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元只觉一股怒气从脚底窜上来,顷刻间脸就涨红了。

但他没有发怒,而是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才对王四太爷笑道:“眼下辩这些也没用。晚辈能不能做官,做不做得成官,往后自会证明给大家看。王老太爷不相信,要不要晚辈也发一个我黄家老小满门性命的誓言?晚辈要是发了,可就剩下王家没发了。”

王四太爷面色一滞,哼了一声转过脸去。

林太爷忙打圆场,一面认真地问王家诸人:“黄小夫子说的只是其一,你们不信,那桂香、青荷、黄小宝,还有我家秋生和夏生他们说的也不信?这是说他们都撒谎?”

他口气比先缓和多了。避免刺激王家人。

槐花爹道:“他们没撒谎,秋生撒谎了。要是春生脱了衣裳下水的呢?”

大猛媳妇道:“槐花也说没看清是谁,你们怎么就认定了是春生?这样说来,你们一定当秋生和春生哥两个都不是人,合伙骗槐花啰?”

王四太爷道:“你家春生是不错。就是太迷杜鹃。他不小心做下这事,要是承认了,就必须娶槐花进门。槐花要是嫁给春生的话,杜鹃肯定就不答应嫁给他了——看黄元下场就知道了——他可不就恼了,怪槐花坏了他的好事,所以和秋生合伙骗她。”

这番话说得有理有据,王家人纷纷点头。

王家媳妇道:“就是。杜鹃也太霸道了!槐花处处为她想,不敢来找春生,宁愿做妾,也不想惹春生伤心;她倒好,倒打一耙,反说槐花故意算计人。槐花都这样了。还被她骂得直哭,真是太厉害了!刚才都敢用鞭子抽二叔呢。”

槐花娘愤怒道:“那一家子都不是好货!老货不孝,连带三个小货也厉害…”

话未说完,就听一声厉喝“住口!”

她吓一跳,努力睁大红肿的眼睛一看。正是黄元。

她便又冷笑道:“你姐妹不厉害?你刚才没看见?”

黄元不与她争这个,戟指冷笑道:“骂人谁不会!晚辈就很想骂:你们这么相信王槐花,那就用王家合族上下发誓:她若说谎,半年内王家老小全部死绝!可是这也太歹毒了,非君子所为。晚辈是不会这样骂的。凡事都不可做太绝。所以晚辈奉劝婶子:骂人的时候也要留些口德,小心给子孙和家人带来灾祸!”

他发现,跟这些人应对要用非常手段。

怪不得姐妹们那样,因为不如此不足以自保。

槐花娘顿时脸色难看无比,一声出不得。

其他王家人也一样,愤怒又憋屈。

奇怪的很,一方面他们坚决不相信秋生的话,只相信槐花;另一方面却根本不敢用合族性命发誓,一听心里就慌慌的。

可这黄元狡猾的很,说不骂,其实已经骂了。

这读书人真是太可恶了!

王四太爷想挑刺,愣是挑不出来,便狠狠地瞪了槐花娘一眼,暗骂她蠢货,闹得比谁都凶,一点便宜也没占到,净丢脸吃亏;又警告地对槐花爹使眼色,命他看住自家媳妇,再不要闯祸。

槐花爹忙点头。

这时杜鹃走上前来。

她对王四太爷和王老太太道:“你们不用担心,要真是林春救的槐花,我许他纳她为妾。我也不会跟林家悔婚的。”

众人惊愕不已,仿佛没听清似的望着她,希望她重播一遍;黄元更是不可置信,死死地盯着她,好似在问“为什么?”而黄老爹、黄大娘和冯氏都气得变了脸;黄鹂也觉得二姐古怪,想不通她玩什么花样。

槐花娘尖声道:“你休想!”

杜鹃笑道:“我休想?难道槐花还想当正妻?”

槐花爹哼道:“那是自然!我王家的闺女不给人做妾。”

王四太爷也傲然点头,这就代表了王氏全族的意见。

林大头却斩截道:“不行!”

