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鹃笑嘻嘻地走过去,十分认真地问黄大娘:“奶奶,当年小宝哥哥把我推下水,可是他亲口承认的,你都不骂他,反将我和雀儿姐姐一顿骂;今天也没人亲眼看见是我搬了那石板,奶奶就一口咬定是我害得昝姑娘。奶奶,你真这么恨我?”

黄大娘无言以对。

第309章表白(二更)

黄小宝和黄元看杜鹃笑得那样,满心不妙。

黄小宝忍无可忍道:“奶奶,家里没事了?你听人说一句,就跑来发作自己孙女,叫人家看笑话。杜鹃什么时候害过人?”

桂香槐花等人不料又起变故,都围了过来。

桂香气得又叫又吵,不仅因为她之前一直跟着杜鹃,很清楚杜鹃没干这事,还因为她被红灵指称与杜鹃合谋,所以她必须帮杜鹃,也顺便洗清自己。

冯氏也回来了,站在院墙边看着婆婆闹。

下午,她因为杜鹃和黄元的事心里憋闷,去后面找妹妹冯明英说话。好容易妹妹劝得她心情好些,一回来就碰见这场闹剧。

她也不相信杜鹃会做这样的事,偏婆婆当着人喊出那样的话,等于打她的脸一样。但她的性子,表达袒护的方式也特别的很。

她一言不发地走到杜鹃面前,劈头骂道:“谁叫你来逮泥鳅的?你害馋痨了?手痒痒了?黑天白夜地往外跑,一会子你都闲不住!你屁股长钉子了,就不能在家坐一会?”

杜鹃明知道她维护自己,也受不了这话。

黄元上前拦住冯氏,道:“娘别这么说。这事还不知道谁干的,娘怎么骂起自家闺女来?照这样说,往后杜鹃还不能出门了!”

林春则质问道:“婶子怎不去骂昝姑娘,伤没好跑出来干什么?好好的我们玩得正高兴,她这么一落水,大家都跟着倒霉。”

黄元转脸道:“你还嫌不够乱,还要挑事?”

林春气道:“我挑事?听听你奶奶、你娘说的话,你怎不替杜鹃想想?你家人想逼死她!”

冯氏脸色一白,看向杜鹃。

杜鹃脸上的笑一抹而去。

黄元面色铁青,沉声道:“我娘不善言辞,生就的这个性子,她关心儿女好说反话。或者干脆骂着来。我刚才不是在劝她?你何必跟着火上浇油!”

冯氏见儿子这副样子,又悔又憋闷。

可她就是这性子,有什么办法!

至于林春质问的,也有个缘故:昝水烟刚来。一不是她闺女,二还没成她儿媳,她只能客客气气地对她,远不如对杜鹃那样自在,骂几句是常有的事。

所谓越亲近的人伤害越深就是这样。

杜鹃见黄元和林春对峙,上前拦住道:“吵什么?”

二人都抿嘴不言,显然都看对方不顺眼。

杜鹃转向看热闹的人群,高声道:“衙门断案还要证据呢,没证据就是诬赖人!谁要是再说我,没叫我听见就算了;要是叫我听见了。管他老的小的,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说完转身走向沟边,依然捉泥鳅。

一干人都呆呆地看着她。

桂香和槐花二丫跑过去,轻声叫“杜鹃。”

杜鹃头也不回道:“还不回去?惹了一身腥还嫌不够?”

说着双手扒开一堆淤泥,仔细翻找泥鳅。

桂香不知说什么好。但看出杜鹃心烦不想理人,只得对槐花使了个眼色,道:“杜鹃,那我们就走了。”

槐花见杜鹃看也不看她们,只好随桂香走了。

那边,黄元也让众人散了,然后走到杜鹃身边蹲下。轻声道:“都是我思虑不周,才害得你受这场委屈。”

杜鹃诧异地转头看向他。

黄元苦涩地解释道:“黄鹂叫水烟出来玩,我想着,咱们终究不能这样子下去,趁今日人多,大家在一处相聚。缓和下也好。谁知…”

杜鹃听后不语,心里只觉得他可怜。

但她却不会帮他,也无法帮他。

——她自己就够可怜的了。

所以,她连帮他分析查找真相也懒得做了。

怎么查呢?

