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定后。林家人和林里正就都离去了。

任三禾夫妻多日不在家,家中积累了许多事,因此也告辞,说好了晚上再来吃饭。

等人都走后,杜鹃便听见房里传出黄鹂娇怯怯的喊声“二姐姐”,忙转身跑进去。

黄老实和冯氏以为黄鹂怎么了,也跟了进去。

却见黄雀儿和杜鹃都坐在床沿上,正哄着小妹子,慌忙就问“怎么了?”

黄鹂其实没什么。因这次立了功,小女娃便有些傲娇。病中又十分享受两个姐姐的宠爱和照顾。没事也要嗲嗲地喊一声“大姐”“二姐”。要这样要那样,听她们温柔地哄自己,变着法子逗自己,那感觉真是好的不得了。

先前爷爷奶奶闹上门来了。她也知道没人顾得上她,很懂眼色地一个人躺着;等人一走,这不就喊上了,光大姐来了还不行,还要喊二姐。

见爹娘问,杜鹃宽慰道:“没事了。也不烧了。”

冯氏不放心,叫杜鹃让开,自己上了床前踏板,坐在床沿上。探手摸了摸黄鹂额头。

黄老实站在旁边紧张地问:“还烧不烧?”

似乎觉得手感不稳,冯氏没吭声,却俯身过去,用嘴唇在黄鹂额头上碰了碰——因为嘴唇对冷热感知更强烈一些——然后才回道:“是不烧了。”

虽这么说,手下却帮黄鹂掖紧被角。又柔声告诉她道:“还不能起来呢。外头风大,再养一天。叫你姐姐陪你说故事听,娘去给你做好吃的。可想吃什么?”

娘这样温柔可真少见,黄鹂简直幸福死了。

她望着冯氏,小声道:“不大想吃东西。”

娇怯怯的小模样,似乎比昨晚还要虚弱。

老实爹听见急了,忙道:“不吃东西怎么能好?闺女,你娘从外婆家带了许多好吃的呢,晌午做给你吃。瞧你都瘦了好多呢!”一副心疼的样子。

黄鹂眼睛明显就亮了,乖乖地点头应道:“嗯。”

这会子也不说不想吃了。

杜鹃和黄雀儿把她的小心思看得明明白白,相视忍笑。因为怜惜她病了一场,也不戳破,任她撒娇去。

冯氏道:“你外婆给了许多腊肉,还有两只熏鸭子。娘晌午炖一只鸭子,用萝卜炖…”

杜鹃急忙道:“黄鹂还没好呢,哪能吃那又咸又油的东西。娘,别烧些乱七八糟的。不是还有馒头么,就煮一锅油茶,就着小菜吃馒头。”

一面又对黄鹂哄道:“你要听话忌嘴,病才好得快。不然看着好吃的不能吃,那多亏本!”

黄鹂忙点头,也觉得不能再病了,得好起来。

杜鹃又道:“大舅母泡的小蒜头和小黄姜不知道有多开胃,你吃了还想吃呢。那油茶也是我新学的,跟粥和玉米糊都不一样。我又琢磨着泡了些干菌子放里面煮,调弄得可有味儿了。”

黄鹂情不自禁地咽了下口水,也不装虚弱了,大声告诉冯氏道:“要吃油茶。”

黄老实答应得比谁都快,“煮,煮油茶。”

说完才想起来,问杜鹃道:“油茶是什么样的?”

冯氏白了他一眼,道:“问那么多干嘛?等下吃的时候不就晓得了。”

又嘱咐黄雀儿和杜鹃道:“雀儿在家累了几天,杜鹃也走累了,你俩在这陪黄鹂,再把带回来的东西收拾收拾。娘去煮饭。”

安排定后,她才转身出去。

杜鹃忙道:“爹,你去帮娘烧火。”

黄老实立即答应,屁颠屁颠地跟了出去。

冯氏走在前头,不自觉地抿嘴笑。

她就知道杜鹃会吩咐她爹给自己打下手,要说闺女就是贴心。

第161章 出气筒

杜鹃姊妹的房中,罗汉床和当中的圆桌上堆满了各样东西,连窗前的条案都没空着,有吃的有用的,她和黄雀儿正在整理安放。

杜鹃出去了一会,须臾拿了两个小竹碗进来。

她分别从两个小瓷坛子里搛了点小菜,转头看看屏风后,端着碗走了进去,“黄鹂,给你尝尝外婆家泡的生姜和蒜头,过过嘴。”

生病的人嘴里通常是没有味的,所以她这样说。

黄鹂噘嘴道:“大蒜臭!”

