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元以手掩口,打了个呵欠,道:“你怎么跟黄鹂一样爱追根究底?我也说不清。等弄来了,若是能成,你便知道了;若不成,我现在说也没用。睡去吧!”

于是众人歇息,一夜无话。

第二日清晨,黄元特地起早,趁着早晨凉快,带外公和爷爷去街上逛;还告诉杜鹃,说早饭也在外面吃,不必准备他们那一份了。

如今无事一身轻,黄老实和冯兴业也都欢喜地跟去了。

黄元也请了任三禾,他却不愿去,遂罢了。

杜鹃和黄鹂一早就去客栈大厨房监督指点了厨师们一番,然后提着一壶豆浆,并一大盆银耳汤和一些烙饼、煎饺、油条等回来,招呼冯氏等人来吃。

任三禾、黄小宝和林春便都到冯氏住的堂间来吃饭。

在桌边坐下,杜鹃帮大家倒了豆浆,又将切好的烙饼并煎饺和油条摆好,招呼道:“小姨父,小宝哥哥,吃完这个,还有好东西呢。”

任三禾微微一笑,搛起一块烙饼吃了。

才咬一口,就抬眼问道:“这是你做的?”

黄小宝同时叫道:“甜的!怎么有桃子味道?”

林春则道:“我这个是咸的,有肉末。”

杜鹃便笑了,尚未开言,黄鹂先抢着道:“我跟二姐把桃子肉捣烂了,让擀面皮的师傅在面皮上刷一层,叠起来再擀,然后再下锅烙,就是这样子的了。客人们不知多爱吃呢!”

任三禾点头,道:“好吃!”

然后就不吭声了。大口吃着。

林春望着杜鹃笑道:“也不知是你教他们,还是你跟他们学。我瞧着,你每天翻新的花样,都是学他们自己的。”

自己做的食物受欢迎。那心情是相当愉悦的。

杜鹃美美地喝一口豆浆,笑道:“这便是信手拈来!”

冯氏心里特别高兴,嘴上却道:“我笨手笨脚的,怎么养了你们姊妹几个,没一个像我的。”

杜鹃听了,一口豆浆差点呛进气管。

黄鹂埋怨道:“娘,你这是夸我们呢?”

冯氏嗔道:“再夸你,都不晓得自个姓什么了。”

众人听了都笑。

任三禾很快吃好,杜鹃忙起身为他舀了一碗银耳汤。

他接过去吃着,滑腻的银耳汤中有些嫩脆的雪花藕片。嚼起来沙沙脆响。

杜鹃问:“小姨父,这么搭配好不好?”

任三禾点头道:“爽脆!夏天这么吃好。”

杜鹃笑道:“这儿的藕特别多,才上市,又嫩又脆,我就想出这道甜点了。”又向冯氏道。“娘,这道甜食最适合女人吃,是养颜的。娘你多吃些。”

冯氏点头,笑得十分舒心。

黄小宝和林春放开量抢吃,一边感叹道:“这日子过的,不用干活,整天吃吃喝喝。没事去街上看看,跟神仙一样。”

林春揶揄道:“我瞧你回去怎么办!”

任三禾则问杜鹃:“今天上街?”

杜鹃点头道:“上街去逛逛。”

怕他不放心,保证道:“我们不乱跑。会小心的。”

任三禾放下碗道:“我叫辆车来。”

一面打量她一眼,又道:“你还做男装打扮吧。”

杜鹃乖乖点头。

忽然想起一事,低声道:“爷爷他们也要去呢。我们年轻有劲,就不坐车了;爷爷身子刚好。天气又热,让他和外公坐马车。”

任三禾皱眉,半响才道:“我多叫一辆车就是了。”

杜鹃知他对黄老爹很不喜,不再啰嗦,笑着道:“多谢小姨父。小姨父也跟我们一起去吗?”

