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才发现:自己多么年轻识浅,自以为算计周全,实在想错了。牵扯到两个重孙子,林家族中够分量的长辈都来了,绝不会轻易让步的。她头脑一片昏沉,只觉前途渺茫。

再无助,也是要交代的,躲不过的。

于是她一边抽噎一边述说,断断续续说完事情经过。

大猛媳妇立即就问道:“你扭了脚,走路都不成。不好好坐着等你爹去接,下塘埂洗什么手?”

她也不追究谁跟槐花做了那事,只问根由。

槐花哽咽道:“我先头扭了一下,跌倒了,弄脏了手。我家人老也不来,我等得着急,就想去洗洗…可是,春生带着如风从那边过来了,我听见声音抬头看,没留心就滑进水去了…”

这就说明来人是春生了。

王老太太追问道:“春生可看见你了?”

槐花含泪点头道:“看见了,他站住了呢。”

王老太对林老太点头道:“春儿那娃。要看见槐花掉水里去了,不会见死不救的。”

林老太倒是赞成她这说法,也点头。

大猛媳妇却不理会,继续问槐花:“真是春生,你当时怎不告诉你爹和你哥哥?你晓得春生跟杜鹃定亲了,你就不害怕着急?要是告诉你爹了。当时就能找来林家,那时春儿还在家,事情就好办了。”

槐花呜呜哭着,把当时自己的想法说了。

这些话倒是真的,她当时真这么想的。

王家媳妇愤愤道:“槐花这样做也算尽了心了。春生还有什么说的?就那样心狠。看都不去看她一回,末了还跑了,叫大哥出头顶着,这还是人吗?”

大猛媳妇笑道:“王嫂子,这事还没弄清呢,怎就骂人?”

王家媳妇道:“这不是明摆着的事么!”

大猛媳妇道:“明摆着?我看糊涂着呢!”

说着又问槐花:“你当时是醒着的?真要是这样,你被春生欺负,你就不生气?不痛恨?不骂他?不喊不叫?不躲不跑?就算你比不过他力气大,过后怕也是羞得要再跳塘里寻死才对,还有闲心替春儿想那许多,又什么甘心做妾?”

一连串的话问得槐花心头大震。

要是她醒着的,有两种可能:一是自愿,一是被强迫。

若是被强迫,就像大猛媳妇问的那样,她怎么会忍到现在,当时就该闹出来了。

若是自愿的…

她能这么说么?

那不成了她勾引林春!

若说林春强迫,她因爱他所以也愿意,也不行,因为她没有把握。半路杀出个秋生后,她对这事便没有把握了。没有把握却咬死林春,她不会做这样蠢事的。她喜欢说话模糊,引人往误会里想象,这样就算结果暴露,也不是她的责任,怪不到她的头上。

可要照实说她是晕着的,那又怎么确定人是林春呢?

回答不出,她便双手捂脸呜呜地哭,一面想如何应对。

大猛媳妇哪容得她细想,不住催问。

槐花心里一动——看这情形,该留条后路了。

于是她便哽咽道:“我当时…当时是糊涂的。我后来想,那会子就春生在,我就以为是他了;醒来又在娘娘庙里,我更以为是他了。”

大猛媳妇十分满意,对王家媳妇道:“瞧,她也是猜的,也没看清就是春生做的。这就对了。”

王家媳妇道:“对什么对?当时就他们两人在,不是春生能是谁?”

大猛媳妇却道:“照你这么说的,后来槐花她爹和哥哥碰见秋生,那不也能说就是秋生?秋生自己也说是他救的槐花呢。春儿那会子可是连影子也不见。”

王家媳妇哑口无言。

大猛媳妇笑吟吟地扫了几人一圈,咳嗽一声道:“我也不偏袒,也不能就这么认定就是秋生做的,我还要问人,一定把这事弄个水落石出,叫王家心服口服,欢欢喜喜地收场。到时候,咱们就是亲戚了,坐一块喝喜酒呢。嗳哟,瞧我这脑子——我们两家本来就是亲戚了。他大姑今儿也来了呢!”

