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好事都落在黄家呢?

黄家父子婆媳耳听着林大头等人的惊叹,无限满足。

杜鹃姊妹将残席收拾完后,又洗了碗,将手巾、抹布等都拿去门前水池里清洗。

姐俩低声说笑,比往日更贴心。

月色下,杜鹃忽见如风缓步走出林家院子。

她心中一动,对黄雀儿道:“大姐,我带如风出去逛一圈,一会就回来。”

黄雀儿疑惑道:“你要去哪?”

杜鹃道:“我去娘娘庙看看。”

黄雀儿一怔,默默地瞅着她不语。

杜鹃轻笑道:“我没事。大姐还不知道我?”

说完不等黄雀儿开口,起身唤一声“如风”,当先往村路上跑去。如风顿时兴奋不已,无声无息地跟着她飞跃,一会就跑到她前面去了。

黄雀儿见她转眼就消失在月光笼罩的树影深处,张张嘴,想喊又没喊出来,心里不免担心。

院墙边,黄元一直静静地站着。

见杜鹃去远了,才走出来,轻声对黄雀儿道:“我去看看。大姐别告诉爹娘。”

黄雀儿忙点头,又不放心弟弟,担心他城里长大的,夜晚去田野会害怕,忽一眼看见黄鹂和小顺也出来了,忙示意两人跟着哥哥。

黄元没有拒绝,带着弟妹往村外走去。

娘娘庙伫立在田野中,在清冷的月色下格外寂静。

杜鹃走进庙中,点亮供桌上的烛火,又上了一炷香,再跪在蒲团上磕了三个头,然后才站起身,抬头凝神细观这尊由自己一手创造出来的美人鱼。

除了刚来的那些日子,这十几年来,她从没像今晚这样,感觉前世今生是如此的靠近。往事历历在目,仿佛和李墩坠崖就在昨天。

她微笑着用手轻轻抚摸冰冷的美人鱼雕像,有些欢喜,还有些怅然:再靠近,前世就是前世,今生就是今生,跨越了不同时空,物是人非!

眼前这不能言、不能动的雕像,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熟悉、唯一代表前世的东西。至于黄元么,对她来说如同一个久远的梦。好像故事里描述的那个痴情女,修炼了五百年、一千年,就为了再看一眼爱人、抚摸他一次;而她,却想和他重温旧梦、再续前缘!

冯氏揭开她的来历,使她离目标又近了一步。

越近,她便越紧张、越期盼。

她忽然就体会到故事中女孩的心情:眼睁睁地看着前世的爱人走近身旁,然后错身而过,见面之前的渴盼、见面之时的喜悦和见面之后的失落,是那么的清晰刻骨。

她不要错过,她一定要抓住他!

虽然她不清楚冯氏今晚为何要揭开她的身世,但以她对养母的了解,肯定不会有恶意。剩下的,就要靠她自己了。

她对着冰冷的雕像轻声低语:“你若真有灵,就帮助我。”

默立了一会,她转身出庙,往河边走去。

她在河埂上寻了一处平坦的草地坐了下来,双手抱膝,望着下面波光粼粼的河面,静静沉思。如风卧在她身边,虎目四处寻梭。

杜鹃不是多愁善感的人,独自跑来这里不是为了感慨和缅怀过去,她是要想清楚接下来该怎么办。

就算揭开她和黄元不是亲姐弟,要嫁给他还有好长的路要走,还有好几道坎要跨越。

最大一道坎,来自林家,来自林春。

正想着,如风忽然动了,望着身后田野低吼。

她转头一看,田野里有几个高矮不等的黑影往这边移动,在清冷的月辉下,仿佛鬼影,看着有些渗人。

杜鹃蹙眉,凝神细看那是谁。

如风却又平静下来,她便知道是熟人了。

黄元走近杜鹃,笑问:“一个人不怕?”

杜鹃道:“怎么是一个人呢,不是还有只虎嘛!”

又望着他背后,疑惑地问道:“我看见还有两个人,是黄鹂吧?人呢?”

黄元在她身边坐下,道:“和小顺去庙里玩去了。”

杜鹃“哦”了一声,就不言语了。

此时此地,她不知说什么好。

黄元也不知说什么好,因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圆月,轻笑道:“圆月之夜坐在这里,别有意趣。若是带了洞箫来,吹一曲《春江花月夜》,更加助兴。就是秋月凄凉清冷些,不如春日万物生机勃发,只怕吹不出那个意境。”

杜鹃没有立即接话,静了会才道:“秋月春月,都是同一轮月,不同的,是人的心境。你说,许多年前,或者许多年后,月亮同今夜有何不同?”