任三禾点点头。

正在这时。黄元等人回来了。

冯长顺两眼往桌上一扫,呵呵笑道:“你们才吃?我们今儿可沾光了,元儿带我们在外边吃了许多好吃的,有好多种呢。”

黄老爹连连点头,满脸笑容,十分开心。

冯氏忙让爹和公爹坐,并给他们倒茶。

黄元却一屁股坐在黄小宝身边,一面对桌上张望,一面口内笑道:“有筷子吗?我再吃一些。爷爷和外公都说外面东西好吃,我还是觉得娘和姐姐做的东西好吃些,所以我都没吃饱。”

杜鹃听了,急忙拿了干净碗筷给他,帮他倒豆浆,又将剩下的烙饼往他面前推,“这个饼是我做的。”

黄鹂也叫“煎饺是我做的。”

黄小宝把筷子一丢,对黄元笑道:“你慢慢吃。剩下的都是你的了。哎哟我吃的好胀!”

一面说,一面手抚着肚子站起身来。

林春急忙叫“嗳——板凳!”

侧身用手压住他刚坐过的地方。

然黄元还是大叫一声,险些摔倒,吓了众人一跳。

原来他只坐了个板凳头,黄小宝一起身,那半长的板凳就失去重心,翘起来了。亏得林春压住,才免了他摔跤。遂坐到板凳中间,才稳当了。

笑声中,任三禾不声不响地出去了。

这里黄元说要带大家去逛府城,个个都愿意去,只有林春有事在身,不能去。

一切准备停当,临走的时候,杜鹃忍不住叮嘱林春道:“早上我跟客栈小二打过招呼了,不许人来这院里打扰。晌午饭他也会送过来。你只忙你的就行了。”

冯氏也跟着嘱咐了几句。

林春道:“我这么大人了,就算小二不送饭来,我饿了还不知道自己去找吃的?你们只管放心出去玩好了。”

前面说得很老成,然看看兴奋地跟黄元说笑的黄小宝,又羡慕地说道:“好想跟你们一块出去逛呢。我也是头一回来这么大的府城呢。我都没逛过!”

众人见他流露出孩子气的一面,忍不住都笑了。

杜鹃笑了两声,又觉不忍。

他也才十几岁,大家都出去玩,却留他一个人在客栈做事。天气这么热。闷在屋子里必定汗流浃背,实在是难为他了。

因对他道:“往后你一个人慢慢逛吧。你在山野丛林如鱼得水,对这城市却陌生的很。乡巴佬进城,很容易受人欺负。所以。你就算不喜欢,也要把这城市大街小巷逛遍、布局摸透摸熟。就好比行军打仗,每到一地之前,要先勘察好地形。凡城市都有规律:哪些地方是富人居住区,哪些地方是穷人聚集地,什么街市主要卖什么,哪里是官府衙门等,都要弄清。”

随着她的述说,林春不住点头。

黄元却再次惊讶。

他心头又浮起怪异感觉。

黄鹂替他问出了心中疑惑:“二姐姐,你说得自己好像对城市好熟悉的样子。还教林春。你自己不也是第一回来城里吗?上回就去了黑山镇。那才多点大!”

杜鹃见又说露馅了,忙补救道:“我就是这么一说。我们住几天就要走,林春还要在这待几年,所以我才告诉他这个。我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就你话多!走吧走吧!小姨父等着呢。”

说完。催着众人走了。

林春目送他们出了院子,才回房静心做事。

福祥客栈门口停了四辆马车,任三禾坐在其中一辆马车的车夫座位上,看样子要亲自赶车。

黄元见了一怔,忙道:“小姨父,我已经安排车了…”

任三禾眼皮也不抬,道:“让他们走吧。”

黄元见这样。只得走去一边,命小厮李庆将车打发了。

当下,杜鹃、黄鹂和冯氏上了任三禾那辆车,冯长顺和黄老爹上了另一辆,其他人就步行跟着了。

杜鹃上车后才发现,这车外面看着普通。里面布置却很齐全:铺着褥子,褥子上垫着竹垫,还有竹篾编的小靠枕,整体看着就像软榻一样;当中的矮几不是平面的,仿佛一个大托盘。里面放了些吃的,想是防止马车颠簸时东西掉下来…

