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爷爷等等!”

两个族太爷想撂手,凤姑却不容他们躲清闲。

三太爷停住脚,不耐烦地问:“又什么事?”

凤姑看着杜鹃道:“请三爷爷做个见证,公婆他们往后跟大房过。也省得我们吃力不讨好,照顾了公婆,人家还骂我们‘得了便宜卖乖’。原本老人就该跟老大过的。”

这是暗指冯明英之前的话。

她今儿受够了,往后也不想再受了,就让公婆跟老大一家搅和去吧,二房单过自己的日子。

为这,她问都没问黄老二一声,抢先就把话撂了出来。

黄老二不敢置信地看着媳妇,没想到她会说这话。

黄老爹和黄大娘可想而知是个什么心情了,愤怒中还带着一丝悲伤——难道以往真的看错了这个小儿媳妇?

杜鹃不等三爷爷说话,立即接道:“好啊!”

一丝犹豫都没有,听得众人诧异不已。

不是都不认爷爷奶奶了么,怎么还答应这样痛快?

黄老实也赶紧道:“爹娘跟我过,跟我过。”

他并不觉得这有什么,见闺女孝顺,笑得合不拢嘴。

父女俩这样,让黄老爹和黄大娘心里好受许多。虽然双方还处于对峙状态,他们心里还是恨,但杜鹃这样也算低了头,他们好歹挽回些面子了。

谁料杜鹃紧接着就对凤姑笑道:“养爷爷奶奶是应该的。趁着大伙都在,咱们把账算一算。养归养,该算的账也要算。‘亲兄弟,明算账’么。”

第158章 小宝出头(粉红10加更)

凤姑冷笑道:“侄女要算什么账?”

就知道她没这么容易说话。

杜鹃道:“要算的多着呢。小婶不知道吧,按照咱大靖律法,凡家中祖产都应该由长房继承,当官的爵位也是这样。也就是说,那边的老宅应该归我家。这是一。”

她停了下来,扫了小叔小婶一眼,果然变了脸。

轻轻一笑,她接着道:“这第二么,就是小叔得把往年该给爷爷奶奶的孝敬算出来补上。就按我家每年孝敬爷爷奶奶的计算,往后每年也要照这个数给。”

凤姑气道:“你爷爷奶奶跟我们一块吃住,还要补什么?你这么点大,就这么会算计…”

杜鹃不让她说完,截住道:“怎么是算计了?小婶别告诉我,是你们这些年养了爷爷奶奶。真是笑死人了!爷爷跟个壮汉一样帮你们干庄稼地里的活计,奶奶帮你们洗衣煮饭还带娃,他们自己养活自己都够了,这还不算我家孝敬给爷爷奶奶的那些东西。小叔小婶你们说,这么些年算下来,你们赚了多少?别帮你们干了这么多,临了老了,你们一脚把两个老的踢出来,还对外说自己有多孝顺。”

她又对三太爷道:“人都说我们姊妹能干。这还不是逼的。小时候,没有人管我们,我跟姐姐都是三四岁就开始做家务煮饭。太爷爷你说,小叔是不是该把这些年赚的补出来?”

三太爷和四太爷都说不出话来。

凤姑早就知道杜鹃不像一般的小娃儿,却没想到她能把账算得这么细致清楚,顿时脸上阵红阵白。

可她到底不是简单的,遂冷笑道:“你一个小娃子,不当家哪里知道柴米贵。你就盯着你爷爷奶奶得的那些东西,你怎不想想,两个老的跟我们过。所有老辈的人情往来,那是多大的花费?不说别的,就拿梨树沟的亲戚比。每年他们来,是在那边住的多。还是在你家住的多,这你总晓得吧?”

杜鹃道:“我不当家?小婶没听说过‘穷人的娃儿早当家’?我年纪虽小,这些账可清楚得很。”

说着掰指头算道:“人情往来,人情往来,有往就有来。你光说花费,那进来的你就不算了?不说别的,每年你们去梨树沟。一住就是好多天,舅爷爷他们还不是一样招待你们?我家就没人去。我爹就算去了,顶多第二天就回来了。舅爷爷他们来,我们也一样请他们吃饭的。平常梨树沟那边的亲戚有了红白各样喜事。按奶奶吩咐的,我们一家不落地都送了礼;我家连黄鹂出世,我娘嫌麻烦,都没办满月酒呢,这些礼可以说是有去无回…”

这点账。杜鹃在这个穷家住了*年,她还能不清楚?

