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知府便起身,一整官袍,正容坐到椅上,然后一一传令村民出面作证,命随从文书笔录下槐花罪行,然后判决当众绞杀。

槐花被拖到院外,一个衙役不知从哪弄来一条绳索,缠在她颈上,用力勒紧…

“槐花…”

静默的人群中发出一声惨叫,跟着就被人捂住断绝。

王家人此时半句话不敢说,命族中人将槐花爹娘拉回家,唯恐出事。实在是天家离他们太遥远了。远得兴不起一丝怨恨的念头,何况槐花也是自作孽。

林太爷看着杜鹃,老眼中光芒闪亮。

村民们都暗自吞咽口水,大气也不敢出。

女娃们刚才还在羡慕槐花风光,谁料转眼就阴阳相隔。一个个看着杜鹃,只觉得又熟悉又陌生,又敬又怕。

胡指挥冷汗涔涔,不知自己将要怎样。

然杜鹃却没有理他,也不叫他们起来。

她又把目光投向邱公公。

邱公公赔笑道:“姑娘,圣旨…”

把手往前送。

杜鹃摇头道:“我不接。”

邱公公急了。叫道:“姑娘怎能不接旨呢?”

赵知府也委婉劝道:“姑娘还是先接了圣旨,去到京城再做打算。也未必…”

“邱公公,赵大人,我出生时多大了?”

杜鹃打断他的话,问二人。

二人听了傻眼:“姑娘出生时。自然不满…不足…就是刚出生,没有岁数,有也是虚岁!”

黄元却道:“姑娘出生时,懵然不明世事。”

杜鹃又问道:“我这十几年可曾犯过国法?”

邱公公忙道:“姑娘心地善良,不曾犯法。”

杜鹃便高声质问道:“那凭什么拿我进京?”

赵知府忙道:“不是拿,是请。”

杜鹃冷笑道:“请我进京干什么?”

赵知府就哑然。

邱公公便赔笑道:“姑娘,此乃皇上…”

杜鹃大声道:“我不接旨!”

她说完大步走向林家上房,在廊檐下站住。回转身子面对院里众官员和官兵们昂然道:“本姑娘一不曾犯国法,二不是谋反余孽,仰无愧于天。俯无愧于地,凭什么拿我?”

邱公公和赵知府怔住,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黄元却垂眸,眼观鼻、鼻观心,巍然不动。

好一会。邱公公才为难道:“姑娘,当初太子殿下他…皇上…圣旨不可违!”

杜鹃厉声道:“我父亲与我母亲私奔。等于放弃皇位,皇室不容。已经逼迫他们致死,剩下我一介孤女在这深山,与猎户樵夫为伍,碍着谁了?既不想认我,宣我进京做什么?为了皇位?真是笑话!天下有德者居之,利用我一介孤女兴风作浪,秦氏子孙什么时候堕落到如此地步了?到地下,他们有何面目见秦氏祖先?远的太祖高祖皇帝就不说了,就说先皇英武帝,与堂弟青龙王争夺天下时是何等襟怀!青龙王一代英雄,开创安国,虽然后来臣服于大靖,其英雄气概也无人敢质疑。安国现今虽然自立,但青龙王仍在皇室太庙享受供奉,谁敢视他为敌?今日,我爹娘分别身为他们的孙子和外孙女,我怎肯受这等屈辱!”

赵知府和邱公公等人听得心惊肉跳,又急又怕。

可是又不能阻止杜鹃,这时候说什么都是错,也不敢随意乱说;还有,已故太子放弃皇位和安国衍庆郡主私奔的事虽然京城已经传开了,民间却还不知情,杜鹃居然也嚷出来了,怎不令他们心惊!

邱公公急得喊:“姑娘…”

杜鹃冷然道:“公公别慌,我不为难你。”

说完朝外喊道:“小顺,把箱子拿进来。”

外面响起高声应答,一个少年托着一个古色古香的木箱走进来,放到黄元面前的茶几上,然后退回到人群边站定。

杜鹃便对邱公公等人道:“我自认无愧于心,这圣旨,我不接。但是,从私情论,当今皇上是祖父,我为孙;从公论,他为君,我为民,我不能抗旨也不能违抗长辈命令。请公公回禀皇上:这是我在高山之巅种出来的茶叶,名‘凤尾茶’。我亲手种的,亲手采的,亲手炒制的。这里总共有十斤,分别送给皇上和各位叔伯皇亲。这是我身为秦家女儿唯一能尽的孝心——求他们放过我!京城,我是不会去的;皇家的富贵,我也不敢奢望。若这样还不能让皇上收回成命,那时只要再派人来传一道旨意,我就在我爹娘当初跳崖的地方跳下去。到地下去找他们!”

