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面骂一面呼哧喘气,“还有,你们怎么也不问槐花问清楚,就认定是春生?到后来槐花又说她昏过去了,没看清是谁,把我们跟猴一样耍!”

槐花娘哭道:“是槐花说是春生的。”

王老太太听了皱眉,心里有些不舒服。

王四太爷更生气,又叫槐花来。

槐花来了能说什么?

还是那句话:她落水之前看见林春,后来昏迷了,醒来却在娘娘庙,所以就以为是林春救的她了。

王四太爷没有盯着她反复追问,却定定看着她,似乎要看透她的心;甚至有那么一刻,他脑中闪过要处置她的手段,都被他压下去了。

算了,反正等事情弄清了,秋生会娶她进门。

他都一百多岁的人了,犯不上造这个孽!

但是,他却命令将槐花关起来,不准出门。

*********

同王家相比,林家隔壁黄家也不安静。

黄元黄雀儿到家后,发现各位长辈正等着他们。

黄老爹首先开口。板脸对孙子孙女道:“你们一齐帮她出头,她可有一点念旧情的?许春生纳妾!这不是打我黄家的脸吗!成心叫我们丢人是不是?要我说,你们就不该去。等春生和槐花定了亲,她没地方去。自己就回来了。”

爷爷的说法,黄元之前也想过这个可能性。

但是,一来他确实看见了林春,不相信他做下那等事;二来若是林春真和槐花定了亲,杜鹃接连遭受同样的打击,会怎么样,他实在无法想象。

所以,于情于理他都要出面澄清这事。

至于结果,那就听天由命了。

杜鹃许林春纳槐花一事,他当时也曾不解。

然杜鹃面对槐花娘的指责。说“那不一样,说了你也不懂。”却令他悟了过来,心疼之下,知道杜鹃绝不可能会再回头了。

因此他对爷爷淡笑道:“林春不会纳槐花的。”

他想杜鹃说的对,对他们解释也白费力气。

黄大娘道:“那也不该当着人说这话。叫你脸上下不来。”

黄元道:“我没什么下不来的!爷爷,奶奶,不能结亲,也不一定非要弄成仇人。杜鹃除了跟我议过亲外,她还是黄家养了十几年的闺女,以往也孝顺奉养爹娘和爷爷奶奶,教导照顾弟弟和妹妹。如今走了。林家对她倾力照顾庇护,我们却不闻不问,人家只会骂我黄家无情义。”

就算知道他们愚钝,他还是尽力规劝,希望能听进一二。

黄老爹两口子哑然,跟孙子掰理。他们是掰不过的。

黄雀儿也绷着脸道:“我下月就要出嫁。我帮妹妹打人,也是帮小叔子打人;也叫人睁大眼睛瞧好了,往后谁也别想欺负我!”

说完转身就出了上房,丢下一屋子人呆呆的,满脑子都是她挥舞尺子抽槐花娘的风采。

将来。这个黄家姑奶奶肯定差不了。

三太爷望着黄元心下不住思量。

刚才在林家大院里,黄元独对林王两家长辈,一人便压过两家众多子孙;黄雀儿泼辣凌厉的手段,不仅没使林家不快,那夏生还助威助阵,可见将来在林家也是当家媳妇;杜鹃更不用说,那是能文能武,就算沦为孤女,也没有输一点气势;最让他刮目的是小黄鹂,打也打得,骂也骂得,还骂的巧。相比之下,黄小宝就要差一点了。

出色的儿孙不用多,有一个领头,再有几个跟着帮衬,就能旺家了。往后,黄家族人还要靠这个侄重孙子照应。他读书人就是眼界宽,说的很对:黄家养了杜鹃十几年,做不成儿媳也不能结仇,不然不是白养了!

想毕,他堆上笑脸道:“黄元,你爷爷奶奶也舍不得杜鹃,刚才就是怕你们吃亏,才去叫我们过来的。没想到你们都有出息,说话有理有当,全不用我们出面。”

黄元微微一笑,道:“话虽如此,两位叔太爷辈分高,在场就是不一样,关键的时候只要说上一句,也让王家人没话回。”

三爷爷和四爷爷听了笑得合不拢嘴,十分有面子。

然后,他们问起昝水烟的事。

黄元道:“已经说好了,等年后就送去梨树沟。”

原来,他已经安排昝水烟去梨树沟大舅爷爷家,给他做义孙女,名方火凤。住一二年后,他再安排定亲、成亲,娶进黄家。

并不是要瞒天过海,只是给昝水烟一个新的身份。

因为,真正的昝水烟已经死了。

方火凤,取凤凰“浴火重生”的意思。

三爷爷问:“这妥当么?”

