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舅母说完就后悔了,生怕告诉她了,将来小芳被拒亲的事会传扬开来。可待要不说,又找不到借口。只得说了。

黄招弟听说她大姑子就嫁在老实兄弟隔壁的林家,不禁一呆,跟着面色就有些讪讪的,因为她也想起一段不愉快的往事。

不过,她很快就镇定了下来。

她如今底气足的很,儿子都中了进士了,证明是有出息的,还怕人说?哼,等有一天她回娘家,看当年那个嚣张的侄女怎么对她。

想到这,她便仔细问起娘家情形来。

小芳在旁听出些门道,便留心了。

她在泉水村听说了些关于杜鹃的传言,知道她当年为了反抗爷爷奶奶给她定下的亲事,竟然不认爷爷奶奶,好像说的就是她姑姑的儿子。

因此,当黄招弟问杜鹃的亲事,便详细地告诉了她。

她说杜鹃没和林春定亲,因为鱼娘娘说杜鹃的亲事另有贵人,不是林春,让她等贵人上门。

黄招弟听了一愣,暗自思忖。

小芳这时心情很复杂,一时希望杜鹃嫁不成林春,好出一口气;一时又希望杜鹃别被这个姑姑看中,挑去享福,真是左右为难。

最后她想,杜鹃当年嫌弃表哥,如今人家当了官,绝不会娶她一个村姑的,为了出气,弄去当妾还差不多。

她心里就舒坦了。

又一想,林春把杜鹃看得跟命一样,若是杜鹃被她表哥弄走了,他会怎样?

她想象着这个小表弟丢了魂的模样,心里更舒坦了,在泉水村受的闷气消散了好些。

第207章 离开(第三更)

黄招弟是知道儿子惦记杜鹃的。

可是,杜鹃再好,现在也配不上儿子了。

她便不再想这事。

然满足儿子一切要求成了她的习惯,所以她后来去了儿子任上,还是把从小芳那听来的事都告诉了他。

姚金贵顿时大喜,激动得面色发红。

说起来,他还真是被杜鹃当年一番训斥激发了羞耻之心,回来后便埋头苦读。他本有些聪明,之前也读了许多年私塾,只因家人娇惯,不肯下苦功上进,才一直考不上秀才。如今一旦沉心用功,又花费了几年时光,真让他起来了。

他中了秀才后,也曾向娘打听杜鹃的情形,只当她与林春定亲了。纵然心里有企图,无奈想起杜鹃的性子,还有任三禾的凶狠,若是闹起来,势必会影响他的仕途,只好丢开这份心思。

这时听黄招弟说杜鹃没跟林春定亲,喜得无法。

他当即跟娘说了一番话,要她立即去泉水村。

黄招弟想起娘家侄女的“风采”,头皮还有些发麻,踌躇道:“要是杜鹃还是不愿意呢?”

虽然她心里觉得杜鹃配不上儿子,然心底里又隐隐觉得,这个侄女也未必贪图儿子的富贵,恐怕还是不会答应这门亲。

姚金贵轻笑道:“这可由不得她了。”

哼,今日不同往年,他如今可是官身。

遂又附耳授了一番话给娘亲。

黄招弟听点头,于五月初又去了泉水村看老娘。

此事回头再细说,且说泉水村林春家,大猛媳妇听了五弟媳的一番话,心里很不舒服。

她虽不懂“谣言止于智者”这句话。却知道这山村并不是人人都跟她一样明白事理,糊涂人多着呢。平息闲话最好的手段,就是用事实说话。她便想帮九儿和桂香把亲事定了。

想到这,才发现没看见九儿。

她去问林春。

林春说九儿有些累了,先回去歇息了。

大猛媳妇也没在意,在这边直忙到好晚。等客人散去后,又帮着将酒宴残局收拾干净了才回家。

她心里惦记九儿的事。便去他房里看他。

推门进房,便看见儿子四仰八叉地倒在床上,衣裳鞋子都没脱,脚架在床沿边,禁不住气往上冲。

将灯盏放在床头矮几上,一边帮他脱鞋子,一边低声骂道:“这死小子!也不洗洗就上床。早上上梁盖瓦,身上不晓得落了多少灰。你这是专门害你老娘呢!”