两人当堂算起细账,一个赛一个说得清楚,一干外人听得津津有味。

黄大娘听杜鹃说她家的礼都是“有去无回”,张口就想骂“谁让你娘嫌麻烦不请客的”。但小儿媳妇把老两口往外推。惹怒了她。她便忍住了,不想帮小儿媳说话,冷冷地看着她和杜鹃。

黄老二看着爹娘愤怒的眼神,更是羞愧地低头。

他没说话,并不是赞成媳妇的意思,只是他被媳妇突然来这一着给弄愣住了。本想呵斥她,说爹娘还跟自己过的,结果杜鹃嘴快地接了话,大哥也爽快地说了话,然后杜鹃就开始算账,竟没给他说话的机会。

这会儿他要是再表态,说爹娘还跟自己过,倒显得像他听了杜鹃算账以后,生怕吃亏,因此不舍得放爹娘走了。

他低着头,越想越气。

黄老实也觉得尴尬,结巴道:“杜鹃…”

还没说呢,就被黄雀儿制止,“爹别打岔!”

黄老实赶紧顿住,果然不打岔了。

黄老爹正悲愤地时候,忽听一声大吼道:“别吵了!”

在众人注视下,黄小宝走了出来,脸色十分难看。

他前两天发了几次火,到底人微言轻,没能改变大人的想法。爷爷奶奶一意孤行,要逼大伯退亲,连爹娘都搀和进去,这让他很烦恼。

之前他也跟来了,却躲在人后。

他听说杜鹃回来了,便想看看她如何应对爷爷奶奶的手段。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个小堂妹有法子对付爷爷奶奶。

果然,杜鹃把爷爷奶奶气得半死。

这还不算,连娘都栽在她手上了。

说起娘,他也觉得羞愤。

在他心里,娘是个温柔又贤惠的媳妇,比大伯娘不知强多少。奶奶不喜大伯娘,因为她实在不讨人喜欢,他也不喜欢她。

可是,那天娘在院子里说雀儿姐姐的话,还有今天直接对面骂杜鹃的话,都令他羞愧地抬不起头来,觉得娘不像自己记忆中的娘了。

这还不算,娘又提出要爷爷奶奶跟大伯过,杜鹃和娘把那账算的…他才是不当家不觉柴米油盐贵,只顾面子,觉得那样算账很小家子气,实在丢人,因此一冲动就站了出来。

他走到爷爷跟前,绷着脸道:“谁也别吵了。我是黄家大孙子,我养爷爷奶奶。”

说完转向杜鹃,轻蔑地笑道:“你嘴快逞能,你能养得起吗?就算你们几个都嫁在家门口,那也是出嫁。出了嫁,就是人家的人了。你能照顾大伯和大伯娘,你还能把爷爷奶奶也带着?净说大话!”

傲然昂头,意思自己就不一样了,将来是要顶门户的。

杜鹃禁不住鼓掌道:“好!小宝哥哥是个男子汉!”

她诧异极了:难不成当年一顿打,把这小子打成材了?

黄小宝听她这样说自己,破天荒地脸红了。

小少年显然不惯出头主事,不像杜鹃,年纪虽然小,然身体里藏了个成人的灵魂,他可是才十二岁。今天被逼到人前。竭力做出一副有担当的样子,其实心里紧张的很。虽硬撑着,身体还是止不住发抖。

好在杜鹃也没盯着他。接着道:“那我们也不能真算细账,让人笑话咱们黄家子孙不孝。往后。我们家每年给爷爷奶奶的粮食增加一百斤,杀猪的时候猪肉增加十斤,每年给两个老人各做一套新衣裳、一双新鞋。另外,平常只要我家有好吃的,都会送一份给爷爷奶奶。”

话音一落,里里外外的人都轰然叫好。

原来外边早围了不知多少人,都来瞧热闹。

三太爷大声道:“好。好!都是孝顺娃子。”

转向黄老爹二人道:“你们还有什么说的?有这样的儿孙,别不知足了!”