春生这个儿子的脾气他太了解了,他是不会娶槐花的,做妾也不行。可是此刻他却不敢说这话,怕槐花听了又一次寻死。因此他憋屈死了,心想回头要告诉儿子们:救人也要看准,不能救的绝不伸手救!

杜鹃见他们煞有介事的模样,好笑极了。

她只说“如果”,事情还没影呢。就争起来。

她悠然道:“这可由不得你们。我跟林春可是有婚约的。这事当初御史大人也说过:当年大头伯伯和我爹的口头婚约是有效的。你们不依,咱们就去官府打官司。”

王家人面色又变了,气呼呼地看着她——

她不是一向不认这个婚约的么?

怎么现在又认了!

槐花娘更是愤怒地瞪着杜鹃,好像要吃了她。

大猛媳妇咳嗽了一声。两眼扫视王家人,疑惑地问道:“刚才不还说槐花为春生想么,怎么又吵起来?”

槐花娘指着杜鹃叫道:“你没听见她说的话?先头在黄家闹得那样,宁可搬出去也不许黄小夫子纳妾,这会子怎么又许林春纳妾了?她就是成心跟槐花过不去!成心不让她活!”

杜鹃笑道:“你不懂。那不一样。”

到底怎么不一样,她却不说了。

黄元如兜头被浇了一盆冷水,醒转过来。

他望着杜鹃,满目复杂,心中更是一疼。

黄家媳妇道:“什么不一样?鬼才信!还不是你没地方去了,离了林家没法过。自己给自己找理由。哼,你要是争气的,就硬气到底。别一会子这样,一会子那样,叫人瞧不起!”

杜鹃失笑道:“我不用你瞧得起。我高兴怎样就怎样;我也不想争气,我这辈子就靠着林家、赖着林家了。你们这样挤兑我,是不是我不跟林家退亲,让你们失望了?那槐花之前说的都是假话?是哄林家人高兴的?”

哼,不管五年后她和林春结果如何,那都是他们之间的事;槐花想算计她,她绝不会退让。一定奉陪到底!

想做妾来挤兑她?

那就让她做妾好了。

她多个端茶倒水伺候的人也不错。

因此她说完那话后,不管王家媳妇难看的脸色,又冲旁边屋内高声喊道:“槐花既然这么处心积虑地要嫁给林春,不惜给自己挖一个坟墓,我当然要成全她,把她给埋了!”

一言喊出。大伙儿机灵灵打了个冷颤。

王四太爷怒喝道:“非逼死她你才甘心是不是?”

杜鹃认真问道:“谁在逼?林家儿子救了王家闺女,你们到现在一句感谢的话没说,反倒堵在人家里闹,到底是谁在相逼?不管槐花的孩子是谁的,林家有说不认吗?秋生哥哥有说不认吗?槐花自己都说当时昏着的。你们凭什么说这娃肯定就是春生的?而这一切又关我什么事,个个都说我是祸害?到底谁在相逼?”

林家人都不出声,却满脸不忿,大头媳妇还哭了。

王四太爷见这样,越发生气,严厉对杜鹃道:“就是你!”

不是杜鹃,林春不会逃避责任,将事情推给大哥;不是杜鹃说槐花有心勾引林春,槐花不会寻死,所以都是她逼的。

杜鹃道:“我?要这样都能逼死人,那我早死了十回了!槐花寻死,那是因为她心虚,装不下去了,想以死来逃避揭开真相后的惩罚和羞辱,然后还能把祸水引到林家和我身上来;还有,她想用寻死来要挟林家,威胁我!哼,算计的很好啊!要真是问心无愧、理直气壮的话,干嘛要寻死?这么多王家人为她出头还不够?分明就是心虚!”

第336章 求死不得

想以死来害她?

没那么容易!

王四太爷哆嗦道:“你…你…”

秋生冲了过来,愤怒道:“杜鹃!”

杜鹃转向他,看他的目光同情又怜悯。

秋生被她清澈的目光看得浑身不自在,又羞愧又难受,哀求道:“杜鹃,槐花她…自己也不知道。你…别怪她。”

杜鹃轻声道:“秋生哥哥…”

你可知道自己惹上了什么样的女孩?