二姐常逼她吃青蒜,或者炒菜放蒜茸,她最讨厌了。

杜鹃哄道:“乖,春天来了,多吃些蒜不生病。”

她搛了个嫩黄色的姜片送到妹妹嘴边,诱哄道:“你吃吃看,要是不喜欢,我不逼你吃。”

黄鹂便张口吃了。

杜鹃又搛了一粒乳白色小蒜瓣喂给她。

黄鹂也嚼了,果然特别爽口,又嫩又脆还带点甜丝丝的味道,一点不像平日吃的大蒜辛辣刺鼻。

小女娃满口生津,忽觉肚子空空的好饿,眼前各种美食乱飞,便恳求道:“二姐,再给我吃一个。”

杜鹃笑道:“开胃了?我没骗你吧。要是不好吃,我费这大的劲带回来干什么?小姨都说我了呢。”

黄雀儿在外笑道:“你费什么劲?是驴子费劲吧!”

杜鹃忍不住笑了。

说话间,冯氏和黄老实进来了。

冯氏走到床前对黄鹂道:“这小咸菜吃多了肚子难受。娘烧好饭了,等会喝油茶、吃馒头时再配着吃吧。”

杜鹃转身将碗放在床头矮柜上,又倒了杯温水,扶黄鹂起来喝,一边哄她道:“娘说的对。马上要吃晌午饭了呢。你先忍忍,等病好了,想吃什么不能吃。”

黄鹂听了无法,只得忍着。

外间,黄老实看着罗汉床上堆的各色花布和尺头。桌上摆的各种点心包、茶果以及小菜坛子,地上放的咸鱼腊肉、风干的鸡鸭等,乐得眉开眼笑。

他指着一个打开的瓷坛子奇怪地问:“怎么还带腌生姜?这个咱家不是有么。”

冯氏接道:“还不是杜鹃,隔锅饭香,吃着外婆家的什么菜都说好。走的时候,她外婆和大舅母就把小菜装了四五坛子给她。路上把我们累得够呛。”

杜鹃听了很不好意思。

因为大舅母杜氏做的菜真的很好吃。有些小菜的腌制过程明明跟她做的差不多,但味道就是不一样,她可不就研究上了。

她觉得,做菜和所有其他艺术一样,只要用心。每个人都能形成自己独特的风格。是别人模仿不去的。

因冯氏要哄黄鹂。便拆开一包点心。

一股甜香散发开来,杜鹃赶忙用筷子搛了一小块送到老实爹嘴边,笑道:“爹尝尝这个玫瑰酥。”

黄老实高兴地张嘴吃了,不等咽完吞净。便含糊道:“杜鹃,把这点心送两包给你爷爷奶奶吃去。”

屋里就诡异地安静下来。

冯氏手顿了一下,抬头对杜鹃道:“捡几包送去吧。”

原本她就准备了公婆一份的。

杜鹃点头道:“好。”

黄老实后知后觉地发现她们母女的神情有些不大对,这才想起刚才的闹剧,杜鹃和雀儿还说不认爷爷奶奶了,他就尴尬踌躇起来,不知她们姊妹会不会生气。

他又不知怎样教导和劝闺女,只好赔笑着对杜鹃道:“那个…杜鹃,爹不吃了。把爹的送给你爷爷奶奶吃。”

杜鹃和黄雀儿听了都笑。

这个老实爹是真傻呢还是学坏了?

他说把自己的那份送给爷爷奶奶。难道她们姊妹吃的时候还能让他在旁看着。

杜鹃白了老实爹一眼,道:“爹,我又没说不送!”

遂拿了两包点心,想了想,又拿了一块深蓝色的花布和一块灰布。用剪子各裁了五尺下来,再用一张粗糙的黄表纸包了,用结实的细麻绳绑好捆紧,准备吃过晌午饭再送。

老实爹看了十分开心。

一家人正忙着,忽听外面有人喊“哥。”

是黄老二。

黄老实忙答应着迎出去,“老二来了。”

黄老二板脸道:“爹先前病了就没好,今儿叫你闺女气了一场,又添了病,都下不来床了。娘也生气,叫大嫂过去伺候几天。小宝娘一个人忙不过来。”

说完不待黄老实回话,转身就走了。

黄老实怔了一会,才进来告诉冯氏。

杜鹃她们已经听到了,心里明镜似的:这是爷爷奶奶没法出气,要变着法子折磨娘呢。

杜鹃立即道:“一会我去。”

