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早饭后,二妮两口子喊杜鹃去砍柴。

四面环山,泉水村人当然不缺柴烧。

但他们一般不在村子附近打柴,会跑远路去树林子里砍大柴。所谓大柴就胳膊粗细的树枝或者整棵松树,这样的耐烧,而且烧时可以闷炭。有了木炭,冬天烧炉子也好,烤火也好。

杜鹃也想多储备些大柴过冬,于是拎着斧头跟了去。

忙碌一天,傍晚才回来。

至晚间,林大头两口子果然又来了。

此后的日子里。杜鹃不是打柴就是去山里打猎,再不就是去山中捕鱼,过着标准的渔猎生涯。偶尔也在家歇一天,那必定忙着收拾菜地。或者腌制一些肉类、灌肠、做腊菜等。

这中间,林春来了几次信。

他在信中说,虽然没见到师傅,但是从他朋友那知道,他去北边办事去了。原定一个月就回来的,可能路上耽搁了,叫师母和杜鹃不要担心。

杜鹃这才放下一颗心。

她发现他写给自己的信很无章法:有时是些零碎琐事,有时又是完整一件事,有时是一桩趣闻,大概每天发生什么、想起什么。立即就写下来,逐日积攒,然后寄回来。

杜鹃会在傍晚的时候,坐在阁楼的廊檐下读信。

读完,她也会给他写回信。

就端着画板。趴在栏杆上写。

关于打柴打猎捕鱼的辛苦一概不说,倒把她每日在廊下看的不同美景描述得栩栩如生,又有坐着木筏漂流捕鱼的快乐时光,还有菜地里的菜长得如何丰茂,再有就是回荡在南山坡的箫声、吹箫时的宁静心情…

这些文字,读来眼前仿若飘过一幅幅山水画。

如风跑上来,卧在她脚边静静地看着前方。

下面院子里。两只小黑狗“汪汪”叫,好似永远不累。

如风大概听了嫌烦,冲下面低吼一声震慑。

小黑狗仰头对上看了一眼,立即摇摇尾巴跑进屋。

不一会,它们也爬上楼来,肥嘟嘟的身子在杜鹃脚旁挤来挤去。

如风见不但没震慑住两个小肉球。反把它们招惹到身边来了,很生气,冲它们龇牙吼一声,很凶狠的样子。

小黑狗莫名其妙地看着大猫,似乎问“你发什么神经?”它们和如风处长了。见它从不伤害这院子里的猫狗鸡,那种本能的畏惧心理便淡了。

杜鹃看着小狗儿懵懂无辜、如风愤怒不耐的模样,笑得前仰后合,立即把这一幕写进信里。

桂香走来问:“笑什么?”

日子就在这宁静的生活中流淌。

王家那边没什么动静,仿佛上次的事冻结了。

杜鹃劝了两次,林大头两口子便不再来陪她。

快过年了,桂香也被她娘叫了回去。

她不甘不愿的,仍然隔三差五跑来住一晚。

看看已近腊月,杜鹃叫了黄小宝和黄鹂,跟着林大猛和秋生等人进山狩猎,一为黄雀儿成亲准备,二是为过年准备年货。黄老实和黄老二也都跟去了。

进了几次山后,已是腊月初十,黄家、林家忙碌不停。但黄雀儿即将出嫁,却被娇养起来,不让干活了。她便趁空过来跟杜鹃说话,在山边住了两天。

外面阴沉沉、冷飕飕的,姐俩把火桶从厨房后的库房里抬出来,放在厅堂门口光亮的地方,杜鹃又搬来两把椅子放在火桶旁。

那椅座边沿不是直线的,而是呈弧形,靠在圆火桶旁,与火桶的弧形边沿正好吻合。

黄雀儿赞道:“这椅子做的巧,配这个桶刚好。”

说完脱了鞋,抬腿跨进火桶,人坐在椅上往后一靠,正正舒适方便,不禁又赞叹了几句。

杜鹃笑道:“林春做事爱动脑子。要是原来的东西好,他就会保留优点;要是觉得华而不实,他就会按自己想的改进。做的时候也总是以简便实用为主,然后再考虑美观问题。”

