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鹃则笑得很敷衍。因为开心不起来。

然等她们去了沟边,她立即就欢笑起来。

原来这沟里竟大有乾坤:整条沟除了杜鹃家门前这段挖了个大水荡子洗衣洗菜外,其他地方沟两侧都生有大量杂草水草,掩盖了沟内情形。随着大家舀水加快,沟里的水变浅,沟底鱼儿便乱窜起来,甚而都蹦出来了。

众人大笑欢呼不止!

小女娃们纷纷抄起虾网、筲箕等物。随着人惊呼,忽而跑向这头,忽而又跑去那边,站在岸边兜鱼虾;小顺等男娃则等不及水干,跳下沟去捉;黄鹂忙拦住小顺,叫先拿镰刀来。把这草都割了。——她这会儿倒玩起了兴致。

小顺就飞一般跑进黄家院子。

杜鹃冲他背影喊道:“再拿个水桶来。捉了鱼用水养着!”

桂香也叫:“对,小鱼待会还要放回去的。”

槐花和黄雀儿也在水边兜来兜去,笑个不停。

大家也不是没见过鱼,再者这沟里的鱼也不太大,之所以这样高兴。主要是因为在家门口,嬉闹的成分多,不像外出渔猎是为了生活,一定要有收获的。

吵嚷声喧天,引得隔壁二丫姐弟、后面的任远明和远清兄妹,以及附近其他小娃儿都跑来瞧热闹。

林春也走出来,站在卖力舀水的杜鹃身边看着。

“你们这是要抄了这沟的老底子?”

他面色很古怪。

杜鹃喘气道:“就是要抄老底!”

黄鹂兴奋道:“本来想逮泥鳅的,没想到还有鱼。”

桂香哈哈笑道:“你们天天在这洗菜,喂肥的。”

黄鹂想看热闹,自己又不肯下去,因此见一个人来就要使唤。这时见了林春,忙甜甜地求道:“春生哥哥,我姐她们舀水太慢了,你劲大,帮忙用大盆泼,一会就干了。晚上我们用泥鳅烧豆腐…”

林春瞅了她一眼,一副看穿她小心思的模样。

黄鹂见他不吭声,有些讪讪的,以为他怕弄脏衣裳不肯下去呢,因为他身上穿了套很整齐的浅蓝绸衣,显然不是做活穿的,而是在学院读书时穿的。

谁知他看了会,便将鞋子脱了,裤腿、袖口都卷起来,直接下去沟里,从杜鹃手中接过葫芦瓢,轻声道:“我来吧。”

埋头泼水的杜鹃本能要拒绝,谁知人都下水了。

禁不住就埋怨道:“你就要下去,也要换身衣裳。这衣裳弄脏了,不是害你娘洗?”

这衣裳还是她的针线呢。

林春对她一笑,柔声道:“晚上我自己洗。”

杜鹃无言以对,又见他看自己的眼神亮闪闪的,慌忙转过脸去,心想这娃儿长大了,看人眼光不“纯洁”了。

林春见她这样,含笑低头,用力舀起水来。

果然力大就是不同,一瓢接一瓢,那水连成片往水荡子里倒过去,就像水车车过去的一样。

槐花在沟的另一头割草,刚才的情形尽收眼底。

她默默垂眸。用力一下一下割草,仿佛什么事都没有。

随着她和黄雀儿把沟边的草割倒,沟渠露出内幕。

杜鹃见小顺、任远明捉鱼捉得欢畅,也忍不住脱鞋下去。抓鱼捧泥鳅。

为何说捧泥鳅呢?