一席话说得众人都笑了起来,气氛缓和许多。

林老太看着孙媳妇十分满意,道:“大猛媳妇,你还要问谁?快问吧。”又亲切地对槐花道:“槐花,你别担心哦,甭管是谁,老太太都帮你做主。”

槐花低着头小声道:“多谢老太太。”

林老太微笑着对大猛媳妇点点头。

于是,大猛媳妇又喊黄小宝进来问话。

黄小宝进来说不上几句,又牵扯出青荷。

青荷又进来,又说出桂香和杜鹃。

最后一齐都喊来了,他们都证明:黄小宝和青荷去到杜鹃家的时候,林春隔了一会也回去了;更重要的是,他身上衣裳是干的,根本没下过水。

大猛媳妇就笑得满脸灿烂。

第333章 疯狂的槐花

槐花面色惨白,浑身颤抖。

她终于明白:林春根本没去救她,也没碰她。

这么说,真是秋生和她做了那件事?

她仿佛被打入十八层地狱,痛苦又绝望,还羞惭悲愤。

这真是输的干干净净!

可她能就此认输认命吗?

她没有抬头,也能感受到杜鹃的目光,像一团火灼烧她的身体,嘲笑她的自不量力和恬不知耻,她心里便燃起疯狂的念头——无论如何也不让她好过!

于是,她抬起泪脸,无力地摇头,对着众人凄婉道:“我不信!我不信他见死不救!”又看向大猛媳妇道:“我那时虽昏迷糊涂,心里还是晓得一些的,要不我也不能咬定说是他。我能拿这事瞎说么?你们问我,我也说不清。呜呜…我那时候…”

她猛然捂脸低头痛哭起来。

这事确实够难堪的,很难细说清楚。

所以,槐花的表现恰如其分,众人都无言。

黄小宝急忙道:“槐花,我们说的都是实话…”

青荷猛捣了他一下,耳语道:“没眼色!你还看不出来,她就是想害春生、害杜鹃。也就你这笨蛋,把她当好人!”

黄小宝便愣住了,又想起杜鹃早就告诉的“槐花喜欢林春”的话,看向槐花的目光就有些复杂了。

可是,他还是不敢相信:若槐花真和秋生发生了那事,还死咬住林春不放,这…这也太可怕了!

槐花平静了些,又抬头面向桂香等人,凄声道:“我也没说你们撒谎。可是春生会武功,跑多快你们都清楚;再说怎知他不是脱了衣裳下水的?就算穿着衣裳,他练武的人,本就比人穿的少,那天中午又有大太阳,他再跑一阵,吹干衣裳也是好容易的事。”

王家媳妇脱口道:“肯定是脱了衣裳下水的!所以他抱着槐花才忍不住…”

说到这急忙刹住话头,讪讪地看向大猛媳妇。

大猛媳妇便对黄小宝道:“小宝,你先出去吧。”

黄小宝便避嫌出去了。

这里,众人都糊涂了:一是林春看见槐花掉水里却不救,这确实叫人疑惑;二是槐花咬定感觉是林春和她做了那事,也不由人不信。

毕竟她说自己怀了身子,若把娃儿爹弄错了,可不是笑话么!再说,倘若真弄错了,将来林春肯定不会对她有好脸,她难道不明白?明白还要自讨苦吃?

大猛媳妇便道:“槐花,你再好好想想。”

槐花双目无光,呆呆道:“我心又不瞎!”

