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你救了他的命?我怎么听说你明明看见那个生产的妇人昏在一旁,还把人家儿子抱走了?”

“你听谁说的?管他谁说的,那又怎么样!我从狼嘴里救了他,他就是我的奴才,这辈子都该听我使唤。我为什么要(把儿子)还给她?”

“说的好,说的对!真不愧是杨大爷!哎哟——”

说话的正是杨玉荣和陈夫人。

青黛听得生气,立即就要进去质问。

谁知一推门,却推不动,门从里面闩上了。

她就疑惑了,再听里面两人的说笑声不同平常,调笑意味十分明显,十分不堪轻狂,她越狐疑了。

她绕到窗边,添破了窗纸,凑上去一瞧——

她那娘亲正一丝不挂地骑在姨父身上…

满脑子才子佳人和诗情画意的陈青黛顿时如被雷击,羞愤欲绝地转身就跑。

经过外间,胡妈妈被脚步声惊醒,看着匆匆跑过去的姑娘,惊得魂飞魄散,双手合掌一个劲念叨:“祖宗菩萨,没看见!姑娘什么也没看见!”

反复念叨几遍,心才定了下来。

她想想也不怕了,姑娘就算知道了夫人的事,又能怎样?那可是她的亲娘,她还能告诉外人不成?于是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全当陈青黛没来过。

陈青黛一路飞奔,云芳在后连喊“姑娘”也不停。等回到自己院中房内,坐到床沿上,浑身还跟筛糠一般颤抖。后来支持不住,便往后倒在枕上,用帕子捂了脸呜咽。

“你们不让我好过,我也不让你们好过!”

想起决然离去的黄元,她哭得肝肠寸断,痛下誓言。

且说黄元,回到福祥客栈,正遇见姚金贵和黄招弟在门前,说是求见黄老爹,冯长顺和黄小宝都挡着,说老爹不见他们。

他便走过去笑问:“今儿怎不跪了?”

黄招弟听后吓得往姚金贵身后躲。

姚金贵冷笑道:“表弟,我娘要见外公,你们敢挡着?”

第236章 牵手的习惯

黄元道:“怎不让见。可大姑和你忤逆,气得爷爷当堂骂你畜生,还晕倒了。你既来了,就有话要对爷爷分辨,难道不该先跪下认错?还是你根本就是骗爷爷,糊弄他老人家?”

姚金贵怒道:“分明是你气得外公晕倒。”

他才不会傻到认错呢。

黄元二话不说,转身就进去了。

稍后亲自背了黄老爹出来。

黄老爹也不听黄招弟和姚金贵的哭诉安慰,也不看他们带来的东西,只喝道:“跪下!”

姚金贵急忙道:“外公…”

黄老爹提高声音道:“跪下!死丫头敢不跪下?”

黄招弟见爹发怒,膝盖一软,当街就跪下了。

黄老爹就把目光转向姚金贵,“小畜生还不跪?”

这一会儿的工夫,福祥客栈门口早又围了许多人。众目睽睽之下,姚金贵也只好对外公跪下了。不然,这等于当众承认自己之前所为都是骗老人家的了。

黄老爹见了这才满意,又命黄元背自己进去。

回去后,黄元将爷爷放在床上,郑重对他道:“孙儿知道爷爷想问什么,我也没什么好说的,该说的小姨父和小宝哥哥都说了。爷爷是长辈,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我不会怪爷爷的。至于这案子,该是怎么样就怎么样。若是官司输了,我会替爹担下罪名,我一人去流放。黄家就当没认回我这个孙子,还跟以前一样过日子。”

一面低声对杜鹃道:“好好伺候爷爷,我去整理整理。”

说完不待她回答,就出了房门。

杜鹃叹了口气,上前要扶老爷子躺下。

黄老爹一把拉住她的手,盯着她问道:“你为什么不肯嫁金贵?他都当了官儿了,你嫁他有什么不好?你嫁了他,他就不会怪元儿和你爹了…”

杜鹃心中一堵:是啊,一切都是她的错!

是她连累了黄家!

可是。她的性子,是绝不会这么想的。

她才不会将恶人的错揽在自己身上呢。

真要那么算,她难道也要怪黄家养了黄招弟这个闺女,教出姚金贵这样的外孙。害得她倒霉?