原以为九儿睡着了,谁知他咕哝道“一会就去洗。”

大猛媳妇吓一跳。停手问道:“你没睡?”

九儿一只胳膊横在额头上,遮住眼睛,“嗯”了一声。

大猛媳妇心里“咯噔”一下,八斤娘的话像一根刺一样扎在她心里,这时觉得不妙,忙问道:“九儿。你怎么了?”

问了两声,九儿才回道:“累了。”

大猛媳妇忙道:“累了洗把澡再睡。娘去烧水。”

九儿“嗯”了一声。

大猛媳妇就走去厨房烧水,一边琢磨儿子怎么了。

厨房里。福生媳妇已经烧了两大锅水。见她来了,忙请她洗漱。

大猛媳妇满意地问道:“奶奶和太太她们都睡了?”

福生媳妇点头,悄声道:“都睡了。娘这是给二叔舀水?”

大猛媳妇点头道:“不就是那臭小子。你忙完了就去睡吧。我舀了水,喊他自己来拎。”

福生媳妇这才走了。

等九儿洗完后,换了一身干爽的棉衣,才爬上床要睡,他娘却走了进来,在他床边坐了下来。

九儿诧异地问:“娘有事?”

大猛媳妇看着他,试探地道:“娘想着,你也不小了。娘挑了这些年。觉得这些女娃,就数桂香好。回头找一天,帮你们把亲事定了吧。”

九儿大惊。脱口道:“不成!”

他娘脸一沉,问道:“怎么不成?”

九儿就没词了,盘腿坐在床上发呆。

大猛媳妇低声问“可是为了杜鹃?”

九儿听了一惊,矢口否认“不是!”

接着故作诧异地反问:“杜鹃不是跟春儿定亲了么?”

这是他狡猾,灵机一动想起来的掩盖之词。

他想起林春坚决不许他先上黄家提亲,心里不禁苦涩:果然一点动静就让人怀疑杜鹃了。亏得没去,不然加上八斤闹的那一出,杜鹃还不知被人传成怎样呢。

他还不知道他五叔五婶傍晚时闹得风波,否则更惊。

大猛媳妇狐疑地问道:“那你是…看上了别人?”

九儿猛摇头,想了想,抬眼看着娘道:“我先想想。”

大猛媳妇仔细打量儿子,终究看不出什么,便道:“你好好想想吧。村里这些女娃,还有外面亲戚的闺女,娘都看了好些了。看来看去,桂香算是出挑的。你们又从小一块长大,她脾气你也清楚…”

说着,忽觉得无味的很。

这些还用她说吗?

她便走了,心里始终疑惑。

九儿等她走后,却没睡下,反正他也没睡意。

静思了一会,他下床走到窗前书桌旁,翻出纸笔,又磨了墨,提笔写了三封信。

随后,他迅速收拾了一个简单的行囊,背上弓箭,挂上腰刀,将一封信留在书桌上,揣起另外两封信,悄悄出了家门。

那两封信,一封是给任三禾的,一封是给林春的。

他没敢去林家,怕惊动如风,而是将两封信都塞进师傅家的院门内,然后连夜出村,往山外奔去。

疾奔了一夜,到天色大亮时,他才停下来。找了一个水潭蹲下来洗脸。

山泉淋在脸上,头脑清醒不少。

他抬眼打量四周围,已经是初夏了,早上的山林,草木青葱,空气清爽,能将人所有的烦忧过滤净尽。

九儿没有烦忧。只觉得心里空空的无所依。

杜鹃拒绝了他,他满心失落。可伤心颓废似乎不是他这样的男子汉该做出的表现,又不知该怎么办。

还没等他想明白呢,娘却要他跟桂香定亲。

这怎么能成呢?