她的声音没有悲伤,没有愤恨,仿佛说再平常不过的事。

林家院子上上下下,里里外外上千人,鸦雀无闻。

绞杀槐花引起的恐惧早被抛开。一股悲凉的气息悄悄在院中流淌,人们望着廊檐下那个直直站立的少女,拥有天下最尊贵的身份,此刻却孤单无依。

饶是邱公公见惯了皇宫的争斗,此刻也不禁哽咽道:“姑娘…”

杜鹃挥手道:“你们,回去吧!”

邱公公和赵知府相对。都无奈叹气。

看这情形,是带不走杜鹃的了。

也不能逼她,她都放出那样话了,若是逼得她有个好歹,谁也担当不起。

杜鹃说完就不再理众人。走向支撑廊檐的圆柱。

双手抱住,只一纵身,就攀了上去。

几下攀援,就翻身上了林家正房屋脊。

众人都呆呆地向上仰望,不知她又要干什么。

杜鹃坐在屋脊上,从腰间抽出洞箫,放在嘴边吹奏起来。

黄元只听了一会,就转向小顺。做了个抚琴的动作。

小顺就急忙转身往隔壁跑去,一会抱着一架古琴转来,放在一张茶几上。然后在黄小宝的帮助下,连茶几搬到黄元面前。

黄元就跪坐在地上,一边弹琴相和,一边放声唱道:

凤兮凤兮落尘寰,鸦鹊同檐十数年。

同根相煎雷霆降,一声悲鸣向青天!

凤兮凤兮落深山。飙风肆虐意茫然。

青冥深远飞不去,四海宽广栖息难!

凤兮凤兮在云岭。巉岩间隙勤耕耘。

手捧香茗奉亲长,仰问天伦何处寻?

仰首向青冥。声声问:天伦何处寻…

他清朗的声音带着苍凉悠远的意境,杜鹃被他触动心肠,悲从中来,再吹不下去,遂丢了洞箫。

然两世的情感和父母的遭遇在心头翻滚,她急需宣泄,于是起身在屋脊上飞舞。

虽然满怀悲愤,她跳出的却是另一种韵味。

每一次振动双臂、身躯跃起,都特别有力,能飘出两丈远,不同上次跳得起落急促,远远看去,她仿若一只真正的凤凰,伴随黄元清朗的凤鸣,在屋顶上展翅翱翔!

她始终仰首向天,遗世独立!

孤独的身影,如深山幽谷、老木寒泉!

黄元歌声越发苍凉、仿佛从亘古深处传来。

赵知府满眼不忍,邱公公眼含热泪,昝虚妄紧紧闭着嘴、微微颤抖,刘将军和胡佛手都呆呆地仰着头,看那只飞舞的凤。

其余官兵和百姓,就算不懂音律,也被杜鹃孤独的舞、黄元苍凉的歌所感染,莫名其妙地流泪、抽泣,以至于失声痛哭…

院子里一片哭声,终于惊动了杜鹃。

她茫然停了下来,站在屋脊正中,向下看去。

她停下后,黄元也停了,风干的泪痕扯得面皮有些紧,木然做不出任何表情,众人也都停住哭声。

这一静下来,就听院子门口传来“咚咚”的敲击木鱼声,并不清脆,却一下一下灌入人心。

大家转头看去,却是一个老尼,盘腿坐在门槛前,单掌竖起,一手敲木鱼,嘴里喃喃念诵经文。

这情形,再次让大家心头涌出悲凉的感觉。

“赵大人,邱公公,你们走吧。下次进山,就在这里等,我自会知道,别再逼他们找人了。我从小受泉水村人恩惠,不能带给他们好处,也绝不能让他们跟着受累。”

杜鹃交代完了,也宣泄完了,因此开口赶人。

赵知府等人只好站起来,略商议后,才抬头对杜鹃道:“如此,微臣等便告辞了,姑娘保重。只是山路难行,我等还要歇一晚才能走。姑娘放心,我们在山边扎营,不会扰民。”

杜鹃抱拳道:“恕不相送!”