你会搭上一辈子的,还有兄弟的。

然她终究什么也没说。

夏生却跑来,愤怒地对大哥道:“你救了她,她也不认,一心要嫁春儿,你还看不出她是什么样的人?你还敢说杜鹃?我看春儿回来你怎么跟他说!”

秋生又痛又怒,大声道:“她也不知道!”

夏生嘲笑道:“不知道就能赖在春儿头上?这事能随便弄错吗?春儿要是做了,他会不认?你自己做了什么事,你自己心里不清楚?你自己清楚干嘛看着春儿和杜鹃被人欺负?”

一连串质问,秋生瞬间崩溃了,双手抱头蹲了下去。

而王大强听秋生说“她也不知道”,顿时羞怒交加,冲过来狠狠踢了他一个筋斗,骂道:“不知道你还敢糟蹋她?你个畜生!”

王家兄弟也都愤怒地看着秋生。

秋生瘫倒在地,并不还言,说不出的痛悔。

夏生却不干了,回骂王大强,说肯定是他妹妹勾引自己大哥的,不然隔壁黄家有三闺女,大家从小一块长大,就跟亲兄妹一样,从没出一点事,怎么一遇上槐花就出事了?

两边又吵起来。

而另一边。黄元也跟王家长辈对上了。

他大声质问王四太爷:“到底谁在逼谁?”

说着抬手朝王家人群一挥,示意道:“王家大族,赫赫扬扬,来了近百人——”再把手往杜鹃一指——“而杜鹃。一个捡来的、无依无靠的孤女,你们说,到底谁在逼谁?”

人们轰然议论开来,不住用眼光瞄王家人。

因为很显然的,王家是来抢人家夫婿的。

黄元面色肃然,紧接着又喝问槐花爹娘:“到底谁在逼?众目睽睽之下,你夫妻二人欺负三个小女孩,男人动手打女人,长辈凌辱晚辈,还有脸说相逼!你们不敢对林家动手。却把火气撒到一个孤女身上。是不是觉得她无依无靠,逼死了也没人管?可笑的是,杜鹃被逼没寻死,王槐花却惺惺作态,跑去寻死。这说明什么?说明她心虚!她若死了。便如同那罪犯畏罪自杀!死有余辜!”

王家人气得倒仰。

他们不懂“口诛笔伐伤人之深,更胜于刀剑”,但他们愤怒不甘的神情表示他们领受到了。

黄鹂跟着添油加醋,道:“槐花算计春生哥哥,没算计到,羞得没地缝钻,只好寻死了。要是她没算计。等弄清是谁救了她,嫁给谁就完了,干嘛要寻死?”

冬生大声道:“对,就是这样!”

然他们的声音被一道哭叫声给掩盖了,是槐花娘,她尖声质问黄元道:“我打她了?是她打我——”

她恨哪…

两口子被几个女娃子暴打一顿。反被人说成欺负晚辈。

这黄家儿子忒不是东西了!

他那一肚子墨水把心都染黑了!

槐花爹也愤怒道:“你那姐妹是好惹的?看你婶子这头脸打的,你好意思说我们欺负她们?”

黄元呵呵大笑几声,嘲讽地问道:“那照大叔的意思,我姐姐妹妹们就该站着不动,任由大叔和婶子打骂?你们是我黄家的祖宗不成!要说叔婶是长辈。教训我们一顿也没有我们回嘴的道理,可凡事总要讲个‘理’字,刚才婶子骂的那番话,那是…人说的吗?”

众人听了顿时轰然大笑。

黄大娘则和冯氏异口同声骂“不要脸!”

黄家族中三太爷也出面了,质问槐花爹“我比你年长,我也这么骂你媳妇和你闺女一顿,不许你还嘴还手,你可服气?”

槐花爹顿时脸涨得通红。

原来黄元和黄雀儿都没打算把黄家牵进来,然黄雀儿还罢了,黄元一出头,黄家怎会袖手?黄老爹不放心孙子,就喊了族叔来压阵。

王四太爷喝住本族人,上上下下打量黄元和杜鹃。

这两姐弟,不是亲姐弟,却仿佛同出一心,三言两语把槐花寻死说成另一个意思,还挑起了林家对王家的怨恨。

真可怕,林家和王家这么多男人,竟不抵黄元一人;

两家这么多婆子媳妇,也不抵黄家三个闺女!