黄雀儿听她这样赞春生,悄悄低头笑了。

妹妹能慢慢把心思转到林春身上,是她最愿意看到的。

当下姐俩坐在桶里,说话做针线。

杜鹃帮黄雀儿缝一件小毛皮背心,穿在里面的。

黄雀儿一边纳鞋底,一边告诉她昝水烟年后就要去梨树沟,养在大舅爷爷和大舅奶奶身边,又说昝水烟帮她绣了一件嫁衣等等。

杜鹃安静地听着,心想迟早要走这一步的。

其实她并不能做到无事人一样。

然离得远了,疼痛也仿佛远了,隐隐的,淡淡的…

晚上,姐俩用小木桶往楼上拎了三四桶水,热乎乎地洗了个澡,靠在床上说话。

如风从山上逛了一圈回来,刚要来个虎跃窜进院子,忽然察觉到什么,侧耳聆听了一会,随即风一般跑向后山。它在一株栗树跟前停住,仰头朝树上低吼。

林春轻盈地从树上跳下来,道:“就你耳朵尖!”

 

第341章 愤怒

如风欢喜地扑向他。

林春抱住它脑袋,在地上坐下来。

“你怎没在家看着?”

他轻声问,似乎谴责它不帮自己看着心爱的人。

如风不答,匍匐卧倒,将脑袋搁在他腿上。

林春望着下面阁楼上透出的灯光,一边摩挲如风的颈毛,一边小声问它:“她跟谁说话?桂香还没走么?还是二妮来了?怎么这时候了还不睡?你跟我说,她天天都干些什么?信里写得不细…”

如风自然不能回答。

他就静静地望着下面窗上透出的灯光沉思。

他细心地发现:杜鹃写给他的信,说的都是早晚休闲或者玩乐时的情景,对于她的日常劳作一字未提。

可是,她不提,他也猜得出,肯定要上山打猎、下河捕鱼,还会勤练武功。他就想,她是一个人去的,还是跟别人一块的呢?有没有人欺负她,有没有受伤,等等。

静坐了一会,他拍拍如风,示意它回去。

他也要走了。

整晚蹲在这很奇怪。

要是被人发现了,更说不清。

如风当然不肯走,跟在他身后。

他也不管,从树后提出一个大背篓背上,直接从山上往西去,然后再岔向河边的娘娘庙。

到了庙中,他感觉一种久违的宁静。遂在鱼娘娘石雕前的蒲团上跪下,轻声祷告:“娘娘,你若真有灵,求你好好照顾杜鹃!”

说完,从怀里掏出一对木雕的长颈小瓶,燃起火折子,在供桌上寻了个妥善的位置放下。那瓶色泽清黄淡雅,光滑细腻,瓶身上水纹微漾,细看有浩淼无际的感觉。禁不住使人妄猜它是宝瓶,能纳三江五湖甚至海水。

他觉得,鱼离不了水,供一对自己亲手做的木瓶。有空就过来添加净水,那是对鱼娘娘最虔诚的供奉。

以往他常在这里跪拜、静坐,鱼娘娘从未与他神交。

他只当自己缘浅,并不颓丧,只希望娘娘能护佑杜鹃。通过任三禾之手也好,通过自己之手也好,在杜鹃有难的时候指引他们出现,护住她便好。

做完这一切,他便盘腿在蒲团上坐下来,静心修性。

如风见他坐下了。转了一阵才跑回山边杜鹃家。

娘娘庙就沉寂下来…

第二天清晨,林春便回家去了。

林大头刚打开门,正抄起一只大扫帚扫院子呢,看见他惊得嚷起来:“春儿回来了!怎么就回来了?”

夏生成亲的日子还没到呢!

于是他忙就打量儿子的脸色,看他是不是得了什么消息。才提前赶回来的。

林春望着他笑道:“爹,我回来了你这样子,是嫌我回来早了?那我待会还是走吧。”

林大头这才欢喜起来,瞪了他一眼,帮他取下背篓。

说话间,大头媳妇秋生夏生冬生也都从各屋出来了。

秋生叫一声:“春儿!”

不知为何,有些心虚。

夏生仿佛知道他心思。幸灾乐祸地看了他一眼。

冬生两眼冒光地盯着爹手上的背篓,跳过去问“三哥给我买什么了?”

林大头敲了小儿子一下,道:“买你个头!”

大头媳妇则拉着儿子的手问:“春儿,怎这会子到家?昨晚住山里了?”