她不是那种心思缜密、明察秋毫的人,丝毫看不出这里面的阴谋。若不是亲眼看见黄鹂怀疑的目光。她都要自作多情地认为是小妹子为她出头教训昝水烟了,毕竟是她把人喊出来的。除此外,她也不觉得是有人要害她,昝水烟做了替死鬼。因为若是她站上石板,顶多失脚跌下水,连倒下都不会。所以她心里想着,恐怕还是冬生他们谁淘气,捉弄人玩的,见事闹大了,便缩着头死也不肯认了。

可她是不会说出这想法的。

因为她和昝水烟微妙的关系,任何小事都能放大。

黄元并非要求杜鹃的帮助,而是无法容忍她对自己的疏离和失望。他又不知如何扭转局面,令她恢复欢颜。

他静静地蹲在她的身边,望着她用一双白皙的手聚精会神地在烂泥里翻找泥鳅,觉得自己的心也被揉成一滩烂泥。

可是他没有劝阻,也阻不住。

杜鹃捉泥鳅捉得很欢畅,受虐的是他的心。

“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

他看看咫尺天涯的杜鹃,又想家中的昝水烟,茫然心疼。

傍晚来临,不像夏日,褪去燥热后劳作一天的人格外觉得晚景优美;现在他却有“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的感觉。

明明家就在门口呢!

林春站在一旁,默默注视着黄元和杜鹃。

杜鹃难受他也不好过,然即便感觉到她和黄元之间的隔阂,他也插不进,这感觉令他很无力。

看了一会,他就跳下沟去了。

他不知如何让杜鹃展现欢颜,但他会陪着她。

看热闹的人正散去之际,村路上又来了晚归的农人,林大头夫妇和父子都在。在黄家院子一侧顶头碰见边走边议论的三五个人,忙问干什么呢,跟看把戏一样散场。

说的人忙停下,将前情描述了一遍。

林大头顿时瞪大眼睛,嚷道:“杜鹃能干那事!”

大头媳妇也道:“别是哪个娃儿干的吧,怎赖杜鹃呢?”

有人就说,连黄大娘都说是杜鹃做的呢。

林大头一眼瞄见另一条村路上黄大娘的背影,眼角余光又看见黄元蹲在沟边,禁不住提高声音道:“养了十几年的闺女。还不抵一个外人说话有用。到底不是亲生的,就不那么看重。那也不能冤枉人!别管人家说翻天,我是不信杜鹃能做那事的。”

黄大娘背影顿了下,然后走得更快了。

黄元转头。漠然地看着那个汉子。

天下父母无不爱自家子女,这林家却与黄家不同:他们有远见卓识,更懂得审时度势,行事便大气许多;而黄家典型的俗民心思,行事只盯着小恩小惠,只顾眼前近利和自己感受,愚顽不可扭转,实在令他头疼。

他轻声对杜鹃道:“早些回去。这手…歇歇吧。”

说完起身进院去了,丝毫不理会林大头。

林春见爹唯恐人家听不见的样子,大声叫:“爹!”

林大头忙住口不说。加快脚步走过来,笑呵呵地问道:“这沟都挖了?弄了不少泥鳅吧?杜鹃,你可不能分少了给我家,我最喜欢吃红烧泥鳅了。”

杜鹃“哼”了一声,道:“大头伯伯什么不喜欢吃?”

大头媳妇也过来了。接道:“他呀,连死猪肉都吃!”

秋生笑起来,一面从肩上把锄头拿下来,示意杜鹃道:“杜鹃,别用手翻了,用锄头翻。你过来,我用锄头翻。夏生逮。”

林大头忙道:“杜鹃喜欢逮,你就让她逮。”

又对夏生道:“你下去帮春儿,把这泥都弄上来,晒干了掺上鸡粪,正好用来压小麦。”

杜鹃气哼哼地说道:“这泥也要分!”

林大头愣了下,连声道:“分。分!”