黄元点头道:“妥当。”

昝水烟尚未和玄武王世子正式定亲。

当然,这只是其中一个理由。

另外一个理由则是源自于玄武王府。

当初大靖设立四灵护国,除了青龙王来自皇家外,其他三位郡王白虎、朱雀和玄武均出自乡野寒门,因此其祖训也不同于一般世家大族。尤其在婚姻一事上,玄武王府和白虎王府更是独立特行。昝水烟就是因为这个才敢铤而走险。

但是,昝家在昝水烟逃走后,依旧不敢隐瞒,昝巡抚亲自上玄武王府认罪,将详情告知。他言说虽然可以追回女儿。却万万不敢将此一节情形欺瞒王爷,并将她送入王府。因此对外宣布她暴毙,放弃了这个女儿,从此不管她死活。给王府一个交代。

玄武王虽然不快,但“大丈夫难保妻贤子孝”,闺女私奔,他看出昝巡抚很愤怒羞愧,因为这老小子是很想跟王府结亲的,所以才不敢隐瞒,诚恳谦卑地上门请罪,他便懒得追究了。

不然,难道追回那私奔女做世子妃?

那不疯了!

逼昝巡抚处死不孝女,他也不会做。

一是自重身份。二是不妄动即无损,这时候撇清还来不及,若为了一个私奔女子妄动手段,那才真有损祖宗英明和玄武王府的声誉呢!

因此他大度地说,两家又没定亲。不用宣布昝姑娘暴毙。

昝巡抚哪敢应承,只当他是客套话,说昝家也容不下这样的女儿,是不可能认她的。本来他还想另择昝家女和王府联姻的,然只透了个意思,玄武王就拒绝了。

因此两点,黄元并不担心昝水烟的事透露出去。

但是。水烟新的身份却是越卑微越好,这才有了认义女一事。等她在梨树沟生活一两年,这事也渐被人淡忘了。就算知情人说出来,但离了昝家的名望和地位,方火凤也变不成昝水烟,不过一村姑而已。

说话间。昝水烟和红灵捧上饭菜来。

黄大娘笑着站起来道:“这么快就好了?我们才去打个转就回来了呢。”

也不知怎么了,她就是看昝水烟比杜鹃顺眼。

昝水烟头上包着帕子,腰间系着围裙,一面摆放饭菜,一面轻声笑道:“煮了好长时候呢。”

说着又望向黄元。似在询问什么。

黄元冲她微微点头,意思没事了。

她这才低头,摆好饭菜,又去房里请冯氏。

跟着,黄雀儿和黄鹂也拿了碗筷来,张罗大家吃饭。

冯氏望着一桌子人,一大家子说说笑笑,可是心头就是空空的,觉得少了些什么,甚至吃到嘴里的饭菜味道都没有以前好。

黄元看在眼里,忙用话岔开,逗她说笑。

**********

再说杜鹃,在林家吃了饭,就向大头婶子告辞。

桂香当然跟她一块回去。

桂香娘问闺女道:“你这样子,是不打算回家了?”

众人听了都笑。

桂香撒娇道:“娘,大冬天的也没什么事。我跟杜鹃住,也没偷懒,天天做针线,读书画画,还出去打鱼呢。我比往常可厉害多了,将来不用你操心。”

桂香娘笑着摇头,不再多说。

她也是看闺女气色好多了,也开朗了,所以放心。

大头媳妇小声对杜鹃道:“杜鹃,你别担心这事儿。”

杜鹃笑道:“婶子放心,我不担心。”

林大头“哼”了一声,心想杜鹃才不会担心呢。还是他眼光准,瞧黄雀儿和杜鹃好,那就是好。今天她们姐俩多厉害,文武都来得;那个槐花,又哭又寻死,真是烦人。

他只叮嘱了杜鹃一句“晚上把门关好!”