黄鹂快乐极了,又担心,“这车租来怕得不少钱。”

她就心疼银子。

杜鹃心里惊异,觉得这车不像是租来的。

然嘴上却道:“小姨父还不是为了咱们。”

冯氏很不安,觉得这趟来府城花费太大了,害得妹婿花了许多银子,因问杜鹃道:“杜鹃,你上次卖茶的银子,还有剩没有?咱们不能让你小姨父贴银子,是借的就是借的。”

杜鹃忙安慰她,说她记得清楚呢。

心里却暗想道,从任三禾来泉水村那天开始,他就在贴黄家了。早算不清了。那茶叶,她也不知他卖到何处去了。不过她很清楚,换一个人去卖,卖到几十两银子一斤就顶天了,根本就别想卖到一千两。

为怕冯氏疑心,她忙转移话题,示意她们看外面街市。

这时马车走出福祥客栈所在的街道,进入热闹的街市,冯长顺和黄老爹就坐不住了,要下车,嫌在车上看不过瘾;黄老实则盯着街道两旁的铺子挪不开眼、移不动脚。

黄元摇头失笑,对任三禾道:“小姨父,这马车多余了。”

任三禾果断道:“我把车赶到前面停住,你们慢慢逛。回头我来找你们。”

黄元忙答应。

于是,杜鹃三人也下车了。

 

第253章 谁是岳父?

等下了车,黄元就随伺在爷爷和外公身边,杜鹃牵着娘,黄鹂搀着爹,一路走,一路看。

这条街街道宽阔,行人不太拥挤,两边的铺面门脸也都十分整洁大气,酒楼饭庄古玩首饰铺子书斋瓷器店等,应有尽有。

杜鹃一行人走在这样的街道上,十分打眼。

黄老爹和冯长顺等人一望而知是庄户人,而黄元兄妹三个却又十分出色,但看他们表现,又不像主子,因此,凡进店铺,都让阅人无数的店家好一番猜测。

走走瞧瞧,他们来到一家绸缎庄。

黄元说要给家人买些料子做衣裳。

首次回家,是必要买些礼物尽孝心的。

杜鹃见爷爷和爹娘看着那些华美的绸缎移不开眼,急忙道:“弟弟第一次回家,应该买些好料子孝敬爷爷奶奶。爷爷明年六十整寿呢。外公外婆也要孝敬。我们就算了。咱家也不宽裕,不用打肿脸充胖子,个个都弄一身绸缎,人家还以为咱们在外发了大财呢。再说,山里也不适合穿绸缎。”

黄鹂立即接道:“就是就是!哥,别买那么多,就给爷爷他们买。你要是给爹和娘也买了,他们穿了也要骂你,说你乱花银子。”

黄元满脸错愕地瞧着这对姐妹。

这意思是也不给爹和娘买了?

然冯氏也惊醒了,立即说她和他爹不要,叫别买。

她想起来了:元儿要是帮自己和黄老实买了,若不给小叔小婶买,公婆怕是心里不痛快;还有好多亲戚,自己买绸缎,总要给他们带些东西…

大热天的,她不禁打了个冷战。

冯长顺心思一转,看着黄元笑道:“元儿,你就帮你爷爷奶奶买吧。是个孝敬的意思;我跟你外婆都不用了,年前你小姨父还帮我们做了一身好衣裳呢。”

然而,黄老爹这回却坚持起来:要买连外公外婆的一起买,要不买都不买。

他觉得。这是孙子露脸的时候。

再说,他听了亲家的话很不痛快,那意思是小女婿有出息,大女婿没出息?黄老实是没出息,可他生了个儿子有出息,也替黄家扳回一些面子不是!所以,他坚持黄元帮外公外婆买。因为这布料代表的意义,已经不是钱财的问题了。

推推拉拉的,最后,黄元帮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都扯了一身福寿图案的锦缎。做冬衣,过年时穿。

黄老爹和冯长顺都笑容满面。

从绸缎庄出来,黄元特地走在杜鹃身边,低声问道:“怎么爹娘也不让买?不是还有银子吗!”