他忽然问黄元:“你跟杜鹃这样心齐,她怎不肯嫁你?”

黄元心一凝,随即淡笑道:“没有夫妻缘分。既如此,晚辈便不强求,依然做姐弟;不比有的人,行事不择手段,害人害己。”

王四太爷见他随口又扯到槐花头上,气闷不已。

他也不跟他纠缠,转而问杜鹃:“我老汉真好奇:怎么你不肯让黄元纳妾,却肯让林春纳妾?”

黄元顿时变脸,冷冷地看向王四太爷。

这两问,说得好像他和杜鹃联手诓骗林家一样。

而黄家所有长辈更是面色愠怒地看向杜鹃。

杜鹃却笑问道:“四太爷真想知道?”

王四太爷肯定点头:“想知道。”

杜鹃又笑道:“我怕说出来四太爷后悔听呢。”

王四太爷淡笑道:“你说。我不后悔。”

杜鹃想了想道:“我还是悄悄地跟你老说吧,不然怕你听了生气。我们两家又没有大仇,把话说绝了不好。平常我也好尊重王家的,四太爷今天虽然骂了我,也是为自己重孙女着想,也在情理之中。”

王四太爷听了这冠冕堂皇的话,心道你就扯吧。

然等杜鹃凑近他耳边嘀咕了几句话后,他脸色就变得铁青。看了杜鹃半响,才回头对林太爷道:“叫春生回来自己说。”一面招呼族人离开。

林太爷莫名其妙。不知杜鹃跟他说了什么,急着要走。

槐花爹娘还不肯罢休,觉得事情还没解决呢。

王四太爷狠狠瞪了他们一眼,道:“还在这干什么?还嫌丢人不够?”

说着背起手就要走。

这时。槐花却从屋里走出来。

她一出来,人群就静了,都看向她。

槐花虽红着眼睛,却特别平静。

她走到杜鹃跟前,对她道:“你不用担心,我不会再寻死了。”丢给她一个意味莫名的眼神,又转向林大头两口子,道:“杜鹃有句话说得对,不管怎样,我都该感激林家救命之恩。”

说着腿一软。朝他们跪了下去。

“大头舅舅和舅母放心,等春生回来,问清楚这件事后,我就嫁给救我的那个人,从今往后给林家做牛做马。报答救命恩情。今儿给舅舅舅母添了堵,求舅舅舅母看在肚里娃儿的份上,宽待我这一回。我也不是故意的。我当时只见了春生,从头到尾都没见过秋生哥哥,只在回家路上在村里碰见他,所以我心里总觉得是春生救了我,并不是有心要跟杜鹃抢春生的。”

林大头两口子不料她忽然转弯。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因她说“看在肚里娃的份上”,已经心软了;再看她边说边趴在地上不住磕头,又尴尬不已——到底是自己儿子造下的孽——大头媳妇忙就扶她起来,反赔礼说:“对不住槐花,都是秋生不好…叫你吃亏了。等事情弄清了,我们一定好好安排。接你进门。”

槐花低头红着眼睛道:“婶子不怪我就好。”

大头媳妇忙道:“不怪,不怪。”

拉着她的手好言安慰。

林王两家见这情形,纷纷松了口气。

秋生更是喜出望外,脸上露出笑容来。

谁知槐花微微瞥了他一眼,似有无限委屈。吓得他忙收了笑,打定主意往后好好疼她,方不辜负她今天受的耻辱。

杜鹃心里却不舒服,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黄元更是双目炯炯,警惕地盯着槐花。

他疑惑万分:一样的山水,为何养出这样的女孩子来?