他因为刚才杜鹃不认爷爷奶奶的郁闷彻底消散了,也不说走了,转身又回到原来的位子坐下。

杜鹃一笑。又解释道:“当着人,我也不说好听话,我其实是不赞成爷爷奶奶来我家的。因为奶奶和我娘不和,这大伙都知道,也不是一年两年的事了。我怕爷爷奶奶到我们家。不但没过好,反天天怄气,那才真不孝呢。小宝哥哥既这么说,我们就各尽各的孝心。”

不是她不肯养老人,其实她最喜欢老人了。况且爷爷奶奶都勤快的很。然那勤快是对小叔的,若二人到她家来了,可想而知不会像在小叔家一样消停过日子,肯定会闹得鸡飞狗跳。

因此,她才一边答应,一边跟小婶算账阻止此事。

谁知半路杀出个小宝来。

她趁机答应了他,又大度地增加了孝敬。

其实也不算增加,因为往年他们就是这样孝敬爷爷奶奶的,现在不过是把东西摆到明面上来,告诉所有人。

不但不会增加,只怕还会减少。

因为她说“只要我家有好吃的就会送爷爷奶奶”,可是她已经告诉小姨不要再送猎物给她们了,她们想吃就去小姨家吃。往后,黄家是不会经常有野味了,自然也就没的送给爷爷奶奶。

黄老爹哼了一声道:“你的孝心我受不起!”

黄大娘也怒道:“孝心?要是我们真来了,那狠心的媳妇不想法子把我们两个老的弄死,她也不会放手!黑心烂肝的东西,指使闺女出头,自己躲一旁看笑话…”

冯明英立即扬声回骂,说她是天下第一毒婆婆。

三太爷急忙阻止,狠狠地瞪了黄大娘一眼。

杜鹃笑道:“不是我孝心,是我爹我娘他们孝心。我才懒得管爷爷奶奶呢。”

奶奶不承认冯氏孝心,她偏要提娘。

就要叫她明白:要不是爹娘,她们姊妹是不会孝敬的。

黄老爹再次气血翻涌。

黄小宝忍不住叫道:“爷爷!”

显然不赞成他死撑对杠,一面搀扶他起来。

黄老爹看着大孙子,心里一感动,出奇地没作声了,也不再固执地跪着,就势站了起来。

连黄老二都没作声,看着儿子欣慰的很。

凤姑也很识趣地说道:“娘跟你爹都听小宝的。”

竟把这个主张交给儿子来做。

儿子长大了,像大人一样了,自己有主意了,她只有高兴的。又后悔刚才不该骂杜鹃姐妹“勾人”的话,坏了自己的形象,就会带累儿女在人前抬不起头,因此这会儿竭力补救。

她看着靠在房门口的冯氏,不免得意地想:“你闺女再能干又怎么样?将来还不是要嫁人。我儿子已经成材了,当家理事了。哼,看你老了指望哪个。还真以为能靠上女婿呢!”

黄老实家更没人对杜鹃的提议说二话。

因此,这场纷争就由两个小孩子三言两语结束了。

可是,有人却不甘心。

姚金贵见杜鹃居然拼着不认爷爷奶奶,也不答应跟自己定亲,又是失落又是不服气。又见表弟小宝在人前出了风头,得了众人赞赏,他仗着肚子里有些墨水,也要卖弄一番,因此也走了出来。

第159章 铩羽而归

他来到杜鹃面前,神情严正地说道:“杜鹃妹妹,表哥要说你几句。就算当年你跟雀儿表妹差点淹死,但只要没死,你跟外公外婆这一世的情缘就未尽。不认外公外婆不应该,当众顶撞老人更不应该。这样忤逆长辈,按律法…”

杜鹃打断他的话,脆声道:“照你这么说,是要眼看着我们再死一回,亲手试过断了气才算数?”

姚金贵忙摇头道:“表妹,我不是那意思…”

“姚金贵,听说你读过几天书,那夫子没教你‘非礼勿视,非礼勿听’?主人不在家,你私自闯进表妹的房间,乱翻乱看,这就是你在学堂学的规矩礼法?”