杜鹃亦小声道:“回头再跟你说。但我告诉你: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这‘齐家’可是排在‘治国’前面的。管好一个家。绝不是简单的事!今天这衣料,不能随便买!”

黄元听得张大嘴巴,仿佛在问“有这么严重?”

杜鹃瞥了他一眼,心想别看黄家只是简单的庄户人家,其间曲折多着呢,若不然,之前和奶奶家能吵成那样!她前世是独生子女。这辈子也重新领会家族的意义。

黄元暂时丢开“齐家”的问题,又问杜鹃:“你和大姐小妹就不想要好看的衣裳?”

他看着杜鹃身上的布衣,有些心酸。

哪个女孩子不爱美?

陈青黛每年每季都要添置新衣,哪怕柜子里的新衣还没穿遍也要重做。他的姐妹长相都是极出色的,却只能荆钗布裙。他一定要努力提高绘画技艺,更要努力进入仕途。好让姐妹们想穿什么样的衣裳,就买什么样的衣料,别像刚才这样。

杜鹃道:“也不是不想要,但山里面真的不适合穿绸缎衣裳,等你回去了就明白了。”

黄元道:“冬季不是要清闲些吗?”

杜鹃道:“在乡下。清闲也不适合穿这个,坐卧行走、洗涤保管都不方便。”说着搂住黄鹂肩膀笑道,“再说了,咱们姊妹天生丽质。人家靠衣裳装扮人;我们呢,不管穿什么衣裳都光芒四射!再打扮,那还不让人嫉妒死?”

黄鹂听了笑得双眼弯成月牙,红唇间露出一排贝齿。

黄元看着笑容明媚的杜鹃,心情跟着飞扬灿烂:姐姐的确天生丽质,小妹也同样出色和可爱。

他便鼓起精神,对她们道:“那我带你们去另一个布庄挑衣料。那儿的粗布应该比黑山镇更便宜,咱们多买些带回去。”

黄鹂大喜,连声说好。

于是,黄元带大家拐入另一条街:狭窄的街道两旁,大树的浓荫遮住夏日的骄阳,街面上来往的大多是些衣饰普通的百姓,热闹而喧嚣,也杂乱许多,还有好些推着车、挑着担子、摆地摊的小商贩,熙来攘往间,叫卖、询问声此起彼伏。

冯长顺立即道:“这才是咱们这样人来的地方。”

黄老爹连连点头,忙着问食物、米粮、日用家什的价格,一面感叹不已,说要是泉水村离集市近,家里好些东西都能拿来卖钱呢。

杜鹃听了好笑,真要那样,山货就没那么丰盛了。

黄元见大家都开心,知道来对了,心里也欢喜。他朝杜鹃霎霎眼睛,微笑道:“我帮你们买一样东西,保管你们都喜欢。”

杜鹃欣喜道:“真的?要买的不好,唯你是问!”

黄元笑而不语,径直带他们往前行。

走进一家铺子,指着柜里的靶镜,请掌柜娘子拿几种式样出来让杜鹃和黄鹂挑选。

果然,黄鹂大喜,对每一面靶镜都爱不释手,举着照来照去,看着镜中自己的容颜笑靥如花。

杜鹃忙问价格,听说五钱银子一面,十分意外。

难道这世界玻璃制造已经很发达了?

不管怎样,这个价格她还能接受,于是和黄鹂仔细挑选了三面。忽然又想起大妞姐姐,忙又加了一面。

黄元问道:“喜欢吗?”