忽然想起什么,面色阴晴不定,连杜鹃答应也没听见。

杜鹃二人走到院里,秋生从东厢迎上来。

面对杜鹃,高大的少年从未这样拘谨不安过,面色也尴尬,低声道:“杜鹃,我…我…帮槐花跟你赔个情:对不住了,这事都是我不好。她也倒霉,当时昏着,不清楚才…”

杜鹃笑道:“秋生哥哥别这么说,弄清了就好了。”

秋生听了用力点头,感激地对她笑了。

桂香红着脸瞧了一眼这个表哥,赶紧又闪开眼。

她只觉别扭,想不通他怎会对槐花做那样事。

杜鹃却再说不出其他话来。

她并不像林大头想的那样不担心,相反,她很担心。

不过不是为林春担心,而是为秋生担心,也为林家将来的生活担心,这又牵扯到黄雀儿。

可是,槐花进林家已经无可阻止了。

这真的是命吗?

若不是命,怎么就拦不住槐花呢?

她默默想着出了林家。

在院外,她不自觉转头看向昔日的家。

奇怪,心里并没有当日离开时的疼痛了。

也许是被槐花这事闹的吧,她想。

 

第339章 想(三更)

暮色降临,杜鹃和桂香默默走在田间,很少说话。

偶尔说一两句,也是关于身侧的田地庄稼,并无别话。

桂香倒是几次想要开口,和杜鹃说说下午的事,却不知如何提起。实在这事令人难堪,她一个没成亲的女娃羞于谈论,想想还是别说了。

走过石桥,河上拦的堤坝那里水声轰隆隆响,冲击坝下的水车,带动水轮咿呀转动。翻车便将水运上河岸,顺着山地间挖好的沟渠流淌。

先流过癞子家,再往东注入杜鹃家门前的池塘。

池塘东面另有出水沟渠,再往东从李家门前淌过。

水流滋润着山脚下的旱地。地里种的大多是小麦和油菜,绵延成片。暮色下看去,并不显丰茂和青绿,倒是黑黝黝一片。

山地间有两条石径,分别通往坡上杜鹃家和癞子家。

李家隔得远些,看不大清楚。

杜鹃侧头对桂香笑道:“瞧,二妮在沟边洗什么呢。”

桂香一看,果然西面癞子家门前沟边蹲了个人,不知洗什么。她忙笑着喊“二妮!”

暮色中,二妮抬头高兴地问“你们回来了?”

杜鹃和桂香走过一块麦地,到近前和二妮说话。

住得远就是少是非,二妮没去林家看热闹,当然也不知下午那一场大闹。这会子见了她们两个,自然就问了起来。

桂香就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二妮听得满脸不信,断然说:“春生不可能干这事!”

跟着又说:“秋生也不会干这事!”

桂香撅着嘴道:“秋生哥哥都认了。”

又十分别扭地说道:“槐花都怀了娃呢。”

二妮听了差点一头栽进沟里。好容易蹲稳了,才气道:“你听她瞎说!我还没怀上呢,她一次就怀上了?这才多少日子,就说的有鼻子有眼的!”

杜鹃和桂香听了面面相觑。

桂香道:“槐花娘和槐花都这么说。”

二妮把洗干净的碗筷放进篮子里,道:“那也要等几个月,等显怀了才能定。回头要不是呢?”

杜鹃心想,不管是不是,秋生都得娶槐花。

她不想再说。便和二妮告辞回家去了。

踏着石板台阶,刚来到院门口,就听见老黄色木门内传出“汪汪”稚嫩的奶狗儿叫声。杜鹃看去,就见两扇木门缝隙之间黑亮的狗眼闪烁。一边对外张望,一边使劲叫,仿佛被关在家里很委屈。

看着这家,听着狗叫,她的心便定下来。

因对着门内笑道:“吵什么?放你们出来,回头跑山上迷路了,叫狼叼去了,看你怎办!”