黄元喃喃道:“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

杜鹃侧脸望他,似在默问“你可有改变?”

黄元立即感觉到她的目光,也对她看去。

月华落在她光洁的脸上,滑腻腻不能停留,仿佛沐浴般,不断将光辉笼罩她,神圣而高洁。

他便看呆了。

月也朦胧,心也朦胧,恍惚中,忆起当年他初见她时的情景,还有在黑山镇后山一对孩童相聚的情形,更有那支沧桑的歌曲。把这些串联起来,他们从府城一路走到泉水村,由陌生人变成姐弟;现在又揭开这层姐弟关系,再往下…

黄元忽然一把抓住杜鹃的手,急促问道:“你早知道自己不是黄家闺女,对不对?”

他想起那年小杜鹃送他的画,还说了一个凄美的故事:一对在深山学堂教书的未婚恋人。某日,女孩为救一个学生落崖,她的未婚夫跟着跳了下去…

他震动不已:其人其事,与眼前的他们何其相似!

是续前缘,还是预示将来?

第284章 林春归来

杜鹃没有回答,只含笑看着他。

看他在这样的月夜,摒弃一切红尘纷扰,可能想起前世。

这一刻,她双瞳像极了天上的星子,光芒灿烂。

黄元盯着那两颗璀璨的星子,轻声道:“你早就猜我是你前世夫君,对不对?李墩,他叫李墩,对不对?…”

杜鹃依然不语,她希望他自己想起来。

黄元却再不说话了,就那样握着她的手,静静地凝视她。

良久,二人同时将目光转向水面。那里,圆月被流动荡漾的水纹摇晃成不规则的形状…

如风不知何时跑开了,窜到河边一株大树下的灌木丛后。杜鹃依稀听见些响动,抬头朝那里看去,却见如风又跑开了,顺着河埂往山上跑去。

黄元轻声问:“随它去?”

杜鹃点头道:“老虎都是昼伏夜出的。拘着它不好。”

等如风也走了,河边更静下来,秋虫的呢喃声便扩大,成了旷野的主旋律。头顶的明月静静地照着,亘古未变。月下的两个人,仿佛穿越时空,从前世坐到今生!

月儿西斜时,他们方才起身离去。

次日清晨,黄元早早去老宅请安。

黄老爹和黄大娘刚起来,就见孙子跪在床前,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然后道:“爷爷,奶奶,孙儿有个请求,望爷爷奶奶成全。”

黄老爹忙上前扶起孙子,问道:“什么事?你说。”

黄大娘也忙道:“你说,想要什么,奶奶帮你弄。”

黄元坐在二老中间,郑重道:“爷爷,奶奶,我要娶杜鹃…”

早饭后,杜鹃被叫去老宅。

她以为,定是奶奶要自己给小婶帮忙煮饭。

然而到了那里。却见爷爷奶奶和爹娘端端正正地分坐在堂上,黄元站在爷爷身边,其他人都不在,她便诧异。

待听见黄老爹说要将她许给黄元。不禁呆滞。

她看向少年,少年对她微笑,和煦如春风!

黄老爹见她没有立即回应,很不满,但想起孙子交代的话,便耐心地解释道:“虽然你是黄家捡来的,你爹娘又费心把你养这么大,我们也不敢随便逼你,要你报恩。——我这把老骨头,可不想再进衙门了。不过要说元儿也算不错。配你是足够了。你可乐意?”

说是询问杜鹃的意思,话语却满含讽刺;更提醒杜鹃:黄元看上她,那是她的福气,她就该知恩图报、以身相许。

杜鹃也顾不得他了,含羞低头道“凭爷爷奶奶作主。”那模样倒像个循规蹈矩的闺秀。忽想起自己一向大方。这样忸怩太奇怪了,慌忙又抬头,“我就一个要求:这事要跟林家商议好才能定。”

黄大娘脱口道:“干什么要跟他们商量?”