其实心里已经知道她们喜欢了。

杜鹃点头,笑道:“我以为这个要好贵呢。”

黄元道:“前几年还要二两银子呢,现在便宜了。”

见她们挑了四面,也没多想。以为另一面是帮娘买的,就掏银子付账。

黄老爹在一旁吩咐道:“元儿,给你大妞姐姐也买一个。”

他不知杜鹃已经挑了,怕漏了大孙女的。孙子这次回家。亲戚朋友面前不能少了礼数,大妞是大姐,更是不能漏。

黄元急忙“嗳!”了一声,又要掌柜的再拿。

杜鹃朝黄鹂瞅了一眼,一副“还是我有先见之明”的表情,一面拦住黄元,对黄老爹笑道:“爷爷,我们已经帮大妞姐姐买了。瞧,有四面呢。”

黄老爹听了点头,十分称心。

冯氏见黄元付了二两银子。很心疼,嘀咕道:“三人用一个不就成了。买这么多!”

杜鹃解释道:“娘,大姐年底就要出嫁,给她一面;我跟黄鹂用一面;娘用一面,正好三面。”

冯氏忙道:“我不用!你们三个一人一面。当嫁妆正好。”

她也回过味来了。

黄元在旁轻笑道:“先这么用着,下次需要再买就是了。元梦斋在府城,咱们往后出来的机会也多。”

黄鹂嘀咕道:“就是。要是买多了,回去肯定有人眼馋。”

杜鹃和黄元听了都忍俊不禁。

接下来,他们又去了布店。

这次,众人没有推脱,一一询问各种棉麻粗布的价格。果然觉得比黑山镇便宜,于是纷纷挑选起来,连冯长顺也说要帮家里买些。

黄元亲自帮杜鹃和黄鹂挑选。

将布料往姐妹身上一比划,觉得她俩肤色穿什么都好看,由衷赞叹道:“果然天生丽质!”

他帮她们挑了玫红、嫩黄、浅粉等鲜艳鲜嫩的颜色,又解释道:“在山水树林多的地方应该穿些暖色。方能与自然景观相衬。”

杜鹃笑问:“你怎么对女子穿衣这样精通?”

黄元没理会她打趣的语气,解释道:“看青黛妹妹穿多了,就知道了。再说,我因平日作画,最长于观察人的服饰。和景物布局,比常人自然眼光不同。”

说着便有些怅然。

杜鹃忙安慰他道:“陈姑娘不会有事的。”

一面心里叹气,知道这说法很牵强:一个毫无人生阅历的女孩子流落在外,怎不让人担心!本来黄元绝不会惦记陈青黛的,她这一走,他便不能不记挂她了。

黄元也没多说,继续帮姐妹挑衣料。

黄鹂是来者不拒,觉得哥哥挑的就是好,大包大揽的模样,惹得众人都笑。

黄元满心怜惜妹妹,帮她挑了许多。

帮姐妹挑过后,他又拿了一块暗红花色的棉布往冯氏身上比量。

“娘,这个你穿好。”

他这么大了,又是新近才认祖归宗,不好意思对娘说太亲近的话,因此有些羞涩。

冯氏激动得脸颊涨红,局促问道:“真好看?”

黄元抬眼直视她。

冯氏这一刻散发出少有的光彩,连双眼都水润璀璨。

黄元觉得:娘亲眉目很出色,只是少了些温婉,他身上的英气都是传自娘的。想毕,对娘的感情又拉近了一层,满心柔软和孺慕,轻声道:“真好看!娘找到儿子了,该穿喜庆些。大红太艳了,这暗红不打眼,正合适娘穿。”

冯氏连忙道:“那就要这个!就要这个!”

黄老实见了眼馋,提醒道:“元儿,还有我。”

杜鹃见掌柜的看他,嗔道:“爹,你急什么!”