心里想着,不禁担忧地看向黄雀儿。

那边,槐花爹正要求林大头立即派人去叫林春回来,好分清这事。林大头却断然拒绝,说林春在家耽搁了一个多月,才去府城没几日,不能叫他回来,会误了他读书的,反正夏生成亲的时候他要回来,到时候再说就是了。

王家人气坏了。

哦,帮杜鹃盖屋耽搁近两月都没说误了读书,这会子喊他回来就误了读书了?这还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呢。

槐花爹娘顿时又叉腰喝骂,骂林家不是人。

槐花心底冰冷,面上却不显一点儿,拽住爹娘好言相劝。

林太爷则对王四太爷道:“不管谁救的槐花,我林家都先准备起来,年底一定接她过门。春儿回来早晚都不耽误事,何必让他多跑一趟?王兄弟你担待些吧。”

王四太爷差点要对他老脸吐口水,险险忍住了。

然王老太太在一旁拉他,又对他使眼色,才悻悻走了。

王家人走后,黄家长辈也跟着走了,然后村人也陆续散去,一场风波暂时平息。什么结果,还待林春回来分说。

黄元见无事了,也跟林大猛诸人告辞。

走时注视着杜鹃问:“可要回去看看?”

杜鹃摇头道:“不去了。你还是快回去吧。帮我解释几句…算了,也别解释了。”

说了那些人也不会明白的,徒惹不快。

黄元明白她指的何事,低声道:“放心,我会解释的。你当心些。晚上叫黄鹂过去陪你可好?”

杜鹃摇头道:“不用。有如风我不怕。”

黄元微叹了口气,走了。

第337章 林大头的苦恼

这里,黄雀儿又和杜鹃说了一会话,才和黄鹂回家。

待他们走后,大猛媳妇将杜鹃叫进里屋。

这是林大头两口子的房间。只见林老太和林大奶奶靠在榻上,大头媳妇弄了个凳子坐在榻前,正等她们呢。

等都坐了,几人才问槐花和春生是怎么回事。

杜鹃就将槐花求她让出林春的事又说了一遍,“就这些。其他的还是问春生自己吧。他不救槐花,肯定有他的理由。”

大猛媳妇诧异道:“就这些?”

她以为杜鹃肯定晓得槐花许多事呢。

杜鹃笑道:“不就这些。我先都说了。”

其实还有许多,可她不能说。

她最近越来越觉得槐花心机深沉、偏执。但有些事她也只是猜测,并没有明确的证据。之前一愤激当着人说她设计林春就已经闹出事来了,如今眼看她就要成为秋生媳妇,她要是在这些长辈面前说些捕风捉影的话,就有挑拨的嫌疑。若是让秋生知道了,定会怪她害槐花。所以,还是让林春自己说吧。

大猛媳妇显然也想到这点,就没问了。

大头媳妇皱眉想了想,道:“怪道那天我跟他爹说帮秋生去王家提亲,春儿不让呢。肯定就是这个缘故。”

大猛媳妇忙问怎么回事。

大头媳妇就把上次去杜鹃家的事说了,“嫂子你瞧,这不是命么?原本就要定她的,春儿不让;结果还是没让开,还是叫两人碰一块去了。”

说着叹气。

这么一说,连杜鹃也觉得是命了。

一时林老太和大媳妇去了男人那边,大头媳妇去厨房准备晚饭,大猛媳妇道:“弟妹,我跟杜鹃说句话就来。”

大头媳妇答应着出去了。

杜鹃对干娘眨眨眼,道:“干娘还有什么拷问我?”

大猛媳妇噗嗤一声笑了。白了她一眼,问道:“我就想知道,你先头到底跟王家那老头儿说了什么话,他脸色那样难看?”

这话等于问“你为何不许黄元纳妾。许林春纳妾。”

杜鹃听后暗想,干娘是直爽人,若是不说,反叫她怀疑;还是跟她说了吧,反正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于是她道:“我说,‘黄元心里爱昝姑娘,我天天面对他们,怄也怄死了,所以只好走。林春宁愿不救槐花,也不愿沾她。我有什么好担心的?槐花费尽心机也要嫁他,就等于给自己挖坟墓。我答应林春纳她为妾,就等于帮忙把她埋了。’”

大猛媳妇听得目瞪口呆。

愣了一会,她才拍手笑道:“这话对我心思,咱娘俩想的一样。不过杜鹃。有件事干娘跟你想的不一样:干娘要是你肯定不会走,非得把那小妾折腾死不可!”