当着人,她没好意思把他睡自己床的事给抖出来,不然,遭人非议的是自己姐妹。

姚金贵霎时脸就红了。

黄招弟今儿算是见识到了杜鹃的厉害,因此生怕她给儿子难堪,忙上前赔笑道:“杜鹃,是大姑不好。大姑听你奶奶说你识字,才让他去你房里找书看的。”

杜鹃很看不上她这样包庇纵容儿子。

她冷着脸道:“大姑,我爹娘跟爷爷奶奶间的事,都是家事。大姑是嫁出门的闺女,回来该劝和才是。大姑不但不劝,还跟着逼我爹,什么意思?可怜我爹就活该让你们欺负的,连嫁出门的姐姐都赶回来欺负他?”

黄招弟顿时窘迫不已。

她也是个老实懦弱的,哪会对嘴。

黄大娘见杜鹃居然发作大姑,气坏了。可才要动,就被小宝给拽住了,不许她上前,也不许她插嘴。

姚金贵被杜鹃转移话题,已经不满了,见她说自己娘亲,忙趁机道:“这亲事是外公外婆定下的,表妹要我娘怎么办?难道我们也要像表妹一样忤逆长辈?”

杜鹃差点破功。要朝他脸上吐唾沫。

她深吸一口气,尖锐地指出道:“别都赖爷爷奶奶!你那点龌龊心思当人不知道呢?你要是个知礼懂事的,看你大舅已经给闺女定了亲,坚决不答应退亲,你就该出面劝爷爷奶奶才对。你不但不劝,还跟着推波助澜,逼大舅做出背信弃义的事,这不是忤逆长辈?且用心险恶,其心可诛!”

姚金贵脸色紫涨。

他被杜鹃的声色震住,勉强道:“我是晚辈…”

杜鹃抢答道:“晚辈怎么了?长辈有矛盾。咱们做晚辈的就该劝和。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家和万事兴,这才是家业兴旺之道。你还读了书呢,还不懂?那小宝哥哥怎么就懂了?他刚才做的,比你有担当多了。这才像个男子汉!那像你。我们好容易把这事说和了,你又站出来。你想干什么?想挑拨爷爷奶奶再出头,一定要把我许给你?呸!就你这品性,也配娶我黄家女子?是大姑的儿子又怎么样!”

她端出教师架子,义正言辞地训斥,字字重敲。

这番话,完全不像一个山里小女娃说出来的,不但姚金贵,连林里正等人都被震慑住了。

姚金贵这一番羞辱非同小可。几无立足之地。

他这才发现,这个表妹好像不止读了一点书,自己胸中那点墨水在人家面前根本不够看。

当下气急败坏地丢下一句“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愤然而出。黄招弟也觉得颜面大失,抹着眼泪追出去了。

倒是黄老二一家不知如何说是好。

杜鹃如此推崇黄小宝。令他们十分意外。

黄小宝被杜鹃夸得面色红红的,暗地里把胸膛挺了挺,觉得自己长大了,已经能撑立门户了。

黄大娘见杜鹃把闺女气跑了,愤怒道:“你胆子大呀!哪家的娃敢这样跟长辈说话?”转向冯氏骂道,“下作的婆娘,养的好闺女!骂了爷爷奶奶骂大姑,这样跟长辈说话,就是没娘教的东西!”

杜鹃之前说自己不再是他们的孙女,众人形色各异,她心里还有些不安呢,这时见奶奶依然秉性不改,心里再无一丝后悔。

她看着黄大娘淡声道:“奶奶怎不骂自己外孙?他一不是我黄家人,二又是晚辈,这个地方有他说话的份吗?我爹不乐意把我许给他,他竟然挑拨爷爷奶奶出头,这难道不是对舅舅不敬?真是辱没了孔门圣人!”

黄大娘气得说不出话来。

黄老爹本来就灰头土脸、满心悲愤,这时见杜鹃如此嚣张,又掀起新一层怒火。

杜鹃不认他这个爷爷,他便对着黄老实瞪眼道:“你养的好闺女!把大姑都骂走了。你今儿要是不管教,让她给你姐赔罪,你往后别叫我爹!”

黄老实就愣住了。

杜鹃笑着问道:“爹,你说,要是你儿子像姚金贵这样不要脸,你揍不揍他?”