布店的掌柜见这群人看着不起眼,却买这么多布料,喜得跟什么似的,殷勤招待;因又见黄元衣饰举止都不俗,认定他是金主;再者,见他帮杜鹃黄鹂挑了,接着又帮冯氏挑,而杜鹃又叫黄老实“爹”,黄元又与冯兴业长得跟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与冯长顺也有几分相像,他心里便做了“很准确”的判断,自认为弄清了他们的关系。

于是 ,他对黄元笑道:“公子,帮贵岳父也挑两身衣裳吧。这边有适合他的颜色。”

说着拉黄老实往柜台左边走。

黄元听了一呆,跟着满面通红。

杜鹃也傻眼,不知他从何判断黄元和黄老实是翁婿的。

冯氏等人也怔住。

黄老实大叫道:“哪个是岳父?那是我儿子!”

 

第254章 卖“未来”

掌柜的愣住了,停下脚步,诧异地看向杜鹃。

黄老实马上道:“那是我闺女!”

掌柜的额头冒汗,干咽了下口水,尴尬地讪笑。

然这时他显露了人类的劣根性:出了错不肯承认,本能地推脱,为自己辩解。他一面把眼光溜向冯兴业,一面在心里抱怨:这可不能怪他,谁让这位客人的儿子长得像旁人呢!

他自动忽略了黄元身上与黄老实相像的部分。

黄元本就羞愤,又见他这副暧*昧表情,哪里还不知他心里想什么,更是大怒,放脸喝道:“那是我舅舅!外甥像舅舅也不对?”

掌柜的哭丧着脸道:“对,对!是小人该死,瞎了眼…”

他怎么这么倒霉呢?

碰上这么齐全的一家子!

杜鹃等人这才恍然大悟,知道他为什么弄错了。

冯长顺和冯氏却心照不宣地交换目光,没言语。

掌柜的一面擦汗,一面转移话题,说难得他们买这么多,因此降价一成,再送一匹被虫蛀过的布料,给这位大嫂回家沾鞋。

这算是变相赔罪了。

杜鹃和黄鹂却不满意,说买这么多才让一成,太没诚意了,换上别家,定不会这么小气。

于是,在黄元等人目瞪口呆中,这姐俩巧舌如簧,愣把价格杀到七折。

谈定后,掌柜的抹了一把汗,又是欢喜又是忧愁。虽然价格低了些,好在这些人买的实在多,所以他还不算太亏。

黄家不但买了衣料,连床上被单、纱帐等等也买了不少,其中好多都是为黄雀儿添置的嫁妆。

等结账后,冯兴业、黄老实、黄小宝、黄元,甚至杜鹃黄鹂手上都抱着提着一摞布料,好一番大采购。

黄鹂乐得眉开眼笑。

杜鹃含笑瞅了黄元一眼。意思亏得掌柜的说错了话。

黄元见她这样,禁不住脸又“腾”地涨红了,心如鹿撞,慌忙垂眸。

从布店出来。正好任三禾找来了,众人便将布料先送去车上,然后再转头回来继续逛。

针头线脑、剪刀锥子,连火钳都买了一把。

一时来到一间首饰铺子前,黄元对杜鹃和黄鹂道:“进去挑些银首饰吧。”

他已经恢复了平静。

杜鹃道:“进去看看。买就不用了。”

黄鹂也道:“对,就看看。”

她满脸兴趣,心里却丝毫没打算买。

黄元小声对杜鹃道:“咱们虽然没钱,买副耳坠子,或者一根银簪子,总是还能的;一样不买。白看着心里难受。你带了多少银子?”

刚才在布店买了许多布料,他身上带的银子都花得差不多了,而他的积蓄都交给杜鹃了,所以这么问。

杜鹃笑道:“我带了一些。买不买你随我们吧!”