在泥浆里抓泥鳅很难的,滑溜溜的不着手,唯有看准了,飞快地用双手一捧,捧进盆里,那才准。

杜鹃既会抓鱼,捧泥鳅也飞快,很快弄了小半桶。

桂香看得眼馋,也下去了。她在泥里乱抓一气,鱼没捉两条。倒弄了满身泥浆,笑声传出老远。

杜鹃急得制止她道:“你别乱搅合!都看不清了。站那别动,仔细看,看哪块泥动一下,说明下面有泥鳅。你就双手连泥一块捧起来——”

说着一弯腰。双手迅速朝左边抄下去。

桂香盯着她捧起的一捧稀泥,问:“捧着了?”

杜鹃点头,双手往中间一挤。

结果,泥浆挤出来了,一条大泥鳅也从指缝里滑出来,又掉进沟里,钻入泥中。桂香忙不迭地弯腰去捧。大呼小叫,连带溅了杜鹃一身泥。

她手忙脚乱的样子,引得杜鹃失笑不已。

沟里的水已经舀干了,林春直起身子。

听见笑声转头看过来,看见杜鹃发自心底的笑容,与以前一样明媚。他也不自觉地咧嘴笑了。

忽然目光下移,见她和桂香站在泥泞中,白皙的腿上糊满了污泥,忙劝道:“玩够了就上去吧。小心沟里有尖刺把脚扎了。我待会把这泥都弄上去,把沟底弄干净。你们想逮泥鳅。就去上面逮。”

杜鹃道:“我们也挖。这么长的沟,靠你一个人哪成。”

林春皱眉,忽见黄小宝走了出来,忙招手喊他。

又对杜鹃命令道:“上去!这不是女娃儿干的活。”

黄小宝也爱玩,一见这情形喜上眉梢,当即脱鞋下沟,一面对杜鹃挥手道:“上去,上去!弄一身泥像什么样子?这么大了还贪玩。”

杜鹃便不再坚持,招呼桂香上去。

她们将捉的鱼和泥鳅弄去水池边清洗干净,又换了一个桶用清水养起来。

因各人都拿了一个盆或桶或篓子装鱼,拿出来的就不够用了,杜鹃便叫黄鹂,“再回去拿篮子来。要编得密的,不然容易漏。”

黄鹂答应一声,急忙飞奔回家。

她跑进院子,一面大喊“昝姐姐,快出来玩!”一面跑进厨房翻找趁手的篮子篓子等用具。

等再出来,昝水烟和红灵已经站在东厢门口,正和黄元说话呢。她忙过去喊她出去瞧热闹,又绘声绘色地描述如何好玩有趣。

不用她说,外面的吵嚷笑闹声院里都听见了。

昝水烟便用征询的目光看向黄元。

黄元略一沉吟,微微点头。

他想的是:不管将来如何,水烟都要和杜鹃在一个屋檐下相处,就算做姑嫂,也不能避而不见;再有,杜鹃都坦然笑着面对此事,他们却做出尴尬难受模样,那不是成心让杜鹃不痛快么。

思及此,连他也准备出去看看,他早想出去了。

他想念杜鹃,希望跟她像以前一样相处,哪怕她不肯嫁他,只把他当弟弟也好;再者他也隐隐期盼她能回心转意。

他觉得很久没跟她一块说笑了,一想便心疼难耐。

眼下这场合正适合。

他很谨慎,让昝水烟跟黄鹂先出去,他自己落后一步出去。这是怕他和昝水烟双双出现在人前,杜鹃见了难过。

昝水烟知他心思,临去时轻声道:“请放心!”

她也明白,无论如何她必须取得杜鹃的谅解。

黄元微微点头,望着她去了。

黄鹂拉着昝水烟的手往外走,一面小声道:“昝姐姐你别担心,我二姐人最好了。先前我怕她见我跟你说话生气,她还说我呢,说你将来是我嫂子,怎么可能不理你?骂我多心。”

昝水烟激动地问道:“真的?她真这么说?”

