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是真要走了。

她逐一打量人群中熟悉的人:黄元、林大猛、林大头和媳妇、夏生和冬生、哭着喊“杜鹃”的桂香和青荷,还有站在人群外幸灾乐祸地看她的槐花娘——那副模样,毫不掩饰她的畅快,还悠闲地嗑着瓜子呢,杜鹃忍不住笑了。

唉,就是老实爹和小宝哥哥不在。

说真的,她真有些想老实爹。

林春么,再见不到他了!

也好,这样分别对他来说最好。

他肯定会悲痛欲绝,但时间会治愈一切!

想到这,她免不了又看向黄元。

幸亏斩断了情根,不然今日这场“生离”要怎么捱?

往后,有方火凤陪着他,他会渐渐忘了她吧?

万一…那个…

她想到一个可能,不禁望着他皱起眉头。

黄元见她出神地盯着自己,心头隐隐有些亮光闪烁,却模糊不清,好似隔着一层透光的玉,莹润青碧,却看不清真相,那心焦灼急切好像在油锅里煎熬。

杜鹃微微叹了口气,移开目光看向生活多年的坏境。

村中的房舍和树木流水,比有些人更让她觉得亲切。

正看着,官兵押解冯明英母子来了。

冯明英一样被反绑着手步行,任远明和任远清则被绑着手放在背篓里,由两个官兵背在背上。

杜鹃见这样,感觉略宽心。

昝虚妄不可能太宽松的,不是怕他们跑。而是怕中途有人来救,所以杜鹃也未啰嗦。

任远明兄妹看见杜鹃大叫“杜鹃姐姐!”

神情和声音都十分喜悦。就像以前商定要去某个地方时,大家起早赶到一处会集时的场景。对下面的行程充满期待和雀跃。

杜鹃忍不住笑了,对昝虚妄挥手道:“出发!”

说完率先前行。

昝虚妄抽了抽嘴角,感觉自己就像护送公主的侍卫,一切都听杜鹃的了。可他又不能停下说不出发,只得对属下也挥了挥手,队伍就出发了。

这一动,人群也乱了,哭喊嘱咐各种声音一齐爆发。

黄元再也扛不住,心门被一股大力撞击开来。狂喷了一口鲜血,眼前流光飞逝,最后定格在那个被官兵簇拥着远去的背影上,“杜鹃…”

他手臂直直伸向前方,想要抓回什么。

徒劳地挣扎了一会,颓然垂下,就昏倒在地。

一个小娃儿发现他吐血,吓得大叫。

夏生等人不得不回头照顾他,又去喊黄家人出来。黄家人惊慌不已。哭的哭,叫的叫,将他抬进东厢救治;这当口,冯氏又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直冲云霄,老老小小慌得又奔往上房,去看冯氏怎样了。

黄家院内一片混乱!

远去的杜鹃听得心悸。强忍住回头**,走得飞快。

林太爷看着乱糟糟的场面。冷声对林大猛道:“回去!”

林大猛忙上前扶住爷爷,林家人全部离开。

再说黄家。黄元在一声嘹亮的婴儿啼哭声中清醒过来。见守在床前的黄老爹和黄大娘喜极而泣,不住喊“元儿”“乖孙”等语,不禁愣愣的。

不理他们的呼唤,他收摄心神回思往事。

忽然想起什么,猛然坐起身掀开薄被抬腿就要下床。

不料眼前一黑,差点一头栽到床下。

黄大娘和黄老爹都惊叫着抢上前来扶住。

这时,方火凤端着一个托盘走进来。见状大惊,也急忙抢步上前,将木盘放在一旁靠墙的茶几上,匆匆过来查看。

黄大娘叫道:“火凤快来看元儿,快把药给他喝。”

说着站起身给她让座腾位子。

方火凤也不坐,就扶着黄元,用手摸他额头,又轻声问道:“你觉得怎么样?”

黄元则满脸震惊地看着她,目光似熟悉,又陌生。

方火凤见他这样盯着自己,有些尴尬,以为他还在为杜鹃的事伤心生气,因而强笑道:“你先别急,先喝了这汤再慢慢打算。”

一面说,一面回头去端那汤。

黄大娘在一旁用袖子擦眼泪,哽咽道:“元儿你先前吓死奶奶了。你要有个好歹,叫这一家子怎么好?元儿,听奶奶的话,别想杜鹃了。她肯定不是好人家的人,要不然官兵能来抓她…”

方火凤忙急促打断她的话:“黄奶奶,婶子给黄公子生了个弟弟呢。你老快去瞧瞧吧。我来喂黄元喝汤药。”

黄老爹也觉得老婆子嘴欠,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瞪了她一眼,道:“还不看大媳妇去!”