她也不多解释,其实她不买不单是为了省钱。还有个缘故:在泉水村,穿戴太出格了可不好。林家算有钱的了,都没穿金戴银、遍身绫罗呢。

黄元只得罢了,心里却认为她是舍不得。

走进铺子,杜鹃眼睛一亮。

这间铺子看去并不高档,应该是面对普通百姓的。不过,其中金玉珍珠也有不少。更多的是银首饰和五光十色的彩石、绢花,各类头饰项链耳坠手串花样繁多,品种齐全,令人眼花缭乱。

黄鹂看得呆呆的,双眼磨不开。

杜鹃四下转了一圈,还发现了木簪和木珠手串。虽不及林春做的好,也算精致了,价格都不贵;那些银首饰和花钿等类,也都做得十分精巧别致,不禁感叹古代工匠的灵巧。

黄元不知她想这么多。见她看得如此认真,便劝道:“就买些吧。给你和大姐小妹各买两样。元梦斋还有些进项,我回去教书,也能赚些家用,不必这样俭省。况且,大姐要出嫁了,要置办些头面;你和小妹跟着添一两样,也不算出格。”

杜鹃一笑道:“就帮大姐买两样吧。”

这首饰铺子的花娘子却是认得元梦斋主人黄元的。

前段日子,两桩案子闹得沸沸扬扬,黄元被杨家所弃,并认回亲爹娘,府城无人不知。眼前这些人,大概就是他的新家人了。只看他们的装扮,也知其家境不好。黄元因此囊中羞涩,连给姐妹买首饰都不能了。

她便笑吟吟地上前,道:“黄秀才可是想为姐妹添些头面首饰?”

黄元微窘,施礼道:“在下已经不是秀才了,掌柜娘子不必客气。在下今日是领爹娘和姐妹们在府城四处逛逛,碰见合适的,也会买一两样。”

花娘子并不理会他“不是秀才”的解释,用心打量杜鹃和黄鹂一番,赞道:“黄秀才姐妹竟是这样的美人!”

说毕,用商量的口气对黄元道:“小妇人早想请黄秀才帮小妇人画一幅像,就是没那么大面子,不敢请。要是黄秀才肯帮忙,今天就帮小妇人画一幅;再答应等三十岁的时候,送小妇人一幅亲手画的画,不管画的风景还是人物都成,小妇人便随两位黄姑娘在小店随意挑选合适的首饰。”

她不说数量,是因为相信黄元这样的读书人,最重面子,一定不会贪多要她的,而黄元的画,将来一定值钱。

黄元奇道:“掌柜娘子这么相信在下以后会出名?”

掌柜娘子捂嘴呵呵笑道:“黄公子,你现在的画就已经很出名了呢!小妇人不会吃亏的。”

她以为他不好意思,所以打消他顾虑。

冯长顺等人都激动又震惊,看着黄元与有荣焉。

杜鹃却被这推销方式震住了——这不就是延期付款吗?或者叫期货买卖。

这女老板可真有头脑!

见黄元神色有些松动,黄鹂也跃跃欲试的模样,她急忙道:“不行!我们不要。”

花娘子诧异道:“黄姑娘为什么不答应?”

她觉得自己并没有过分要求,这应该是两利的好事呀!

杜鹃笑眯眯地说道:“做人应该安分随时。我们家现在穷,就算弟弟用画换了首饰,我们戴着也不像,还要配好衣裳;有了好衣裳,还要人伺候。才不会糟蹋这衣裳首饰。掌柜娘子想想,这不是自找麻烦嘛!不如等弟弟将来出息了,家境也富裕了,该穿戴什么。自然水到渠成。何必今日在这卖‘未来’?”

“安分守时,好!卖‘未来’?是我多事了。”

黄元垂首喃喃自语。

杜鹃凑近他轻声道:“是你想多了。我也不光是为了省钱。我们那村里,穿戴太打眼出格了,容易招事;亲戚们也会眼红,以为你家好有钱,能惹出许多麻烦来。还是低调些好。”

黄元凝视着她轻声道:“就依你。”

黄鹂也从珠光宝气中清醒过来,说不要了。

花娘子满心不是滋味,看着黄家姐妹又佩服,奉承道:“黄姑娘真是体贴人。这么温柔贤惠,好难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