黄鹂用力点头,笑道:“所以我才喊你出来玩。”

她最有眼色的,要是二姐不高兴,她才不会喊呢。

第307章 落水(加更)

昝水烟顿时心情好了不少,也十分感激杜鹃。

她并不是特别想出来玩,然她有她的想法:“既来之,则安之。”逃避是没有用的,唯有勇敢的面对。

不但要面对杜鹃,还要面对黄家人、泉水村的人。

想毕,她反握住黄鹂的手,坚定地走了出去。

才走出院外,一阵湿腥的泥土气息扑面而来,红灵立即用手捂住嘴,道“好臭!”昝水烟只略皱了皱眉,随即舒展开来。

原来他们挖出沟里的淤泥,沿沟边堆了许多堆。

大小娃儿围着泥堆扒拉、捉泥鳅,林春等人则在沟里忙。

看见昝水烟主仆,众人并没大惊小怪,都含笑打招呼,如黄雀儿、黄小宝等人都冲她笑,说“过来玩”“看,好些泥鳅和鱼。”

杜鹃闻声抬头望去:那个荆钗布裙的女子,行动袅娜生姿、轻柔如烟,显然非一朝一夕能培养出的气韵,心中止不住一疼。

正失神的时候,听见桂香嘟囔“瞧那轻狂样儿,还捂着嘴呢。”遂清醒过来,忙拐了她一肘子,低声道:“你别给我找麻烦!”

要是桂香无礼,人家还以为是她教的呢。

桂香就低下头去,不再吭声了。

杜鹃便冲昝水烟微笑点头,算是招呼。

她和黄元想的一样:不管如何,她作为黄家的养女,黄元的姐姐,势必要与昝水烟碰面,面子上的情分还是要讲的。

当然,也仅止于此了。

她可不会天真地以为自己能跟她成为好朋友。

所以,她见她来了,就想避开。

为了弄干这沟,他们分别在上下游砌了小堤坝,截断水流。下游的堤坝就筑在杜鹃她们洗衣的水池上方,以便将沟里的水舀到水池子里来。不然连水池也弄干了。一时要洗个手什么的费事。那些娃儿在泥里扒来扒去的捉泥鳅,又有人用小筲箕在沟里兜来抄去捉鱼,弄脏了手脸,不时跑过来洗。沟边和池边到处溅得是黑色泥团,也淋湿了地面。

杜鹃将捉来的鱼和泥鳅洗干净用清水养上后,又把脚洗了,正靠着桂香穿鞋袜的时候,昝水烟惦着脚、小心踏在干爽的地方,轻盈地走过来。

“好些鱼吗?”她轻声问杜鹃。

“还好。泥鳅更多些。”杜鹃笑着回答。

伸手不打笑脸人,人家以礼相待,她也不好板脸。

只是她却不愿留在这和她面对,便从黄鹂手上接过一个小篮子,笑道:“你在这看。我再去逮泥鳅。”

正要走,因发现池边都湿了,忙顺手将青石板上的木桶提到一旁,嘱咐黄鹂看着,别叫人打翻了。说里面养着鱼呢,一面就和桂香走了。

她想着走远些,去沟那头和二丫她们一起吧。

估摸着后面听不见了,桂香就开始嘀咕,说昝水烟拿腔作势、模样轻狂等等。

杜鹃不悦道:“你再说!人家还以为是我教你的呢。”

正说着,忽然身后传来尖叫声。

杜鹃转头,只来得及看见一个站立不稳的人影。双手举着胡乱划拉,然后就倒下了。不是往后仰面倒下,而是往前跌向水中。

就听“砰”一声,激得水花四溅。

是昝水烟!

杜鹃瞬间呆滞,心想怎么站也站不稳了?