林春呵呵笑道:“没。昨晚就到家了。怕你们睡了吵你们,就没回来,在娘娘庙练功。”

大头媳妇听见“娘娘庙”几个字。不由哆嗦了一下,偷偷瞟了秋生一眼,才嗔道:“这娃儿,到家门口也不回家睡,成天跟和尚似的坐着。”

秋生面色一僵。不知说什么好。

大头媳妇忙又问林春饿了没,要去切腊肉下面给他吃。

林春忙拦道:“娘别忙,跟往常一样煮饭吧。我要先去师傅家一趟看师母,等会再回来吃饭。”

大头媳妇这才罢了。

林大头道:“可是忘了问,你师傅什么时候回来?”

林春道:“不知道。”

说着走去井边压水洗漱。

匆匆洗了一把,又从篓子里拣出几个小包拿在手上,就往后面任三禾家去了。

家人见他跟旋风一样打了个转又出去,只好强忍着问他的**,各自遵循往日规律做事,等他回来再说。

林春到了任家,又把打听的消息告诉一遍冯明英,安慰她说师傅武功本领都极好的,没有按时回来一定是耽搁了,叫她别担心,虽然没有新的内容,也令她欣喜万分。

然后,林春便问起她生活的情形。

冯明英感激道:“还好。你大伯、你们家、杜鹃和我姐姐他们都常照应,杀了猪送猪肉,打猎了送野味,日子跟以前一样。”

林春点头道:“我明天就进山,弄些好东西给师母过年。”又转向小远明问,“可有好好读书习武?偷懒了吧!一会跟我去练功。往后每天早上,只要我在家,都要起早跟我练。”

小远明笑嘻嘻作了个揖道:“小弟遵命!”

林春忍不住笑了,又牵了小远清手道:“吃了早饭我带你去杜鹃姐姐那玩。来,瞧我给你买的好东西。”

两娃儿立即欢呼一声扑向桌面。

林春一样一样将东西拆开给他们看,有精美的酥糖,九连环,小风车等;又说这只是他顺带先拿回来的,另有好些东西不方便带,托给林家铺子,要过几天才能运进来;还告诉说他在街上看见卖鲁班锁、象棋,“做得难看死了!我就想等我回来亲自做一套给你们,保证比卖的好。”

远明和远清听了激动地双眼冒光。

冯明英笑看着这情景,心里踏实多了。

她问:“春儿,想吃面还是汤圆?我磨的有汤圆面呢。”

林春忙道:“师母不用费心,我娘已经在煮了呢。我才回来,还是回家去吃早饭吧。”

冯明英道:“也好,等你闲了,哪天来练功我下给你吃。”

忽然想起什么,看着他欲言又止。

但见他一副自在样。又把话吞了回去。

林春敦促任远明练了一会功,才回家吃早饭。

因他回来了,大头媳妇早上没煮粥,而是做了大蒜炒腊肉、韭菜煎鸡蛋。并酱焖鹿肉丁,还有各色腌制的小菜等,然后下了几斤面,一家子围着桌子热热闹闹地吃。

林家实在是阳盛阴衰,六口人就把一张大桌子坐得满满当当,好像一屋子人一样。

四个大儿子,外加林大头,三斤面还差点不够。

好在林春拆了两包点心,泡了一壶茶,请大家吃点心。

林大头道:“别都吃了。留些给你老太太送去。”

林春点头。说还有,其他能放的东西都在后边呢,他就把这些不能放、要趁新鲜吃的先带回来了。

等吃完了,大头媳妇收拾碗筷去洗,林大头也命冬生去上学。堂间只剩他父子几个,他才收了笑容。

林春一看这情形不对,狐疑地问:“爹,有什么事?”

林大头气就涌上来了,也不知从哪说起。

秋生一咬牙,主动开口,将他救槐花、上王家求亲、槐花怀孕。王家认定他们兄弟合伙骗槐花,所以上门来闹、两家长辈出面查问、黄家姊妹跟槐花爹娘打架、槐花寻死等事竹筒倒豆子般都说了一遍,其间夏生还插话补充。

林春越听越震惊,听完简直不敢相信。

他怔怔地看着秋生,一刹那有些恍惚。

秋生低下头,羞愧道:“都是大哥混账不是人。才惹来这祸事。如今你只要告诉王家人,说不是你救的槐花就完了,大哥自己作的孽自己担,不能带累你。要是你们都不喜欢槐花,等成亲了我就搬出去住。”

林大头不料他自己这样说。心里更难过。

“你要娶她?”