冯氏迟疑了一会,才道:“你不是不认他们了?去了白挨骂,说不定还挨打。还是我去吧。叫我去,我要不去,你奶奶更有话说了,骂我不孝。”

黄雀儿也担心地看着杜鹃,说“要不我去吧。”

杜鹃道:“娘千万别去。姐也不用去。我知道怎么办。”

黄老实忙道:“我跟杜鹃一块去。”

杜鹃点头道:“好,我跟爹一块去。”

冯氏见她很坚决,以为又有什么主意,便让她去试试。

当下说定,杜鹃提着那点心和布就要走。

冯氏急忙问:“不吃饭了?”

杜鹃笑道:“回来再吃。”一边拉着老实爹走了。

冯氏和黄雀儿面面相觑,疑惑不已:不是说去伺候爷爷么,怎么一会就要回来?

杜鹃和老实爹说说笑笑的,就到了那边。

进院后,黄大娘站在廊檐下质问大儿子:“你媳妇呢?”

黄老实就卡住了,不知如何回答。

杜鹃忙接道:“我来伺候爷爷。”

黄大娘火冒三丈,骂道:“你不是已经死了,不是我孙女么,还来干什么?滚走!”再把目光对准黄老实,“你还是我儿子不是?你要是,你爹都快病死了,还不叫你媳妇赶紧来伺候?这么不孝的儿媳妇,你就该把她休回去!”

黄老实傻站着。为难极了。

按说他爹病了,媳妇是该来伺候的,可是闺女不叫她娘来,他怎么办?

杜鹃上前笑道:“我虽然不是奶奶的孙女,可我还是爹娘的闺女。我代我娘来伺候爷爷是一样的。我煮饭的手艺比我娘还好呢。”

黄大娘气得倒仰:是她儿子的闺女,却不是她的孙女,这是哪一国的道理?

她愤怒地说道:“不敢要你伺候!叫那婆娘来。”

大儿媳想躲,门儿都没有!

她拿这个孙女没法子,还管不了儿媳妇了?

杜鹃一点不在意,笑眯眯地把那点心和布递给黄大娘。道:“奶奶。这是我们从外公家带来的。是我娘孝敬爷爷奶奶的。”

黄大娘听说是从亲家那拿来的,加上看见包裹不是很大包,心里更气,一把夺过来。往院子地上一扔,道:“拿走,我不稀罕!叫你娘来。”

杜鹃急忙上前将包裹捡起来,心想亏得她有先见之明,把点心和布都仔细包扎好了,不然这一摔,布还不要紧,点心可就散了。

她将包裹提着,道:“奶奶不要。我就拿回家了。”

黄大娘不理她,依然逮住大儿子臭骂。

左右隔壁听见骂声,早又赶出来听了。

这些日子村里人过得可有滋味了,黄家就跟演大戏似了,上演一出又一出闹剧。极大地丰富了泉水村人的文化生活。

杜鹃见人来了,便扬声道:“按道理我娘是该来伺候爷爷。可是爷爷奶奶从来见了我娘就心烦,要不没话说,要不张口就骂。我娘真要来了,挨一顿骂是小事,爷爷气上加气,那病还能好?”

黄大娘大怒道:“敢咒你爷爷?叫那死婆娘来!”

冯氏越不肯来,她越要逼她来。

不来,就是不孝;来了,她就能整她!

杜鹃疑惑道:“奶奶宁愿生气也要叫我娘来,莫非就是为了喊她来出气的?骂一顿,再背着人折磨她,把我爹不肯退亲的气撒到我娘头上,反正也没人看见,是不是?要不然,平常那么讨厌我娘,就见不得她,这会子偏偏要喊她来现眼。”

黄大娘顿时窒塞,已经不能用恼羞成怒来形容了。

她最恨杜鹃这点:不管你心里想什么,她都敢当着人说出来,仿佛扒光人的衣裳。

这世上就没她不敢说的话!

外面听的媳妇婆子们偷笑,纷纷议论。

“可不就是要拿大儿媳出气么。”

“气一出,没准黄老汉的病就好了。”

“那雀儿娘就要气病了。她最受不得公婆气的。”

“受不得也要受,咱们做人媳妇的不都是这样。要说这都是她闺女惹的祸,她当娘的就没管好闺女。杜鹃才这么点大,就把爷爷奶奶扳倒了,长大了还得了?”