说这话的时候,她心如刀绞,恨自己瞎了眼、猪油蒙了心,居然把秋生当春生,昏到连人都没看清就这么轻易付出了,禁不住扑簌簌泪如雨下。

王家两长辈就受不住了,正要说话,杜鹃开口了。

她对槐花轻笑道:“你真狠!对人狠,对自己也狠!就为了嫁林春,策划了这一出戏。费了不少脑筋吧?恰好赶在林春放风的时候拔萝卜;恰好又扭了脚;扭了脚还跑去洗手,恰好又掉进水;恰好还叫小宝哥哥去叫人——幸亏小宝哥哥碰见了青荷,被她拖走了,去你家送信的娃儿又忘记了,不然等你家人来接你的时候,就正好看见林春救你,你们浑身**地抱在一块,就算不**,也能赖上他了。啧啧,这一步一步算计的,我怎不知道你这么厉害呢?可是你千算万算也没算到林春会不救你,走了,你却把秋生哥哥当林春。是不是喊冷死抱住他不放?肯定是,要不然也不会出事了,秋生哥哥什么样人咱们都清楚。可是你怎么会认不清秋生哥哥呢?你不是会划水么,不至于淹得昏迷呀?”

她一边推理一边皱眉,似乎这个环节很让她想不通。

众人听得目瞪口呆。

虽然是推理,却很有理,大猛媳妇完全信了。

杜鹃的话让槐花怒不可遏!

真的很愤怒,因为说得她无所遁形。

她望着她牙齿打颤,哆嗦道:“你…是你不叫林春来的?我就说,他不是个没担当的人…”

杜鹃打断她的话,道:“槐花,你一个人演戏有意思吗?你就算骗过了所有人,也骗不了你自己,骗不了林春。就算把眼前这一关过了,将来要怎么办?剩下你们俩的时候,说谎给谁听?”

她真百思不得其解!

槐花之前的做法很容易想通:为了爱不择手段设计林春,计策若成功了也不失为一条出路;可是计划已经失败,她还怀了秋生的孩子,居然还不肯认错,这不疯了?

完全是自寻死路!

王家媳妇愤怒地叫道:“杜鹃,这事槐花也不是故意的,她自己也吃了大亏。你就算怪她,也不能说这样话诬赖她。”

她以为杜鹃怨怪槐花横插一脚,坏了她和林春的好事,所以愤怒。毕竟她之前在黄家就受过一次类似的事,生气也是正常的。

王老太也温声道:“杜鹃!”

看她的目光也很不赞同。

杜鹃认真对王老太道:“王太太,我这话不是瞎编的,是有根据的。”

她不理王家媳妇,只对王老太说,乃是相信她。

人家能活一百多岁,那是白活的?

若无一点睿智和胸襟,也不能保持心态平和;

若心态不能平和,就不可能长寿!

她就留心到:这村里很多百岁老人心思很简单,说话也简单朴素,仿佛很没见识很没出息,细品却极有哲理。

大猛媳妇忙问道:“什么根据?”

杜鹃就把她屋子竣工那日,槐花在娘娘庙恳求她撮合她跟林春的事说了一遍,“干娘想,这事我能答应么?连大头伯伯都不勉强春生,我有什么资格要他娶这个娶那个?槐花就说我心毒,要一辈子霸占春生,不叫他好过。”

桂香忙叫道:“怪道你那天回来晚了,过后槐花也没来。”

众人顿时色变,王太太皱眉看向槐花。

槐花吞声道:“杜鹃,我是喜欢林春。——这村里喜欢他的女娃也不止我一个,你不用当一件大事告诉人。桂香不是还喜欢九儿么,难道就该杀头?我不过就是心疼春生为你忙前忙后,你不知好歹还一心惦记黄元,所以劝了你几句,叫你对他上心些。你就这样编排我?”

杜鹃看着她轻笑一声,也不辩解。

说实在的,槐花这时候还能应付自如,她真心佩服她。反正她是做不到的。她从来就不是一个心思缜密的人,做不到槐花这样。

可她一点也不担心。

王熙凤心思不缜密?

到头来还不是“机关算尽”吗!