一面呵斥,一面掏出钥匙开门。

桂香听了呵呵笑,说道:“如风真好。都不咬它们。”

门一打开,两只狗儿忙就窜出来。见杜鹃和桂香进去了,急忙又跟进院,只在二人脚旁打转。

杜鹃进门前,仰头朝天使劲吹了两声口哨。

这是呼唤如风。也没指望一定能叫回来。

如风每天晚上都要跑去山上转一圈,不定什么时候回来。若在近处,听见哨声肯定就会回来了。

谁知才吹完进门,就见东面墙根下站起一只斑斓大猫,冲她龇牙,不是如风是什么。它居然没出去。

距它几步远,几只母鸡和小鸡挤作一团。缩在墙根旁。

这情形很怪异:老虎卧着打盹,鸡就蹲在老虎眼前,两只小狗儿满院子撒欢,不知道的人看了,还以为到了佛法圣地,这些动物都被佛法感化。彼此相安无事呢。

杜鹃对如风笑道:“你没出去啊!”

如风懒懒地挨着她腰擦了擦脑袋。

那边,桂香已经对着鸡骂开了:“笨鸡!都这么多天了,还学不会进笼。瞎子啊!鸡笼就在跟前不晓得进?”

一边骂,一边怒气冲冲地从廊檐下摸了一根细竹竿,跑下台阶和杜鹃一块把鸡往鸡笼里逼。

杜鹃笑道:“这鸡是够笨的!”

想是它们新换了地方不习惯。天一黑就缩在墙根下。杜鹃只好动手捉它们进笼。捉了几天还没改过来,又和桂香用竹竿把鸡往笼子里逼;早上也延迟打开鸡笼,让它们适应新家。

谁知过了这些天还没学会进笼,不是笨鸡是什么!

如风看她们赶鸡,也帮着撵起来。

它一龇牙,倒把鸡吓得跑远了。

杜鹃忙喝住它,不让它好心办坏事。

一通忙乱,好容易把鸡都弄进笼了,桂香往廊下躺椅上扑倒,哼哼两声问道:“马上就练功?”

如今杜鹃早晚都练功,桂香和二妮都跟着学。

泉水村人口滋生很快,山谷里田地又是有数的,住在深山里,就算不以打猎为主业,也要成为必备的谋生手段才是。

二妮不管自己是女子,坚决跟着杜鹃学。她道,这山里到处都是宝,把身子练强健些,才有本事去捡宝。

桂香见了兴头,也跟着学。

她耐力就差许多,跟杜鹃当初学时一样,总偷懒。

杜鹃看她瘫软的样子,笑道:“今天不练了。走,上楼去,我们吹箫。好好看看晚景,体会夜的寂静。”

桂香听了十分高兴,忙跳起来。

正堂后面有个退步隔间,楼梯就藏在这,斜斜通往二楼内围廊。正堂上方是天井,天井四围一色木质走廊和栏杆。东面走廊挨着杜鹃的卧房;前廊和后廊都比较宽,前廊对着窗,摆放了一张方几和两张圈椅,后廊则摆着一张圆几和四个独凳,阴雨天可在这里看书做针线;西廊有道门,开了门,外面却是个敞开的带顶小平台。

卧室的门开在前廊东头。

只因这屋子建在南山,坐南朝北,所以林春在卧室前后也都盖了很宽的廊檐。前廊朝北,视野开阔;后廊朝南,冬日阳光明媚,可就近看后山景色。两条走廊都可通往西面平台。

无论清晨还是傍晚。杜鹃最爱坐在廊檐下看远景。

每每这时,她心头漾着淡淡的宁静,有种岁月静止的感觉。也常常在这时,她手抚着滑腻温润的木栏杆。会不经意间想起林春,想起他们从小到大经历的种种往事。

后来,每一站在到这阁楼上,她都会想起他。

想少年是会流连山外的繁华,还是归于深山的小院。

如风也喜欢卧在杜鹃身边,和她一道看远山。她就摸着它光滑的皮毛轻声问:“你说,你那主人会不会丢下你呢?”

