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衣裳都是她用纸画了裁剪出来的呢;那些台词都简单的很,十分好记,动作也不要求规范讲究,随他们自由发挥。小娃儿么,由他们自己想当然地演,笨笨的、扭扭捏捏的,破绽百出才好笑,本来时间也来不及就是了。

一场又一场表演,笑得大家肚子都疼。

男人们见如此热闹,都怂恿林大猛建一个班子。

林大猛答应了,道:“往后就这样弄,年年演!”

接着是冬生、十斤和任远明等有些武功底子的小娃儿们踩高跷玩杂技,也博得一阵阵喝彩。

舞狮子自然是少不了的,这个还是林春先来。

他和如风一上场,欢呼声如潮水般经久不绝。

原来,他近日常和如风对练。以前他学如风,将它的一些狩猎动作融入武学,提高自身武功;现在他反过来训练如风进攻和搏击,一人一兽玩熟练了,看去十分精彩。

这时候,各家各户待客的晚饭也散场了,听得林家传出的锣鼓声和欢呼声,纷纷往这边涌来。

黄元一家人在老宅吃晚饭,听外面奔跑的人说林家演戏呢,饭后忙来个大转移,二房全部跟来大房家瞧热闹。

还没到门口就听见呼声如潮,笑声震天。

黄元笑道:“这是干什么?”

黄鹂兴奋道:“肯定是舞狮子。”

方火凤微笑问道:“村里年年都舞狮子?”

黄鹂道:“嗳!年年春生哥哥都要上场。他和九儿哥哥是我们村最会舞狮子的。他们懂武功,舞狮子最像了。方姐姐我们走快些。红灵,我保证你肯定没看过这样好的舞狮。”

红灵被她说得心里痒痒的。

一时来到黄家门口,正撞见夏生。

夏生急急道:“正找你们呢。雀儿叫我来瞧瞧爹娘回来没有,回来了过去瞧把戏。黄元,小宝。走,去姐夫家,好热闹的。”又叫黄鹂,“扶着娘,你姐都准备好了位子呢。”

黄老实和冯氏十分高兴。忙就跟着去了。

黄鹂也拉着方火凤红灵一齐走。

方火凤却立住脚,对黄元黄鹂微笑道:“我和红灵就不去了,人好多呢。瞧,狮子就在房顶上,我们在家也能看得见。我们烧水准备着,等你们回来就洗。还方便呢。”

黄大娘大声道:“人多才热闹。在这边怎看得清呢?火凤你别怕,奶奶带着你,你跟我坐一块。”

方火凤低声道:“黄奶奶,我不大习惯这场合。”

黄元知她不想去林家,况且林家也不大欢迎她。刚才夏生都没叫她呢,只得轻声道:“那你就回家去。看一会早些歇息。也不用烧水等我们。”

黄鹂忙道:“烧早了水冷了。等我们回来自己烧。”

方火凤点头,道:“知道了。你们去吧。”

一面催着黄鹂快走,知她是最爱看这样热闹的。

前面黄小宝又回头叫,黄元看了她一眼,才走了。

等他们都走后,方火凤和红灵才进了黄家院子,掩上院门。将喧嚣和吵闹隔在门外。虽然还是能听得见,却是两个世界。

两人默默走向上房,方火凤轻声道:“你想去?”

红灵一惊。忙道:“奴婢不想去。”

方火凤道:“你又何必掩饰。这么热闹,连我都想去看看呢。可是,我们终究不方便去。若无其事坐那里,人家不知怎么说我们呢。何必自取其辱。”

她的声音充满落寞和凄凉。

昨晚黄元带着弟妹去山边看杜鹃,她还十分大度体谅,也怂恿他去。觉得她来导致杜鹃离家,未免她除夕夜孤独。兄妹们是该去看她;然杜鹃今天回来,她平稳的心境就被打破了。

这很奇怪。之前她并未这样的。

之前她全部的心力都在抗衡杜鹃对她的抵触,以及因为杜鹃的抵触所带来的黄家人和泉水村人的反应,也一直很坚定、很不屈;如今杜鹃彻底放弃黄元,她再不用抗衡了,黄元也为她安排好了后路,她心思就松懈了,也有余力感受其他了。

就好像一个前进的人突然遭遇拦击,奋起全身力气抵抗,完全不顾一切;等打败了对手,才感觉到伤痛往全身蔓延,一直痛到心里。

她就是这样事后惊觉:她是私奔来的!