众人听这话不对,转头一看,原来是槐花娘。

于是有人赞同有人反驳,讨论越发热烈起来。

院内,黄老二和凤姑从堂屋走出来,站在廊檐下。

黄老二对黄老实道:“哥,你成心要气死爹和娘?”

黄老实结巴道:“老二,我那不是…”

不是什么,他也说不出理由来。

凤姑也高声对杜鹃,实则对院外人道:“杜鹃,你别想多了。就是你爷爷病了,我跟大妞忙不过来,喊你娘来帮把手,没旁的意思。”

杜鹃轻笑一声,问道:“小叔小婶到底是真想爷爷好呢,还是想要他老人家的命呢?”

第162章 砸个稀巴烂(粉红30加更)

黄老二喝道:“杜鹃,怎么说话的你?”

杜鹃道:“爷爷病了,小叔小婶应该劝他消气,静心养病才对,怎么还嫌闹得不够,还要叫我娘来?拿我娘当出气筒,我娘不得好,爷爷肯定也会气得病更重。还是小叔和小婶本来就打的这个主意:故意叫我娘来气爷爷,把爷爷气没了,你们好给我娘按个不孝的罪名。为了这个,你们连爷爷的命都不顾了?”

黄老二连声喝叱她“瞎说”,心里却担心起来。

凤姑也皱眉道:“杜鹃,你小人家怎么净瞎扯?”

杜鹃道:“我怎么扯了?爷爷是怎么病的,你们不知道?书上说病人就该宽心养病,我就是怕爷爷见了我娘生气,才代她来的。”

黄老实这下找到理由了,急忙道:“就是就是!爹看见我也气,气得要打我,我也不敢来。”

他是真不敢来。

黄老二和凤姑心下虽踌躇,但还是不肯松口。

黄老爹的心结在黄雀儿和杜鹃的亲事上。只要黄雀儿一天不退亲,杜鹃不按老爷子心意定亲,他这口气就不可能消。把冯氏叫来耗,逼得她低头,劝黄老实退亲,或者杜鹃跟姚金贵定亲,才能让老爷子消气。

因此二人便说杜鹃刚把爷爷气得那样,他更不想见她。

黄大娘更听不进任何话,一心以为杜鹃搪塞她,骂“放你娘的臭狗屁!不想来,编出这许多鬼话!你娘不来你爷爷才不宽心呢。”逼着大儿子叫媳妇来。

杜鹃道:“奶奶何苦找事?闹大了,给我爷爷添病不说,拿我娘出气,把我娘气出个好歹来,我外公又该闹了。”

黄大娘虽然碎嘴爱说闲话,却是个无胆的。

她深知杜鹃说的是实话,因为冯氏身子不大好,气晕过去好几回了。再要气个怎么地,冯长顺不会放过他们的。

心里一踌躇。嘴上骂的气势就有些弱了。

可她胆小,黄老爹却是个愚顽倔强的脾气。

他在屋里听见外面声音,早又气得肝火上升,发誓要逼得大儿媳向他低头,要大儿子一家都跟他低头,因命在床前照应的黄招弟出去传他的话。

黄招弟看见杜鹃还有些心气发虚,又难受又别扭,因此只告诉了黄大娘。

杜鹃当没听见一样,懒得理她。

然姚金贵听见杜鹃的声音,心痒痒的。忍不住跟出来质问道:“表妹既说这些话。那为什么不遵从长辈的安排。答应定亲的事?那时岂不是外公也出气了,大舅母也不用受气了?”

那时本姑娘就要受气了!

杜鹃强忍住想揍他的冲动,娇声对黄老实道:“爹,你这外甥眼里太没舅舅了。对我黄家的事指手画脚不说,还逼着爹干那不仁不义的事。他这是想逼死你闺女呢!爹是舅舅,就该管教他!”

黄老实也气坏了,觉得这个外甥真不是东西。

老实人也是有脾气的,面对黄老爹和黄大娘他不敢发火,面对黄老二和弟媳妇他不知如何辩驳,可是面对外甥他完全没有心理负担,况且这小子睡了他闺女的床不说,还一再欺负他宝贝闺女。犯了他的大忌。

因此,杜鹃话音一落,老实爹便弯腰脱下一只鞋,光着袜子踩在地上,奔姚金贵就冲过去了。

姚金贵被家人娇惯长大的。从没见过这种打人法,愣在那不知闪避,竟被他照头狠抽了两鞋底子,顿时大叫大嚷,抱头鼠窜。

黄老实紧追不舍,一面嘴里还骂“我叫你不学好!我叫你欺负你妹妹!”