如风不回答,只用大脑袋碰碰她。

天空清朗时,朝阳或晚霞映着廊下少女秀美的身姿,就像一副古画;有雾的时候。楼阁更如天上宫阙,在云间若隐若现,而宫门口有天仙凝望下界。

且说眼前,杜鹃和桂香搬凳子在北面廊下坐了,杜鹃就吹起箫来;桂香趴在栏杆上静听。一面漫无目的地朝前张望。

星空下,前方那河跟白练一样绕南山脚下流过,而远处田野里,墨黑一团聚集,正是泉水村树屋林立。相比之下,南山这边孤单几户人家,则像荒郊野外。

杜鹃吹着箫。先还想着林春,猜他知道秋生和槐花的事后会怎样生气;又想槐花的执着和心计,心里有些烦。然吹了一会,便渐渐沉静下来。在这空灵的夜下,她忘记了身周一切,也不知都吹了些什么。

仿佛信马由缰。箫声漫天盘旋,比之在村里,更有一种空旷寥廓的味道。在这声音的衬托下,似乎连堤坝上的隆隆水声也变弱了,退作背景和声。

不知吹了多久。下面传来拍门声:“杜鹃!”

是二妮。

杜鹃立即惊醒,忙应道:“二妮。晚上不练了。”

二妮道:“知道。我喊你去看捞鱼。”

“捞鱼?”杜鹃一听就振奋了,“马上下来。”

说着推了推身边的桂香,“醒来了。”

桂香嘴边流着口水,两眼惺忪地问道:“要睡觉了?”

杜鹃小声道:“二妮喊我们看捞鱼。”

桂香一听也惊醒了,站起来问:“多晚了,还捞鱼?”

两人下了楼,开了门,杜鹃问二妮:“我吹好久了?”

二妮道:“没有,才一会儿。”

杜鹃和桂香都觉得惊奇,她们以为吹了半夜呢。

于是又锁了门,几人往河边来。

现在入冬了,为何她们对捞鱼这么感兴趣?

那是杜鹃告诉二妮:癞子老是在河里蹚水不好,将来容易腿疼,既然这么爱打鱼,不如扎个竹排或者木筏子,空闲的时候就去河上撒网,又好玩又方便。

癞子当即就做了个木筏子,常漂在这段河上。

杜鹃和桂香都喜欢坐木筏,所以二妮才叫她们的。

夜色下,几个女娃提了盏灯笼,说笑着往河边来。河里,癞子站在木筏上,远远听着那刻意压低的兴奋说笑声,火光也越来越近,脸上就笑开了。

待她们来了,忙接上木筏,坐在固定的小板凳上。

随着他竹篙点开木筏,慢慢向河中心撑去,三个女孩都笑了,“撑稳点癞子哥。”“我们撑上去,然后再顺河漂下来。”“杜鹃,你看着灯,我先撒一网。”

说着话,二妮就和桂香性急地拖过网子丢下河。

杜鹃扶着灯笼,看灯光映在水面,银红光芒跳跃。

往上游撑很费力,然癞子载着媳妇和两个女娃漂在静夜的河中,每一篙提起,带动河水哗哗轻响,木筏荡悠悠前行,他便只觉得美好,并不觉得累了。

 

第340章 林春回家

将木筏撑到上游,癞子将竹篙交给二妮,他才用心撒网。

每一网拖上来,都会有各色鱼儿乱蹦。

杜鹃几个便抢着去捉,然后扔在水桶里,“扑通”“哗啦”蹦得乱响,伴着压抑的说笑声,震得木筏晃动,水面荡起一圈圈涟漪,将微弱的灯光破碎。

“小的都放了。”

“这个不小了。这鱼难得长大。”

“哎呀,黄辣丁嗳!我最喜欢这个红烧。”

捡完了,癞子又重新撒网。

杜鹃三个等时,就坐着闲话。

在这星空下的河面上,木筏静静地漂,她们说话声不由自主地放低,仿佛怕惊动了夜晚沉睡的一切。

人闲心也闲,夜静心也静,身子荡悠悠地随水走,仰望星空,渐渐双眼迷蒙,吐出的话也变成呢喃…然很快癞子又拖上来一网,她们又抢着捉鱼,又是一阵笑闹。

正玩得开心,癞子忽然道:“别吵!听那边——”

说完撑住竹篙,静静倾听。

杜鹃等人也都竖起耳朵。

于是听见来路山上传来拍门声,喊“杜鹃,杜鹃!”

声音紧张还带着惊慌,在静夜里听了很是惊心。

杜鹃一激灵,忙站起身朝着那边答应“我在这!”