一时间,池边尖叫呼喊声一片。

红灵贪玩。当时正蹲在水边扯那菖蒲呢,发现小姐不对,已是抢救不及了;黄鹂受二姐姐委托照看那装鱼的桶,因怕小娃儿们打翻了它,鱼儿落水里抓不回来。就心细地拎着它放远些,因此也不在旁边。

就这一会的工夫,昝水烟就趴进水了。

红灵不管不顾地跳下水池去扶小姐,可是昝水烟也不知是摔晕了还是呛晕了,竟没有自持的力量。她浑身绵软湿透,沉坠得像一个大沙袋,好容易红灵使了吃奶的力将她上身托离水面,手一软一滑,又“砰”一声二次落下。

红灵就大哭起来。

叫声一起,沟里的林春反应最快,立即转头冲过去;余者如黄鹂、黄小宝、黄雀儿等离的近的都跑过去。

杜鹃也跟桂香回头去看究竟。

到近前一看,不禁愕然——

只见那青石板整个滑入水中去了!

这可真是见鬼了!

这石板摆这可有好多年了,要是不稳当,怎么洗衣?

且不说杜鹃疑惑,只说林春三步并作两步跃进水池,与黄鹂红灵合力将昝水烟扶了起来。仔细看时,虽未昏迷,却喝了好几口污水,不住咳嗽,已呛得不辨东西了;形容更是散乱狼狈,哪有刚才一点雅致!

红灵哭个不住,一边喊小姐。

黄雀儿忙洗了手,俯身蹲在昝水烟面前的岸上,叫黄鹂扶她趴到自己背上,“快回去换衣裳。回头冻了可不好。黄鹂你也和红灵回来换衣裳。”

黄鹂忙帮手,小心搀扶。

这时黄元听见尖叫,也跑出院子。

见昝水烟浑身是水,跟个落汤鸡一样趴在黄雀儿身后,脸色大变,“这是怎么回事?怎么掉水里了?”

一阵疾步跑过来,拉了她手紧张地问:“你怎么样?”

杜鹃看得心里冰冷,且直觉不妙。

昝水烟总算回过气来,冲黄元微微摇头,表示没事。

黄元见她形容狼狈凄惨,哪像没事的样子,忙让大姐背她回去换衣,自己转身过来,又把刚才的话问红灵。

黄元的话也正是众人想问的。

这么一条小沟,这么多人在眼前,怎么就落水了呢?

而红灵在黄元问第一遍的时候,就跟魔怔了似的,呆呆地盯着那石板滑过的地方,不知想什么。

待黄元再问,她才惊醒过来。

她身子微微颤抖,满脸是泪,霍然转向杜鹃嘶喊道:“是你!你故意的对不对?我还以为你好心,把水桶拎下来让小姐站石板。谁知是做好的套儿,就等着算计小姐呢!你怎么能这样?”

杜鹃听了先一呆,跟着就笑起来。

果然来了,真是平地起风波!

林春大怒道:“你敢胡说!”

黄小宝也不悦道:“你家姑娘掉水里是倒霉。可也不能随便就诬赖人。怎么就是杜鹃害的?”

黄元也喝道:“红灵,你瞎说什么?”

红灵见无人信她的话,又气又急,指着石板滑过的地方喊道:“你们看这:那石板被人搬动过了,要是还在原来的地方,肯定不会滑下去。刚才就她在这,看见小姐来了,还故意叫三姑娘把桶拎走,不是她是谁?”

林春在水里,黄元在岸上。同时上前查看。

桂香却骂道:“自己没出息,连站也站不稳,还诬赖好人!我们这些人来来去去的,也没人掉下水,怎么偏偏你们来了就掉水里了?没本事就别私奔。在家当千金小姐多好。这乡下日子不是谁都能过的…”

尚未说完,就被杜鹃瞪眼喝止。

杜鹃走过去,也不睬红灵,先查看那地方。

果见原先卡住石板的凹槽完好,若是石板放在那里面,肯定不能滑入水中,分明有人将石板托了起来。前面搭在水池边。因为池边的地形是微微倾斜的,所以人站上去,石板受力过大,就迅速滑向水中去了。

黄元和林春显然也看出了这点,都皱眉。

红灵被桂香骂,气得哭道:“你们。你们欺负人!”