两人在院里转起了圈圈。

姚金贵觉得冤屈死了,心想到底谁欺负谁呀!

他很少干活的,哪跑得过常年劳作的大舅舅,因此被黄老实追着又抽了几鞋底子。

黄大娘和黄招弟同时尖叫。

黄大娘气儿子犯浑,从不打人的,一开张就打外甥;黄招弟平日对儿子连个手指头不舍得碰,见弟弟居然用鞋底子抽他,又心疼又伤心,哭着说没脸在娘家待了。

黄老二忙上前拉住大哥。

黄大娘便发狠地照大儿子头打了几下。

杜鹃就说小叔看她爹老实,伙同出嫁的姐姐一块欺负他,她爹连出嫁的闺女都比不上了。

黄老实面色就很不忿,瞪着姚金贵像要吃人。

黄小宝回来,看见院里又闹哄哄的,外面还围了好些人看热闹,一问才知是因为叫大伯娘来伺候爷爷引起的,正应了他先前的推测。

他心下怒不可遏,进来就对爹娘摔脸子道:“我就说了别叫,你们不听。闹!只管闹!这日子不用过了!”

说完愤然进屋。

黄大娘叫骂不休,杜鹃听了心烦,冷脸道:“你们觉得我娘来伺候是对爷爷的病好,我就回家叫我娘来。”

说完转身就走了。

走到院门口,有碎嘴的媳妇问:“杜鹃拎的是什么?”

杜鹃强笑道:“是两包点心和两块衣料。拿来送给我奶奶的。她嫌弃不要,发火摔地上了。我只好拿回家。”

众人听了惋惜不已,看着黄大娘直摇头。

院内,黄大娘又气个半死。

她根本不知道那包裹里还有两块布料!

杜鹃回家后,如此这般对冯氏说了一番话,冯氏就过来伺候公公了。

黄老实也留下了,和媳妇一块在爹娘膝下尽孝。

冯氏被安排端茶递水、洗刷煮饭,包了全部的活计。

她闷头干活,对黄大娘的指桑骂槐充耳不闻。

黄老爹看到她的身影在眼前晃,当真是火气只涨不落,看她的眼神充满了恨意,一心寻机发作。

心中积压了多少年的怨气根本容不得他等待一个合适的借口,长辈的威严更是给了他无尽的勇气,就在冯氏端来一碗鸡汤请他喝时,他接过碗去便喊烫,骂冯氏成心要烫死他,把鸡汤连碗向冯氏砸了过去。

冯氏不闪不避,就那么承受了一碗。

鸡汤虽然是热的。热度却不至于烫坏人,但碗砸在她头上,却把额角砸裂了一道口子,鸡汤也淋了满头满身,她就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黄大娘吓了一跳,忙大声喊人。

恰好杜鹃不放心娘,吃了饭后,急忙和黄雀儿一块过来探望,正好撞见这一幕。

只见冯氏头上顶着一块鸡肝,脸上挂着一根鸡肠。和着红艳艳往下流的鲜血。刺得她双目生疼。泪水止不住就流了下来,且心中大骇,不顾一切地尖声喊“杀人了!杀——人——了——”

一把将黄雀儿推进去,自己却哭着叫着跑了出来。任黄大娘在后面惊慌叫喊,凤姑也从厨房出来堵人,根本不停步。

她万万没想到,爷爷连这一会都忍不住,娘刚来就发作她,还动手了。以前爷爷奶奶虽然看娘不顺眼,可是从来没动过手啊!若知道会这样,她拼死也不会让冯氏过来的,管他人怎么说。

心里后悔的同时。又发狠愤怒。

杜鹃凄厉的哭叫声,首先惊动了隔壁李家。

李老汉、李婆子和儿子媳妇心慌慌地跑过来,正碰见杜鹃从黄家院子奔出来,忙拉住,哆嗦着问道:“杜鹃。谁杀人了?杀了哪一个?”

