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乡下娃儿从小就学会的村骂。

林春两个舅舅顿时脸色难看无比,再一瞧媳妇被几个外甥架着拖了出来,满头满脸都是肉菜油污。红红白白的,也不知是血水还是鱼汤,禁不住恶向胆边生。愤怒地质问秋生:“混账东西!你们都帮着外人欺负舅母?”

他可是听见林大头那一声“砸”的。

林春呛声道:“舅母不骂人人家会砸她?”

外甥顶嘴,二舅舅更怒。直问到他脸上:“小莲怎么被人害的?闺女被人害成这样,还不许你舅母说几句出气?”

林春反问:“你闺女是人,人家闺女不是人?”

晌午的时候,他敢打八斤,敢威胁八斤娘,却没有对舅母怎么样,只因为怜惜表妹小莲遭遇祸事。所以原谅舅母伤心愤怒之下口不择言。

可她一而再,再而三地骂杜鹃,还蛮不讲理地将所有的过错全怪到杜鹃头上,终于将他心里一点怜惜磨尽了。

二舅舅红了眼睛:“八斤是冲着哪个来的?”

林春咬牙切齿地回道:“小莲是冲着哪个去的?”

二舅舅狂怒:“小莲就是给你送水。那个畜生是来害人的!这能比?”

他听媳妇讲歪理听顺耳了。越想越是那么回事:要不是杜鹃惹来了八斤,小莲就不会被害,所以杜鹃是罪魁祸首。

林春攥紧拳头,无话可回。

不是理屈词穷,而是无法跟他讲理。

若对面的不是他舅舅。他准要一拳揍他脸上。

冯明英在旁笑道:“是不能比。小莲就是找错了人。要是找到的是春生,春生又喝多了,又好巧不巧地把小莲抱住了,那就没事儿了。只怕这会子大家坐一块喝茶攀亲呢,当舅舅舅母的要喜欢的放炮仗庆贺呢。可惜那丫头心急了些。没看清人就扑上去了。这下好,只能拿两千两银子回家了。不过这也不错,两千两呢,魏家几辈子也攒不了这么多银子。把闺女卖到这个天价,赚大了…”

二舅舅疯了一样冲向冯明英。

任三禾闪身挡住,也不见他怎么动手,二舅舅就往后倒退三步。他嫌恶地看着这汉子,觉得无趣的很。对这样的人,他实在没兴趣下手,偏偏每一次找麻烦的都是这些人。

看着一屁股坐在地上的汉子,他不禁有些愕然。

他故意把他往林春那方向推,好卖个人情给他,结果那小子居然闪身让开了,竟然不扶舅舅。

林春可真生气了。

他再听话、再懂事,也不过才十五岁,能指望他有多老道、多沉稳?况且长这么大,他除了潜心学文习武、学木匠外,也没遇见过什么大事件;在家里,他也是最受爹娘疼爱的,从没受过一点闲气。

如今见舅舅舅母这样蛮不讲理,他便发了犟脾气,或者说孩童脾气,丝毫不顾亲娘舅面子,满脑子想的是:要不要学杜鹃,也来个不认亲娘舅呢?

二舅舅跌倒,看着外甥伤心又愤怒。

另一边,夏生听冯氏喊“退亲”,拉着黄雀儿姊妹要回家,顿时懵了,恼怒地冲林大头大叫:“爹!”

他们兄弟再能耐、再恨,也不能对舅舅和舅母怎样,只有靠爹出头了。

林大头两口子拼命地拉冯氏母女,说着恳求的话。

林大头对舅兄两口子的憎恨到了极点,他从未这样愤怒过。之前听说小莲被八斤祸害了,他都没这么愤怒。

看着依然满脸含笑的杜鹃,他忽然就明白了:他心心念念想要为儿子娶杜鹃,不仅是看中了她这个人,更是把她当作闺女一样了。

她生下来就吃媳妇的奶,几乎就是媳妇养大的,他都记得她小时候牙牙学语的模样,看了心里软乎乎的;她从小常跟春儿一块玩,脆声欢笑填补了他没有闺女的空虚;等长大些了,就淘气了,常捉弄他,可他一点也不生气;她每做了普通却新奇的食物,总不忘送给他们一份;他和媳妇过生日的时候,她也会给他们做一身衣裳和鞋袜…