黄元沉脸对她喝道:“红灵,事情尚未弄清楚,你别胡乱诬陷人。你这是给昝姑娘惹麻烦!杜鹃什么品性,我能不比你清楚?你再说,别怪我罚你!”

红灵委屈不敢再言。

杜鹃对依然站在水中的林春道:“把石板捞上来。”

林春点点头。先用脚在水里摸索了一番,然后再俯身去水里用力一搬,将那块大石板搬离水面。

刚要挪到岸边放下,却听杜鹃道:“等一下。”

他忙定住不动,看她要干什么。

杜鹃对红灵道:“你看见了吗?这石块有多大,要搬动它得费多大力气。除了林春这样的,谁也别想无声无息地挪动它。这么多人在这,我要下死劲搬它,人家看不见?正因为这个原因,我才没怀疑你,不然我还以为你们主仆‘监守自盗’,故意跌下水害我呢!”

大家看向林春,果然搬得很吃力,面色涨红,臂上青筋暴起,于是纷纷点头。

他可是练武多年的,力气非同小可。

林春卸下石板,喘口气道:“这石板有两百多斤。”

可红灵却更加肯定道:“所以我才说是你。你不也练武的吗?你又不用像他一样搬起来,就是挪一下,别人搬不动,你做不是好容易的事?”

杜鹃听得一呆,怎么觉得好有道理?

桂香不干了,她嚷道:“放屁!我一直跟杜鹃在一块,她要是搬了石头,我能不知道?”

红灵恨恨地说道:“你们根本就是一伙的。叫我怎么分辨?我刚才还听见你骂小姐轻狂呢。”

桂香大怒,就要上去跟她吵。

杜鹃拦住她,板脸对红灵道:“我没有动过石板!你想诬陷我,就拿出证据来。衙门查案还要证据呢,难道看着谁像坏人就给人定罪?”

林春也沉脸道:“杜鹃不可能做这事!”

这时,大小娃儿也顾不得逮鱼了,都围了过来。

槐花和二丫也来了,都说杜鹃不是那样人。

 

第308章 离心

黄元一直蹲地上仔细查看,这时起身严厉地对红灵道:“我说了不是杜鹃做的,你怎么还执迷不悟?还不快去照顾你家姑娘!”

一声微弱的呼唤传来:“红灵过来。”

是昝水烟。

红灵就抹着眼泪跑过去了。

原来黄雀儿和黄鹂听说有人搬动石板,才害得昝水烟落水,都吃惊不已,不觉就站在门口听住了,忘了进去。

杜鹃转头,见黄雀儿还好,黄鹂看她的神情却很疑惑。

她心里“咯噔”一下,暗想小妹子最是霸道的,要是搁以前有人这样说她二姐姐,早冲过来对着脸骂了,只怕还会动手打也不一定;今天这样子,明显对她起了疑心,想是怀疑二姐姐气不过,才故意教训昝姐姐一下子出气。

无他,因为她自己就是个不肯吃亏的性子。

杜鹃顿时心冷。

心冷,面色也冷了。

黄雀儿对红灵道:“杜鹃怎会做这事!红灵你别乱说。”

一面又扬声对黄元道:“许是哪个娃子淘气,故意要捉弄人,闹着玩的。半大小子的力气可不比杜鹃小。元儿你好好问问他们。”

黄元忙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大姐你先进去吧。”

黄鹂张张嘴,想说什么,终究不知如何说。

黄雀儿点点头,正要背着昝水烟进院,她却叫过红灵,命她过去给杜鹃磕头认错。

红灵委屈地叫道:“小姐!”

昝水烟气息虚弱,又很生气,猛瞪眼喝道:“去!”