说着起身,吩咐方火凤好好照顾黄元,和黄大娘走了。

方火凤便坐到床前,舀了一勺汤,小心吹冷了,才送到黄元嘴边。

黄元迎着她期盼的目光,好一会才道:“我自己来。”

一面就接过碗去,仰头一口气喝干了。

喝完将碗还给她,道:“我歇会儿,你先出去。”

方火凤见他十分清明,不似先前悲伤糊涂,便放心了。

她犹豫了下,才低声道:“我知道你心里难得过这个坎。可也不能乱了方寸。我仔细问过哥哥了,上面只叫押解杜鹃进京受审。然她从小在山里长大,有什么可审问的?可见此事定有内幕,并非没有转圜。我求了哥哥,弄明白情由后,昝家定会酌情相救。你也该振奋起来,或托人,或打听,总要知道她的情形才好;还要发奋求取功名,万一她获罪,又罪不至死,将来岂不要靠你相救?”

黄元深深地看着她不语。

不知为何,方火凤有些不安,回想所说并无不妥。方才起身道:“我出去了。你好好歇会吧,回头来看你。”

黄元望着她走出房门。才慢慢收回目光。

略定了定,就起身下床装扮起来。

上房内。进出忙碌的黄家诸人喜忧掺半。喜的是大房又添了个男娃,忧的是冯氏和黄元都不大好,还有黄鹂也不见踪影,因此心里都沉沉的。

正在这时,黄元进来了。

他换了一身利落短打装扮,腿脚袖口都绑得紧紧的。

黄大娘正从冯氏卧房出来,看见他惊叫道:“元儿你怎么起来了?哎呀你刚吐了血,要好好躺两天,叫你大姐跟火凤帮你好好补补!”

黄老爹和三太爷等人也都关切地看着他。

黄元对众人略一点头。道:“我看看娘。”

一面脚下不停地就往冯氏房里走去,无视黄大娘的惊叫和拦阻,把个黄老爹和黄三太爷等人也惊得目瞪口呆。

进房后自然也引起哄乱,黄元一概不理,去床前坐下。

躺在床上的冯氏哆嗦道:“你…怎么进来了?”

黄元不在意道:“我看看娘,马上出去。”

小婶凤姑想要撵他出去,见这架势又闭了嘴。

冯氏就滚下泪来,哑声道:“看了就出去。这里…不能待!脏,要倒霉的!元儿。杜鹃叫人抓走了么?你有没有怪娘捡她回来?娘这心里头…”

她说到一半就说不下去了,声音似陷在喉咙里吐不出。

凤姑急得劝道:“大嫂,月子里头可不能哭,要瞎眼的!”

黄元双手握住冯氏一只手。轻声哄道:“娘,你捡了杜鹃,那是咱家大运气!娘。你别担心,杜鹃没事的。我先前已经写了好几封信。托林家带出去了,都是给书院的朋友和老师的。请他们救杜鹃…”

他自信地说着自己的安排,仿佛一切都成竹在胸。

经他这么一分析,救杜鹃那是再简单不过了。

凤姑和黄雀儿听得满脸疑惑,面面相觑。

冯氏见儿子说得这样有把握,毫不犹豫就相信了他,遂欢喜起来,脸上也有了笑。她将目光转向身边,示意他看刚出生的弟弟,“你读书认字的,给弟弟起个名儿吧。”

“黄子规!”

黄元脱口道。

黄雀儿疑惑地问道:“子规是什么意思?杜鹃说我们家姊妹兄弟起名字都按照鸟名儿来。你那时候不在,才没依照这个。”

黄元解释道:“子规就是杜鹃鸟。”

黄雀儿恍然大悟,又担心地看向冯氏。

冯氏却很喜欢,说道:“杜鹃听了肯定高兴。要不是她想法子帮娘养好了身子,娘还怀不上你弟弟呢,可不是福气。”

儿子说她捡了杜鹃是福气,她能不高兴吗?

看那死老婆子还敢骂她晦气!