林春听后霍然站起身,严厉地看着秋生。

秋生点头,疑惑地看着他。

不会春儿也跟夏生一样,不让他娶槐花吧?

他能做出那事吗?

那还是人吗?

再说,王家也不会答应的。

夏生气呼呼道:“春儿你说,是不是像杜鹃说的那样,槐花成心算计你,你没救她,大哥倒霉碰上了?要真是这样,咱们死也不要她进门!大哥平常狠得跟强盗头子一样,这回比女人还怂。救了人倒像犯了法似的,舍不得那个丧门星呢!这事闹得,害雀儿和杜鹃被人好一顿欺负。”

他把亲爹护短的秉性发扬光大,人前人后都说黄雀儿被欺负了,连他老子都听不过耳,在心里为槐花娘喊冤。

秋生怒道:“夏生你胡说什么!”

夏生梗着脖子道:“我怎么胡说了?”

眼看两兄弟要吵起来,林大头忙拦住,又看向林春。

林春深吸一口气,什么也没说,起身就出去了。

林大头愕然,惊慌地喊“春儿你去哪?”

秋生夏生一齐跟着跑出去,都以为他要去王家闹。

谁知来到廊檐下,却发现他进了西厢自己屋内,把门关得“咚”一声响。

秋生和夏生面面相觑,不知他到底什么个主意。

林春将自己关在屋内闷了整整一个时辰,思前想后,郑重做了一个决定,这才拉开门出来。

不等他跟家人说,王家已经找上门来了。

同来的,还有林太爷等人。

两族中重要的话事人和长辈济济一堂,上过期颐(百岁以上),下不足弱冠,各个年龄的都有。

除了林老太和王老太,婆子媳妇们都在里间听着。

 

第342章 不许她进林家!

王四太爷等人见了林春,心中一沉。

十几岁的少年,面对这么多长辈,面色平静得出奇。

他既不像秋生那样羞愧惶恐,也没有被冤屈的愤怒,双眼黑沉沉的,专注地打量众人,尤其是槐花家人。

不知为何,王四太爷预感不好。

但是,问还是要问的。

林太爷见他神情不像上次,知他想明白了,气势已堕,心里虽满意,倒也未得意张狂,主动替他问道:“春儿,先头的事你爹可跟你说了?”

这么多长辈,自然没有林春的座位,他站在堂下回话。

见太爷爷问,忙点头道:“都说了。”

林太爷忙问:“那槐花是不是你救的?”

林春摇头道:“不是孙儿救的。”

槐花爹忍不住插问:“那你可看见她掉水里了?”

林春点点头,坦然道:“看见了。”

众人听了都发愣,槐花爹气得胸口鼓胀。

王四太爷把老眼一眯,盯着少年问:“为什么见死不救?这不像你为人。”

林春也定定地望向他,回道:“因为我知道她会划水。”

遂把他曾看见槐花和杜鹃月下游泳的事说了。

王四太爷并不惊奇,面无表情道:“这也不算什么。你怎么晓得不是意外?十月的天气有多凉,她女娃娃掉水里,腿抽筋不是好平常?”

林春道:“那也是她自找的。我晓得她要算计我,我当然不去救她;我要救了,现在可就说不清了。”

说完这话,他面色不再平静,眼中露出不知是悔恨,还是痛恨或愤恨神情。他多希望自己当时留了下来,看看槐花是扛不住自己爬上来呢,还是宁死也要把戏演完。那样的话,他就等来了秋生。就不会掉入她的算计了。

王家人听了他的话,面色都变了。

槐花爹愤怒地质问道:“你凭什么这么说?”

林春猛然转向他,大声道:“就凭你闺女找过我!”

槐花爹茫然问:“她找你干什么?”

林春道:“她说她喜欢我,想要嫁给我。”

槐花爹脸色涨红。哆嗦道:“你瞎说!”

林春却不理他,又把目光转向王四太爷,道:“槐花不止一次找过我。我心里晓得她千方百计想嫁我。那些日子我天天从娘娘庙那过,她却在那时候蹲在塘边,恰好掉水里,自己会划水却不上来,一个劲在水里扑腾,你们说,我敢去救她吗?”