他一肚子心思纠缠,哪有心情跟桂香定亲。

若是明着拒绝,以他娘的精明,三言两语就能套出他的心思;桂香说不定会气得哭,他可不敢面对这个表妹。

茫然无措下,他想到去投军。

原本他就是这么打算的。不是么。

想到即将要去的军中,他觉得心中升起一丝希望、一点向往,迸发了一股子动力,让精神有了新的寄托,稍稍填补了那空荡荡的心田。

少年人总是充满活力的,定下新的目标后。他觉得踏实许多。甚至,对之前的事也有新的期盼,期盼“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转机几年过后,谁知道会是什么情形?

他心情大好,咧嘴一笑,抓起身边的行囊,往肩上一搭,一跃而起,向山林中钻去。

此一去,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泉水村林家老宅,林大猛看着儿子留下的信。眉头皱成川字,“这是昨夜走的,还是今早走的?”

福生看了看桌上半干的砚台。道:“昨夜走的。”

九儿在信中说,他不甘心在这山里窝一辈子,要去投军。若能侥幸挣一份功名回来,也算光宗耀祖,不枉爹娘等长辈养他一场。只是这一去,没有三五年回不来,亲事还是先不要定了,省得耽误人家闺女。

大猛媳妇沉着脸,一言不发。

早饭的时候,林太爷也知道了这事,当即撂下脸。

老太太诧异地问大猛媳妇:“怎么好好的也不说一声,就连夜走了?”

此时,林大胜两口子也在这,自然是为了八斤的事,想跟长辈讨情,把儿子接回家养伤。

听奶奶问这话,没等大猛媳妇回答,八斤娘先把手一拍,大叫道:“肯定是为了杜鹃!大嫂昨天说帮九儿跟桂香定亲,九儿不乐意,所以跑了。我说的没错吧?那个杜鹃就是个祸害精,迟早要把他们兄弟弄得…”

众人都愕然,一齐看向大猛媳妇。

“老五媳妇!”大猛媳妇愤怒地喝道,“我儿子是去杀人放火当强盗了还是怎么的,你说得像天塌下来一样?九儿去投军怎么了?这是喜事!说明他有出息,我跟他爹高兴的很!不像八斤,连上山打猎都不敢,就知道在家靠娘老子。”

八斤娘见大嫂两眼喷火,挥舞双臂逼近自己,吓得往后倒退两步,缩着脖子不敢吭声。心里却不以为然道:“你要真高兴,干嘛发这么大火?”

林大胜见大嫂当众踩自己儿子,很不满,便道:“就算九儿要去投军,也不用偷偷摸摸的跑吧?跟爷爷奶奶说一声,把亲事定了再走,有什么要紧。”

大猛媳妇怒道:“谁偷偷摸摸的了?九儿不是留了信么!他是怕我跟他爹不许他去,才用这个法子走的。老五你还是好好管管自己儿子吧,八斤惹的祸还没完呢!我三个儿子都有出息的很,不用你操心。”

林大胜脸色更难看了。

林大爷见一向行事滴水不漏的大儿媳当着长辈的面训斥弟弟和弟媳,有些奇怪。不过,老五媳妇说话的确不好听,他便沉声喝道:“吵什么呢?都反了!”

林大猛忙拉住媳妇。

就在这时,院子有人问“大猛兄弟,在家呢?”

原来是任三禾和林春来了。

他们也是看了九儿留下的信,赶紧过来看看。

任三禾将事情略说了,又拍拍林大猛肩膀,示意他不用为九儿担心,又对林太爷、林大爷等人笑道:“九儿这一去,肯定能给林家挣一份功名回来。”

众人听了这话都笑了,气氛好了许多。

林大爷便问道:“就给你和春生留了信?”

任三禾点点头,说道:“就我们,都塞晚辈家门缝里了。想是不敢去春儿那,怕惊动了那只虎。”

林大爷点点头,觉得有理。

八斤娘一心想要找出九儿走的内幕,最好跟杜鹃扯上关系,证明杜鹃不好,她儿子也是被杜鹃迷昏了头,不是品行不好,这样过失就减轻了。

因此,对杜鹃满脑子怨念的她居然忘记了任三禾是杜鹃的小姨父,脱口道:“肯定也给杜鹃留了信。叫杜鹃等他。等他挣了功名回来就能娶她了…”

林大猛急忙喝道:“闭嘴!你胡说什么?”