黄元微笑点头,又温声安慰了她几句,黄大娘就进来赶人,凤姑也好言劝他,他才出去了。

来到堂间,方火凤和红灵正端煮鸡蛋来给产妇和大家吃呢,看见他也是一愣,“你怎么起来了?”

黄元一见她目光就深邃起来,却没回应。

方火凤吩咐红灵:“再去盛一碗鸡蛋来给黄公子吃。”

红灵忙答应一声,匆匆转身去了。

黄老爹急忙将自己的让给孙子先吃。

黄元推让不过,便坐下吃了。

方火凤见他大口吃鸡蛋,非之前颓丧之态可比,越发奇怪。给冯氏送了鸡蛋进去后,出来告诉大家说,她正准备炒两个有味的菜,回头下喜面给大家吃。

黄老爹也发现了孙子的变化,欢喜地点头,还让黄大娘去喊老亲戚们晌午都来吃面,庆贺黄家添丁。

众人笑逐颜开,黄元充耳不闻。

将碗里剩下的蛋汤喝了,筷子一放,站起身来对黄老爹道:“爷爷,我心里乱的很,要去山里画画,静静心。”

黄老爹忙道:“你身子还没好…”

那黄元说完就出去了,他剩下的话便卡在喉咙里。

众人也都愣愣的,觉得不对劲,又说不出什么。因为他以前每逢私塾休息日,都会带着小顺去山上画画,有时在山上一待就是一天,连村里人都习惯了。

黄元回到东厢,很快又出来了。

他戴着斗笠,背着背篓,腰间悬着洞箫,又去厨房拿了些干粮等物品,再简洁叮嘱了黄雀儿一番后,就转身朝外走去。

将要跨出院门的一刹那,他停住脚回头望去,似打量整个院子,又似乎在看廊下相送的家人。目光那么一扫而过,然后仿佛下定决心般,转身决然而去。

方火凤看着消失在院门口的背影,心里突突地跳——

她有种不祥预感!

于是她疯狂地奔下台阶,冲向院外…

第391章 铤而走险(三更求粉)

再说杜鹃,被官兵押解着离开泉水村后,立即收了悲伤心情,一面暗暗思索,一面和任远明兄妹说笑。

刚走入西山路口,忽听前面有人大喊“任远明!”

跟着一个小娃儿从山坡后探出头来,原来是小麻花。

见只一个小娃儿,提神戒备的官兵们都松了口气。

然他们一口气还没松完,就见那娃儿身后倏然窜出一条小水桶粗细的巨蟒,直立身子足足三四人高,居高临下地俯视众官兵。

官兵们呆了一瞬,随即疯狂叫喊奔逃;也有胆大勇猛的,立即围在杜鹃和冯明英等周围,提刀四顾,戒备异常。

昝虚妄“锵”拔出长剑,厉声喝道:“弓箭手准备!”

杜鹃也厉声喝道:“你不要命了?停下!别惹火了它”

昝虚妄严厉地看着她,以为是她的花招。

杜鹃匆忙解释道:“这蛇不伤人,是那孩子家养的。”

昝虚妄听了将信将疑,实在是这蛇太吓人了!

山坡上,小麻花看着乱成一团的官兵们满脸茫然;蟒蛇铁牛更加茫然,低头无辜地看着脚下众生,张张嘴表示很疑惑,却引起更大混乱。

任远明兄妹都哈哈大笑,很快就乐极生悲。

因为背他们的官兵也吓得跑,踉跄之下翻滚在地,然后他们就遭殃了,在背篓里被摔得七荤八素。

任远清大骂:“娘的,摔死小爷了!”

任远清哭道:“我的牙…”

她门牙磕在树根上,嘴唇和鼻子都碰破了。

冯明英急忙要过去看他们。却被官兵挡住。

杜鹃顾不得安慰,连连对昝虚妄解释。一面示意小麻花将铁牛带走;昝虚妄也喝道:“快走,不然本官弓箭不长眼。射死你别埋怨!”

小麻花听了畏惧,又不舍任远明,犹豫着想跟他说两句话再走。

任远明冲他大叫道:“麻花,等我回来。铁牛,等我回来捉兔子给你吃!”