众人望着撅嘴的杜鹃哄笑起来。

一时黄雀儿黄鹂又出来了,加上黄小宝、小顺和冬生,门口重又热闹起来。

夏生对黄雀儿道:“雀儿你别弄,让我们来捉。你和杜鹃杀泥鳅去。多杀些,帮我娘也弄两碗。不然我娘忙不过来。”

黄雀儿忙答应了,拉了杜鹃去池边杀泥鳅。

趁此机会,黄雀儿细心宽慰了杜鹃一番。

黄鹂也跟过来劝道:“二姐,你别生气了。昝姐姐歇过气来,就狠狠地骂了红灵,说她没脑子…”

杜鹃随口道:“谁生气了?我不是在捉泥鳅么。”

并不想深谈这话,转而跟黄雀儿商议这泥鳅怎么烧。

她是不会让自己被悲伤主宰的。

上一世,妈妈临终前对她说:“这日子啊,要笑着过,才有滋味。就算遇见难事,你当是磨练,就不会觉得苦了;你要是总想着,我怎么就那么倒霉呢,那可就糟了,你真就成了这世上最不幸的人。”

她捉泥鳅是找乐趣,虽然发生了一些不愉快,该乐的也乐过了;现在,就剩下享受美味了,若因为别人气得不吃饭,那就不是杜鹃了。

当林春拎着桶来到水池边,又听见了杜鹃的笑声。

他不声不响地蹲下来,一边清洗,一边听她们说笑。

晚上,杜鹃烧了嫩滑的泥鳅,美美地吃了一饱。

饭后,她忍不住又想出去。

这个家,已经不能令她安心,而是觉得憋闷了。

于是,她遵从了自己的心,又出去逛了。

这次,她真去了河边的鱼娘娘庙。

她虔诚地跪在美人鱼前,低声祷告了一番,就回来睡了。因为她不想再像昨晚那样,惹得家人担忧。

杜鹃回头,悄悄跟着她的林春却被槐花拦住了。

星空下的田野,空旷寂寥,寒蛩凄鸣。

槐花很郑重地对林春道:“春生,我想跟你说说话。”

林春问道:“什么事?”

槐花犹豫了一下,道:“杜鹃的事。”

林春诧异,随即道:“杜鹃什么事?”

第310章 好心办坏事

槐花轻声道:“杜鹃真可怜!我也替她难过。”

林春沉默。

槐花又道:“你也难过吧?”

说着一矮身子,在田埂上蹲下来。

林春依然没有回答,却望向杜鹃去的方向。

正想要走的时候,就听槐花幽幽道:“你不用难过。下午杜鹃对我们说,她不给黄元做妻,更不会给她做妾。”

林春如闻天籁,霍然转头。

昏暗的夜色下,依稀看见他发光的眼,如天上的星子,“这是真的?”

槐花点头,道:“是真的。下午我和桂香去找杜鹃。桂香那脾气你是知道的,她以为昝姑娘来了,杜鹃一定要给黄元做妾了,把她好一顿骂,左一句‘瞎了眼’,又一句‘瞎了眼’。杜鹃就说,她没要给黄元做妾。桂香又骂,说做妻也不成,弄个妾在跟前,看着就闹心,那日子怎么过?放着那么好的林春不嫁,真瞎了眼!杜鹃又说,她不给黄元做妻,也不给他做妾。”

随着她的讲述,林春仿佛看见桂香掳袖骂人的模样,有些像大伯娘,忍不住笑了。

槐花看不清他的面容,却知道他在笑。

她忍住心中酸楚,问道:“你听了高兴吧?”

林春微微迟疑了下,才道:“谢谢你告诉我。”

槐花却道:“可是,我还有句话,说了你别生气。”

不等他回答,便自语道:“算了,还是不说了。”

林春沉声道:“有什么话你尽管说。”

槐花便道:“我本来好讨厌昝姑娘。我想要不是她来,杜鹃就能高高兴兴地嫁给黄元了。我…我就有了指望。虽然不一定能成,好歹有些指望。可是,我今天看见她,忽然不怪她了,还好敬佩她。你说,放着那么大的富贵不要。跑来跟黄元,她图什么?”