第404章 往事如烟(三更求粉)

说完这话,她便踏着屋脊飞身向去隔壁老秤砣家屋顶掠去,远远丢下一句话“大姐,等有空我再回来吃饭。”

黄雀儿从厨房跑出来,仰头向屋顶上看,哪还有人影!

黄元看着空荡荡的屋脊,用力闭目。

昝虚妄紧绷的神经松下来,看向他。

少年睁开眼睛,又是一片淡然。

他慢慢起身,抱起古琴,对赵知府等人道:“各位大人既来这深山,下官身为主人,纵然茅舍寒陋,也不能不迎客。就请这边来坐一坐,喝一碗野茶,吃一顿农家淡饭。”

赵知府慌忙推辞,言说他难得回来一趟,就不打扰他天伦相聚了,况他和邱公公还有事相商,还是各自分头,待明日再聚齐上路回京。

林大猛忙上前,让黄元只管去,各位大人就由他安置,好容易远路来了这山里,别的没有,山上野味总还是能拿得出来待客的。

邱公公等听了都高兴,面上缓和了许多。

黄元听了,也不强求,遂向众人告辞离去。

昝虚妄见他看也没看自己,神色更肃。

他向黄家方向看了一眼,如今黄元不相邀,他是没有理由去看妹妹了,更为妹妹未来担心不已。

黄元回家后,去到东厢书房,却见方火凤呆坐在里面。

他静静地看着她,容颜依旧,却憔悴不少。

“谢谢姑娘这二年来为**持家务、照应爹娘。”

“这本是我应该做的,谢什么!”

黄元沉默无语,站了一会,自去安放古琴。

方火凤看着他,恍若隔世,心中百感交集。

刚才,她在这边听见杜鹃的话,不禁流泪——

原来杜鹃的爹娘也是私奔的!

那么高贵的一对人,也私奔了!

那年任三禾斥责她“谁是你小姨父?你不过是…”后来没说下去,想是准备骂她私奔不知廉耻,然后又想起杜鹃父母也是私奔的,才生生咽了回去。

可她竟然跟皇孙女争夫婿!

这皇孙女差点就成了公主。

她望着黄元,还是跟以前一样温润,却总觉得少了些什么,看她的目光如笼罩一层薄雾。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黄元放下古琴,忽然想起什么,回头问道:“红灵呢?”

方火凤黯然道:“她…去娘娘庙了。她心里愧对杜鹃,总是不安,后来索性去了庙里修行。”

黄元听了微微皱眉,觉得奇怪。

正想着,外面一阵哄闹,是黄家族人来了。

黄元便迎了出去。

黄家热闹起来,不但黄家族人,好些村里人也来了,恭贺巴结之声不绝入耳,黄雀儿和夏生也过来帮忙。

这热闹兴旺的景象,因少了杜鹃和黄鹂,黄元便再撑不起兴致,只觉如浮云一般,不能在心上留下半点痕迹和感动。

吃饭的时候,黄老爹食不下咽,踌躇半响,才忧心地问孙子,杜鹃的事会不会连累黄家,会不会连累他丢官;还有,皇帝会不会怪他们。

黄大娘和冯氏陪女客在房内,闻言竖起耳朵。

只是,她再不敢骂杜鹃是祸害了,满脸都是惊惧。

杜鹃还是带累了黄家,比如黄鹂就是去找她才不见的,可是她来头太大了,大的她丝毫兴不起怨恨。她不自觉地瞄一眼冯氏,心里嘀咕,难道大儿媳真是有福气的?随便捡一个娃都是皇帝的孙女?

堂间,黄元淡声道:“若连累了我还能回得来吗!”

众人便放心了,又纷纷感叹杜鹃身世之奇。

黄元不应声,只微笑吃喝。

忽然黄老实问道:“元儿,你什么时候娶方姑娘?”

黄元一顿,随即轻描淡写道:“我一人在京城也艰难,住的地方也简陋,所以不方便接爹娘过去。再说,最近京城也不安稳,等将来安定些,再接家里人过去。”