她就跟他的亲闺女一样。

他就是喜欢她,比黄老实溺爱黄鹂都不差。

可是,今儿她却在林家被人这样辱骂。

他可生气了,比黄老实还要生气。

他一边好言恳求冯氏。一边愤怒地瞪向魏家人。

这时,黄老爹和黄大娘从东屋出来了。

黄大娘本来跟林家的老奶奶们坐在里屋,西屋吵起来的时候。林老太没理会,说有儿孙去管。当老人的别出头,乐得自在。

等一帮人吵到院子里来了,黄大娘听见林春两个舅母骂自己孙女,冯氏又喊“退亲”,黄鹂又哭叫,哪里还能忍得住,立即就出来了。还喊了黄老爹。

差不多的人都有护犊子本性,黄老爹和黄大娘也有。

黄大娘冲向二舅母她们,就要放声大骂。

才喊出“老娘”两个字,就被杜鹃上前拼死拉住。捂着嘴拖到一旁。

等她松开手,黄大娘气道:“你拉我做什么?”

杜鹃拥着她肩膀小声道:“奶奶,你不能骂人。我刚才还说呢,骂人的人是狗叫,我当狗打的。瞧她们身上。都是我跟黄鹂砸的。奶奶要是也骂起来,人家对出来,那不变成我骂奶奶是那个什么了么。”

黄大娘听了吓一跳,急忙捂住嘴。

接着,赶紧又拿开来。惊问道:“她们身上是你砸的?”

杜鹃用力点头,飞快地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黄大娘听得瞪大眼睛,然后忍不住得意地笑了,暗赞孙女有能耐、不算太吃亏。想想又不甘心地问道:“这两个死婆娘又骂了。你不让我骂回去,那你就再砸她。把她门牙砸碎了才好。”

杜鹃忙摇头,低声跟她说了一番话。

黄大娘恨恨地说道:“就随她骂?你名声还要不要了?”

杜鹃劝道:“奶奶你别骂脏话,太难听了。你得跟她讲理。”

黄大娘嘴抽了抽,心想小娃娃家不懂事,这时候讲什么道理呀,讲道理有屁用。

杜鹃忙又说道:“奶奶我告诉你,骂人的最高境界是不带一个脏字。你得这样…”附耳嘀嘀咕咕跟她说了一番话。

黄大娘听得一愣一愣的,将信将疑。

孙女说得好像很深奥,她不好意思多问。

正好二舅母见黄家两个老的出来了,便骂冯氏“一家子不孝的东西。教出来的闺女不认爷爷奶奶,都是畜生。”

这是想挑拨她们婆媳反目。

黄大娘上前“呸”了她一口,骂道:“老娘高兴跟儿子媳妇吵架玩,管你屁事?老娘的孙女不晓得有多孝顺,这全村人都晓得。你才是畜生,把闺女卖了两千两,有你这样当娘的吗?”

她骂得别扭极了,因为谨记杜鹃说的不能骂脏话,还要讲道理,所以一边骂一边想,十分不解恨。

她又惦记另外一桩事,又转向冯氏训道:“没脑子的东西!被人三句话一骂就昏了头,就要退亲。这亲事是老大和大头侄子亲口定的,你说退就退,你没脑子雀儿还要名声呢。那婆娘不安好心,巴不得你退亲,她好跟着就把闺女送进林家,你被人算计了还不晓得…”

当年他们要死要活地逼着大儿子退亲,都没有得逞,如今冯氏说退就退,他们做公婆的脸面往哪搁?

冯氏听了轰然醒悟,脚下便不动了。

林大头急忙道:“谁说要退亲?大娘放心,我是坚决不答应退亲的。”

黄大娘听了十分得意,转而又去跟二舅母“讲道理”。

另一边,黄老爹也怒斥林春两个舅舅。

老两口这样维护孙女,除了护犊子,也是另有缘故的。

话说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黄家的局势也是一样,早风云变幻,不同当年了。

当年任三禾下狠手砸了黄家老宅,不但没让杜鹃家和爷爷奶奶那边断绝关系,反而从此相安无事起来。

其中缘故多多,最主要有几条:

首要一条便是黄老爹他们畏惧任三禾,不得不服软。

其次则是杜鹃姊妹不论打鱼打猎,还是会一如既往地孝顺爷爷奶奶。这可不比往常,这些都是她们姊妹亲自捕获来的。黄大娘见孙女跟男娃一样上山下河,心便软了,每回都十分承情,不像从前不知足。

最后就是杜鹃教小顺读书的事。黄家几辈子也没人认得一个大字,如今小孙子居然读书写字起来,连小宝也跟着认了几个字。黄老爹老两口就不说了,凤姑和黄老二早低头了,逢年过节都会让小顺给大伯这边送东西。

虽有这些缘故,然“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要想黄家老两口跟大儿媳和好,那是不可能的,但黄小宝兄弟和杜鹃姊妹却处得极好,老两口对几个孙女的态度也有所改变。

更有一桩缘故:林大头家几年间就兴旺起来,黄家老两口见黄雀儿嫁夏生已成定局,渐渐的私心里也认可了这门亲,心想这样也好,雀儿将来能帮衬小宝小顺兄弟。因此,黄家跟林家也走动起来。

所以,黄大娘听冯氏喊退亲,能不生气吗?

她一边在心里骂大儿媳没脑子,一边就冲了出来。

于是,看热闹的人就发现:杜鹃嚷嚷不认爷爷奶奶,好像是上辈子的事,祖孙俩好着呢。黄大娘一边骂,一边还低声跟杜鹃嘀咕商量几句,那情形就像杜鹃在教奶奶骂人。

林春两个舅母骂得全是污言秽语,黄大娘却一桩桩、一件件地摆事实、讲道理,还拉林家有脸面的人来评理。

这样鲜明的对比,让大头媳妇更恨哥嫂了。

她觉得这一辈子的脸面都让哥嫂给丢尽了,因为黄大娘把她哥嫂卖女儿、向外甥逼亲的事统统抖露了出来。

林大头见媳妇难过,忍无可忍正要大发作的时候,二舅兄不知死活地撞了上来:“桃子,你看看你儿子,合着外人欺负舅舅;还有这几个毛丫头,把你嫂子欺负的这样;还有你侄女…桃子,今天你要不给哥哥一个交代,我就不认你这个妹子!”

二舅母也叫道:“对!跟黄家退亲。不要黄家的小骚*货。”

大头媳妇只觉头晕晕的,眼前人影晃啊晃,终于支持不住,身子一歪,倒在地上。大猛媳妇惊叫着上前搀扶。秋生兄弟几个也一拥而上。

林大头冲着二舅兄怒吼道:“那就滚!老子再不认魏家这门亲!”

喊完,急冲冲地跑去看媳妇。

二舅舅等人都惊呆了。

黄大娘面上露出胜利的笑容,拉着杜鹃的手问:“累了半天,可饿了?你先前都没吃吧?跟奶奶去那边吃。林家老太太在那边呢,刚才还说起你呢。”

杜鹃:“…”

她转向另一边,道:“奶奶,我去瞧大头婶子。”

黄大娘忙道:“快去看看。她奶大了你,你要记得报恩。”

杜鹃转身逃也似的跑开。

这样的奶奶,实在让她不习惯。

黄大娘又去哄黄鹂了。

第205章 如此成全

最后,这事还是林太爷出头解决的。

林太爷发话:这门亲林家不认了,把小莲留下,其他人明天离开,从此不许再进林家门。

这可是他一手促成的结果。

二舅舅等人又惊又怒,林大头虽然也说不认他们,但那只不过是气话,可林家老太爷说的话分量就不同了。

大舅舅也说林家人不讲理,偏袒黄家。

林大爷插嘴道:“到底怎么回事,你们心里有数。别把人都当傻子。我们没空听你讲歪理。听多了,自己也变歪了。”

命林家人都不许理他们。

魏家人这才懵了,遂软了下来,给老太爷跪着赔罪。

林太爷不松口,还要他们给黄家赔罪。

二舅舅激动地说:“黄家两个小女娃眼里没长辈,把他舅母砸成那样,老爷子怎不管?”

杜鹃却说她没砸二舅母。

二舅舅看白痴一样看着她,说:“那么多人都看见了,你还想赖账?”