这回轮到杜鹃发愣,然后忍不住笑了。

她看着这个爽快的媳妇暗想,别说她不会把心思放在那些争斗上面,就算真像那样,日子久了,再深的感情也在斗争中磨没了。不如早撒手。

大猛媳妇问完了,才拉她一块去厨房帮忙。

而在男人那边,林太爷等人也在拷问秋生。

虽然长辈和林大头这个亲爹都在,却是由林大猛问话。

没有外人在场,林大猛再不摆笑脸了,十分严厉地要秋生把当时情形仔细说给几人听。

秋生跪在地上。嗫嚅着从头又说,还是那些话。

林大猛大怒,猛拍桌子骂道:“没出息的东西!你就算要护着她,也该跟我们说实话,好歹叫我们和你爹看明白:她到底是个什么样人。”

他越这样说。秋生越不敢露实话。

真要说了,将来槐花在林家还能立足吗?

因此他坚持说自己当时昏了头,所以做了错事。

他觉得自己并没撒谎,本来就是他昏了头,所以他受责骂羞辱都是应该的,就算马上将他处死,他也认了。

林大猛气坏了,嘲笑道:“我就没看出你是这样人呢!她要是昏迷不醒,跟个死人一样,你还能下得去手,你真算畜生了。就是怪的很,她怎么就认定你是春儿呢?”

秋生又羞愧又痛心,如在油锅内煎熬,木然道:“她掉水里的时候,只看见了春儿…”

林大猛道:“你只顾为她说话,也不想想,要是她真是个好的,你弟弟能见死不救?”

林大爷点头道:“春儿肯定有缘故的。”

是啊,春儿为什么不救槐花呢?

秋生不敢顺着他们的话往下想,只觉揪心。

林大头愤怒极了,然见活蹦乱跳一个儿子弄得这样,又心疼,万般不满也发不出来了。

林太爷盯着秋生看了一阵,才对林大猛道:“别问了。反正这事也赖不掉,横竖都是要娶人家过门的,问了也白问。”又叫秋生“你出去吧。”

秋生爬起来,一句话不敢说,就出去了。

等他走了,林太爷才道:“槐花这女娃子不简单。杜鹃猜的十有*是实情。春儿肯定晓得什么,才不救她。唉!他要是知道他走了,他大哥却掉陷坑里去了,还不晓得气成什么样。我听说他先就不赞成你们帮秋生娶槐花?”

最后一句话是向林大头问的。

林大头郁闷地点头,把在杜鹃家的事又说了一遍。

林大爷立即道:“春儿这样,肯定晓得槐花什么事。”

众人都沉重地点头。

林大猛便问:“那要不要给他送信?”

林太爷哼了一声道:“送什么?不总是要回来的!别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去烦他。”停了一会,又骂道:“我活了这么大,还是头一回经历这样糊涂事,还是自己重孙子干的,也算长了见识,死了也能闭眼了!”

林大猛和林大头听了想笑,却笑不出来。

林太爷发泄了几句,吩咐林大头道:“等秋生和夏生都娶了媳妇,就把他们分开单过。不然。雀儿和槐花对上了,这家非给她们吵翻天不可!这个黄雀儿,我今儿也算见识到了。”

他一连说两次“见识到了”,不过这次脸上却带着笑。

林大爷见老人家笑了。忙凑趣道:“雀儿不错,顾妹妹又顾家,行事也拿得出手,有些大猛媳妇的样子。”

林太爷点头,说“媳妇就该这样,才能撑起一个家。”

林大头哭丧着脸道:“这就分家?”

他盼星星盼月亮等儿媳妇进门好享福,谁知进门就要分家。真要分家,他们两个老的自然是跟没成亲的三儿子四儿子过,那不是还要媳妇煮饭做家务,还要继续苦巴巴地累?