然已经晚了,她都说出来了。

任三禾盯着八斤娘仔细看,看得她红着脸低头。

林大猛便赔笑着想说好话,然还没开口呢,就听任三禾道:“杜鹃有没有勾引林家兄弟先不说,你可是勾引我的。”

第208章 激励(第四更)

一石激起千层浪,林大猛的笑容就僵在脸上,林太爷等人都不敢相信地看着任三禾,林大胜愤怒到面容扭曲,目光好像要杀人。

林春本来也气愤的,听了这话暗自舒爽。

八斤娘呆了一呆,然后“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哭道:“没有的事!这不是冤枉我么…”

任三禾轻笑道:“怎没有?平常你盯着我看的眼光都直了,我都不好意思看你…”

八斤娘羞愧地捂脸痛哭。

大猛媳妇憋笑憋到内伤。

不光是她,福生等小辈也是如此。

真是怪了,林家的女人被人当面指责勾引男人,他们不是应该愤怒吗,怎么觉得好笑呢?

因为他们知道任三禾这是故意恶心林大胜两口子。妙在不是信口开河,是有些“依据”的。当然了,他们之间绝对清白,就算不信八斤娘,任三禾也让他们相信。

只因这山野乡村,规矩礼法没那么严苛,男女不见面更不可能。所以,俊俏的小媳妇招汉子羡慕,来来往往的都会多看几眼;同样的,像任三禾、林大猛这样的汉子也招媳妇们眼馋,走过路过的时候,也会被盯着看,尤以任三禾为最。

当然,除非特别不知廉耻,很少会演变为事实。

任三禾恨八斤娘糟蹋杜鹃,他便糟蹋起她来了。

这下,林太爷父子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不禁又是窘迫又是生气,还不能发作——谁让你家媳妇先嘴贱的?

当着一屋子长辈的面说这话,就算半真半假地威胁,也够丢人的了。林大爷恶狠狠地瞪向五儿媳。

林大猛一把拉住任三禾往外拖。

拖到院外才低声道:“祖宗,我算服了你了。有你这么说话的吗?你嫂子也看了你呢,回头你也要说你嫂子勾引你?”

任三禾冷脸道:“我说的话怎么了?你听听她说的什么话?大猛兄弟,好好管管令弟媳。再让我听见一言半语关于杜鹃的闲话,你知道我会怎么做。”

林大猛痛苦道:“那不是我媳妇,我怎么管?”

真不怪他,这个弟媳。骂也骂不好,训也训不乖,也不知是蠢还是倔。真是怪了,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呢?

后来一想不对,早就有苗头了:五弟和五弟媳平常话里话外都抱怨长辈偏心九儿林春,却从来不认为自己儿子不是那块料,不就是跟这次一样没有自知之明么?只因是一家人,对她宽容,就没把她往歪处想。

任三禾哼了一声道:“嫂子不是厉害的很么!”

林大猛:“…”

屋里。林太爷看着跪地上的孙媳妇,对大儿子道:“你们这是嫌我活太长了,故意弄出这些事来气我,想让我不得善终呢?林家的脸面都让你们丢尽了。”

林大爷慌了,叫道:“爹…”

林老太太也生气了,对大儿媳道:“让老五媳妇去祠堂跪一晚上。你和大猛媳妇好好教教她。”

林太爷加了一句“再让我听见她说杜鹃。休了她!”

林大娘忙答应,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五儿媳妇。公公婆婆有多少年都不管事了,没想到惹出这些麻烦。害他们一百多岁了还跟着操心,又害自己和男人丢脸。

林大胜两口子自然不服,想不通任三禾当着林家人面欺负林家媳妇,为什么爷爷奶奶还罚他们。可是,他们又不敢多说。

把这对夫妻弄走后,林大爷吩咐林大猛赶紧出山追九儿,“他就这么去,没有村里作保怎么行。”

原来,投军是要户籍当地的村镇出具证明,还要人作保的。

林大猛已经接替了泉水村的里正。自然明白这个,赶紧点头,收拾一番就出山了。

杜鹃是上午才知道九儿离开的消息。因为桂香找来了。

小女娃见了杜鹃,劈头就问“九儿哥哥走的时候告诉你了?给你留信了?”