她也没有跟小时候那样反应激烈,而是用跟黄元一样淡淡的口气对他道:“不怕爷爷生气,姚金贵身为读书人,那年却跑到我们姐妹的床上睡,我就知道他不是好东西。果然,他当了官更不是东西:明明已经定了亲,还要强占表妹为妾,还为了这事将大舅舅和表弟告上公堂。爷爷若是觉得他对,觉得他好,我也不怪。等再上公堂,爷爷就按自己想的说吧。我还是那句话:爷爷就当没养我这个孙女,就当我两岁那年已经死了,再不然就五岁那年死了吧。”

若无其事地说完,扶着老人轻轻躺下。放下帐子出去了。

蚊帐内,黄老爹愤怒地想,这到底怎么了,一个个都逼他,一个说就当没认回这个孙子,一个说就当没养这个孙女…

金贵真的不好?

不好能考中进士、做官?

他做错了吗?

杜鹃出了黄老爹的客房,碰见黄鹂。便吩咐她留在这里看着爷爷,留心他要叫人吃喝什么的,然后她便往黄元屋里来了。

走到门口,却听见里面传出说话声:

“…要是咱们答应了这亲事,是不是就没事了?”

“娘,你怎么能这么说?”

“娘…娘也是没法子。要是你跟你爹都被流放了。我可怎么办?娘没了你可活不成了。”

“以前娘没有我,不是一样活得好好的?娘说这话,叫杜鹃听了多伤心!”

“娘没有办法呀!为了她这亲事,闹了一场又一场。先前还只是在村里闹,娘能护着就护着;如今闹到衙门里去了。娘就是个没见识的妇道人家,想护也护不住。要是你跟你爹都流放了,咱家可就垮了!”

冯氏说着失声痛哭。

杜鹃听得呆了。

她心中先有一刹那的悲凉,接着就自嘲地笑了:有什么好伤心的?冯氏待她够好的了。正如她自己说的,但凡她能护得住,她也不会不护她;让她为了一个捡来的闺女赔上丈夫和儿子,这要求太苛刻了。

在这个时空,别说是捡来的,就是亲生女儿也比不上儿子,万万没有因为女儿连累儿子的道理。

她深吸一口气,暗暗拿定主意,做万一打算。

正在这时,一只手伸过来,握住她右手,伴随着温热的气息靠近,高大的温暖。

她不用转头,也知道是林春来了。

林春在她耳边轻声道:“你别怕,不会有事的。”

杜鹃微微点头,却侧耳听着房内的声音,她很想知道黄元怎么说。

房内,黄元强忍着异样的感觉,一面安慰冯氏,一面盯着她问道:“娘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们?”

只有不是亲生的,才会舍得吧?

就像杨家对他一样。

冯氏惊慌道:“没有!娘就是着急。娘能不着急么!”

黄元越发怀疑,却不知如何问起,毕竟太无头绪了。

最后,他只好道:“娘说这话也没用,就算咱们答应亲事,姚金贵也不会放过我和爹的——他怕我将来报复他。娘,你可别像爷爷一样糊涂。我跟你说,姚金贵就是条狼。他要是个好的,当年被姐姐一顿骂中了进士,能定了亲还干出这骗婚的事吗?能因为咱们不答应亲事就跑去衙门告爹吗?那就是个小人!娘放心,儿子不会饶他的!”

冯氏听见这样,也绝望了,遂发狠道:“你跟你爹真要被流放了,老娘下半辈子就跟他耗,叫他过不安生!”

黄元笑道:“不用娘操心,这不是还有儿子呢嘛!娘以为他稳赢了?哼,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冯氏见儿子不大,却这样沉稳坚定,心里踏实了许多。

娘俩又说了几句话。冯氏就出来了。

“杜鹃!”她一出来就看见杜鹃和林春站在外面,惊得倒退一步,差点被门槛绊倒,“杜鹃。娘…娘不是故意说的。娘就是…”

杜鹃笑道:“娘别这样说。这些年我给黄家添了不少麻烦,娘一直待我好,我都记得。这次也是闹得太大了些,别说娘了,我心里也不安呢。”

冯氏听了她的话,惊疑不定:怎么听她这口气,像是知道自己不是黄家人一样?

