不是洗掉了?”

杜鹃道:“不会。焖了一晚上,味道早进去了。”

黄雀儿剥开一颗花生尝了尝,点头道:“是。我来,你洗手切肉去。”

杜鹃便将葫芦瓢交给黄雀儿,自去收拾五香肉干去了。

她将砧板翻过来。又拿热水烫了一遍;刀也不用平日的菜刀,而是用任三禾给她买的小刀,也烫了,方才净手切肉。切好的肉块放进昨天就准备好的瓦罐子。

一边忙,一边顺手撂了块肉放嘴里——

嗯,真的很香。

跟预料得一样,嚼着很有劲道,却又不是干巴巴的嚼不烂,很容易就嚼碎了,粉粉的,香香的味道中透着点辣,十分开胃。

正哼着歌儿忙碌,忽见黄鹂跑进来,道:“二姐姐,我扫好了。能吃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