黄老爹虽未说话,神情也很不高兴。

黄元却抢着道:“孙儿觉得,是该跟林家商议。”

黄老实道:“林大头晓得了,怕是要闹。”

冯氏也一副担心的模样。

杜鹃忙道:“爷爷,当年爹娘确实和林家有口头婚约。这事怎么也要给林家一个交代。林家不是不讲理的人家,好好的坐下来商议,把这事说清了,咱们也心安。不然,跟前几次一样闹起来,不是给黄家招惹麻烦吗?大姐将来还要嫁进林家呢。不能让她为难。”

黄元也点头道:“爷爷别担心,此事交给孙儿来办。这一次,定要一劳永逸地解决此事。”

黄老爹有孙在手,万事不愁,就点头答应了。

黄元便说。先对村里公开杜鹃的身世,待大家接受了这个事实,再提亲事,省得一下提出来,招惹人非议。

杜鹃瞅着他信心满满的模样,前所未有的欢喜和安心。

她昨天还在想主意,今天他就将这事安排妥了,方方面面都考虑很周全。就跟上次附学之事一样,是从根底上解决,而不是强硬冲突。这行事的手段怎么看怎么像李墩,也像前世一样,全不要她操心一点儿。

黄元说完,见她笑,也忍不住跟着笑起来。

几个长辈见一双小儿女这样,也都十分喜悦。闹来闹去,竟然花落黄家,真真是想不到的美满姻缘!黄大娘一得意,嘀咕了一句粗话“肥水不流外人田,就该这样。”

杜鹃听后笑容一僵,忍不住想,亏得有黄元,若不然,要是爷爷奶奶早得知自己不是黄家亲生的,只怕要把自己许给黄小宝,不然就觉得吃亏。

黄元见她尴尬,慌忙道:“晚上在这边吃饭,咱们去瞧瞧有什么要帮忙的。”

说完先走出去,又招呼杜鹃也出去了。

到了院子里,杜鹃低声问他:“你能帮什么忙?”

黄元不答,却歉意道:“奶奶的话,你别放心上。”

杜鹃撇撇嘴道:“我跟他们相处的时间比你长。”

黄元哑然,正要说别的,忽听院门口有人道:“杜鹃,怎么都来这了?”

随着话音,林大头走了进来。

杜鹃一怔,不知他大上午的,不下地也没上山,跑这来干什么。问他,说是下地路过,可他手上又没拿农具。

她和黄元诧异地对视一眼,将他让入上房。

林大头看见黄老实两口子,“呦”了一声,很稀奇地问道:“老实兄弟,你俩不干活,蹲这干嘛来了?跟老爹商量事呢?”

黄老实“嗯”了一声,就不知如何说了。

只因他们确实在商量大事,可这事眼下还不能告诉林大头。

黄元觉得林大头来者不善,忙主动上前接话,顺势将杜鹃的身世告知了,又说,爷爷奶奶和爹娘刚才就在说这事,一家子都劝二姐姐别难过呢。

林大头震惊万分,连连唏嘘,做足了该有的反应。

可黄元却觉得他是装模作样。

果然,林大头感叹完。便对杜鹃道:“杜鹃,你娘可不容易,把你从山上抱下来,那是天大的恩情!你可不能因为不是她亲生的。就跟她不亲了。”

杜鹃急忙点头,说哪能呢。

林大头话锋一转,又接着道:“这也是你福气大,你娘没奶水,刚刚好的,春儿他娘奶水足。春儿又那么惦记你,就算自己不吃,也要让给你吃,你才能活下来…”

黄元目瞪口呆地听这汉子细数林家对杜鹃的点点滴滴照顾,什么赔了多少肉蛋。什么夏生偷肉给她们姊妹吃,什么林家兄弟帮黄家干了多少重活…话里话外提点:要不是林家,杜鹃肯定养不活!——黄家前两个儿子不就半路死了么。

他养父杨玉荣都没他这账算的细致!

他百思不得其解:这大头是怎么养出林春那样儿子的?

黄大娘和冯氏婆媳两个听得面色发黑,黄老实则嚷嚷他闺女也没白让林家照顾,常送菜给林家吃。却比不上林大头说得快、话语有条理。

黄老爹气道:“大头侄子,你这是跟杜鹃算账呢?”