那蟒蛇听了连连点头,官兵又是一阵骚动。

杜鹃忙催道:“麻花快走!不然他们当你的蛇咬人,用箭射死你就冤了。”

小麻花这才害怕,招呼铁牛飞一般跑了。

人蛇走后,官兵才重新整顿。

这一回神。发现贴身衣裳都湿透了。

昝虚妄深深地看着杜鹃,意味莫名。

杜鹃懒得理他,自顾问远清,伤得怎么样了。

任远清小嘴都肿了,一直哭得很伤心。

任远明对背她的官兵骂道:“胆小鬼!一条蛇就吓得你屁滚尿流,还当兵打仗呢,你不如回家吃奶去!我天天跟这蛇玩,一点都不怕。”

众官兵听了都憋屈的要死,又无话可回。

经过这一闹。大家便警惕起来,一路小心行走。

因有冯明英母子三个拖累,队伍走得很慢。

晌午,官兵们停下。就着冷水啃玉米饼子。

任远明和任远清就不惯了,抱怨不止。

他们虽然是农家娃,却是娇养长大的。玉米饼子天天吃。却不是这么吃,娘都是把饼炕得热乎乎、酥脆。里面还填了各种馅儿,然后配着鲜美的汤吃的。

杜鹃忙鼓励他们“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两小这才努力啃饼。

杜鹃安抚了表弟表妹,看向散乱林间吃东西的官兵。

昝虚妄一边啃饼子,一边留神打量她。

杜鹃察觉,忽然问他道:“你们谁在我家驻扎的?”

昝虚妄听了一愣,不知她什么意思。

一个官兵见状赶忙应道:“是我等在姑娘家看守的。”

杜鹃又问道:“是不是把我家翻腾一团乱?”

她都不敢问是不是有人在她床上睡,也不用问。

那官兵见她睁着黑亮的眼睛看自己,粉白透红的美丽面颊上,红唇不悦地轻抿,眼花缭乱之际,一颗心不由自主沦陷,结结巴巴道:“没…没有!有…有一点,一点乱!我们不会弄,不是故意的,姑娘别生气…”

杜鹃冷哼一声,瞪了他一眼。

那官兵受不住,慌忙低下头去。

昝虚妄冷冷道:“他们不过是些军汉,平日里粗鲁惯了的,姑娘又何必计较这些小节?本官自认为这几天并不曾扰民…”

杜鹃打断他话,道:“小节?可见你也就这样了,难当大器!他们也都难成大器!为将者统兵,‘智、信、仁、勇、严’缺一不可,细节处才见真章。你领兵打仗怎样我也不知道,就不说了;但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在本国执行军务、对待本国百姓尚且如此,还指望他们有什么节操?这样没威严…”

她滔滔不绝,对这些官兵展开一场爱国爱民的生动教育,一方面展示自己的好口才和不俗见解,一方面打击他们信心。

昝虚妄警觉,立即争锋相对地回应。

“人说赵括纸上谈兵,你比他更可笑。你这样的女子,在这山里别说兵了,连汉子也没见过几个,还妄谈什么统兵…”

两人唇枪舌剑地斗起口来,古往今来、天南海北的人事翻出不知多少,众官兵听得聚精会神、忘乎所以。

正至酣畅处,昝虚妄忽然住口,起身喝道:“出发!”

他目光深沉地盯了杜鹃一眼,前所未有的戒备。

杜鹃却对他一笑,道:“怎么,你不服气?”

众官兵刚领会了她的口才,又被这笑容晃花了眼。

他们钦佩地看着她,完全颠覆了她是个村姑的印象;又有在黄家值守的官兵偷偷将她下山后所作所为说给旁人听,彼此都惊诧;加上她又美貌非常,每每对他们灿烂一笑。他们就心跳不止,要么很善意地回笑。要么红脸不敢正视。

见这样,昝虚妄越发面沉如水。

但众官兵感觉却很好。这押解囚犯的行程也变得愉快起来,背任远明和任远清的官兵怕他们腿脚站酸了,还轮换着抱他们,两小也“哥哥长”“哥哥短”地叫他们,亲热非常。

傍晚的时候,他们到达黄蜂岭。

又吃了些东西,昝虚妄就命令过岭。

杜鹃正和任远明兄妹嘀嘀咕咕,闻言道:“这时候来不及过去了,等明早吧。”

昝虚妄却道:“立即过!”