她还发现,她并不能无视黄元牵挂杜鹃。

无论她怎样告诫自己,心里总有阴影。

比如今晚,她就不敢去林家。

林家,林春不欢迎她,林大头一家都不欢迎她!

今晚,她是被隔离在黄家之外的。

她是一个突兀的插入者,外来侵入者。

她站在院子当中,望向隔壁,那边火光映红了屋顶,喧嚷声震天,更衬托了黄家的安静。可是她却不喜欢这安静。这安静代表被遗忘、被忽视和不被接纳。

红灵看着小姐孤零零的模样,鼻子一酸,低声道:“他们…怎能把小姐一个人留在家里!”

方火凤轻声道:“难道为了我全家都不能去看热闹?那不是别人家,是大姑爷家。再说,是我自己不愿去的。”

是她自己不愿去的,可是心头却孤零零的。

为何如此没有自信?

为何失去了该有的淡然?

她也不知道。

是不是因为早上见杜鹃引起的呢?

她想象黄元和家人见了杜鹃招呼说笑,然后坐下一块观看各种把戏。纵使乡下的把戏演得很粗糙,但他们的欢笑却是真心实意的,一点不粗糙;杜鹃也一定能将把戏解说得妙趣横生,令养父母和姐妹们都开怀大笑。她有这个能力,也有这个魅力!

方火凤被自己勾画的场景刺心,禁不住就滚下泪来。

第378章 反复

她一个劲告诫自己:杜鹃是黄家养女,即便不嫁给黄元,那也是黄家养女,他们节日相聚是天经地义的。

可是,今晚她似乎十分脆弱。

她的告诫半点不起作用,满心都在煎熬。

终于,她在院子里待不下去了,转身回房,吩咐红灵打水来沐浴更衣,然后坐到瑶琴前,轻轻拨动琴弦。

在这喧闹的夜晚,琴音十分飘摇无力,毫无性灵。

可是,她坚定地弹奏着,与心魔相抗衡。

隔壁林家已经人头攒动、里三层外三层了。

最里面自然是林家本族人和亲眷,长辈和女眷们都坐在上房廊檐下,几人一桌几,上面摆着茶果;小娃儿和汉子们则站在绳索围成的场地最前沿,近距离观看。

外面就是村人了,挤得水泄不通。小娃儿最不甘示弱,有的叉腿坐在家人脖颈上,有的从家里端来板凳站在凳子上,还有爬上林家院墙,坐在墙头上,一层比一层高。

一眼望去,总有近千人,泉水村的人来了大半。

杜鹃果然如方火凤所想的,和冯氏黄鹂坐一块。因她们来的晚,好些都没看过,她便给她们讲解那些小娃儿演的把戏,冯氏笑得合不拢嘴。

这时林春在舞狮子,从屋上舞到地下,最后匍匐在廊檐下对着林太爷等长辈摇头摆尾,讨要吉利喜钱。

林太爷一高兴,吩咐林大猛“撒钱!”

林大猛便让福生往院子里大把撒铜钱。

刹那间,那些小猴子小兔子小狐狸小鲤鱼小乌龟小麻虾等动物,跑的跳的游的。水陆大荟萃,也不演戏了,一拥而上全都抢钱;那些看热闹的小娃儿见这样,哪忍得住,也都哄上来抢。

一时间哄笑声直冲青冥!