杜鹃惊问道:“九儿走了?”然后立即摇头,“没告诉我。我不知道这事。”

桂香相信了。

她太了解杜鹃了,知道她不会撒谎的。因此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就猛然扑倒在罗汉床上放声痛哭起来。

九儿离开对她打击太大了!

昨天还听大舅母说给他们定亲,她害羞地不敢跟人说,想着等定了再告诉杜鹃她们。谁知才过了一晚,天就塌了。

杜鹃望着痛哭的桂香,示意黄鹂出去。

然后,她坐在床边静静地听着,不发一言。

这个时候,桂香就好比关在一个封闭的玻璃房子里,大声对外求救。外面的人冲不进去,她也冲不出来。因为这房子就是她的心房,她自己不主动走出来,外人永远帮不了她。

她怀疑,这时候劝任何话,桂香究竟能不能听进去。

桂香痛哭了大概一个时辰,声音才低下来。

杜鹃便开口了。

一开口就下猛药。

“你这么没出息,难怪九儿没选中你。”

桂香霍然起身,瞪着哭得红肿的双眼,怒视杜鹃。

杜鹃叹了口气,问道:“你心里是不是怪我?”

桂香不发一言。

她自然是怪杜鹃的,却又没有一点底气。因为杜鹃没有错,她没有任何理由怪她。索性像小芳和小莲那样的,甚至槐花,她都能挑她们的错;可是杜鹃,她挑不出她的错,这使得她更加绝望和茫然。

所以说人与人区别很大:像二舅母母女,大舅母母女,或多或少都将自己的不如意迁怒到别人头上;然桂香虽然嘴巴不饶人,内心却极纯善,虽嫉妒杜鹃,却怪不起杜鹃,因为她过不了自己心理那一关,她很清楚杜鹃没错。

杜鹃看着桂香认真道:“你跟九儿的事,根源在你自己身上,谁也帮不了你!别说我了,就算干娘和你娘帮你们定了亲,要是九儿心里没有你,日子一样过得没味。”

桂香万般酸楚一齐翻滚,哭叫道:“我拿什么比你!”

杜鹃嘴抽了抽,努力克制无奈,耐心道:“你为什么要比我?从前我跟你说过:聪明的女人不会去对付女人,会努力提高自己吸引男人。你有自己可爱的地方,为什么学我?学别人学得再像,那也是‘东施效颦’,不如发挥自己的本色…”

桂香低头捂脸,悲伤道:“我怎么做他都看不上…”

杜鹃摇头,抽了条帕子递给她,语重心长地劝道:“瞎说!九儿不知多疼你。就是他没分清这感情,一直当你妹妹一样待。可他那么多堂妹表妹,却最喜欢你,不也正说明你讨人喜欢吗!你要有耐心坚持。所谓‘患难见真情’,还有‘金城所致,金石为开’,你只要用心坚持,让九儿看到你的真心,他未必不会动心。”

桂香听了这话,迅速抬头,急促地问:“真的?”

杜鹃用力点头道:“嗯。首先你要振作起来。你想,九儿那性子,会喜欢哭哭啼啼、怨天尤人的女孩子吗?”

桂香急忙点头,九儿哥哥最讨厌忸怩软弱的女娃了。

杜鹃见她听进去了,便又组织了一番言语,针对她的心结耐心劝慰、鼓励,激起她的斗志。

桂香一边听一边点头,渐渐忘了哭。

在杜鹃又总结了第n遍,强调了不知多少次后,她抽噎了一下,带着浓浓的鼻音问道:“杜鹃,我只要用心学好,等九儿哥哥回来,真能喜欢我么?”