反正该说的她都说了,剩下的就由林家长辈和王家长辈判断吧。她就不信了,林家能任由人这样往林春头上扣屎盆子。

果然,大猛媳妇正容道:“槐花,我们不能只听你的,也不能只听秋生的,我们还要听春生怎么说。这不是小事!”

说完又转向王老太,道:“王奶奶你想:真要是春生,要只做了这件事的话,我们两家为了小辈包容些,也能过得去,毕竟当时那么个情形;可要是他做了不认账,不光不认账,还和秋生合伙骗槐花,弟弟干的事让哥哥顶,那还是人吗?比畜生都不如了!这事我林家一定要弄清。”

林老太肯定道:“春儿和秋生不会干这丧天良的事!”

她忽然觉得刚才问的都是多余,她重孙子绝不会干这事的,不禁深深地打量起槐花来。

王老太也犹豫了。

若说林春不可能见死不救,那做了不认账更不可能;而秋生的表现就很符合做了那件事的样子——向王家求亲,事发后又护着槐花,这才是该有的样子。

可是槐花…

王老太发现,自己对这个重孙女居然不是很能看透。

只有王家媳妇瞅着杜鹃哼了一声。

一时林大猛过来,喊了她们去正堂商议。

这时候,林大头两口子、槐花爹娘也来了。

两方把情况一凑,林家人都已经确定了事情真相,相信是秋生救了槐花;而王家只有一个人相信了,其他人一是丢不起这脸面,不肯相信,二是相信槐花,认定林春舍不下杜鹃,所以才敢做不敢认。

王四太爷道:“我也不提那远的,就说今年四月间,春生就为了杜鹃把自家兄弟八斤往死里打,下手那叫狠。槐花这事算什么!”

众人纷纷点头,觉得有理,于是又和林家争论起来。

其中尤以槐花爹娘反应最大。

他们当然相信自家闺女了。

所以,当槐花娘听王家媳妇说,杜鹃“诬赖”槐花求她把林春让给她,还说这一切都是槐花自己安排的,目的就是为了算计林春,好做林春媳妇,顿时疯了一样冲出去。

院子里,杜鹃正和夏生黄雀儿低声说话。

槐花娘冲出来,站在院子当中对着她破口大骂,各种污言秽语层出不穷,从杜鹃几个月用尿布堵八斤的小雀儿开始,骂到她祸害表哥姚金贵流放,再祸害黄家,再祸害林家,就是山里狐狸精变的妖精,来祸害泉水村的小婊*子…

杜鹃先还听着,不听清不好决定啊!

到底是文斗还是武斗,要根据她的表现决定。

当听到“小婊*子”几个字出来后,她便飘过去,左右开弓,对准那媳妇脸颊狠扇了两耳光,一面道:“就算我是个孤女,也不是你能欺负的!”

为何只打两耳光呢?

因为槐花娘被别人抢过去了。

是黄雀儿!

她只比杜鹃慢一步,随后冲过来,在槐花娘被杜鹃打得晕头转向的时候,一手揪住她的发髻,一手叉开五指,对着那脸从额头往下巴顺势挠下去,霎时血淋淋五道伤痕触目惊心;这还不算,脚底下又狠命一跺,再插进她腿弯一拐。

槐花娘陡然被两姐妹袭击,应接不暇,当即跌倒。

第334章 泼辣的黄雀儿(二更)

黄雀儿并不松手,和身扑上去,骑在她腰间,一手依然揪着她的头发,一手从怀里抽出直尺,劈头盖脸狠抽。

一面抽,一面咬牙叫道:“我叫你骂!我叫你骂!”

槐花娘毫无还手之力,双手护住头,杀猪一样惨叫起来,惊得众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黄雀儿叫几声,又换了词:“你服不服?服不服?认不认错?说,认不认错!”