林大头急忙摇头道:“不是,不是!我就是告诉杜鹃一声:叫她别难过,除了黄家,我林家也把她当闺女待。什么时候在黄家住腻了,就去林家住,我家屋子宽敞的很。”

黄家众人听了面色难看无比。

杜鹃算是看出来了:林大头一定听到风声了。

从哪听来的且不说。她知道他担心什么。

于是,她便笑道:“大头伯伯,不用你提醒,这些事我都记着。若不是大头婶子,我也不能平安长大。在我心里,你和大头婶子也算我的亲人。我就是你们的闺女。人都说我跟林春好,他们就没想到:在我心里,秋生、夏生和春生,我都是当亲哥哥一样的,所以才跟林家走的近。”

林大头听得红了眼睛。反而说不出算计的话来,“嗳,嗳!大头伯伯也当你闺女一样,舍不得你…”

杜鹃忙笑道:“大头伯伯放心,我这话也不是白说的,我将来还要孝顺你跟婶子呢,我出嫁也要你们和干娘点头的。要是你们不点头,我就不嫁!”

林大头霍然站起身,大声问道:“你说真的?”

杜鹃用力点头道:“当然真的!”

他不就是担心这个么,那她便给他一个安心的答复。

她本来就不想强硬行事,不管采用什么法子,这次一定要林家心甘情愿放手——她不想伤害林春。若不然,她也不能心安。

林大头走后,黄家人都忧心忡忡。

黄老爹生气地对杜鹃道:“你倒顾他们。照这样的,你别想嫁人了!”跟着又补一句,“要嫁也只能嫁林春,不然林大头死都不放手的。”

黄元劝大家别急,说此事须得缓缓图之;一面又道,眼下秋收差不多了,先着手盖厢房吧,等把房子盖好了,再说这事。

黄老实忙道:“对,先盖屋子。”

大家便丢开前事,商议请多少人、还差多少料等事。

八月二十日,黄家破土动工盖厢房。

正忙得热火朝天的时候,林春回来了。

看着风尘仆仆的少年,杜鹃惊问“你怎么回来了?”

林春双眼布满红丝,深深地注视着她,一句话也不说。

杜鹃心一颤,问道:“大头伯伯派人叫的你?”

林春见黄家院里人来人往,便对她道:“你来我屋里,我跟你说句话。”

杜鹃点点头,对黄雀儿嘱咐了一句,就往隔壁去了。

黄雀儿看着他们的背影,满目忧愁。

第285章 强硬的林春

林家也有不少人进出,因为黄家借用了林家的厨房烧水煮饭,就如当初林家盖屋子时,借用黄家的一样。不过,林家如今房屋宽敞,林春住的西厢更是不让人进的。

两人进去坐下,杜鹃叹了口气,道:“说吧!”

林春盯着她问道:“你凭什么认定是黄元?”

杜鹃听了苦笑,她早知他要问这样的话。

她深吸口气,耐心告诉他:

前世她和夫君同时死亡的,而今生,她和黄元同一时刻出现在那山野;黄元极容易就掌握她前世的一些技能,如自小就善用鹅毛笔画画,如知道用橡胶给水压机密封…

林春笑道:“若这样,我也能说我就是。可惜你不信。杜鹃,你到底是因为心里先认定黄元就是你前世夫君,然后才对他另眼相看,还是因为对他这个人有特别的感觉,才认定他是你前世的夫君?要是你不知道他是黄家丢失的儿子,你们陌路相逢,你会认出他吗?”

杜鹃听后一震。

“你还不知道吧,早在近百年前,永平年间,大靖就有鹅毛笔了;至于橡胶,若是我生在山外,不用黄元提醒,我自己就能想起来用它密封水压机。”他眼神犀利地盯着杜鹃,坚决道,“所以,我就一个请求:除非你说出准确的证据证明黄元是你前世夫君,否则你不能嫁他!”

杜鹃呆呆地看着强硬的少年,觉得他成熟不少。

林春见她不语,挑眉道:“你不该给我一个交代?”

杜鹃惊醒,忙点头道:“不,我是该给你一个交代。可是春儿,你当初答应我的…”

林春打断她话道:“我当初答应你,让你跟你前世的夫君团聚。黄元是吗?”

杜鹃很想点头,可他却不相信、不服气。

“这事你太轻易决定了。怎见得我就不是你前世的夫君?听长辈们说,我们可是在襁褓中就一见如故的。那时候的我们。赤子心肠,脑子里没有任何想法和意图,若没有前缘,怎会如此投契?而你认定黄元。不过是凭借一个巧合。”

“那不是一般的巧合,前世我跟夫君同时死亡的。”

“那你们是同时投胎的吗?”

“这事得问阎王爷,我不清楚!”

“你不清楚,怎们就认定黄元?”

“这样巧合,难道不是缘分?”