老实爹把脸一放,道:“我肯定打他!要他跪下!”

他还记恨这个外甥睡了自己闺女床的事。

杜鹃看着爷爷意味深长地笑道:“爹就是讲道理。”

言下之意,你老人家太不讲道理了。

黄老爹大怒道:“混账东西!老子打死你!”

又要上前打黄老实。

黄老实这些日子被闺女教顺溜了,也跑习惯了。之前挨打时没跑,是因为跪着,没想起来跑。这时见老爹一动,立即撒腿就跑。

跑到院子里站住,才回头抱怨道:“爹,明明就是金贵不对,干嘛要我闺女赔罪?”

一屋子人看见他这举动,都张大嘴巴。

黄小宝忙拉住爷爷,低声道:“爷爷,你别总向着外人好不好!平常孝顺你的都是儿子和孙女,不是外孙。那金贵表哥也是自己讨骂。杜鹃才多大呀,就许给他?山外没女娃了?”

黄老爹见孙子也帮杜鹃,火势更旺。

然转念一想,如今杜鹃都不认他这个爷爷了,老实儿子又是个不灵光的,把闺女看得跟命一样,他再拼命也是白费力气,还叫村里人看笑话。

不然的话,难道还要接着跪?

之前跪了半天。他腿可受罪了,到现在站着还发抖呢。

或者以死相抗?

本来他的确是存了这个念头,但不知为何,现在想起来却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觉得就算自己真死了,老实儿子顶多伤心地哭一场,但还是不会退亲,更不会处罚杜鹃和黄雀儿——那就是个木头疙瘩,没心没肺!

这个认知让他既痛恨又不甘。

可就这样灰溜溜地回去,实在难忍恶气。他便将目光对准冯氏。根据经验。他明白对儿子无用的举止。却会对这个儿媳妇予以极大的打击。

“我黄家倒了八辈子血霉,才娶了你这个丧门星!生了两个害人精,教的跟畜生一样没人性!”

说完掉头就走。

冯氏果然变色。

黄大娘也朝地上“呸”了一口,骂道:“丧门星!”

然冯明英立即回道:“我爹说他瞎了眼。才把闺女嫁到这样丧天良、不知羞耻的人家,一家子都是畜生!要不是看外孙女可怜,他那一年就把我姐带回家了。”

黄大娘大怒,尖声道:“叫她马上滚!”

冯明英轻蔑地冷笑道:“这个家还轮不到大娘做主。”

她知道姐夫如今不可能休了姐姐,故意刺激他们。

哼,还以为是当年呢!

果然这话戳中了黄老爹的心肺,他转过头,瞪向大小冯氏的目光森寒无比,充满刻骨的仇恨。

他真的想一头撞上墙。以死来逼迫大儿子,非要她们母女在自己面前服软低头不可。

然心里闷闷地疼,仿佛压住一个疮口,不敢松开。

那隐疼提醒他,老实儿子一定会想:爹死了日子照过。闺女没了日子没法过了…

他面上阴沉,心中悲嚎!

黄大娘也跳脚大骂不止,这回,连大儿子都没放过。

可惜黄老实一如既往地麻木,听见跟没听见一样。

黄小宝急忙把爷爷往外拉,说:“爷爷我背你。”

黄老爹一言不发,就真让孙子背了。

凤姑要帮儿子显能耐,也劝住喋喋不休数落责骂冯氏的黄大娘,一家人这才走了。

路上,黄老爹明显对凤姑淡淡的,黄大娘更不理她。

凤姑当时也没说什么,等回到家,才对二老道:“爹,娘,我刚才那样说,不是不想养爹娘,是看杜鹃把爹娘气得那样,我就想堵她一回,帮爹娘出口气。不然我真有那心思,我敢不跟宝儿他爹商量?我是算准杜鹃不会答应的。果然叫我猜中了。就算她真答应了,爹娘真去了大哥家,我们还能不管不问?儿媳妇嫁到黄家这么多年了,是个什么样人,爹和娘还不清楚?”

黄大娘听了这话,冷哼一声,心里好过多了。

黄老二叱喝道:“那你也不该说!要说也该先跟爹娘打个招呼。这样不管不顾地说起来,叫人以为咱们都不要爹娘了,叫爹娘面子往哪搁?”