黄元听见杜鹃的声音,急步走出来道:“娘这是急昏了头。我劝过她了。来,你们进来听我说。”

将杜鹃和林春让进了屋子。

冯氏这才松了口气,心里又有些难过。

她从来待杜鹃就像亲生的一样。今日听说公堂上的事,恐惧害怕得不知如何是好,才过来问黄元。谁知就被杜鹃听见了。她往后会不会不亲近她了?

七上八下地想着,一时由杜鹃身上又想到这场官司,便再没心情担心杜鹃了。只顾愁男人和儿子去了。

再说这边,黄元见杜鹃和林春手拉手,直到进屋坐下才松开,不禁蹙眉。尤其是二人毫无所觉,仿佛再自然不过,心里很不是滋味。

因杜鹃问起案子,他便道:“我派人去给杨家四堂姐送了信。就是跟姚金贵定亲的那个。我在信中告诉她,说若是这官司输了,退不了亲,我一定帮你争取正妻的位置。我一个秀才,将来也会科举入官,是怎么也不会让自己的姐姐给人做小妾的。况且姚金贵还是我们的表兄。除非姚金贵解除这婚约,那我黄家求之不得。”

杜鹃听得瞪大眼睛,听见林春笑,才跟着笑起来。

“你觉得你堂姐会闹吗?”

“不用她闹,杨家二叔二婶自然会闹!”

“你真是想绝了。还有呢?”

“还有…山阳县主簿那里…”

黄元将自己的安排都告诉了她和林春。包括让林春去找赵御史。虽不知结果如何,但他故作成竹在胸,仿佛姚金贵已经输定了官司,就为了让杜鹃放心。

杜鹃果然信了,心头阴霾一扫而光,笑吟吟地看着黄元道:“你们这些读书人,脑子里的弯弯绕就是多。”转向林春,“可学着点?”

明贬实褒,口气分外自豪。

林春深深地看向黄元,点头道:“受教了。”

黄元笑道:“受教什么?你们不了解内情,才想不到这些;我对杨家、陈家、山阳县和府城的情形都了解,做出应对不足为奇。”

杜鹃挥手道:“不!就应该多方面去想。上次为你辩护我们还忙了几天几夜呢。这次只想着怎么跟姚金贵在公堂上对质,就没想到旁敲侧击、围魏救赵、声东击西、逐个击破,思考的范围太狭隘了。主要是他才当官几个月,我总以为不会有什么事。听你这么一说,像他这样人,总会有破绽留下,是我和林春经验不足。”

她一边说,林春一边点头。

等她说完了,林春就向黄元问道:“你那个原来的表妹,不能从她身上想想法子?她不是来找你闹吗,你就去跟她说,这都是她娘和那个杨大爷干的好事,巧妙地用美男计,挑起她的怒火…”

话未说完,杜鹃便拍手叫好。

黄元便剧烈咳嗽起来。

正在这时,林大猛在外叫林春,他忙起身出去了。

这里,黄元又和杜鹃说了一阵,然后沉默下来。

仿佛认真思索什么事,想定后郑重对杜鹃道:“我记得你说过,不想嫁林春,两家长辈当年定下的口头婚约也是不算数的,是不是?”

杜鹃点头道:“怎么了?”

黄元正色道:“怎么了,那你刚才还跟他牵手?男女授受不亲你不知道?”

杜鹃哑然。

第237章 新爱造访

黄元盯着她道:“我知道深山里礼法没那么苛刻,你们又是从小一块长大的,率性随意惯了,你也许没想那么多,但别人见了会怎么想?林春又是怎么想的?”

杜鹃收了笑容,点头道:“我知道了,下次会注意的。”

黄元听并不满意,试探地问“以前你没想到?”