口气斩钉截铁。毫无商量余地。

当下众军便小心地踏上那与绝壁毗邻的羊肠小道。因不能两人并行,大家在山间牵出一条长长的队伍,冯明英和杜鹃在前面,隔了四五个官兵才是任远明兄妹,这是昝虚妄特地排的次序。

杜鹃听了冷笑。

走至一处拐弯的山壁前,她对着前面冯明英腿弯踢了一脚,冯明英便尖叫一声跪倒,望着身边的悬崖,吓出一身冷汗。

杜鹃忙蹲身问道:“小姨。你怎么了?”

冯明英狐疑地看向她——

明明是她踢她的,怎么还问?

她就算再笨,也知道杜鹃耍花招了,只得说扭了脚。

昝虚妄立即让官兵上前检查。一面警惕地盯着杜鹃。

杜鹃却一屁股坐了下来,靠着那凸出的山壁对他道:“歇会。你太残忍了,绑着我们手赶羊一样赶了这么远。还不让歇息。”

昝虚妄冷声道:“这是什么地方姑娘比我们清楚。本官奉劝你别耍花样,尽快过去为是。否则,害得你小姨和表弟表妹丢了性命。你难辞其咎。”

杜鹃不等他说完就道:“别啰嗦了!走就走——”

一面撑着那山壁起身,却把绑住的双手往那山壁后一套,再用力往上一拉,也不知怎么回事绳索就被划断了,两手一抖,顿时脱困,还顺带从崖缝中抽出一柄匕首和一个小小的荷包。

昝虚妄大惊,喝命官兵“抓住她!”

众官兵和冯明英看得目瞪口呆。

杜鹃高声喝道:“不许动!再动我抽你们下去!”

抽出腰间长鞭“啪”一声甩开,前后官兵一齐退让。

昝虚妄一把拽过冯明英,将剑横在她脖子上,威胁道:“你再一意孤行,本官立即杀了她,你表弟表妹也休想活命!”

他觉得杜鹃简直疯了,在这个地方动手能有什么作为?

若想单独跑,早该跑才是;若想带人走,几乎做梦!

杜鹃用行动回答了他:她高高跳起,脚踩石壁,凌空翻过两个官兵,接连向昝虚妄激射两枚铁钉,令他不得不丢开冯明英格挡,她的长鞭趁机卷向他。

擒贼先擒王!

昝虚妄前后的官兵想要来帮手,可这悬在峭壁上的小道,好好的站着都头晕,不敢朝身边绝壁看,更别说厮杀打斗了,若一个不好没帮上忙,反害得昝指挥腾挪不开,或误伤了他、掉下山崖就更罪过了;而杜鹃却如履平地,大开大合地施展身手,手脚一齐上,怎不令他们心惊肉跳!

众人还没来得急想好怎么办,杜鹃已经落在昝虚极身后,一手扣住他脖子,一手持匕放在他颌下;然后旋转身子,将他推在前,自己靠在崖壁上,以关注两侧,一旦情形不妙就随手一推,将他推下悬崖。

“马上把我表弟表妹和小姨绳子解开!”

她一制住昝虚妄立即对官兵喝道。

后面任远明兄妹高声欢呼,大叫“杜鹃姐姐!”

这情形太刺激了,两小忘了害怕,乐得直笑。

众官兵都呆呆地看着那个之前还笑得跟花儿一样的女孩,转眼就变成了——嗯,都这时候了,还是笑得跟花儿一样。不过瞧了怎么脊背发寒呢?

这一刻,军汉们对她的仰慕比天高。

可是,遵守军令已经刻入他们骨子了,所以,听了她的话,众人一致把目光投向昝虚妄,听他示下。

昝虚妄冷笑道:“我早等着你了,原来就是这招数!别说我不会受姑娘威胁,就算我听姑娘的,让把他们绳子解开,在这地方,难道你还想带他们走?”

冯明英担心地看着杜鹃道:“杜鹃…”

她不想铤而走险。

第392章 光拼爹娘还不行

杜鹃将匕首往昝虚妄脖子上竖着一摁,鲜血立即顺着脖颈流淌,“我还有一句话没告诉你:这年头,光拼爹娘还不行,爹娘再有本事,也不如自己有本事;家世再好,也比不上自己好。这会子你喊爹,昝巡抚就算驾着筋斗云也来不及救你了!”

昝虚妄听了气得差点吐血。

身体的疼痛也比不上言语对他的打击大。

“你要杀便杀。”昝虚妄努力将目光转向后面官兵,“本官命令你们:不许放了他们几个。她敢杀我你们就杀了他们。胡将军在前面接应,很快就要过来了。”

“别说胡将军,什么将军来都没用!”