也不知闹了多久。笑声一波推动一波,经久不息。

看的人还好,演的人可饿了,趁空各自找吃的。

廊檐下,黄雀儿和杜鹃等人支起炭火盆,将石盘挂上了。然后端出早腌渍好的鱼片和肉片,甚至还有菌子等,烤了送给长辈们吃。

杜鹃和桂香烤,黄雀儿来回给长辈们送烤好的熟肉。

冯氏吃了许多菜叶包烤鱼。

她怀孕已经七个月了,胃口很好。很能吃。

杜鹃见了怕她撑,叫她少吃些。

黄大娘鄙视地看着大儿媳,对杜鹃道:“你娘就是草口好,晚上那么些菜她都没吃够,这会子这样!不晓得的还以为我这婆婆多狠,没给她好的吃呢。”

冯氏被婆婆说得尴尬又生气,讪讪地住了手。

黄鹂凑近杜鹃耳边小声道:“娘晚上没吃饱。”

大过年的,凤姑做的菜很丰盛。油荤太重了冯氏吃不下。多年来,她的嘴已经被杜鹃姊妹养刁了;方火凤来后,做的菜精细不下杜鹃。所以她吃不惯二房的饭菜了。

杜鹃就明白了,笑着对冯氏说:“我叫娘少吃些,因为等下还有粥,给老太爷他们准备的。晚上吃粥养胃,所以我叫娘待会也吃一碗。”

冯氏忙点头,很听话地应了。

黄大娘听了嫉妒不已。哼了一声。

杜鹃也不理她,也没说请她吃。

这时林春过来。一边擦脸,一边笑对杜鹃道:“我要吃烤鱼。也烤些白菜。”

杜鹃忙搛了些鱼片和菜在石盘上铺开。一面抬头看他。只见他才洗的脸,身上穿着短打衣裤,腰间束着腰带,背上都汗湿了,不禁道:“累成这样!还要舞吗?你怎没多叫些人轮流上场?”

林春示意她对院子里看,道:“现在就是他们上了。”

杜鹃见果然有别的林家少年上去了,还有那些小娃儿也不肯歇着,依然在做各种古怪形状、说些千奇百怪的话,竟然临场发挥了,逗得大家哄笑不已。

正看着,林春轻声问她:“累不累?”

一面在她身边蹲下来。

杜鹃笑道:“我?不累。你才累呢。”

林春又道:“喜欢吗?”

杜鹃没回答,只对他一笑,将烤鱼搛进一片大菜叶包好递给他。他接过去大口吃着。吃完她又递给他一包。他吃,她包,桂香另外又烤。

那边林大猛喊“桂香,再烤些拿来!”

杜鹃和林春相视一眼,小声道:“他们催了。”

林春眨眨眼道:“我都吃了,看把我怎么样!”

桂香和杜鹃都忍笑。

黄元和林大猛等人坐一块,不时看一眼杜鹃这边,见她已经完全融入林家,和林春更是和谐无比,安心的同时,又说不出难受。那心思,竟说不清什么滋味,极难表述。

因为吃东西的缘故,虽然场地上还有人表演,却不如先前那样激动热烈,乍停寂静的空隙,隔壁漏来几声琴音,呆板无趣。

黄元先还没大听清,几次过后就扑捉道了。

他顿时皱眉,瞅了个空隙,悄悄退了出去。

回到黄家,一推开院门,立即听见那单调无味的琴音,暗含焦灼疲惫,在隔壁喧嚣声浪的映衬下,格外清冷孤寂。

他慢慢走近窗口,静静听着。

“红灵,姑娘怎么样了?”

终于,他忍不住了,开口询问。

琴音立即停止,屋内没有声音。

好一会,方火凤才哽咽道:“我也不知怎么了,刚才有些不安和伤感。我就弹琴…谁知弹得这样。”

听到黄元声音的那一刻,她忽然就清醒过来。

好似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神魂归位。

一时间,她百感交集,并不惊慌隐瞒,脱口就对他说了自己的心事,将她的无助和惶恐都袒露在他面前。

黄元听后沉默了。

静了一会。他对她道:“你出来。”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二女就出来了。

借着隔壁映照的光芒,他发现她身形怯怯地,没有平日的自信和沉稳。

他没上去安慰她,而是叫红灵跟他去厅堂。

两人从厅堂搬了两张椅子出来。

将椅子放在和林家相邻的院墙东南角。他先踩了上去,朝对面看了看,又下来,叫红灵再拿两个小凳子来。

红灵已经知道他要干什么了,忙飞快地搬了两个来。

黄元将小凳子放在大椅子上,自己先站上椅子。然后朝方火凤伸手道:“上来。”

方火凤犹豫了下,便一手牵裙摆,一手借着他的搀扶站到椅子上去了。

黄元又扶她站上小凳子,等站稳了,才问:“可看见了?”