他才不信任何一个少年去牵她的手,她会让他牵。

杜鹃苦笑了下,道:“你别追问了,弄得我像很不规矩似的。”她叹了口气,面上现出回忆的神情,“从小的时候,但凡过沟、爬坡、翻墙、爬树,后来上山,林春总在我需要的时候拉着我。久了,就习惯了。我们并没有忘记男女大防,平常从不会拉拉扯扯,他也不会故意地去拉我的手,也不会拉了就舍不得放,或者摸来揉去的。刚才…应该是怕我听了娘那番话心里难过,他想安慰我。”

那是在向她传达一种无言的安慰。

不知为何,想到这,杜鹃心里有些难过,鼻子有些酸。

黄元听后怔怔的。

这份情意,似兄妹,似…情人,但无瑕无垢是真的,仿佛他自己才是心思鄙薄的那个,因为他心里想的是…所以才提醒杜鹃。

他无味地说道:“你既不想嫁他,这习惯到底不妥,还是改了吧,他又不是你亲哥哥。”

杜鹃点点头道:“我知道了。”

她暗自想道,你也不是我的亲弟弟;黄元也想起冯氏刚才的话,心里疑惑难禁。一时间,两人都沉默下来,屋内静悄悄的。

正发愣,猛听外面冯长顺叫道:“元儿,那个昝少爷来了,送了这个帖儿来。”

说着走进屋子,递给黄元一张拜帖。

黄元忙站起来接过去看了。不禁一怔。

杜鹃起身道:“你去见客吧,我要做饭去了。”

因爷爷出了事,她便跟客栈掌柜请了假。这时候天晚了,她得去忙了。不然这么多人,晚上吃什么呢。

“等等。”黄元忙叫住她,“昝兄带了他妹妹来,说是看你的。你准备准备,带昝姑娘去你房里坐坐吧。”

杜鹃听了面色古怪,“看我?”

黄元便将前次昝虚极来下帖子,请她和黄鹂去赴昝巡抚生辰宴的事说了,“我本替你回绝了的,也不知为什么今儿昝姑娘亲自来了。”

杜鹃却觉得不对劲,盯着他直愣愣地问道:“她是来看你的吧?你们先就认得。对不对?她十分仰慕你的才学,敬佩你的品性,跟你也有过几次邂逅…”

她自顾自地按才子佳人的套路一个劲地说着,黄元听得目瞪口呆,接着面色通红。急阻道:“杜鹃,别瞎说!我从没见过昝姑娘,都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儿。你还说,还不赶紧去换身衣裳见人家。叫人家等久了,岂不失礼!”

杜鹃不相信,追问道:“你真没见过她?”

黄元尴尬不已,又心虚。便道:“见过几次,每次她都是带着帷帽的…”

杜鹃撅嘴道:“这还算没见过?这样若隐若现、云遮雾罩的,才更有吸引力呢。”

黄元见冯长顺望着他们呵呵乐,越羞怒,一把攥住她胳膊,拖了往外走。一面低声喝道:“你再胡说!等下见了人,可不许这么孟浪,我跟她什么事都没有。”

杜鹃被他拽得踉踉跄跄,叫道:“没有就没有,算我没说。还有。换什么衣裳?我没有好衣裳啊!现做也来不及呀!”

黄元道:“不是换好衣裳,是换女装!”

说完松开手,将她往她住的客房方向轻推了下,自己转身往外去接昝虚极兄妹。

杜鹃只得回房去换衣裳,一面心里嘀咕,觉得这个昝姑娘绝对不是冲她来的,她可没这么大面子,一面埋怨黄元招蜂惹蝶,刚走了个陈姑娘,又来了个昝姑娘。

正在换的空档,就听外面传来人声,黄元已经把人带过来了。她急忙打开头发,来不及好好梳理,便对着小圆镜子,匆匆将顶上头发分挑出来侧拧,挽了个简单的云髻,后面长发披着,就赶紧迎了出来。

开门一看,黄元引着两位少年站在外面,一个自然是昝虚极,另一美少年一看就是女扮男装。

她就尴尬了。

这叫什么事儿,她换了一身女装,人家却男装上门了!

美少年见了杜鹃也是一愣,随即用扇子掩口微笑。

倒是昝虚极和黄元,看见女装的杜鹃都愣神:身穿柳黄布衣裙,极简单的发髻上插了一支风头钗,却是木制的。其色泽浅黄,纹理华贵中透着淡雅文静,微动之间凤纹闪闪;凤眼处紫光幽幽;凤口内衔了一串细碎木珠,下面一颗最大,光芒璀璨。玉颜上黑眸如星,红唇如脂。长发如缎,笑容灿烂如花,明艳中透着典雅大方。

昝虚极被狠狠地闪了一下眼,不禁有些疑惑:这黄姑娘明明荆钗布衣,怎看去如此优雅贵气呢?