杜鹃听了昝虚妄的话,又扎了他一刀,使他受伤更重,就算挣扎也不能持久,又一时半会死不了。

一面对官兵们道:“也不瞧瞧这是什么地方,人多有用吗?能过得来吗?本姑娘警告你们:我数三下,再不放了他们几个,我先把他杀了,再收拾你们!你们想想,就凭你们那两下子,能在这地方斗得过我吗?能逃得掉吗?我不想跟你们拼得两败俱伤,逼急我我可要杀了。”

说着话,猛然往旁一缩,将昝虚妄移到左侧。

一杆长枪就扎在他大腿上,疼得他冷汗直冒。

杜鹃对那出手的官兵笑道:“你想谋害上官,也别在众目睽睽之下动手啊!”跟着又对众人道:“再有一个上前的,我立马杀了他!”

那官兵惶然后腿,众人也都不得主意。

他们毫不怀疑,杜鹃杀了昝虚妄后,他们一个也逃不掉。

若拿任远明兄妹威胁,只怕越发逼得她更快下杀手。

还有,他们也不忍心。

这便是杜鹃之前的攻心之策了:美色和威望一齐施展,又让远明和远清讨好他们,使得他们减轻敌意,同情他们,这时好歹能起到一些作用。比如背远明兄妹的官兵,一直小心翼翼地护着他们。

昝虚妄感觉脖子上的血流得很急,知道杜鹃不是玩话,心里急速思索对策。因见这地势,想着她怎样把人带走呢?难道还有人在前营救?

那也不对呀,他早派人去前路勘查,并请接应了。

想罢,他不等杜鹃再出手,对官兵道:“放开他们!”

他要看看她下一步如何,再临机应变。

官兵们立即给冯明英等松绑,将远明远清放下地。

杜鹃喊“远明带妹妹揉揉手活动活动。”

任远明兴奋地“嗳”了一声,两娃儿就伸胳膊扭腿地舒展筋骨,全然不怕身侧的悬崖峭壁;冯明英不知杜鹃意欲为何,为逃生计,也赶紧活动开来。

昝虚妄冷笑道:“我瞧你们飞上天去!”

一言未了,忽然低头看向那悬崖下面。

果然杜鹃又喊了起来:“远明远清,待会往下跳。快落水的时候深吸一口气闭住呼吸,就像我往常教你们的那样。远明你抱着妹妹,我带着你母亲。”

任远明热血沸腾,大声道:“知道了杜鹃姐姐!”

昝虚妄和众官兵全部呆滞。

这就要说到这黄蜂岭天堑的详细地形:这条小路是借着地势便利,在山间忽上忽下开凿出来的。整条山路有一大半都毗邻绝壁,一侧是万丈深渊;只有中间一段被两座山峰相夹,对面几条飞瀑高挂,冲入下面深谷形成一汪湖泊,然后由南面流进他们来路方向的山里。

如今,他们就处在这湖泊上方,头顶和脚下均云雾缭绕。

悬崖距离湖面约四丈多,他们敢跳?

然任远明兄妹接下来的举动让他们大惊失色:两小低头牵起衣角塞进嘴使劲吹,就见他们前胸后背很快鼓胀起来。

昝虚妄再不能无动于衷,大喊“抓住他们!”

他已经知道杜鹃的用意了:这小坎肩是刚上山时才给两小添上的。杜鹃说山里晚上冷,他们人小,又不走路,怕冻了,所以她就用现猎的皮子为他们做了简单的小坎肩,特地为进京准备的。他当时还检查过,确实很简单,就前后两片,肋下用带子系起来的,所以让官兵给他们穿上了。没想到里面另有乾坤。

这是杜鹃仿前世救生衣做的简易羊皮气囊。

山崖下的湖边草丛里还有她藏的木筏,准备漂流用的。

昝虚妄看破她用意后,知道没有救兵,再不肯退让,一面令手下抓住远清远明,一面用力往前挣脱,也不管横在脖子上的匕首。

他发现,这时候不能权衡利弊,只能置之死地而后生。

果然他这样就得手了,杜鹃终究没下手杀他,怕不可收拾,被他挣脱开来——他在军中多年,身手也非凡,不过碍于地利,不如杜鹃灵活熟练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