林春先听她说“指望”,不禁一震。

尚未来得及思索,又听见说昝水烟。就出神起来。

槐花仿佛并没指望他回答,自顾接道:“我看见你难过,我也好难过,我忽然就想明白了昝姑娘:她喜欢黄元,愿意为他做任何事,便是做妾也甘愿。我觉得我也是。只要能跟喜欢的人在一起,做什么我都愿意;要是嫁旁人,我觉得生不如死!我就扪心自问,杜鹃呢?”

杜鹃呢?

她怎么想的?

林春心慌起来。

槐花轻柔的声音在寂静的田野里放大:“看她这样生气伤心,我先觉得。她肯定是不乐意嫁黄元了;后来我想自己错了,她这是放不下。杜鹃放不下!她说不给黄元做妻做妾,就是嘴硬。所以,她才老是跟昝姑娘闹这些疙瘩。听说那些有妻妾的人家都这样的。你说,她会不会迟早嫁给黄元?要是不嫁黄元。她这辈子还能好过吗?”

林春如被施了定身法,动弹不得。

他听明白槐花的话了:她不能嫁给自己喜欢的人,觉得生不如死;昝水烟举动更是决绝;自己也是一样坚持,那杜鹃喜欢黄元,有什么理由放弃?

男人三妻四妾,多的是!

他忽然不想再听,转身疾奔而去。

槐花愣住了。看着那个如风一般飘忽而去的黑影,她双手捂住脸,低声呜咽起来。这声音同身后“哗哗”的河水、附近的寒蛩轻鸣混为一幕,加重了秋夜的冷清。

再说杜鹃,回去后洗洗就睡了。

隔壁屋里,昝水烟睁眼躺在床上。红灵卧在她身边。

寂静中,昝水烟忽然道:“你还不服?若是受不住就走吧。我让黄公子请人带你出去。你不是还有个舅舅吗,你去投奔他,省得跟着我在这受累。”

红灵低泣道:“姑娘,我也不是争强好胜。我都是为了姑娘好。杜鹃姑娘以前是什么样人,我也清楚;可是旁人不知道,咱们可是从大家子出来的,府里的那些姨娘侍妾,哪个原先不是天真烂漫的好女儿?后来什么手段不会?姑娘私奔来这,坏了她的好事,她心里有怨,设计让姑娘落水算什么!别人都信她的话,说不是她干的,我再不吵出来,往后她该更大胆了。也算给黄公子提个醒…”

昝水烟幽幽道:“是她做的如何?不是她又如何?横竖我也没什么大碍。若是她做的,她绝不会只做一次就收手,黄公子眼明心亮,难道会一再受蒙蔽?我私奔来这,本就心虚理亏,心存愧疚,她这样做正好减轻我之愧疚。若不是她做的,你这一闹,却加重了我的罪孽,恰证明我是个祸害,自来后就搅得黄家不安宁。黄公子纵然一时怜惜我,经得住你这样闹几次?”

红灵听怔住了,暗暗心发慌。

好一会她问:“若她害了小姐性命呢?”

昝水烟叹道:“别说她没你这么蠢,就算她真这样做了,我却是求之不得。我既来投奔他,连黄蜂岭都爬过了,生死何惧?真死在她手上,她这辈子就永远输给我了。”

一个“他”,一个“她”,听得红灵稀里糊涂。

昝水烟道:“你不懂,别问了。总之,我既然来了,再难也要走下去。今天那石板,多半是哪个淘气的小子捉弄人的,我碰巧站上去了。这也是我身子娇弱,若换一个这村里的姑娘,便是跌一跤又有什么!所以,从明天开始我们要学着做事了。若只顾争啊斗的,何必来这?嫁去玄武王府不是更好!”