杜鹃认真道:“我说没砸就没砸。我砸的是骂我的人。”

二舅舅被她气得要吐血——骂她的人不就是二舅母她们吗,以为这样就能混过去了?遂怒道:“你还敢瞎说八道!那么多人都看见了,你砸的就是两个舅母,还有你表嫂她们。”

林家人也听得一头雾水,觉得杜鹃这么混不行。

林春却炯炯地看着杜鹃,等她的下文。

杜鹃便闲闲地说道:“这么说,是二舅母和大舅母骂的我?那就难怪了。骂出那样话的人,不配当我的长辈!我也没有这样的长辈!我没打得她满地找牙,还是看大头婶子的面子呢。”

大舅舅和二舅舅顿时面色青红交加。

大猛媳妇瞅着杜鹃嗤一声乐了。

杜鹃又对魏家人冷笑道:“反正好多人都听见了。你问问大家:骂出那样脏话的人,配当人长辈吗?”

当年她跟奶奶吵架,奶奶气得恨不得打死她,也没这样骂她呢。除凤姑说了黄雀儿几句,她便当场怒斥了这个小婶。

黄大娘赶紧道:“就是。我都没骂过我孙女,那两个婆娘凭什么骂她?她们是哪门子的舅母?”

黄鹂也道:“我大姐没砸。是我跟我二姐砸的。”

换言之,她跟二姐可不是林家媳妇。才不认这舅母呢。

魏家人终究没给黄家赔罪,但也不敢要交代了。至于林太爷要跟魏家断绝关系的事,他们装糊涂。拖几天,难道妹婿还能拿棍子撵他们走?

再说,杜鹃和黄鹂也把两个舅母砸很了,甚至见血破相了,如今正清洗上药呢。——那伤口上覆盖了油污,清洗的时候可难受了,疼得惨叫不止。还有眼睛也沾了辣油。火辣辣的疼。

老太爷知道他们伎俩,吩咐林大头不许魏家人见他媳妇。

一是防止他们厚脸皮恳求,然后孙媳妇心软;二是杀杀他们的性子,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老太爷还不放心,又把秋生兄弟几个叫去吩咐道:“那虽是你们娘舅,也不能由着他们。记住了:我林家的事。不许外人插手,管他娘舅和还是爹舅!我活一天,就给你们做主一天;我死了。你们找你大爷爷做主。”

秋生兄弟几个一齐答应了。

林大爷尴尬地朝窗外看了看,见没人,才放心。

老爷子教重孙子的话,可不好往外说。

乱了一通,大猛媳妇又张罗补充饭菜,重新开席。

冯氏因为婆婆提醒,也不走了。

凭什么她要走?

走了就便宜了二舅母他们了。

她就不走,也不退亲,气死魏家人。所以,杜鹃姊妹也留了下来。和桂香等小女娃单独在西厢屋内开了一桌。

这里平息了,林家老宅又来事了。

八斤娘因为儿子的事悲痛欲绝,一面埋怨长辈偏心。不顾儿孙,一面怨恨杜鹃招蜂惹蝶,迷坏了儿子,一面又痛骂小莲无耻,勾引表哥。

其中,她最恨小莲了。

理由自然也跟老太爷想的差不离。

她一边恨,一边跟男人商量,要怎么恳求长辈回转心意,挽救八斤性命。因为八斤被林春打断了鼻梁,左耳也被砸得失聪了,加上身上的伤势,若不好好诊治调理,怕是活不成。

这山里虽然没有名医,却有好药。

似这种外伤,只要用药好好调养,还是能养好的。

两口子正商议,就听说爹帮八斤定亲的消息,定的还是小莲。八斤娘当即哭了,说宁死也不让这小骚*货进门,她可是心心念念惦记春生呢,这事人人都知道,八斤成了活王八了。

林大胜深知爹的决定无可更改,因此愁苦满面。

八斤娘想起在祠堂受苦的儿子,忽然眼珠一转,得了一个主意。她跟林大胜嘀咕了一阵,然后两人略收拾了一番,悲悲切切地往黄家来了。

正好杜鹃姊妹刚吃完酒席,正要回家呢,就碰上了。

林大胜两口子立即跪在黄家大门口,给杜鹃磕头。

杜鹃情知来者不善,闪到一旁,也不问什么事,只叫他们有事去跟林家老太爷说,别找她一个小孩子。

八斤娘暗恨,哭道:“杜鹃,八斤虽然糊涂,对你那是一片真心。如今这事也吵出来了,我跟他爹也晓得你受了气,还坏了名声。你放心,我们不会赖账的。我们今天就是来给儿子认错的,再向黄家提亲。你放心,我一定把你当闺女一样待,你进门就当家…”

话未说完,黄雀儿气黄了脸,尖叫道:“你做梦!”