槐花娘哪里能答出话来。

黄雀儿没听到求饶的声音,自然一直抽。

一院子人包括杜鹃全都呆滞。

这还是黄家最文静的闺女吗?

不但有备而来,连家伙都带上了,就等着呢!

槐花爹是紧跟媳妇一块跑出来的,见状自然不肯罢休,一撸袖子就要上去帮忙。还没到跟前,只觉眼前人影一晃,脸上早挨了清脆一巴掌,不禁大怒。

细一看,却是黄鹂,发力跑过来,跳起来打了他一耳光。那姿势有些像杜鹃前世扣篮的运动员,一击命中后,借着惯性往前窜了几步,转了个圈才回头站定,摆个防守的姿态谨慎地看着他。

槐花爹骂道:“小贱*货…”

才要不顾脸面追去跟她厮打的时候,一根乌青皮鞭从眼前飞过,“啪”地一声,击得地面尘土飞扬,尾稍不过带了他胳膊一下,就火辣辣地疼。

“你敢动她试试?”

少女芙蓉芳面满是煞气,手执皮鞭挡在他身前。

槐花爹看着比自己矮不了一点的杜鹃,修长身材亭亭玉立,如花面庞上清亮的双眼逼视着他,晃得他眼晕,他竟不由自主地自惭,怯懦地往后倒退一步。

黄家三朵姊妹花对王家两口子,架势一拉开,人群恐被波及。轰然散开;然后又往来穿插,各自寻找合适的位置站定,形成一个大圆圈,将五个人围在当中。

人们看着这三姊妹。说不出的怪异。

尤其是黄雀儿,颠覆了全村人对她的观感。

黄雀儿今日为何这样泼辣凶狠?

槐花娘在林家一放开骂声,她便知道杜鹃要被连累。可是杜鹃已经离开黄家了,黄雀儿根本没指望黄家能像四月那次一样为她出头,连爹娘她也没指望,但她是不可能袖手旁观的。

她来时都想好了:今天不以黄家闺女身份,而是以林家媳妇身份为杜鹃出头。一来叫人看看,杜鹃依然有人撑腰,不是随便什么人可以欺负的;二来要在全村人面前立个威风,将来进了林家也好立足。

再过一个月。她就是林家媳妇了。

她背后站着整个林家,她怕什么?

放开身手大打一场,也叫林家族人和妯娌们瞧瞧:她黄雀儿不是好惹的,将来别想欺负她;她要像林大猛媳妇和小姨一样,做个厉害媳妇。而不是像娘一样,外强中干。

因此几点,她下手非常狠。

而且,她一直很冷静,仿佛回到了小时候,和杜鹃在河滩上把黄小宝摁着打,一声声喝问“你服不服?”

众人听得心里抽抽。尤其是黄小宝。

震惊的同时,人们都把目光转向黄老实和冯氏。

他们到底是怎么生出这样闺女的?

冯氏也是刚刚赶来。主要是黄元不让她来,怕她生气或者被撞动了胎气,说他去就成了。可她听见隔壁闹得那样,还牵连到杜鹃,到底忍不住还是来了。听见槐花娘骂杜鹃。气得浑身发抖,本能地就要往前冲。因被黄元劝住,才不得上前。

黄元拦住娘,自己当然要出头了。

谁知才走了几步,那边姐妹都动上手了。

大姐那个气势。震得他目瞪口呆。

还有小妹子和杜鹃,一个赛一个厉害!

果然“百无一用是书生”啊!

他不禁汗颜,劝也不是,帮也不是。反正姐妹们占据上风,他便索性转头找王家族老理论去了。——还是谈判的场合更适合他。

冯氏见黄雀儿这样泼辣凶狠,大出意外,心头舒散多了。

黄老实跳脚大叫“雀儿打!打那个死婆娘!”