杜鹃哭道:“李奶奶,去看看吧,我爷爷把我娘打死了。”

众人大惊,再顾不得避嫌,一窝蜂往黄家院里挤进去。

跟着又是其他人家…

“杀人了”三个字,无异于晴空霹雳,炸响在古村的上空,惊动了淳朴悠闲的山村人。

杜鹃见把人都喊来了,不怕爷爷奶奶再使手段,这才一路哭喊着,往家跑去。

到家后,跟照看黄鹂的冯明英哭诉了刚才的事。

冯明英顿时满面煞气,把袖子一捋,回去喊了任三禾,两人匆匆就奔黄家老宅去了。

这里,杜鹃哄黄鹂说,是她教娘装样子的,娘其实没事,叫她乖乖地在家待着,她跟爹娘大姐一会就回来。

不知为何,黄鹂觉得心慌慌的,勉强答应了。

杜鹃忙找了一瓶伤药,拿了些棉布,又赶到奶奶家。

就见黄家院门口挤得水泄不通,院里院外都是人,一个个面色凝重地低声议论。

好在众人看见她,都自动给她让道,否则还真不容易挤进去。

杜鹃进入大门后,不禁又是一呆。

只见满屋狼藉,堂屋当中的大桌子四分五裂,上方条桌上供的香炉、茶盘茶杯等物全扫落在地,爷爷房里还传来叫嚷喊骂以及“砰砰咚咚”砸东西的响声。

黄招弟正站在房门口哭,看见她如同见了救星,拉住她哭道:“杜鹃,快劝劝你小姨和小姨父,别砸了…”

杜鹃摔开她手,问道:“我娘呢?”

黄招弟:“你娘…”

弟媳妇还昏迷呢,她怎敢说!

冯氏已经被抬到大妞的屋里去了。

杜鹃找去后,黄雀儿正一边帮她收拾一边流泪,大妞也在旁帮忙,黄老实红着眼睛,不停地责问,“你怎不躲呢?你怎不躲呢?”

杜鹃轻声道:“爹,你过来,让我看看。”

黄老实便抹着眼泪让开了。

杜鹃仔细地给娘检查了一遍,伤口就头上一处,一直在冒血。因冯氏双眼紧闭,也不知她到底怎样,还是真的被砸晕了。

心里一急,面色就很不好。

大妞出去拿了一套凤姑的衣裳来,要给冯氏换。

杜鹃摇头道:“先不换,等回家再换。这伤口要好好清洗,不然要化脓的。”

大妞红着眼睛道:“杜鹃,雀儿,你们去劝劝小姨和小姨父吧。别砸了!这家…都…都…”

第163章 比狠

黄雀儿指着冯氏道:“我娘不知死活,你要我们怎么劝?”

这时候,就算她们姊妹出头劝,冯明英也不肯罢休的。

大妞忍不住哭起来,对黄老实恳求道:“大伯!”

黄老实却安慰她道:“大妞别哭,这事不怪你。”

大妞听了无力摇头,这都哪跟哪呀!

杜鹃没空理会堂姐,把目光定在房内一张夏天用的竹床上,对黄雀儿道:“把娘挪到那上面,抬回家收拾去。”

这里吵闹不说,用东西也不趁手,换洗衣裳也不方便,最好还是马上回家。要仔细清洗伤口,还要用烧酒,这个只有小姨家有。

很快,任三禾和黄老实用一张竹床把冯氏抬出黄家,冯明英、黄雀儿和杜鹃跟在后面,前后不到半个时辰。

走下台阶,冯明英站住,指着冯氏对众人道:“大伙瞧瞧我姐被打的——到现在都没醒。这样恶毒的公婆,别说咱泉水村了,就是山外都少有!”

竹床上,冯氏的头层层缠裹,面色苍白,双眼紧闭,仿若没了气息;她身上的衣裳没换,鸡汤淋湿的地方,因为有油,已经冷透僵硬,细闻之下还有一股香味。

众人倒抽一口冷气,都觉得不可思议。

冯明英说完,又转身对着黄家大门,厉声道:“这事没完!要是我姐姐不得醒来,我就把这房子一把火给烧了!”

说完,带着两个外甥女昂然而去。

所过之处,围观的人纷纷让开,敬畏地看着他们夫妻。

任三禾自始至终都没开口,但浑身散发的寒威,足以震慑在场所有的村民。

身后的黄家,已经被砸的一片狼藉。包括厨房。

黄大娘追出来,瘫坐在廊檐下拍手哭道:“你们看看,进来看看。这是活土匪呀!老大,你个不孝的东西。连爹都不要了…”

隔壁李婆子不屑地“呸”了一声,小声道:“作死!打了人就不算了,人家该忍着的?”

说完转身就走,才懒得看呢。

也不用看,光听声音就晓得黄家砸成什么样了。

众人也都避之不及,纷纷离开。

以往黄家婆媳争吵,他们都没当回事。还看得津津有味。因为这真的不算什么。过日子么,哪一家哪一天不闹出些鸡零狗碎的事,都是扯不清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