“缘分?黄婶子把黄元弄丢了,你跟他从出生就错身而过,此后天各一方,恰证明你们无缘!黄婶子把你捡回来,当天晚上就送入我家,求我娘喂奶。然后我二人相聚了,青梅竹马长这么大,我们才是有缘!”

杜鹃听着他的推理和结论,觉得匪夷所思。

可是,她却无可辩驳。

林春见她没话了。加重语气道:“若真是你前世夫君找来了,管他是黄元黑元,我都不会拦阻,也不会伤心难过,只会替你高兴。可是,你不能这样糊里糊涂认定一个人,毫无根据地就说他是你前世夫君。这对我不公平!”

不公平?

杜鹃愣愣地看着少年。

少年也毫不避让地回看她。将一腔爱慕和伤痛*裸暴露在她的眼底,令她不由自主屏住呼吸。

“若我前世修炼不够,今生我将接着修炼;今生修炼不够,来生接着修炼。修炼一万年,也要娶你为妻!”

他轻声而又坚定地发誓,完全没有少年的冲动和急切。倒像历经辛酸的失意人,看清了自己所求,穷尽毕生精力去追求。

这两个月来,他尝尽了相思之苦。

然那相思又是甜蜜的!

可当他接到大哥亲递的口信后,却如被雷击。

他做梦也没想到。黄元会从杜鹃的弟弟变成夫君。

这令他无法接受。

杜鹃心沉下来,笑容勉强。

可她却不能直言拒绝他,甚至,她比任何时候都更小心谨慎和温柔,只因为她面对的少年才十几岁,看着老成,感情却单纯,他并没有很强的心理承受能力。

“林春,”杜鹃迟疑地轻笑,“若黄元想起前世的事,你真能放下这段心思?如果这样,你该早做准备。那些理由就算不足,我还有自己的感觉,这是只可意会不可言说的。若一定要我拿出确凿证据,除非请来阎王爷,否则我也不知如何告诉你个中缘由。”

这一刻,她真心问候阎王爷,为何如此摆布她。

林春倔强地盯着她道:“你的感觉就不会出错?”

杜鹃哑然,只好对他强笑。

“反正我就这个要求。你若是成心骗我,那也随你。”

林春说完,站起身先走了出去。

若是杜鹃和黄元合谋骗他,他也无可奈何。

若真是那样,他还用念着她吗?

只想一想,心口就尖锐疼痛。

等他走后,杜鹃独自呆坐着,默想刚才的事。

要不要告诉林春,她是前世一缕魂,带着记忆?

还有,她不是投胎来的,她是穿越来的;前世她和李墩同时从山崖坠落,然后又和黄元同时出现在这个时空的山野,她无法忽视那巧合。

就算黄元没有前世李墩的记忆,但杜鹃来时,林春已经半岁了,又无病无灾,杜鹃觉得,无论是投胎,还是穿越,李墩都不可能跟他有瓜葛。

眼下,她只能等奇迹降临吗?

再说林春,出门后又去了私塾找黄元。

正在授课的黄元看见他,忙对学生们交代了两句,就赶忙走了出来。

“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刚。”

黄元略算了下日子,就算林大头在八月十五派人去府城给他送信,这行程也够紧迫的了。亏得他有武功在身,才能在今日赶回来,也证明他的心情有多急迫!

他便定定地看着他,道:“你都知道了?”

并不问他是怎么知道的。

林春嘻嘻一笑,道:“你都要娶自己姐姐了,我还能不知道?既知道了,怎么也要回来看看。”

黄元听了这话。有些愠怒,想了想,忍住了。

“林三哥何必说这样话来讽刺小弟。小弟是何等样人,杜鹃又是何等样人。三哥难道不清楚?”

林春认真道:“杜鹃什么样人,我当然清楚;至于你是什么样人,我还真不太清楚。黄元,昝姑娘可是很牵挂你呢!”

黄元顿时皱眉,放脸道:“请林三哥慎言。”

林春点头道:“是要慎言。我也要告诉你一句话:凡事要三思而后行,即‘慎行’!我刚才已经跟杜鹃说了…”

当下也不隐瞒,将他与杜鹃的对话统统告诉了黄元,“杜鹃不是喜欢你,她以为你是她前世夫君,才这样对你;若你不能证明自己是她前世夫君。就是骗婚!”