红灵急忙道:“红灵知道错了,姑娘别赶我走。从明儿开始,我就和姑娘学做事。等什么都会了,也就不怕了。”

昝水烟道:“你果然这样想,我就安心了。”

主仆声音渐低,静静睡去。

第二日清晨,杜鹃照常起来去后面晨练。

这是一个雾气弥漫的早晨,回来的时候,她在院门口碰见黄元。四目相对,杜鹃无话可说;黄元满肚子万语千言,一句也说不出,就这么错身而过了。

黄元心里不忍。叫一声“杜鹃”。

杜鹃身子顿了下,却没回头,径直进厨房去了。

黄元在门口呆站了半响,才去私塾。

杜鹃洗漱时。黄雀儿和黄鹂已经在厨房忙开了,稍后黄雀儿提了一大桶衣裳去隔壁清洗,杜鹃忙完赶紧坐在院里剁猪草。

剁了满满一桶猪草,提了放在厨房墙根下。然后她走进厨房,见锅里水烧开了,黄鹂却不知去哪了,便抓了一把茶叶放进大茶壶,将开水舀进去。

正忙着,昝水烟和红灵进来了。

昝水烟郑重向杜鹃蹲身致歉,红灵也跟着赔礼。

杜鹃忙让开。又将大茶壶提到小方桌上放好。

忙完才转头问道:“姑娘身上好些了?”

昝水烟不好意思道:“也没受伤,就是呛了几口水,歇了一夜,就好了。都怪我没出息。”

杜鹃微笑着没出声。

昝水烟四下打量了一下,道:“要做早饭了吧?我们也不能老是吃闲饭。手好了,总要学着做事。况且,在家里别的事还罢了,厨艺我们都是会的。姑娘说做什么,我们来帮忙。”

杜鹃心里一滞,暗想这可不行。

她不想同她们一块做饭,又不好赶她们走。只得回避。于是笑道:“今早黄鹂做饭。我待会要去地里。”

说完走出来叫道:“黄鹂,我走了。”

黄鹂在房里高声答应,说她一会就来。

于是杜鹃就背着背篓下地去了。

去干嘛呢?

打猪草。如今秋凉了,野菜越来越少,指望余平和余安放学弄那些,根本不够;再者她也想趁机出去透透气。

外面山川田野被轻烟笼罩。又是一个极美的早晨。

这山里的风霜雪雨、阳光云雾,无不独具特色,一年四季都美不胜收。待在这样的地方,即便人生不如意,也不会是血淋淋残酷的悲伤。仿佛蒙上一层艺术的色彩,变得含蓄,就像古老的传说,演绎生命的内涵。

杜鹃徜徉在田野间,心灵处于奇妙的境界中。

当她背着一篓子野菜回到家,却发现气氛不对。

冯氏板着脸,在廊下换鞋,黄大娘站在一旁唠叨,黄雀儿和黄鹂从厨房跑进跑出,也不知忙什么。

看见她回来,黄大娘仿佛抓住了要点,立即叫道:“不是有人帮打猪草么,怎么你大清早的不煮饭去打猪草?”

杜鹃不悦道:“不够!黄鹂在干什么?”

黄大娘道:“不是你要她读书认字的么!”

杜鹃看向黄鹂。

黄鹂慌忙跑过来,说自己看书忘了,所以…

杜鹃奇怪极了:就算这样,也不算什么大事。小妹子一向厉害的很,若是以前奶奶这样说她,她早就回嘴了,今天怎么一副做错了事的心虚模样?

黄鹂见她疑惑,便低声告诉她缘故。

原来,杜鹃走时嘱咐黄鹂出来煮饭,她答应后就忘了,一直在房里读书。她最近用功的很,学琴、学画、练字读书,还有武功也没落下,各样功课都排得满满的。而昝水烟主仆觉得:别的她们不会做,这厨艺她们可是拿手的,不过是做个早饭而已,容易的很,因此也不忍打扰她。

两人想着最近吃过的饮食,知道黄家早上都是煮粥的,里面放各种东西,比昝府细粥味道还好,因此打定主意要显露两手。

想的不错,然在生地方,对环境不熟很容易出错的。

这不,她们看见杜鹃剁好放在厨房外面的猪菜,都是洗过了剁的,看着很干净,以为是人吃的,便提进来煮粥了。——乡下不就吃这些吗!