杜鹃看着她哭花的小脸,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心狠狠抽了下,嘴上却坚定地答道:“你的努力一定不会白费的!”

九儿会不会回心转意她不知道,但她知道:桂香只要按自己说的顽强坚持,日久天长,她的心理承受能力一定会提高,到时候就算结果不利,她也能承受了。其次,在漫长的等待过程中,她的感情也会慢慢消耗释放。若是九儿回来后还不动心,她也不会像现在这样伤心,说不定一怒之下丢弃他。

当然,最好的结局莫过于九儿回来后被桂香感动。

这才是喜剧的结局。

为了这个结局,她也要帮桂香。

杜鹃和桂香说话的时候,院外又来了槐花,却被黄鹂挡住了,“我姐在有事,今天没空跟你说话。”

槐花尴尬又伤心地问:“黄鹂,你还当是我害你姐的?”

黄鹂撇嘴道:“我没这么说。这两天人多事多,我们一家人都烦死了,我们想清静几天。你要没什么事就不留你了。我二姐还说了,女娃儿多了,凑一块容易吵架,往后没事少来往些。还有啊,大家都忙的很,地里活计也上来了。我家不像你家,我家劳力少,我们姊妹都要下地干活的。”

槐花平静下来,点点头道:“我晓得了。跟你二姐说一声,等她有空了我再来找她。”

黄鹂没有再说话,看着她走了,这才关上院门。

她没有骗槐花,这些话的确是杜鹃教她的。

杜鹃觉得,小女娃们大了,尤其是各有心思,桂香喜欢九儿,槐花喜欢林春,都很明显。原先她没觉得什么,然出了小莲的事,使她警觉到还是避开些好,若是她们心想事不成,会怪到自己身上。

这一点,前世她有经历的。很老套:朋友喜欢一个男孩,大家都认识的,也都乐于帮忙。结果没成功,然后怨她不帮忙。

第209章 绝交(五更求粉)

最后,桂香是被林春送回家的。

她也没在意林春跟着,木然走着。

这个时候,在她眼里,泉水村的一切都失去了光彩:天空是灰暗的,树木花草也无精打采,家家都死气沉沉的,到处跑的狗好讨厌,小娃儿哭得让人心烦…

最讨厌的是,出门就碰见林春二舅母,嚷嚷着“春儿,你要管你妹妹的事,你就娶她,要不然别跟着她闹。这要是出了人命,舅母不饶你!”

她虽然心不在焉,还是轻声骂了句“不要脸!”

然后飞快地走了。

林春也没理会二舅母,跟在她后面护送。——他怕桂香干傻事,要把她送回家才放心。

二舅母为什么说那番话?

这要从小莲说起。

她得知爹娘将自己许给八斤后,哭得死去活来,不肯依从。可是二舅舅和二舅母不肯松口,一说她出了这事,再找不到好人家了;又说林家家底丰厚,就该嫁进来让他们养一辈子,这是林家欠魏家的。

小莲绝望之下,去找姑姑姑父。

大头媳妇气晕倒后,林大头便不让她见娘家人,以防再听见什么不入耳的话,又受气。小莲这事糟心透了,他怎会让她见媳妇,也不把她的话传给媳妇。

小莲无法,又找秋生、夏生和春生。

到底是表哥,又正是少年意气的时候,被表妹哭得心软,又怜惜她遭受无妄之灾,他们便去劝二舅舅和舅母,让他们放弃这门亲事。

二舅母火气还没处发呢。冲他们一顿发,又说林春“假心假意,你妹妹都是为了你才被欺负的,你要真可怜她,怎不娶她?倒出头做好人,说八斤配不上小莲,不能结这门亲。那你倒是说说。小莲不嫁给八斤,把她嫁给哪个?”

林春发怒道:“小莲妹妹又没被怎么样,多陪嫁些,总有实诚人家肯娶。舅舅舅母只顾自己,把她往林家一扔,就不管她死活了?”