王四太爷仿佛被人打了一耳光,老脸面皮抖了几抖。

王家绝不能认这个。绝不能丢这个脸面!

他轻哼一声,道:“娃娃,你才几岁?一点事就自以为把人看透了!你不说槐花喜欢你,我还奇怪呢;你说她喜欢你,我就想通了:她心里喜欢你。看见你来了心慌怕羞,一慌张不就掉下水去了!她慌张的很,又被冷水一惊,又怕你笑话她,哪还能爬上来?你倒好,自以为聪明,想些稀奇古怪的。害人掉了水还给人扣一盆子屎,真是作孽!好在你大哥心善,把人给救了;要不然,槐花真要淹死了,我瞧你这辈子怎么心安!”

说完转向王老太太问道:“二嫂还记得槐花那天说的?她是不是说她洗手的时候看见春生来了,不小心就滑下水去了?就是看见春生心慌才掉下去的。那天当着人。她不敢承认喜欢春生,才没说清楚。”

王老太太略一回想,点头道:“是这样。”

她这么前后一串起来,觉得很多地方都想通了。

林太爷本来还同情王家,然见这老东西三言两语把事情翻了个样:他一个重孙子成了害槐花落水的罪魁。另一个重孙子虽救了人却糟蹋了人家闺女,合着林家娃儿都不是东西,他心里就不舒坦了。

可王老四这番话说得圆乎,他竟然无话可回。

然他并未表态,把目光投向林春,看他怎么说。

林春看着王四太爷只是冷笑,并不出声。

王四太爷却不再理他,而是转向林太爷道:“就是这样了。给秋生和槐花成亲吧。也拖不起了,槐花可是有身子的人,拖下去两家脸上都不好看。”

林太爷正要说话,就听一声“不行!”遂愕然抬头。

只见林春紧绷着脸,对王四太爷道:“我大哥不能娶槐花!我林家不会娶这样的女子!”

王四太爷两道灰白眉毛一掀,沉声道:“你敢再说一遍!”

林春坚定地重复道:“我林家不会娶这样的女子为媳!”

王四太爷转向林太爷,连声道:“好,好!你养的好儿孙!这么点大年纪就这么狠绝:哥哥把人闺女肚子弄大了,还理直气壮的很!不娶槐花?我看你怎么给王家交代!”

两个三十多岁的王家汉子见爷爷脸都变青了,忙上来替他抚胸的抚胸,捶背的捶背;另有人和槐花爹一齐骂林春。

林太爷不料林春说出这话,完全出乎意料之外。

也难怪王老四生气,这光景秋生不娶槐花,绝说不过去。

他便板脸呵斥了林春两句,然话锋一转,却问他缘故。

林大猛等人都狐疑地看着林春,不知他怎么想的;林大头也失了主张,想要跟往常一样坚定地支持儿子,却不知怎么说、怎样支持;秋生更是看着三弟,就像初次认识他一样。

林春面对众人诘责,坚决道:“槐花是被我惊下水的也好,自己故意掉下水的也好,她成心算计我是肯定的。不然,等我大哥救了她,怎会发生那样事?我大概也能猜到当时情形:她被我大哥救了,只当是我,所以死缠住不放。我大哥可不就中了她的算计了。哼,只怕怀孕也是假的!”

王家人都气疯了,拍桌子掳袖子叫骂不绝;槐花娘也从里间屋里冲出来大骂,被大猛媳妇赶上来扯住,兀自跳脚。

这时秋生大叫“别吵了!”

众人一齐收声,且听他怎么说。

秋生瞪着林春道:“不管槐花怎样,我都要娶她!”

王家人这才松了口气。心想你春生也就一个娃儿,还能当林家的家?只要秋生认下这事就好办。

然而林春接下来的话却令他们脸色大变。

就见林春质问秋生道:“你把一个算计你兄弟的人娶回来,你是我哥么?这林家不是你一个人的!这林家有我们四兄弟,还有爹娘。哪能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夏生讽刺道:“兄弟算什么?那女人要了他的命!”

两个兄弟都反对,秋生惶惑了。

魁伟的少年苦涩地哀求道:“春儿,这事不赖槐花。”

林春道:“不赖她?她要是真淹得人事不知,跟死人一样,你能动那念头?那你还真像王家人骂的,就是个畜生!”