黄鹂也骂道:“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东西!”

林大胜气得就要站起来,想起跟媳妇商量的,又强忍下来。低头不发一言。

杜鹃喝住黄鹂,望着林大胜两口子思索起来。

今天发生的事太多了,她要好好想想。

她虽没有心机,却并不笨,只是不喜欢用心计罢了。

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要想清楚了再出招。以免被人利用暗害了。

想毕,她让黄鹂去林家叫人,自己就和黄雀儿站在旁边。也不生气,也不劝说,也不惊慌,任凭林大胜两口子说什么,死都不开口。

林家院内,好些人都跟杜鹃姊妹一样刚吃完饭,林大胜两口子在黄家门口跪求认错、黄雀儿尖叫。立即惊动了他们,都跑出来看究竟。

接着,林大猛夫妻和秋生林春等人也都赶来了。

并没有惊动老人。林大头在陪媳妇,也没来。

听八斤娘再一次“情真意切”地哭诉八斤对杜鹃的痴情,说五房愿意承担后果,为杜鹃正名声。用八抬大轿抬她进门等等,林春血气上涌,在舅舅舅母那受的气一齐喷发。大吼道:“再敢说一句,我马上去杀了那畜生!”

八斤娘吓一跳,瑟缩地用膝盖跪行,躲往林大胜身后。

然见林大猛喝住林春,杜鹃也劝他,胆气便又壮了,又哭诉起来。

秋生讽刺道:“五婶痴心妄想,五叔也昏头了?”

林大猛冷冷地问五弟:“你们这样做,小莲怎么办?”

林大胜不满地说道:“她不是惦记春儿么。”

八斤娘也道:“强扭的瓜不甜,小莲惦记春儿。我们不逼她,就让春儿娶她好了。八斤喜欢杜鹃,不如成全他们。这样都皆大欢喜。”

杜鹃气得笑了。

成全他们?是成全她儿子吧!

这世上的人。没有最奇葩,只有更奇葩。

林大猛跟媳妇对视,也觉得不可思议——

老五媳妇这脑子,也不知怎么长得…

围观的人窃窃私语,居然还有人说,让八斤娶两个的。

八斤娘义正言辞地说:“那不成!我们八斤就喜欢杜鹃…啊——”

她还没说完,就尖叫着捂住嘴。

黄鹂恨得牙痒痒的,手里捏着两枚炒熟的榛子,对她道:“你再敢胡说八道,我砸碎你的门牙!”

想起她们姊妹刚才的壮举,林大猛急忙对八斤娘喝道:“闭嘴!”

杜鹃看看众人,见林春也要发作,忙示意他别作声,又回思了一遍,心里有了计较,于是问道:“干爹,林家的族规可有明确规定,犯这种错的人会被沉猪笼?”

林大猛听了一惊,面色犹豫。

林春立即明白了,忙大声道:“不错!不论男女,犯了这错都要被沉猪笼。”

杜鹃无视林大胜夫妻苍白的面色,点头道:“这就行了。他们不愿娶小莲,那八斤也没留下来的必要了,就请按林家族规处置吧。痛下决心除了这个祸害,对林家只有好处。小莲本是清清白白的好女娃,做了望门寡,以后林家做主替她再寻一门好亲事,比嫁给八斤强多了。”

说到这,她把眼光朝林大胜一溜,笑眯眯地说道:“至于我,别说跟八斤不沾边,就算真被他碰了下,我也不会嫁给他的。你们还是别费心思了。”

林春立即转头往家跑去,要请太爷爷来处置。

林大猛急忙叫喊,哪里喊得住。

他一腔怒火无处发,回头对林大胜喝道:“蠢货!你嫌儿子死得不够快是不是?”