第311章 离开(二更)

这还不算,因吃粥要配饼子窝窝等硬粮,红灵就提议说,不如弄个新鲜的东西给大家尝尝,也让他们见识见识咱们的手艺。昝水烟深表赞同。于是她们找到面粉,用猪菜搀了腊肉、酸笋、嫩葱等调拌了馅儿,做了许多春卷;然后又从橱柜里翻出素油,然后下油锅炸。呼啦一下就倒了半罐子油去了。因为她们想着多炸些,送些给爷爷奶奶尝尝,以表孝心。

昝水烟虽生在富贵乡,只没做过粗活而已,女子该学的持家之道都一样不落学了;红灵更是她贴身伺候的大丫鬟,手脚麻利得很,所以这顿饭除了烧火费些手脚、找东西费了些工夫外,其他都很顺利。

等所有的春卷做完,也炸了一大半的时候,红灵更是腾出手来干其他,顺东挪西、扫地抹桌子,十分勤勉努力。

她清理墙角的时候,发现两大篓子发霉的物事,用草间隔垫着,一层一层码得整整齐齐,表面长了一层白花花的绒毛。

这是做腐乳用的霉豆腐。

别看一大块霉乎乎的,其实是由许多小方块组成。

只等发酵完毕,每小块往盐里滚一下,再在辣椒粉混合的五香粉里滚一下,装入瓦罐内封严实,几十天后就成腐乳了。有条件的,兑入些老酒更绵更香。

她们主仆自然知道腐乳这东西,却不知怎么制腐乳。

红灵皱眉说:“这是什么东西放坏了?都长毛了呢。”

昝水烟过来看,也认不出。

红灵看看被自己弄得十分清爽的灶房,觉得这两篓子放那碍眼得很,就说搬出去吧,再放就要臭了,肯定是黄姑娘她们忘记了。

昝水烟也没想太多,就和她抬了出去。

红灵发誓要给小姐争气,又想着忙了一早上,猪还没喂呢。这个她真没干过。也不知道用什么喂。眼珠一转,目光落到那两篓子上。于是,这霉豆腐就被她闭着气全捡出来喂猪去了。到底是豆腐,猪吃得可欢畅了。

忙完。她长长地松了口气,自觉没有浪费东西。

又将篓子放在墙根下晾着,准备等下拿去沟边清洗。

回到厨房,见小姐将春卷都炸好了,十分高兴,就擦桌子洗碗,准备等人回来好吃饭的。

结果,她挪那大茶壶的时候,没想到里面装了满满一壶热水,烫的失手。整茶壶就掉地上去了。亏得茶壶不保温,开水放凉了些,但也烫伤了她的腿脚,厨房更是弄得湿透泥泞。

杜鹃听得目瞪口呆。

黄大娘犹唠叨不停,高声说都是杜鹃没看着才会这样。“谁家这么炸东西?都是过年才炸的。油都炸完了,过年吃什么?还有那霉豆腐,毛都出齐了,拌上盐和辣子面就能装罐子。这下好了,几罐子腐乳全没了,都喂猪了。也不怕雷打头!…”

黄鹂见杜鹃面色不好,生气地叫道:“奶奶。你怎么什么事都怪二姐姐?她走的时候叫了我的,是我看书忘记了,昝姐姐她们又不熟悉咱家,才会这样。”

黄大娘嚷道:“大早上打猪草,哄鬼!你问问她,是不是故意走的?”

杜鹃点头道:“不错。我是故意走的。”

冯氏、黄雀儿和黄鹂,连刚回来的黄元听了都呆呆的。

黄大娘高声道:“听见没?听见没?她就是故意的!”

杜鹃也高声道:“故意的怎么了?我不在你们都能怪上我;我要在,那不又成了我故意害她,跟昨天一样?我惹不起还躲不起吗?还是我就该让你们出气的?”

黄大娘气道:“你在就没事了…”

杜鹃打断她话道:“我在怎么就没事了?她们生来乍到的,又没做过这些。不顺手出错是肯定的。我要劝她们别做,恐怕又以为我不当她们是自家人;我又不敢在这陪着,怕人说我故意害人,我就喊黄鹂来,我自己就去打猪草了。这怎么不对了?”

黄元呆呆地听着这些,心疼到麻木。

果然不能在一个屋檐下共处吗?