秋生痛苦道:“我就是畜生!自己做的事自己认。”

林春道:“你对人家倒好,怎不替自个兄弟想想?”

秋生愤懑地问:“我怎就不能娶槐花了?”

林春断然道:“因为她心不向你!只要她心向你,哪怕她是卖笑的女子,哪怕她是罪犯的女儿,哪怕她是寡妇再嫁。不管什么人,只要她心向你,我林家都能接受!可是,槐花她心不向你,她是奔我来的!你要是娶了她。等于引狼入室。我林家往后还有安生日子吗?你心软觉得对不起她,也不想想她对你做的,其实都是冲我来的。你就不觉得耻辱?往后怎么跟她过!”

自早饭后听了这件事,他便愤怒到极点。

亏得先吃了饭,否则他要气得连饭也吃不下去了。

槐花对众人说的话,还有对杜鹃的指责,还有撞墙寻死的举动。这些人不明白内情,他可是知情人,因此跟杜鹃一样,觉得她完全疯了。

他绝不会让她进林家门!

这要是大哥娶了她,就凭她对杜鹃和自己的仇恨,往后林家不破败也别想安生。肯定被她闹得鸡飞狗跳。她又惯会那些似是而非的手段,让人抓不住把柄。

秋生听了林春的话脸色煞白,浑身颤抖。

林太爷神情也慎重起来,和大儿子大孙子交换目光。

真要是像林春说的这样,那绝不是小事。林家断不能容忍这种媳妇进门!可是,王家不比别家,是不会罢休的。毕竟秋生真对槐花做了那件事。

王四太爷看着林春,说不上是佩服还是憎恶。

不过是十几岁的娃子,换上是其他男娃,就算知道槐花有心算计,可她也吃了大亏,被他大哥糟蹋了,还怀孕了,都不可能狠心说不许娶的话,更何况还有太爷爷这样的长辈在前;可他就说了,还坚持的很,分明不要槐花活。

他挥手止住槐花爹娘的怒骂,对林太爷干笑着夸赞道:“这娃儿狠!你林家出了个人物,大猛都赶不上他。我活这么大,还是头一回见着。看来你林家要兴旺了。”

林太爷听了这阴阳怪气、明褒实贬的话,不高兴了,道:“他才多大?被人算计了还不许埋怨两句?你怎么不说槐花?”

王四太爷道:“咱们就说说槐花!”

重又把目光转向堂下,对林春道:“你说来说去都是槐花算计你。要是她真算计你,怎么差点淹死了?你要说她是装死,那秋生救了她,她就该认出秋生才对,怎么还把他当成你缠住不放?”

王家也有那心思活络的晚辈,也跟着质问。

更有人说,明明就是林春把槐花吓掉水的,却见死不救;秋生更是畜生,救了人却糟蹋人家,两兄弟都不是人。

大猛媳妇这时出来接道:“槐花可没说她掉水里腿抽筋。要不是杜鹃后来说,我们还不知道她会划水呢。”

林春冷笑道:“她当然不会说。”

林大猛道:“得把槐花叫来问。还有怀孕的事,你们可拿准了:是不是真怀孕了?不能槐花说是就是。她小女娃懂什么。”

经林春提醒,他也警惕起来。

原来没想到,是因为没想到槐花会算计林春,以至于自爆丑事、自毁名声;现在看来不一样了,槐花怕是巴不得怀孕呢。

林太爷等人也都纷纷说是,要喊槐花来当面说。

王家人就算愤怒,也不得不叫槐花来对质。

第343章 自作孽

槐花被叫来,和林春一样站在堂下。

这时候,长辈们也顾不得她脸面了,当众审问。

她进来时和林春对了一眼,少年黑眸深深,完全看不透。她感觉他离自己更远了,就像天边的云,或者晴日雾散后远处高耸的山峰,看着近,却永远也到达不了!

她忽然间就丧失了斗志,再没有当初的决心。

可是,这时候她想退也退不了——她若不能过了眼前这一关,这些人不会放过她;若过了这一关,只要能嫁给秋生,进入林家,她就还有机会。

想毕,她又悄悄拾起些信心。

她定要让他明白:选择杜鹃是他一生的不幸!

她脑中思量不止,大猛媳妇也在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