声音遥遥传过去,回荡在山边。

桂香低声道:“是大头舅舅和舅母。”

杜鹃点点头,奇怪这么晚了他们来干什么。

癞子不用杜鹃吩咐,也不撒网了,用力撑篙,那木筏便如箭一般往下游飚去。

很快,他们就漂到癞子家门前。

癞子将木筏靠岸,杜鹃桂香打声招呼就跳上岸,三步两步往家跑去。

还没到门口,杜鹃就问道:“婶子。你们怎么来了?”

林大头抢着训斥道:“晚上也不好好在家呆着,跑哪去了?这么不省心!要是我们不来,还不晓得你们干什么呢。”

桂香道:“我们跟癞子和二妮下河打鱼去了。”

林大头生气道:“晚上打什么鱼?这么冷掉河里怎办?”

杜鹃来到近前,顾不得跟他辩解。又问大头婶子,怎么这么晚了还来,是不是出事了。

大头媳妇看见她,放下心来,遂道:“我们来陪你。”

杜鹃诧异道:“陪我?”

林大头不耐烦道:“进去说,进去说。”

杜鹃忙就开院门,几人就进去了。

院子里又响起一阵稚嫩的狗叫声。

大头媳妇边走边低声对杜鹃解释道:“白天你跟王家打了一架,那婆娘又是吃了亏的,他家人又多,我们想想不放心。要来陪你睡。夏生和秋生不好来,我就跟他爹来了。”

杜鹃惊呆了,站住傻问道:“他们还敢来害我?”

林大头道:“怎么不敢?吵仇了,谁管那许多!”

说着将腋下夹的两把芦苇编的小扫帚放在廊下。

“给你编了两把小笤帚。你那个竹笤帚扫地刷刷响,吵死人。还好容易起灰;这个好,这个轻,扫地也干净。”

杜鹃忙感激地说道:“多谢大头伯伯。”

这人就是心细,比一般媳妇都心细,居家男人典型。

桂香已经开了大门,又进去把墙角那座石雕灯台内的油灯点明了,林大头两口子才随着杜鹃进来。坐下说话。

原来,林家打听到槐花爹娘回去受了家法,再联想下午黄雀儿和杜鹃大打出手,生恐有王家人不服,暗地里报复。黄家挨着林家,家里又有大人。当然不怕;杜鹃可是独自住山边的,离癞子家和李家都不算近,因此林大头很不放心,就和媳妇亲自来了。

杜鹃听了还是不信,总觉得庄稼人吵起来狠得很。却不会阴毒使坏,干那杀人放火的勾当。

林大头瞪了她一眼,说道:“你小人家懂什么!往年林家和王家也吵过的,吵红了眼,王家一个儿子趁黑夜里跑去你干爷爷家,把狗勒死了,牛和驴子也杀了,猪也杀了,弄得满院子都是血,末了还放了一把火烧了柴堆…”

桂香急忙道:“这事我听我爹说过。”

杜鹃张大嘴道:“你怎没告诉过我?”

桂香道:“多少年的事了,好好的谁想起来说那个。”

林大头和媳妇便把些老古话翻出来说,什么谁家跟谁家结了仇,又谁两家本是老亲后来反目成仇,又有谁两家本来有仇,结果两家儿女硬是结了亲…家长里短的故事一扯就是几十上百年,丰富多姿,还不带重样的。

林大头说得声情并茂,并配合动作手势加强效果,活像说大鼓书的。

杜鹃和桂香瞪大眼睛听得聚精会神,还不时发问。

几人说一阵,笑一阵;又叹一阵,总结一番,很有滋味。杜鹃还端了茶水和吃的来,大家边吃边闲磕牙。

林大头两口子都觉得:还是女娃好。瞧,他们一来杜鹃这,就有许多话说,也开心;不像在家里,面对几个混小子,除了生气就是操不完的心。

待夜深后,说得累了,大家才烧水洗了睡。

杜鹃将两人安排在书房歇息。

书房里除了那*春搬来的美人榻,又新添置了一张罗汉床,给两人睡正好。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两口子就起床过河回村去了。

临走时说,今晚还要来。

杜鹃望向河对岸,不禁皱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