林太爷还是留手了,可惜林大胜这个孙子没体会到长辈用意,居然还怪他们偏心。又痴心妄想,以此来要挟杜鹃。真真可悲,儿子的命都快保不住了,他还挑三捡四,选起儿媳妇来了。

第206章 蝴蝶效应(第二更)

林大胜被杜鹃一番话说傻了。

大猛媳妇本不想多嘴,见林大猛着急,知道他心疼弟弟,便踢了八斤娘一脚,骂道:“是不是你出的馊主意?你这是害老五呢。儿子一条命都在小莲手上,你还敢不要她?”

八斤娘总算也弄明白了情势,浑身哆嗦,指着杜鹃道:“你…你个狐狸精!心太狠了!太毒了!”

杜鹃截断她话道:“跟五婶比差远了。我就是心太善了,太好说话了,才有这么多人欺上门来。往后我要学狠些。不管什么人,再敢来我黄家找事,我打断他的狗腿!!”

她说这话本是为了震慑在场的人,黄鹂听后却心中一动,眼中闪着异样光芒,神情也坚定起来。

这时林春引着太爷爷等人出来了,林大胜顿时惊慌起来,恳求地看向大哥林大猛。

林大猛根本不看弟弟,迎上前去叫道:“爷爷!爹!”

林太爷问道:“老五这是干什么?我还没死呢。我就死了,他也不能跪到黄家门口来呀。”

林大猛赔笑道:“老五两口子晓得错了。这不,找杜鹃认错来了。”一边瞄向杜鹃。

林大胜两口子急忙道:“对,对,对!认错来了。”

杜鹃急了,叫道:“干爹!”见林大猛瞪自己,便气呼呼地转向大猛媳妇,撅着嘴道:“干娘,你瞧瞧干爹说的话:五叔和五婶向我下跪认错,这不是折我的寿嘛!”

一边哀怨地传达自己的不满:要我打掩护可以,也不能这样坑人呢。长辈跟我下跪认错,传出去我这名声还能好?

大猛媳妇白了男人一眼,笑道:“爷爷。老五两口子要进去找杜鹃爷爷奶奶认错磕头。杜鹃说不用了,他们就在这门口跪了磕了。”

一面说,一面用脚踢林大胜屁股,要他起来。

林大胜慌忙拽着媳妇一块起来,过去对爷爷赔笑。

林大猛也发现自己孟浪了,尴尬地对杜鹃龇牙。

孙媳妇的谎言并不高明,林太爷心里明白的很。

他瞅了杜鹃一眼。又转向林大胜问:“这么说,八斤和小莲的事,你同意了?”

林大胜急忙道:“同意了!同意了!我就是来见亲家的。”

说着话,心里却跟吃了苍蝇一样难受。

八斤娘也唯唯诺诺不敢吭声。

林太爷就转身,招呼众人回去林家了。

杜鹃和林春对了个眼色,林春也跟着众人回去了。

等回到林家西厢屋内,没了外人,把小辈们也都打发出去了,也不用装了。林太爷就骂林大胜两口子,猪油蒙了心,痴心妄想。

林大胜不敢吭声,八斤娘却哭道:“我这也是为了八斤好。再说,你们都说杜鹃能干,要是她能答应嫁给八斤。往后八斤就好了。”

林太爷都懒得说话了,端起杯子喝茶。

林大爷看着爹那样子,晓得他生气了。

他忙呵斥道:“你就想到你儿子。人家小莲就是该死的?还有,杜鹃跟春儿从小说好的亲事,八斤那畜生祸害人家名声,黄家没跟魏家一样闹,算给咱们脸子了。你还敢出头闹,还敢跪着求人?”

八斤娘忙道:“爹,我这也是为了林家好。杜鹃生的太好了,太招人了,迷得八斤昏了头不说,还跟春儿和九儿他们几个不清不楚的。春儿和九儿可是咱林家最有出息的。别叫她祸害了。她要是嫁给八斤了,春儿和九儿死了心,就能好好成家立业。也不得反目成仇了。”

林太爷一口茶喷老远,不敢置信地望着面前的小媳妇。

要不是亲耳听见,他都不知道林家有这样的人。看来,都是他瞧不起魏家婆娘,转眼就得了现世报了。

大猛媳妇放脸喝道:“弟妹,你自己儿子不成器,别牵三挂四的扯旁人。我家九儿好的很,不用你担心。我三个儿子都好的很。你还是回家好好管八斤吧。”

八斤娘很怕这个大嫂,忙道:“大嫂,我是为了…”

大猛媳妇果断道:“你什么也别说!我已经跟他大姑说好了,要给九儿和桂香定亲。再让我听见你说九儿和杜鹃什么闲话,你试试看我饶不饶你!”