忽然目光落在那支凤钗上,灵光乍现,恍然惊心——

这木钗是金丝楠木雕的!

而且,这楠木显然属于金丝楠木中极罕见的珍品,凤纹,具有“移步换影”之效(木分阴阳,不同角度不同颜色),方才如此摄人心魄。——他曾经在京城亲王府见过大件金丝楠木器具,所以认得。

这东西虽小,却不是杜鹃可以佩戴的!

黄元一见那凤钗,便知是林春手笔,刚才的不舒服又涌上心头,觉得杜鹃生活中处处都是林春的影子,就算改了牵手的习惯,也是枉然。

这时,昝水烟上前道:“见过黄姑娘,小生这厢有礼了?”

杜鹃噗嗤一声笑道:“都是我弟弟,要我换衣裳。我这么一换,反倒不对劲了。”

昝水烟听了眼波流转,看向黄元。

黄元不禁尴尬,垂眸眼观鼻、鼻观心,不敢直视佳人。只微微躬身延请道:“请昝…少爷随家姐入内看茶。”

杜鹃也侧身对昝水烟道:“请!”

昝水烟听得黄元称自己为“昝少爷”,而这个少爷却要他姐姐陪同,颇有暧*昧,微微抿嘴一笑。迈步走进房中。

一个清秀小厮也跟了进去。

杜鹃才要拦,忽想这是人家丫鬟,忙又止住。

那丫鬟忙对她展颜一笑,证明自己是女的。

这里,黄元另引了昝虚极往自己屋里去说话。

一旁的冯长顺这才恍然,心道怪不得这昝少爷今儿坐车来不算,还一直把车赶进客栈后院,原来是带着千金贵小姐来了。他忙去烧水去了。

且说杜鹃,将昝水烟让进房内坐了,忙要张罗泡茶。水烟的大丫鬟红灵立即接了这差使。请她只管与自家姑娘说话,茶水由她来伺候。

杜鹃便由她去了,自和昝水烟对坐说话。

坐下后,才认真打量这位昝姑娘:身材窈窕,肌肤水嫩。容颜秀丽,意态柔美,乃水一般的女子,倒不负了“水烟”之名。

她打量昝水烟,昝水烟也在细细地打量她,眼中赞赏之意明显,一面指着桌上几样礼。说是送给黄爷爷补身子的。

杜鹃急忙谢过,连说破费不敢当。

略寒暄了几句,昝水烟便轻笑道:“今日冒昧来访,乃前次听家父说黄姑娘在公堂上风采灿然,家母和水烟甚为钦佩,水烟更是倾慕万分。想着见上姑娘一见才好。恰好明日乃家父五十寿诞,家母便托虚极哥哥来下帖子。然黄公子说姑娘不便抛头露面,这才罢了。”

杜鹃顿时汗颜,又惶恐:引用没关系,若是把梁启超的文章说成是自己做的。那也太没节操了。倒不是她假清高,问题是要她再做出类似气势的文,如何能做出来!

可她急切间又编不出合适的托辞,只得尴尬地笑。

昝水烟顿了下,又道:“后来听虚极哥哥说姑娘近日遭遇烦难,水烟和家母均十分气愤。然,这案子其中有些不便处,家父亦不好插手。今日水烟此来,一是探望令祖安康。其次是再给姑娘送帖子。家母的意思是:我昝家虽不是什么名门贵族,在荆州府还有些声望,若姑娘受邀昝府,令表兄有些忌惮也好。最后就是水烟一点私心了,若黄姑娘有别的碍难,依然不便前去,那我走这一趟,也算全了见姑娘一面的心愿。”

这番话说的周全,杜鹃若再不去,可就不识抬举了。

她便道:“多谢昝夫人和姑娘这么关照我们。这现成的狐假虎威不借,那不是太傻了。再说,那天说不去,原来是想避风头的;如今这案子闹的沸沸扬扬,躲也没用了。明日我就跟弟弟一块去。”

昝水烟便欣喜地轻笑起来,十分高兴。

这时,红灵和黄鹂进来了,一个提着水壶,一个端了两盘果子,放下后冲茶。

杜鹃便引黄鹂给昝水烟见礼。

昝水烟忙拉了黄鹂的手,对杜鹃道:“明日带黄鹂妹妹一块去。我家也有几个小妹妹,跟她一般大,都爱玩。见了黄鹂妹妹这么灵气可爱,肯定喜欢。”