方火凤傻傻地点头道:“看见了。哎呀。有小猴子!还有小乌龟!他们在干什么?”

黄元示意红灵也上了另一张椅子,叫她小心扶着墙,以免摔下去,然后才对两人说隔壁演的什么,都是什么意思,什么人演的,等等。

方火凤和红灵是看过名角演戏并杂耍的,但此时这些拙态百出的乡土表演。还是让她们更觉有趣,一齐都笑起来,十分幸福欢喜。仿佛忘了刚才的事。

黄元轻声道:“那边人太多了,不去挤也罢。”

方火凤侧头对他道:“在这看就很好。”

想想又补充道:“有你陪更好。”

跟着又抱歉道:“害你不能好好看了。”

黄元道:“我都从头看过了。现在是重演。”

方火凤心安了些,见红灵不住笑,恍如做梦一般。

表演并未一直重复,里正林大猛见今晚如此热闹,发了兴致。等一轮舞狮过后,和林大头拿了一根粗麻花绳。叫了十几个汉子来到院子中央,要来个拔河比赛。

顿时大家轰然叫好。

“彩头呢?赢了可有什么彩头?”

有人问道。

林大猛扫视一圈人群。笑道:“赢的一方么…”

说到这他停了下来。

等吊足了大家胃口,都急不可耐地催问的时候,他才咳嗽了一声道:“赢的一方,每家得五斤盐。彩头我来出!”

话音一落,大家就哄叫起来,纷纷涌上前,都要参加。

便有那力气不大的,也被媳妇老娘逼着上前。

反正又不是一对一,混在当中比,要是赢了就有五斤盐,这谁不想参加!

林大猛早料到这情形了,便开始分派:每家出一个人,抓阄排号,十人一组,二十人对比。

这么一来,别家都好说,唯有任家任三禾不在,所以只能任远明上场,众人看着那小不点顿时轰然大笑起来。

杜鹃笑得弯腰,“他那手都抓不住绳子呢!”

冯明英也哭笑不得,却任由儿子去了。

任远明不服气地嚷道:“都笑我?一会叫你们好看!”

一阵乱后,人都安排好了。

林大头见亲家黄老实上去了,忙拉住他道:“养儿子做什么的?我家都是春儿上,亲家你都多大年纪了还跟人争这个?黄元呢?叫黄元来!”

众人听了一齐起哄,都要叫黄小夫子来。

没法子,淳朴的人也有些恶趣味心理,想看看教书的黄小夫子跟人拔河是个什么样子,最好被拉得滚在地上惹大家笑一回才好。

满院子人都找黄元,隔壁,方火凤看着黄元抿嘴笑起来。她想象黄元拔河的样子,还没亲眼看见就觉得有趣,连红灵也偷偷地笑。

黄元也笑了,道:“我就去!你们看好了!”

方火凤忙用力点头,叫他只管去。

红灵激动地嘱咐道:“公子,一定要赢啊!”

方火凤白了她一眼,道:“你想吃盐了?”

红灵也不好意思地笑了,道“不能赢也不要紧。”

黄元见她们紧张,失笑道:“我力争能赢。”

于是下了凳子,昂然出了院子,往林家来了。

方火凤就和红灵紧张起来,紧盯着那边。

奇怪,这时她再没有之前的寂寥了,觉得躲在这边看就很好,虽然隔着两道墙,那边的黄元却牵着她的心。

 

第379章 风起(二更)

黄元出现在人前,引起一阵叫好声。

可是很不幸,抓阄时他居然和任远明是连号。

林大猛等人见了,笑得不得了。考虑他们的实际情况,决定这一组连黄元十个人,另外将任远明作为添头奉送。也就是说,他们组十一个人,对另一组十个人。

满院子人都大笑起来,还没比就声浪喧天。

杜鹃一听这样,和桂香黄鹂就都坐不住了,一齐跑下廊檐,挤到人前。她们本不在乎输赢,因为有了小远明,就盼着他这一组能赢了,那才令人振奋呢。一时间任远明身边围了好些少女,叽叽喳喳嘱咐他许多话。他骨碌转着眼睛看看这个姐姐,又看看那个姐姐,不住点头。

少年们看了,都艳羡不已。

杜鹃将小娃儿拉到一旁,将黄鹂的手帕子要来,连同自己的,将他两只小手都包裹缠好,防止勒破了,然后又弯腰在他耳边嘀嘀咕咕一番话,任远明听了不住点头。

黄元看得心里一动,笑问:“临战授锦囊妙计?”