她刚才一直不开口,就是不想搅和进去。

这个老五媳妇,平常温柔胆小的很。因林家家境好,上面两层公婆管着,暂时又没有分家争产的事,所以兄弟间都很和睦,对最小的弟弟照管也好,她就没看出来这个弟妹的真正秉性。

今天晌午她那一哭,还有刚才给杜鹃下跪,说的那一番“成全”的话,都让她凛然心惊:真有了事,这两口子都是只顾顺着自己想的说,而且他们永远也只会为自己着想。

为此,她十分警惕,再不肯像往常一样多言。

谁知,三言两语的,她就把她的九儿给扯进去了。

听她话的意思,好像她这个九儿娘还应该好好感谢她为九儿打算,使他避免了一场祸事。

啧啧!

她以前怎么就没发现这个弟媳这么会掰呢?

大嫂不客气,八斤娘便嗫嚅着不敢说话了。

林大爷脸也气红了,骂道:“闭嘴!你再敢说杜鹃?你去看看魏家两个婆娘,不怕死你就说去。”

八斤娘见屋里人都瞪她,急了,若不说话,心又不甘,便飞快辩解道:“我没说杜鹃不好。我也是为了她好。她既然许了春儿,干脆把亲事定下来,告诉大家,省得害旁人惦记。早定了,我们八斤也不会瞎想,也不能出这事了。”

大猛媳妇彻底无语。

林太爷对大儿子和大儿媳笑道:“听听,都是人家的错。”

猛然提高声音道:“把老五和他媳妇带回去好好管教!转不过来弯也去跪祠堂。一家子就住祠堂里别出来了。”

林大爷见爹生气了,忙忍气领众人出去。

当着人,也不好管教儿子,只得让他们先回家。

林大胜还要去瞧魏家二舅。生怕这门亲不落实,八斤性命不保。八斤娘也坚持要去。

谁知到了东厢,魏家人根本不理他们。

魏家二舅母跟杜鹃姊妹对了一仗,本就一肚子气,再听说刚才这两口子跪在黄家门口求亲,分明是看不上小莲,更是气上加气。哪里还会理睬他们。

最后林大猛两边威胁劝说,才让他们见面认亲。

二舅母和八斤娘见了面,各自瞧不起对方,又各自觉得自己闺女(儿子)受了委屈,迫于压力,才不得不应承这门亲,双方唯一达成一致意见的就是对杜鹃的痛恨,觉得若不是杜鹃,闺女(儿子)就不会出事了。

也因此。她们才有话可谈。

小莲出了事丢了名声,然魏家二房好歹得了银子,闺女最后也嫁进了林家,比大房好多了。

大房的小芳虽然没出事,却被表哥拒亲,林家老太爷更是当众宣布不认魏家这门亲。魏家大舅和舅母觉得颜面尽失,因此赌气,次日一早就告辞离去了。

回家后。正赶上有人上门求亲。略相看后,觉得不错,就给小芳定了亲。好巧不巧的,姑爷正是跟杜鹃大姑一个村的。下聘礼的时候,男方请来的全福娘子正是黄招弟。

说起这事也算奇了,当初杜鹃怒斥表哥姚金贵,说他不配娶黄家女子,不知是激发了他的斗志,从此知耻而后勇呢,还是姚家的祖坟发了热。使得他气运加身,居然在刻苦攻读几年后,于今年春闱位列第三甲。

这可把姚家人喜翻了天。

虽然他名次很后。然胜在年轻——才二十一岁,可谓少年得意,前途无量。

姚金贵未能进入翰林院,出身寒门的他在朝中也没有靠山,便遵从恩师指点,主动请求外放。后被吏部委任为荆州府治下的山阳县县丞,只等数月后县令告老,就会接替他成为山阳县的父母官。

黄招弟自然扬眉吐气,被十里八乡的人所推崇。凡有结亲的,无不托关系请她为全福娘子,好沾沾福气。

这日来到魏家,闲谈间说起自己娘家是泉水村的,大舅母便脱口而出,说自己大姑子就是嫁去了泉水村。

黄招弟十分高兴,忙问哪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