使尽全力依然微弱的很,她却累得无力闭眼。

红灵无奈,只好走过来,对着杜鹃跪下。

“是奴婢错了,请姑娘饶恕。”

杜鹃侧身让开,淡笑道:“可不敢当!你既然当着人指证这事是我干的,要是不弄个水落石出。光认错有什么用。再说了,我瞧你虽然跪着好看,话也说得好听,心里却不服气的很。何必做这个样子!起来吧。”

桂香等人也愤愤地瞪着红灵。

红灵就难堪不已。又委屈不忿,不知如何是好。

昝水烟急得睁开眼睛,却是无力再说更多了。

黄元对红灵喝道:“你先回去!等我问清了再说。”

红灵只得起身,和黄雀儿等人进去了。

待他们走后,黄元朝着大小娃儿问道:“你们谁淘气做了这事,趁早说出来。反正是个意外,我不会怪你们的。要是隐瞒不说,待会我查问出来,就要按谋害人论处,送他去衙门蹲大牢!”

小娃儿们听了变脸。却一致摇头,都说没干过。

黄元仔细查看,不见有形色可疑者,只好让他们依旧各忙各的去,只留下林春、杜鹃和黄小宝。蹲在水池边低声分析。

他问杜鹃:“在你之前,都有谁来过这水池边?”

杜鹃看着他依然温润的眼眸,心中锥扎般痛。

她冷笑道:“你其实就怀疑我,是吧?你刚才替我辩驳,是不愿相信,也不敢相信,其实你潜意识里已经认定是我了。”

“潜意识?”黄元诧异。跟着就温声责道,“杜鹃!我没有怀疑你。这事很蹊跷,明显是有人动了手脚。我们要仔细分析,弄清楚缘故,才能免除猜忌。”

他看着她心疼不已,什么时候他们离心如此了?

他将目光投向林春。

杜鹃板脸道:“你别看林春。他今天出来到现在。根本没过来这边。他来了不一会就下沟了。除了他,其他人个个都来过。可是,昝姑娘是才出来的,人家就想害她,也没那么大本事预见她会出来;只有我。在她出来前就在水池边了,我跟她又是情敌,我又有力气,而最能证明我的桂香却是我的好朋友,还对昝姑娘有成见。这不成死局了!”

黄元和林春听得目瞪口呆。

这番话辩解得无懈可击,却是自己给自己定罪。

很荒唐!

黄元艰涩地说道:“就因为这样,才更要查清楚。”

杜鹃愤怒道:“查清楚?你想问我什么?可惜的很,我要是知道昝姑娘会落水,我就算眼不眨也要盯着这块石板;偏偏我没有先见之明,不能预测祸福,所以只顾逮鱼玩了,哪还管什么人干什么!真要那样才是有预谋呢!我们今天下午本来就是闹着玩的,是我自己开解自己,特地找的这个事。”

自己开解自己?

黄元听得心中又是一痛。

可这好好的一场欢乐却被搅了。

他万分后悔,不该叫昝水烟出来。

林春盯着黄元道:“你只顾昝姑娘,怎不想想,这是有人想害杜鹃呢?她没站上那石板,所以躲过去了;昝姑娘阴差阳错站上去了,才跌下水。我这么说,不是我偏心,因为我…一直有看着杜鹃,我知道她没动那石板。”

说到最后一句,他顿了下,但很快又坦然说了。

黄元听得心里又酸又痛,又顾不上这个,因为他被“有人想害杜鹃”这话吸引了,忙问:“槐花什么时候来过?”