杜鹃也笑道:“那当然!你们就等着分盐吧!”

黄元听了更笑,又道:“那要是我拖后腿呢?你没有什么嘱咐我的?”两眼看着她,仿佛很盼望的样子。

杜鹃道:“你?赠你八个字,‘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这就最好了。赢不赢的,还得靠我们远明!”

任远明便得意地朝表哥一扬下巴。

众人都失笑,以为杜鹃帮小娃儿吹牛。

林春也过来了,笑问杜鹃道:“你有妙招?”

杜鹃对他眨眨眼,意味深长地说道:“等着瞧!”

林春就笑了。说“管你什么妙招,这是下死力的活计,他这点大,上去不被带倒就算运气了,还想帮忙取胜?”

杜鹃兴致一起。道:“要不咱们打个赌?”

林春笑道:“我不跟你赌。我输不起!”

杜鹃听了失笑,瞪了他一眼。

于是两人站定,等待比赛开始,一面闲话,杜鹃问林春在哪一组,对阵的是些什么人等。

黄元看着他们。微微失落。

若是以前,杜鹃是不是就会叮嘱他许多呢?

想到这个,他就想起在黄家墙角偷看的方火凤,正在那边看着他呢。他默默朝那边看了看,有些意兴阑珊。

自从杜鹃出现在场地边沿。站在黄家院墙角落观看的方火凤热情就熄灭了。她眼见黄元和杜鹃说笑,再没有刚才的紧张和激动,这些热闹也失去了吸引力,变得索然无味起来。

不过是乡下人凑一块玩的简单活动,实在无甚趣味。

她什么戏和杂耍没看过?

竟会为了这个自我折磨一晚上!

而且刚才她还觉得幸福欢喜呢,真好奇怪。搬个凳子站在这里,隔着墙偷偷看隔壁的表演,她就这样欢喜。什么时候她这样容易哄了?

想着,她不禁泪流满面,再无心看隔壁的比赛。

只听一阵轰天叫好。身边红灵欢喜地拍手叫“姑娘,公子赢了!哎呀,小远明真好玩,他故意的…”她这才知道黄元这一组竟然赢了。

赢了么,她并没有替他欢喜。

这时,黄元对这边转过脸来。

朦朦的火光照着。看不清他神情。

林家院里,林春对杜鹃道:“幸好没跟你赌。”

眼睛却看着她。一副无奈的样子。

杜鹃得意不已,说“看什么。我们又没作弊!”

俨然是她自己上场一样。

原来,任远明确实帮不上忙,小娃儿搬着拉得绷直的绳子,简直如蚍蜉撼树,众人看得大笑。可是,就在两方人争夺得难分难解的时候,他一转身,将绳子背在肩膀上,然后脚下手上一齐发力——他还是有些力气的,刚才故意隐而未发——同时尖着嗓子大叫“啊——”声音直刺苍穹。

所有人都被这刺耳的声音惊得一哆嗦。

然后,绳子就往这边倾斜了。

黄元等人一见这样,忙下死力拽绳子,然后就一边倒了。

因为大家怕伤了小远明,就将他放在最前面,以免倒地的时候压住他。最后一边倒的时候,他一下子扑在第二个人身上,把那人压得直叫唤,说鼻子压塌了。

任远明得意洋洋地爬起来,立即被小女娃们包围了,一个个喜得不知如何是好,有的摸头,有的捏脸,有的拉手,桂香弯腰要抱他。

任远明急忙躲开,道:“男女授受不亲!”