冯氏见杜鹃今日口气非同往常,竟怔住说不出话来。

黄鹂也害怕地看着杜鹃,忘了和奶奶对嘴。

黄雀儿忙过来打圆场,说也没出大错,就是霉豆腐没了。

杜鹃哂笑道:“本来就没什么大事,就是看我不顺眼而已。猪菜做饭,就算有点脏,也不是不能吃。不常听老人家说灾年的时候吃树皮草根么,这怎么就不能吃了?就费了些油,也是人家一片心意,还不是为了孝敬爷爷奶奶,不然人家费那个心思做许多干嘛?就把霉豆腐喂猪了,也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黄元如今开私塾,还不缺这点东西。就算奶奶把这些账都算在我头上,我前天在山上弄了那么多灵芝回来,也抵得过两篓子霉豆腐了,值得这么埋怨我?”

黄大娘被她堵得无话可说,越发生气。

“你这是跟长辈说话呢?到底不是亲生的…”

“到底不是亲生的,这家我也待不下去了。我就走!”

杜鹃终于说出那句话,神情出奇地冷静。

冯氏惊呆了,黄雀儿黄元黄鹂也惊呆了。

黄雀儿冲到杜鹃面前,双手攥住她胳膊用力摇:“杜鹃!”

黄鹂也跑过来哭喊道:“二姐姐!”

接着,她转头对黄大娘跺脚嚷道:“奶奶干什么说二姐姐?明明就是我忘了煮饭。昨天奶奶跑来闹一场,今天大清早又来闹,奶奶想干嘛?我家的霉豆腐,我想喂猪就喂猪!”

黄元制止黄鹂,以不容置疑的口气道:“别说了!”

黄大娘见孙子看也不看她,又怕又气,又不觉得自己说错,因此十分委屈,不禁也掉下泪来。

她昨天冲动惹得孙子生气,昨晚回去煮了茶叶蛋,一早就颠颠地送过来,想挽回孙子的心。正好碰见昝水烟主仆将厨房弄得一团乱,红灵还受了伤。忍不住又没管住自己的嘴,怪杜鹃不在家看着,发作了她一通,没想到气得孙女要走。

这到底是怎么了?

往常赶她走她都不肯走。今儿两句话就受不了了?

这下黄元可不能原谅她了。

可她这时就有十分的委屈,也不敢作声。

黄元走到杜鹃面前,定定地看着她。

杜鹃轻笑道:“别这样瞧我,你心里最清楚:这家,我是住不下去了。才几天就这样,往后还不知要闹出什么事呢。趁着还没闹得反目成仇,我走了,好歹还能留些情分。”

黄元深吸一口气,问:“说得倒容易。你去哪?”

杜鹃笑道:“这个回头再跟你说。总之我不会独自离家出走,害得你们担心愧疚就是了。还在村里住着。就是不住黄家。”

黄雀儿连连摇头:“不,杜鹃,你不能走!”

黄鹂也哭道:“二姐姐,你不能走!”

黄元正要说话,昝水烟从东屋跑出来。神色急切。

她来到面前,“扑通”一声跪在冯氏跟前,说:“都是晚辈的错,不关杜鹃的事。晚辈不想被人伺候吃喝,想学着做家务。因在家里也会做这些,自觉没什么难的,就没喊黄鹂询问。谁知就出了大错。实在不能怪杜鹃姑娘。”

冯氏紧闭着嘴唇死盯着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黄雀儿也怨怪地看着她,终于觉得她搅乱黄家了。

黄鹂倒没怨怪她,可是二姐姐要走的事对她打击太大了,她竟然不敢在这个时候为她说话,或叫她起来。生怕二姐心里膈应。

只有黄元深吸一口气,道:“你起来吧。你想的很对,做得也对。就出了点错,一回生,二回熟。下次就好了。不然总让人伺候吃喝,你也不能安心。就是要记住一点:下次有事多问娘和大姐,免得再出岔子。”

昝水烟连连点头,并没有起来,而是转向杜鹃。

她诚恳求道:“求姑娘消消气,别离开黄家。若是因水烟之故,导致姑娘与黄家生了嫌隙,水烟于心难安。”

杜鹃摇头道:“恕难从命!”

昝水烟见她拒绝得如此干脆,不禁一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