他认定他们贪图林家富贵。

都是那两千两银子惹得祸,让他们像闻见了鱼腥味的猫儿,沾上林家不肯放了。——原本舅母可是死活不肯将小莲嫁给八斤的。

二舅母拍手道:“哟,你站着说话不腰疼。你这还是至亲的表哥呢。你都不敢要她,哪个还敢要她?你说多陪嫁些,没脑子的才想这瘟主意。人家就想要也不敢要了,不然被人戳脊梁骨骂‘贪银子才讨这烂货’。”

她本是拿话堵林春的,就没想到小莲听了会受不了,羞愧绝望之下。直奔井边,要跳井。

幸亏平常这井是用大石板盖着的,她想跳。还得弯腰挪开石板,不然纵身一跳,淹不死也磕在井壁上磕伤了。

秋生赶紧上前拽住,拖去东厢。

小莲哭喊不活了,得了空又去撞墙。

秋生兄弟几个急忙拖住,丝毫不敢放松警惕。

二舅母见他们拉拉扯扯的,心里一动,索性不管了,朝小莲撂下一句话“要不嫁八斤。要不然有表哥娶你也成,就不用嫁八斤了。”

秋生和林春都愤怒极了。又无计可施,只得派人去喊大猛媳妇来,安排人看着小莲。

林大头听说了这事。明白舅兄两口子这是在借小莲要挟儿子,气得咬牙切齿:欺负他儿子心善是不是?

儿子心善,老子才不善呢!

他去老宅找林大爷,要他们过来跟魏家商议,立即将小莲接过去,死也好,活也好,嫁不嫁八斤,都由得他们。接着又放脸下逐客令,将二舅兄他们赶走了。说他们再住下去,媳妇要被他们气死,儿子要被他们逼疯。还说老太爷交代了,这辈子都不许魏家人登林家门。

二舅舅两口子气疯了,大吵一场,才气咻咻地走了。

至此,林魏两家真断了来往。过年时,林家兄弟再没去过外祖家。

熬了几年,魏家人扛不住,厚着脸皮又上门了。

本来时间长了,大头媳妇也气消了,并不想真跟娘家断绝关系,然另一桩隐秘事的暴露,彻底寒了她的心。魏家人来了,被她拿大棒子赶走,再不肯认他们。

直到死,她都没再认娘家。

这些事,杜鹃一家隔着墙也听得清清楚楚。

这时候,再同情小莲,也只能看着了。好人不是随便就能做的。像小莲这样的,不肯嫁旁人也就算了,可她心里念着林春,那是断断不能留在林家(林春家)的,否则越拖越甩不掉,林春反成了耽误她终身的人了。

魏家人走后,大头媳妇在侄儿媳妇的照看下也渐渐好了起来,很快就又开始做家务了。而林春兄弟则跟往日一样,继续制作新屋里的家用器具。

黄家却忙着春种,种黄豆、插山芋秧等。

因为之前这回事,加上黄雀儿是待嫁的闺女,冯氏便不让她们姊妹下地,连上山也不让了,只叫在家做家务,不许出门。

冯明英就将任远明和任远清送来黄家,让她们姊妹照看,自己和任三禾跟姐姐姐夫插伙种地,饭也在一块吃,黄家照常热闹开心。

谁知没清净两天,冯氏在地头埂就跟人吵了一架。

为的还是八斤干的好事。

八斤娘为了减轻儿子的罪过,逢人就说杜鹃招人,引得林家兄弟为她反目成仇。后来被任三禾羞辱了一顿,林家长辈发怒惩罚了她,明面再不敢说了,但那些话早传开了。

还有魏家也是闹得沸沸扬扬,骂得黄家三姐妹不堪。

都说谣言止于智者,但在这世上,有智慧的毕竟只是少数人,大多数人都是人云亦云;还有些人本没有坏心,只图嘴巴快活,跟着凑热闹,传来传去就传变了味。

不单冯氏。连黄大娘也为此事跟人争过嘴。

杜鹃听说后,喝住要去找人算账的黄鹂,道:“你去找谁算账?你还能一家一家地去解释?你只要去了一家,明天不但说的人没变少,反变多了。”

黄鹂气道:“我们就这样任人家欺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