小女娃们大笑,桂香尴尬极了。

黄老实得意地对林大头道:“元儿赢了!”

林大头撇撇嘴,心想那是你儿子赢的?脸皮真厚!

接下来的比赛更激烈,但大家都存了心眼,什么尖叫也不管用了,只比拼蛮力气,争夺得如火如荼。

这又是一夜狂欢!

直到下半夜,人们才渐渐散去。

杜鹃坚不要林春送,带着如风,跟癞子和二妮还有李家人一块回去。林春之前取石盘的时候,喊了癞子和二妮来家瞧热闹的。

接下来的日子里,杜鹃很悠闲地在家养着,并不出门,每日不过看看书,作作画,做些针线,早晚习武;天气和暖的时候,也去菜地扯草,打理麦地和油菜。

林春常来看她,也与她讨论学业。

在这泉水村,除了黄元也就杜鹃能和他谈这些了。

再说方火凤,经过正月初一日的煎熬后,每日有意诵读诗书,又常弹琴养性,加上杜鹃也不常去黄家,黄元对她一如之前,日子遂归于平静,她也逐渐平复。

人都有软弱的时候,她从豪门私奔来这乡野。偶尔软弱无措也是正常的事。强如杜鹃,不是也曾悲恸失态么!

正月十二日,她随着黄元等人来到梨树沟村拜年,认了大舅爷为干爷爷,从此养在二老膝下。

正月十四日。黄家人告辞返家。

临别时,黄元嘱咐方火凤安心住着,他有空会来看她。

方火凤温顺地应了,也叫他放心。

然后,她和红灵眼望着他们走上山路,直到看不见。

这时。她脑中不其然浮现杜鹃的身影。

黄元会常去看她吗?

这是一定的,他们本就是姐弟。

只是林春不在,她也不在,他们会不会旧情复燃?

或者说,是再续前缘。

因为她觉得黄元对杜鹃根本放不下。

“再续前缘才好呢。”她默默想道。“只有将所爱的女子放在身边,才能令男子收心;若总是爱恋牵挂却得不到,便会终日惦记,一颗心总在外头,终不是长久之计。”

经过这些日子的煎熬,她得出这个结论。

杜鹃离开,她成了破坏她和黄元感情的不义之人,便输了一半;若是杜鹃留下。她私奔影响降低,放弃最多的是她自己,那就成功了一半。往后慢慢就好了。

也因此,她酸楚的心好过了些。

黄元对杜鹃如何,她完全可以不必在意的!无需难受的!

望着萌动春意的山峦,她静静立了好久,才回去。

正月十二日,林春也离开了泉水村。再赴府城求学。

杜鹃送走他后,坐在阁楼上冥想了半天。

她不能被动地等待林春。她要对未来有个规划。

只是这回,她不再假设。

她想将来她会和林春生活在回雁谷的回雁岛。

回雁谷很美。这山里各处都美,但进出来往都需要非凡身手,为了生活更舒畅,她最好苦练武功;练好武功,将回雁谷作为老巢,闲暇时则和林春去畅游大靖,饱看各地山川大湖,领略这异世的好风光,方不负此生!也不负穿越一回!

定下人生的目标后,她便刻苦起来,每日早晚勤练武功不说,还设置了一些特殊的规定:比如上下楼根本不走楼梯了,下来时直接纵身跳,上去则从院墙攀爬;还把如风当陪练,翻山越岭、蹚水过河,攀绝壁、下深涧,或骑着老虎纵情奔驰…

生活便多姿多彩起来!

只是她这样,二妮就跟不上了。

有回她无意间看见杜鹃从楼阁上飞身而下,惊得半晌合不拢嘴。过后她拉着杜鹃要教她,表情十分坚定。

杜鹃只得鼓励她苦练,她便也早晚苦练起来。

弄得癞子也不得安宁,只得陪着媳妇练。

转眼间就到了春暖花开的季节,杜鹃家房前屋后的油菜都长起来了,拔节抽薹,开了一片黄花;屋后山坡上又开了好些红杜鹃,还有绿树青草、青石墙面青灰小瓦原木色栏杆的房屋,和山脚蜿蜒的河流,形成一幅色彩绚丽的图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