凤姑低头,轻声道:“是我想岔了。”

黄老爹靠在床上,始终没出声,不过心里气也平了。

真不是他偏心,瞧瞧老二,该管媳妇的时候一点不含糊,媳妇也听他管教;不像老大家,整个颠倒过来了。

想起老大,他心口又疼起来。

凤姑见公公脸色不好,忙上前体贴地问“爹可想吃什么?我这就去做。”

黄老爹忍着胸口的闷痛,摇摇头道:“去找你大姐和外甥。看跑哪去了。”

凤姑忙点头出去了。

原本找人应该叫小宝去的,但她看出公公有话不想当她面说,她便很听话地走了。

屋里就剩下黄老爹、黄大娘和黄小宝。

黄老爹这才悲愤地低吼道:“我不服这口气呀——”

今儿丢的人大了:他被孙女搬倒了,儿子宁死也不听他的话…

黄老二呆立着,不知如何是好。

黄大娘更是哭了起来。

哭了一会,咬牙道:“你这病还没好,叫那婆娘来伺候!老娘就不信了,孙女死了,儿媳妇还没死呢。只要她做一天黄家媳妇,我就能管她一天!”

黄老爹听了眼睛一亮。

黄小宝本来没话好说,在一旁沉默,这时到底忍不住,劝道:“爷爷奶奶,为什么非得跟大伯家过不去呢?把大伯娘弄来了,叫她难受,回头杜鹃她们来闹,爷爷和奶奶又受气,我们也跟着受气。好好的日子不过,找这气干什么?”

黄老爹猛然直起身子,瞪着大孙子,想说什么,又说不上来,赌气转身躺下了。

黄大娘尖声道:“小宝,你鬼上身了,怎么说我们跟你大伯过不去?你大伯是我肠子里爬出来的,他那么样对我跟你爷爷,你还说我们跟他过不去?”

黄老二见爹娘这样,忙呵斥儿子道:“是你大伯和大伯娘不孝,不听你爷爷奶奶话。你瞎咋呼什么?”

小宝质问道:“爷爷奶奶干什么非要管雀儿姐姐和杜鹃的亲事?大伯不是分家了么?”

第160章 傲娇的小宝贝(粉红20加更)

黄老二忍无可忍道:“分家了也要听爹的!爹想管就管。”

小宝道:“那也要好好商量,哪有这样逼的?”

奶奶说大姐亲事的时候,就不像这样。

似乎只要爹娘不乐意,奶奶就会顺从他们的意思。

黄老爹到底忍不住,决心要好好教导孙子。

因此他又坐起身,神情凝重地对小宝道:“你大伯娘把你大伯拿捏得死死的,眼里哪还有公婆。要是雀儿和杜鹃跟林家结亲了,从此你大伯一房就只认冯家,不认黄家了。所以我才要把杜鹃和雀儿许给我们黄家的老亲。你可听懂了?”

黄小宝神色木然道:“没听懂。”