他被儿子叮嘱,要照顾怀孕的媳妇,所以就没上去。

众人见他自己不上去,倒叫闺女狠狠打,都直咧嘴。汉子们不知该骂他窝囊还是该称赞他好福气,养的闺女个个能文能武还会管家。

不过才一会工夫,院子里的王家人和随后从厅堂赶出来林王两家人都各有反应,有人喊“拉开,拉开她们!”有人叫“大强,你死人哪,看着你娘被人打!”还有人叫“上,都上!”小娃儿又喊“打,打,打这狗娘养的!”

院子里一片混乱!

槐花两个哥哥——大强和小强终于也出面了。

之前没动,不是他们不顾老娘,而是不好上前。

娘骂得杜鹃那么难听,人家能不打她?黄家闺女最大的也不过十七八岁,难道让他们五大三粗的汉子上去对着娇滴滴、粉嫩嫩的少女挥拳头?那不被人骂死!

然而才一愣神的工夫,爹娘就都被打了。

这下他们再不能不动了,想上去拉开他们。

谁知才一动,就被夏生和冬生截住了,扭在一块。

那夏生见黄雀儿一反常态地泼辣,不忧反乐,觉得就该这样。雀儿原先性子也太绵了,好容易吃亏。

所以,黄雀儿抽槐花娘,他虽没帮忙却在旁守着,两眼骨碌转,挨个看王家人——谁敢上来,他就动手!不但如此,他还悄悄对冬生十斤几个使眼色,把这些小的都聚在他身边。

大强小强早在他视线笼罩下,两人一动,他就杀气腾腾地喊“黄小宝!抄家伙!”又对几个堂兄弟喊“还不帮忙?”又瞄一眼呆愣的秋生,骂“你敢娶那丧门星进门,我就不认你这兄弟!”

于是林家兄弟和黄家兄弟都蜂拥而上。

黄小宝本就疑惑,再听青荷吹了半天耳旁风,说这一切都是槐花弄的鬼,他这个傻瓜还被她使唤利用呢,早就一肚子火了;又见槐花娘把气撒在杜鹃身上。恶言辱骂,更是“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秋生一喊。他就上来了,对准小强就砸。

小强没防备,被打个正着,也火了。

他们不好跟杜鹃姐妹对打,对林家兄弟可不手软;况且槐花受了林家兄弟欺负,夏生还扬言不要秋生娶槐花,他们如何咽得下这口气?正要找他们出气呢,因此也大打出手。

跟着又有王家兄弟过来帮忙,两边混战一气。

秋生看着这乱糟糟的场面,耳边回荡着夏生的话。愤怒又无助,不知道为什么闹成这样。

那边,槐花爹和杜鹃对峙。

杜鹃高声道:“她敢骂我,我就抽她!”

槐花爹质问道:“你干什么编排我槐花?你不说,她娘能骂你?”

杜鹃道:“那不是我编的。本来就是事实!”

黄鹂忽然大声道:“王槐花可敢对着娘娘庙起誓:要是有心算计春生哥哥,王家合族半年内死绝,从此断子绝孙!你可敢发誓?”

小女娃一开口就不同凡响,惊呆里里外外一干人。

槐花也在屋内惊得面无人色,心中涌起滔天恨意。

王氏族人都气得疯了,都纷纷喝骂。

槐花爹哆嗦道:“你怎不叫林家人发誓?”

夏生立即接道:“秋生你就发誓。”

他也不喊大哥了。

秋生惶惑地看着众人,恓惶无助。

不是他不敢起誓。他是想到了槐花。

他终于觉得,槐花恐怕是将他当成春儿了。

这一认知让他痛苦万分,却又无可退避,因为槐花怀了他的孩子,他该怎么办?

他的犹豫和痛苦,却被王家人认为心虚。更叫起来。

夏生便高声道:“他不敢,我来!若秋生和春生撒谎骗了槐花,我林家合族半年内死绝,从此断子绝孙!”说完转向大强,“你可敢像我这样说?”