一面轻声告诉黄鹂,不必客套,就叫她姐姐好了。

黄鹂最会哄人的,忙甜甜地叫“昝姐姐”,说她好温柔。

昝水烟脸就红了,拉她坐自己身边说话。

第238章 吃醋

杜鹃看着这情形,总觉得昝水烟这是爱屋及乌。

她没话找话道:“明日去送什么礼好呢?昝姑娘这样人家,请我们当然不会为了寿礼,可我们也不能就空手上门呢。要是离家近就不怕,家里有许多山外没有的特产。”

正泡茶的红灵听她竟当着姑娘面说这个,一呆。

然紧接着,她就听见自家姑娘说出更离谱的话来。

昝水烟道:“那黄姑娘说说看有什么可送的,我觉得好就告诉你。听说你们也带了些土产出来,哥哥那天在这吃饭回去,把姑娘好一顿夸呢。”

杜鹃本是无心说的,说完就觉得不妥。

然她说的不妥,昝水烟接的也冒失。

两人心照不宣地相视,一齐笑了,都觉不大好意思。

杜鹃笑道:“昝姑娘真是善解人意。我刚才本在心里想这话的,结果一不小心就说出来了。还好是昝姑娘,换上旁人,肯定笑话死我。”

昝水烟道:“这有什么。姑娘如此坦率,我也不用讲虚礼,这样说话才轻松。况且一般送礼,不过是为了面子,珍贵与否,并不代表心意;似姑娘这样想的,才实在呢。”

杜鹃忙点头赞同。

黄鹂见红灵冲好了茶,就对昝水烟道:“姐姐尝尝这茶好不好。要是觉得好,咱们还剩了有半斤,就送给姐姐好了。”

她因为凤尾茶的头遍尖儿能卖一千两银子一斤,这个虽然不如之前的好,那天泡给哥哥的同窗喝,他们个个都夸的,所以觉得用这个送礼也够“特产”了,别家断没有的。

然红灵听在耳内,又是一滞。

且不论这茶怎样,就她说剩下半斤用来送礼,这话就不妥。这山里人还真是不懂礼。

昝水烟却急忙端起茶杯,轻轻啜了一口,细品起来。

连喝了两口,方才欣喜点头道:“这茶叶很好。瞧。我厚脸皮自己挑,就挑着好的了。黄姑娘,明儿就拿这个做寿礼吧,这比市面上买的不知强多少呢!家父又是极爱茶的。还剩下多少?我都要了。”

红灵听得受不了,忙转身,以防失态。

见昝水烟如此顾全自己脸面,杜鹃噗嗤一声笑了。

遂答道:“也不知道多少。黄鹂,你去找出来。”又不好意思地转向昝水烟,“要说这茶叶也算稀罕,就是二遍摘的。次一等。——头遍茶都叫我拿去卖了。等明年清明的时候,我摘了头遍茶,托人带一斤给你,那才是真心意。”

虽然人家顾她面子,但她也不能太跌面子。

便是次一等的凤尾茶。做寿礼其实并不寒酸。

昝水烟忙感谢,遂问起这茶叶的出处。

杜鹃就告诉了她,又说城里的水太差,若是用凤尾山的山泉烹茶,滋味甘醇独特,绝非眼前茶味可比。

昝水烟不出门的闺秀,听得深山中这般景致风物。羡慕又感叹,且听且问,双目闪闪地盯着杜鹃;偶尔的,她也插一些府城上层权贵圈子的趣事说给黄家姐妹听,主客言笑无忌,十分和谐。

连红灵也听住了。再不管什么妥不妥了。

昝水烟极会体贴人的心意,杜鹃也是容易亲和的,可是她对这昝姑娘总怀有一丝防备和探究。也不是说昝水烟有心计手段,不让她喜,而是杜鹃吃醋了。

很平常的吃醋心理!