杜鹃和雀儿姐姐许给林家,怎么就只认冯家不认黄家了,他死也想不明白。以前也听爷爷奶奶说过,说是因为任三禾的关系,可他依然还是不明白。

黄老爹等三人看着他颓然无力。

黄小宝看着爷爷奶奶和爹,也是一阵心烦无力。

他再也不想多说什么,一声不响地走出去了。

毕竟他只有十二岁,并不能真的当家理事,发一顿脾气不管用后,面对乱糟糟的场面,忍不住就想逃避。

再说杜鹃家,等黄小宝背着黄老爹离开后,黄家两个本家爷爷也走了。黄老实原要留他们吃饭的,可他们不敢多留,怕杜鹃爷爷奶奶说他们偏心。

看戏的人也都逐渐散去,然一个个还不肯丢下这事,有些低声私议,有些大声争论,全都是围绕杜鹃的。

因为杜鹃今天的言行对大家冲击太大了,褒贬不一。

人都走后,一直没露面的任三禾才露面了。

他看着杜鹃微微一笑,眼中光芒闪耀。

杜鹃知道他这是夸自己,然心里并不得意,暗想自己堕落到跟乡下老头老太太斗智斗勇。便是胜了,又有什么可值得炫耀的?嘴上却什么都没说,招呼他上桌去坐。

林大头一家也涌进来,个个笑逐颜开。

如今林黄两家真成儿女亲家了。

夏生一直看着黄雀儿笑,说不出的开心。

他觉得,雀儿既不像杜鹃那样厉害,也不像小时候那么怯生生不敢说话,现如今她说话不软不硬,又文静又知礼,实在让他喜欢。

黄雀儿见林家人都来了。又感觉到夏生灼灼的目光。就羞涩起来。跟杜鹃打了声招呼,忙避入房里去了。

夏生目光追着她的背影,十分的遗憾,因为他想问她面对黄老爹时害怕不害怕呢;还有他们的将来。他有好些话要跟她说。

至于林春和九儿,则和杜鹃相视而笑。

因为,这场由他们筹划和指挥的计策真的成功了!

关于这点,杜鹃也感到高兴——再没有比让学生亲自参与某事更加增长他们的人生阅历和见识的了。

长辈们分头坐下后,林里正喝了口茶,才正色对杜鹃道:“你这丫头,今儿太不像话了!不认爷爷奶奶,那话也是你能说的?”

杜鹃道:“我跟姐姐本来就死过了嘛。我死了两回。”

林里正郁闷道:“这不是没死成嘛!只要没死,你就还是他们的孙女。那祖孙的情分就没完!”

他倒跟姚金贵一个口气。

九儿捏着嗓子尖声道“鬼啊——”

众人轰然大笑起来。

冬生上前摸了摸杜鹃的手,仰头道:“是热的。”

因为有老人说,鬼身上没有热气,这娃儿就想试试。

大头媳妇忙打了他一巴掌,道:“瞎扯什么!”

杜鹃对林里正赔笑道:“林爷爷。我不过是拿这话堵爷爷的嘴,不当真的。不这样的话,这事扯来扯去也扯不完。”

林里正哼了一声道:“我怎不晓得?我就是看你平常还孝顺,要不然当时我就要骂你了。说归说,你们往后可不能真的对你爷爷奶奶不孝,那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他看向杜鹃的目光有些复杂和犹豫。

黄老实急忙道:“那不会。我几个闺女最孝顺了。”

杜鹃也保证道:“那哪能呢。我爹和我娘也不许。我爹是出名的老实孝顺儿子;我娘虽然跟我奶奶不和,却最是要强,就算自己不吃,该孝敬公婆的也要孝敬。都是奶奶糊涂,看不到娘的好。”

冯氏感激地看了闺女一眼,心里酸酸的。

今天婆婆一样骂得很难听,还当着许多人。然除了开始那一会,后来她一点都不生气了。

为何?

因为她见两闺女和黄老实把公婆气得那样,尤其是自己那个老实男人,竟然当着这么多人面,宁死都不答应爹娘的退亲要求,也不答应把杜鹃许给外甥,一瞬间,积压在她心中多少年的怨气一散而尽。

现在她浑身轻松,看着男人和闺女既幸福又满足,对于黄雀儿许给夏生的事,心里也没了疙瘩,觉得挺好。

哪怕黄老实这会子要她去给公婆低头赔罪,她也愿意给他这个面子。

林里正又劝了几句,然后问起夏生和黄雀儿的亲事。

男人们便商议起来。

这些事就不用杜鹃操心了,连冯氏都没插嘴。

她要留众人吃晌午饭,拉大头媳妇去厨房给自己帮忙。

大头媳妇急忙说不行,应该去林家吃才对。

林里正急忙阻止道:“别弄了。今儿咱林家人不能在这吃饭。大头你俩也别喊他们过去吃。这事先要晾几天。弄得太热乎了,那不是打你公婆的脸么!”

冯氏想想也是,一面刚把公婆气走,一面跟林家热乎乎地吃饭议亲,确实是打公婆脸面,传出去不好听。

任三禾点头,也道这话有理。

林大头哈哈笑道:“弟妹不急。等过些日子下聘礼,还怕咱们没一块吃饭的时候。我看就二月二吧。二月二,龙抬头,挺好!”

黄老实先问过冯氏,答应了,就定于二月二过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