大强满脸呆滞。

他还真不敢说。

不是不信妹妹。只是这话也太毒了些。

王老太慌忙对王四太爷道:“快拦住他们!”

她眼里满是恐惧,生恐大强被激发誓。

王四太爷也觉得不妙,忙上前拦阻。

林太爷听了夏生的话,拄的拐杖一歪,踉跄了一下,骂道:“死小子!混账东西!大猛,去把他们分开!都想造反了?”

于是,两家长辈上去喝的喝,劝的劝,骂的骂,将一帮小的分开了。槐花娘也被拉了起来,早被黄雀儿抽得面目全非,整一个猪头,外加五道血痕挂在面门上;夏生却扶着黄雀儿肩膀,把她上下一扫,问“死婆娘可打伤你了?”

众人听了忍无可忍,连黄雀儿自己也不好意思低下头。

槐花娘哪能咽下这口气,还要过来跟雀儿拼命。

大猛媳妇趋前拦住她道:“你还想打?那我陪你打!”

把袖子挽了挽,真个要动手的样子。

王老太太忙喝住槐花娘。

刚平息了一场风波,就见槐花从屋里冲出来,对杜鹃惨笑道:“你不用生气,我不坏你的好事。”

说完转头对着墙壁猛撞过去。

秋生惊恐大喊“槐花!”

飞一般就抢到廊下,已经晚了。

众人也都大惊,蜂拥上前抢救。

然都救援不急,因她特意选了个没人的地方撞的。

千钧一发之际,小莲从廊柱后钻出来,手脚齐出,连扯带绊了她一下,才免于一场祸患。即便这样,槐花的额角还是撞破了,见了血。可见她刚才绝不是做戏,而是怀着决然死志。

杜鹃看着她只有一个念头:她真疯了!

然这疯狂的代价也换来了局面的扭转:王家人都愤怒了,林家长辈不敢再强硬了,连林大头也熄了火。——要知道槐花可是怀着身孕呢。

第335章 把她给埋了

这孩子不是秋生的,就是春生的。

为何又不确定了呢?

因为槐花这样刚烈,林家人也疑惑了。

王家人纷纷谴责杜鹃姊妹,说她们逼人太甚。

这次,黄元上前应答。

他先严厉责斥槐花娘辱骂杜鹃,然后斩钉截铁地告诉众人:林春绝没有救过槐花,也没有对她做过污秽举动;槐花若想用寻死来求得支持,那是打错了主意!死也是白死,是自作孽!

王四太爷大怒,质问他有什么证据。

黄元便说道,那天他下学回来正看见林春走进林家院子,身上衣裳是干的。而据黄小宝和青荷说,那时他们才刚刚离去。因为他们叫了一个下学的娃儿去王家送信,而黄元是跟在那些娃儿后面出私塾的,正是前后脚的工夫。这么算来,黄小宝被槐花委托送信,才进村跟青荷说了几句话的工夫,林春就来了。试问,若是他救了槐花,又对她做了那种事,怎会如此之快?

林家人恍然,又觉得之前并没有弄错。

王家人却质问:谁能证明黄元的话是真是假?若他为了杜鹃而帮林春掩饰,明明没看见却谎说看见呢?

黄元立即道:“若是黄元说谎,终此一生一世再不能获得任何功名,连秀才也考不上!”

这誓言虽比不上夏生先前说的,也够毒的了。

黄家人全部变脸;黄老爹嘴角扯了又扯,忍了又忍,才没上前插话,任由孙子出头;其他人也都形色各异。

唯有王四太爷冷笑道:“王小夫子,你糊弄我们山里人没见识呢?你发这誓跟没发一样。你家里藏了那么个人,又是那个来历,你还想出去做官?做梦吧你!你这么帮春生,也没安好心——把杜鹃赶出去,塞给春生。你才好对人家交代!”

槐花娘恨声嘶叫道:“就是这样!”

少年们都用异样目光打量黄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