林春一愣,摇头道:“没注意。”

杜鹃知道自黄元听她说了八斤和小莲的事后,十分怀疑槐花,因此首先想到她。但她略回想了下,也摇头道:“她没那个力气。再说,她之前一直和二丫呆在沟那头。”

黄小宝在旁一直听着没插话,一来他没有想的更多更深,无话可说;二来黄元、杜鹃和林春你来我往,言语神情都很微妙,他不知如何劝解。

谁知说着说着,就扯到槐花头上去了。

他就沉不住气了,不满地看着黄元道:“好好的你怎么怀疑槐花呢?她和杜鹃、桂香三个人玩得最好,怎会害杜鹃。她也搬不动这石板。”

黄元看了堂哥一眼,淡笑道:“每个人我都要问的,何止是她。连你我还要问呢,我怕你为了帮杜鹃出气,故意害水烟跌倒。”

黄小宝惊跳起来,身子一歪,差点踏进水池。

林春忙扶了他一把。方才站稳。

站定后立即嚷道:“我也是后来的,根本就没来这边!”

杜鹃看着他那急迫的样子,噗嗤一声笑了。

林春和黄元也笑了起来。

因插了这一幕,杜鹃心情好了些。也能理智地对待此事了。遂帮着黄元,挨个地叫小顺等人过来,仔细询问前后情形,互相指证对照。

可是,问了好些人依然没有结果。

正忙着,黄大娘气咻咻地赶来了。

有个小娃儿刚才看了热闹家去,正好黄大娘跟他奶奶借什么,两老婆子站在院子里说话呢,他就一五一十将昝水烟落水的情形比给她们听了。

黄大娘想都没想,就断定是杜鹃捣的鬼。

这个孙女有多大本事。有多厉害,她可是清楚的很。

因此她一路飞奔来,到了大儿子门口也不问青红皂白,对着杜鹃就骂道:“你心里有气,也不能这样歹毒!人家身上的伤还没好。你怎么下得去狠手?你怎不干脆拿刀子杀了她?再不你用你那铁钉给她一下子,还省了你费劲搬石板呢!你这是要…”

这一放声,附近人家都跑出人来,围着观看。

杜鹃当即变脸;林春一声暴喝:“闭嘴!”

黄元也大声道:“奶奶,这事不是杜鹃做的。”

一面用目光示意黄小宝,赶紧合力把她弄走。

黄大娘真是生气了,跳脚拍手道:“不是她是哪个?她两岁就敢挑唆雀儿打小宝。九岁的时候你爷爷给你爹下跪都不能叫她心软,除了她谁有那大的胆子?谁有那个力气?她就是个心狠的!你瞧着她天天笑,你当她是好惹的?你收了昝姑娘,她心里咽不下这口气,有一天连你也要淹死!…”

黄元连连喝止不住,忍无可忍之下厉声叫道:“奶奶!!”

黄大娘吓得一哆嗦。愕然看着愤怒的孙子。

黄元却顾不上对她说什么,惶然转头看向杜鹃。

杜鹃轻笑道:“别忤逆长辈。让她说!”

林春也冷笑道:“大娘是说黄元比猪还蠢,他弄不明白的事,你一听就明白了?那他那书不是念猪肚子里去了?”

黄元松手,目无表情地看向黄大娘。

这眼神让大娘清醒过来。不敢再骂了。

可是,她为了证明这事一定是杜鹃干的,以扭转自己在孙子心中的印象,表明自己没胡说,是孙子心软被杜鹃糊弄住了,转而对人一条条掰扯起来:什么杜鹃力气大能搬动石板啦,什么水烟出来时就她在水边啦,更坐实杜鹃的罪行。

黄元这回没发怒,冷声道:“奶奶说得真像那么回事。那姚金贵可不就是这么稀里糊涂断案么。后来出了冤案,才被流放好远。奶奶想让孙子跟姚金贵一样?”

黄大娘惊恐闭嘴。

林春嗤笑道:“有这样的奶奶,只怕你下场还不如姚金贵呢!流放都是轻的,闹到砍头也不是不可能。”

黄元并没有驳斥他,神情肃然。

黄大娘气得想骂,却什么也骂不出来。

她从黄元眼里看到了从未有过的陌生,比刚回来那会儿还陌生,还有冰冷,心里十分惶然,不明白自己错哪了,明明看上去就是杜鹃干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