黄元冷笑道:“不管是不是,前世已成过眼烟云,无需证明;而今生,我和杜鹃情投意合,你一定要凭借这点要挟她。令她进退两难,岂是君子所为?又岂不辜负了她对你一番情义。”

林春也冷笑道:“情投意合?真是可笑!你去村里打听打听,听听杜鹃和林春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故事。”

黄元犀利指出:“既说青梅竹马,为何迟迟不定亲?十几年都没定,可见杜鹃只当你是哥哥,并无他念。”

林春愤怒道:“这是杜鹃痴心。谁知被你趁虚而入。”

黄元气坏了:“我征得杜鹃点头,又有长辈作主。怎被你说得如此不堪?”

林春蛮横道:“本就不堪!你刚才说君子,我要问你:你破坏他人姻缘,算什么君子?”

黄元睁大眼睛道:“怎见得是我破坏,不是你破坏?”

林春双目炯炯,一字一句道:“因为,杜鹃还没满月的时候。黄家就和林家定了口头婚约。为此,我爹和我大伯还帮杜鹃操办了满月酒,有全村人为证。除非杜鹃前世的夫君找来,否则她定要嫁我!这点,当日御史大人也曾评判说。林黄两家的口头婚约是算数的。只不过我林家仁善,我又心疼杜鹃,想成全她再续前缘之心,不肯强逼她罢了。你若不能证明自己是杜鹃前世的夫君,一意孤行要娶她,我便上衙门告你恣意抢占人妻!”

这话仿若晴天霹雳,把黄元击晕了。

他如何知晓杜鹃前世的夫君什么样的,从而来证明?

于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林春扬长而去。

晌午下学,他回到黄家,乱纷纷的工地上人来人往,见了他都恭敬地打招呼。他笑着答应,双目四下寻视,一眼看见杜鹃正和大姐往外边桌子上端菜。她脸上一如既往带笑,他却看出那笑容不够往日明媚清新。

脚下一转,他往自己房里走去。

放下书本,他招来小顺,去厨房对杜鹃道:“林春回来了,弄几个菜,我过去陪他吃。”

杜鹃愣住,疑惑地打量他,猜测他的用心。

黄元笑道:“那边安静。我好久不见他了,想跟他说说话。我们兄弟,言谈志趣相投,没什么说不开的。”

杜鹃眼睛一亮,看着他的目光充满期待。

黄元出面,会不会取得意想不到的效果?

就算不能,少年之间,应该也容易沟通。

于是,她忙点头道:“行。你来看看,要什么菜。你们喝酒吗?弄点甜酒吧。林春爱吃鱼,这盘红烧鳊鱼你端去;还有酸菜鱼,也盛一碗吧;这个山鸡好…”

不论她说什么,黄元都笑吟吟地点头,任凭她安排。

第286章 男女之情

最后,他和小顺各拎了个篮子,往隔壁去了。

在院里碰见那些做工的人,问明他是去隔壁陪林春吃饭,林大猛笑道:“哟,这小子在外待了两个月,架子大了!回来了也不说来这帮忙,还要人陪他?”

林大头忙道:“春儿就回来看看,马上要走的。”

老秤砣诧异道:“一晚上都不住,就要走?”

林大头忙又解释。

黄元也不理会他们,自和小顺拐向隔壁。

林家西厢,林春卧室外间,黄元和林春相对而坐。

黄元指着圆桌上四五碗菜笑道:“瞧,都是你爱吃的。杜鹃特地弄的。她说还有汤,等会送来。”

林春乜斜着他,懒懒地问:“这是以柔克刚?”

黄元失笑摇头,道:“别想多了。我就想跟你聊聊。”

“聊吧。”林春说着,抄起筷子就吃,“嗯,这鱼味道好。是杜鹃亲手做的。这个鸡是雀儿姐姐的手艺。”

黄元听了赞道:“你真是了解她们。”

林春不吱声,只顾吃。

黄元先帮双方斟了一小碗甜酒,然后也低头吃起来。

先吃了些菜垫底,他才放下筷子,端起甜米酒,喝了一小口,轻声道:“杜鹃是真对你好!”

林春搛菜的手一顿,缩回来,也端碗喝酒。

黄元又道:“我也看得出,你是真心爱慕她。你既知情之滋味,难道看不清楚:杜鹃,纵对你万般好,却与男女情爱无关。否则,你怕是与夏生哥哥一般,已成我未来姐夫了。”

林春抬眼,死死地瞪着他,宛如受伤的野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