昝水烟越优秀。她越有危机感;索性像陈青黛那样的,她却并不太担心。

黄元没了前世的记忆,她正要展手段让他再爱上她一次,所以对这些潜伏的对手都很警惕。奈何她现在和黄元是姐弟关系,无法挑破。人家昝姑娘就算对她弟弟有倾慕之心,也是人之常情。这还承她青目呢,否则以她的家世,黄元根本配不上。

昝水烟难得这样无拘地跟人说话,小女儿态尽显。

黄鹂觉得她温柔又可人意,十分喜欢,不一会就抱着她胳膊“昝姐姐”长、“昝姐姐”短,叫得极为亲密。

说着,很自然话题就转到黄元身上。

“我九岁那年,一次从亲戚家回来,在马车上看见一个极小的公子在街边摆摊卖画。他的画儿都放在地上,连张桌子也没有,他也盘腿坐在地上,手上还捧着本书念呢。我觉得他好用功哦!就跟身边妈妈说,要她下去挑几张给我瞧瞧。等我瞧了那画,我就喜欢上了。我花了一两银子买了其中一张…”

杜鹃听得张大嘴巴——

那个花一两银子买黄元画的人,原来就是昝水烟!

少女微带羞涩,喜悦地述说她与黄元一次次交集,那份爱意再难掩饰,就算傻子也看出来了。

她心里便忍不住酸溜溜地难受:她那年已经知道黄元是谁了,却没有机会接近他;好容易现在把他认回来了,他们却有个姐弟的名分…

至于昝水烟为何这样主动,她也想到缘故了:之前,黄元可是跟陈青黛定了亲的;眼下,他们却退亲了!

杜鹃越想越不安。

她从未这样强烈渴望过,渴望黄元想起前世的事,然后她就不用这么费心劳神了。

可是,黄元什么也没想起来。

他昨晚还问她,那首《人鬼情未了》的来历。

杜鹃就又唱了一遍,希图唤醒他。

他确实听得出神,比几年前更多感悟。可醒神后第一句话就是问杜鹃是如何学得英吉利文的——他已经知道这是英文了。

杜鹃只好又说是梦中鱼娘娘教的,是她夫君唱的。

黄元听完后看着她深思不语…

万事不萦于心的杜鹃愁死了!

且不说杜鹃和昝水烟各怀心思,黄元屋里,昝虚极问他道:“姚金贵怎跪在外面?”

黄元冷笑道:“他送上门来,我岂能饶他!”

便将之前的事说了,“让他一直跪着吧。我倒要瞧瞧他如何起身,如何用这个‘孝’字。”

昝虚极轻笑道:“你也忒狠了!不过你怕是要失望了,他可没那气节一直跪,已经找了杨玉荣来,正在那跟人诉苦、演苦肉计呢!说你挑拨爷爷整治他。”

黄元点头道:“说得没错,就是我挑拨爷爷整治他的。他做外孙的都能挑拨外公对付表妹,我这正经孙子还不能挑拨一回,出出气?”

昝虚极闷笑起来。

黄元又道:“他又要装样,总不好马上就走,总要再跪些时候给人看吧?能让他多跪一会子,我心里就舒畅一分。”

“噗!”

昝虚极喷出一口茶,看着他十分无语。

黄元却转了话题,问道:“你今儿来是怎么回事?”

昝虚极用帕子擦嘴边的水渍,一面道:“你别朝我摆脸子。并非我使心计要带烟妹妹来,只是婶婶听说了姚金贵如此霸道无情义,生气得很,想着请黄姑娘去巡抚府赴寿宴,也算为她撑腰。耿夫子固执的很,叔父不便插手,而且令祖又闹了这么一出,更难说话了。你就不想借个势,吓吓令表兄?”

黄元微微蹙眉,想了一会道:“这说的也是。只怕用处不大,如今我二人已经不死不休,都抽身不得了。”

他说的是姚金贵就算放弃娶杜鹃的念头,也不敢撤了状子饶了他;他更不可能主动服软,答应这门亲事。

昝虚极道:“有没有用处,去一趟也不打紧。况且,令姐这事已经闹开了,躲也无用。再说,有烟妹妹在,你有什么不放心的!”

事已至此,黄元也无奈,只好点头答应了。

然那“烟妹妹”三个字却让他很不自在。

想起杜鹃的话,他心里七上八下的,不知是喜是愁。

昝姑娘可不是陈青黛,他有一种前途未卜的感觉。

昝虚极不知他心思,见他神色变幻不定,以为他是担心这案子,便又帮他分析起案情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