他想不如搬去山边跟杜鹃住。和她一块等春生回来,乐得自在。可是他们又不能丢下冬生。要是把冬生带去杜鹃那,也不像,也没地方住。

因此想来想去,竟没一个好主意。

林大猛一看他脸色。就知他想什么。

他白了堂弟一眼,道:“别没出息了!分开了才好呢。分开了过,他们还能不管你们?有什么好吃的好喝的肯定会送来,有事也会帮忙;要是搁一块呀,哼,雀儿就敢跟槐花拼,最后都不干活。那槐花也不是省油的灯。你瞧她今天什么样子就知道了。”

说着又想起黄雀儿骑在槐花娘身上打的情形。又想起一事,纳闷地问道:“这王家人是不是都昏了头,怎么都信槐花的话呢?还‘弟弟做的哥哥顶’,这是人话吗!那死婆娘横了半辈子,被雀儿一顿好打,往后再别想抬头了。”

林太爷冷笑道:“不是糊涂。是丢不起那脸!你等着看吧:王老四回去就能想清楚这里面的别别窍。一把年纪被个小女娃给哄了,在这跟人争得脸红脖子粗。老了老了,丢这个脸面,怕是要少活好几年。”

林老太太插话道:“王家妹子看出不对来了。”

她说得是王老太太。

林太爷哼一声道:“那是大猛媳妇厉害,槐花再会弄鬼。也就十几岁,想瞒过大猛媳妇,她还嫩着呢!不像我们这边,秋生就是根死木头,把什么错都揽在自己身上,说得他活像个下流坯子,怎不叫王老四恨得牙痒痒的。”

林大爷听了微微叹气,心想人家撑死也就丢一回脸,那槐花要真是有心算计春生,这样人进了林家,可是要祸害一辈子的。

说话间,女人们就端上晚饭来。

桂香端了一个盘子,给林太爷、老太太等几个老的各奉上一碗蛋羹,笑道:“太姥爷太姥姥,尝尝这个小鱼蒸蛋。这鱼是杜鹃从山沟沟里弄来的,别看小,蒸鸡蛋可鲜了。还用这个包了饺子,待会你们吃了就知道,好好吃的。”

林太爷听了立即笑道:“那我可要尝尝。”

赶紧舀了一勺喝了,“嗯”一声,奇道:“真鲜!这哪山沟沟弄的,我怎么没吃过这个?我比你们活得日子长,都白活了?”

众人轰然大笑起来。

杜鹃这时过来,惭愧地说道:“你们没在意。”

她很不好意思,因为她把前世对大自然的贪婪索取作风带到这来了——凡是山上水里长的,只要可吃的,她都要弄来尝尝。

这细小的鱼儿是长在山坑清泉中的,也就一两寸长,一般人绝不会想到去吃它们。自从杜鹃头一次发现后,等第二年去看它们,还是那么大,第三年还是那么大,她就知道这鱼是长不大的了。想想看,这鱼生长在这山水中,长来长去都只有这么大,那个味道想必很鲜美。她就弄了些煮汤,果然不出所料。就是太小了,只能用来蒸蛋,或者调味。

等她说完,众人都哈哈大笑,都说她果然馋。

但是因为她的馋,众人吃得无比舒畅,尤其是几个老人,因为这菜适合老人吃。等鱼馅饺子端来,更是被一抢而空。

林大头看着杜鹃,重新考虑搬去跟她住的可能性。

 

第338章 杜鹃的担忧(二更)

相比林家一片热闹,王家却一片惨嚎。

林太爷说得没错,王四太爷在回去的路上,越想杜鹃的话越心惊,再把今天的事从头至尾想了一遍,便知自己莽撞了,怒不可遏。

等回到王家祖屋坐定,他便喝叫把槐花爹娘都喊来,命人请了家法来——是一根光溜溜的野藤——狠狠抽那两口子,打得哭叫不止。

王老太太等人都没拦阻。

王四太爷对槐花爹骂道:“你媳妇就是个长舌头老婆,就没安生过一天。你是死人哪!这事能吵出来吗?你不晓得喊我们去找林家老辈人说?咱们跟林家是老亲,‘打断骨头连着筋’,‘拳头往外打,胳膊往里弯。’你把这事闹出来害哪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