众人听了都惊,忙问京城怎么回事、可安全等。

黄元也未多说,只简单说皇子们争夺皇位引起的。

房内,方火凤听了黄元的话,心里一片空洞。

饭后,黄元偷了个空去往娘娘庙。

娘娘庙里却出事了:红灵在河边洗菜的时候,失足落水淹死,被水冲到下游好远,被一个在山边锄地的老汉看见了,通知了黄家和庙里老尼。

老尼看着红灵的尸体,悲声诵经。

黄元越发疑惑,反复检查红灵尸体,未觉异样,又仔细询问老尼当时情形。老尼说她那时候去了林家,所以不知道怎么回事。

方火凤赶来,哭得哽咽不止。

红灵被安葬在河对岸的山上。

次日,黄元就辞别家人,随着官兵启程出山。

队伍过黄蜂岭的时候,山顶绝壁上坐着两个人,静静地看着脚下蜿蜒的行军队伍,正是任三禾和杜鹃。

“他们回去了,老皇帝听了我的话会不会气得暴跳如雷?”杜鹃忽然问身边人。

“未必。”任三禾沉默了一会,才道。

杜鹃疑惑地看向他。

任三禾解释道:“正元帝十分宠爱炎威太子。也因为这样,才对他为了儿女私情弃江山于不顾十分震怒。如今太子已去,怒气早散了,还隐瞒了此事,对外宣布太子是病死的,封他为威烈亲王。你的话只会令他勾起父子之情。”

杜鹃道:“那还一而再、再而三让人来抓我?”

任三禾道:“你不懂。”

他将目光投向远方,当时雾气刚散开,脚下万丈绝壁,头顶白云飘渺,远处层峦叠嶂,大好的河山尽在眼底,令人心旷神怡;同时,又不禁心生惆怅,觉得自己渺小如尘埃,一切喜怒哀乐都宛如那雾气,经不得风儿轻轻一吹…

杜鹃却盯着脚下的深谷默然无语。

那里,是她今生爹娘的埋骨处。

刚才,她和任三禾在这祭拜了他们。

真是奇怪,她前世今生、爹娘和自己都跟悬崖结下不解之缘——死于悬崖,生也缘于悬崖!

静了好一会,她才道:“小姨父,跟我说说当年的事吧。”

任三禾转头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道:“好!”

“这要从青龙王和紫兰郡主的相爱说起…”

“怎么会?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青龙王和紫兰郡主的爱情影响了几代人,你爹娘就是其中一对。当年…”

事情追溯到永平初年,青龙王秦霖的父亲宁王夺位失败后,宁王一脉被永平帝以谋反罪被铲除。当时辅佐宁王的是济宁侯高远,而辅佐永平帝的就是林春现在师父的曾祖父周楠。济宁侯高远是个不凡的人,临死时伏下两颗棋子在世:一个就是青龙王秦霖,另一个是他孙子高凡。

秦霖被荣郡王当做亲儿子养大,于永平十八年在荣郡王支持下,于白虎公成亲之夜掳走新娘,再次谋反。这次谋反依然以失败告终。巧的是,他输在了大靖新崛起的玄武、白虎和朱雀三灵手上,而这三人都来自同一个村,而这个村就是老宰相周楠曾经隐居的村庄,玄武王还是周宰相弟子的侄儿…这场斗争不仅是永平帝和宁王斗争的延续,也是老宰相和济宁侯斗争的延续。

杜鹃听得出神,忙问道:“三灵来自一村?这么厉害?还有那新娘白虎王妃怎么样了?”

任三禾神往地说道:“岂止厉害,三灵崛起过程,加上和青龙王斗争的经历,几部书也说不完…”

杜鹃急道:“怎么回事,快说呀!”

任三禾转脸对她笑道:“这一岔开,还怎么说?先说青龙王和紫兰君主的事吧,白虎三灵的事另外再说。”

杜鹃忙点头,也觉得不好岔开。

于是,任三禾就继续说了起来。

秦霖谋反失败,荣郡王一族被除,他使了个金蝉脱壳之计逃往北疆。当时西北元国正内乱,趁此机会,他便占据了大片疆土,开创了安国。

《广雅》有云:靖,安也。

都说天无二日,秦霖开创安国,与大靖并存世间,永平帝能安心?

杜鹃笑起来,道:“怕是气得茶饭不思了。”

任三禾也笑道:“何止茶饭不思,简直寝食难安。后来他便派玄武王出征,抢着瓜分元国。玄武王不负众望,联合白虎公和朱雀公,加上北面的青龙王,果真将元国灭了。大靖和安国遂瓜分了其疆土。”

“后来呢?”

杜鹃听得越来越有兴致,不住追问。

任三禾也很悠闲轻松,完全说故事的语气:“…后来呀,济宁侯高远埋的另一颗棋子在大靖出现了。”

杜鹃惊道:“那个…高凡!”

任三禾点头道:“就是他,他其实老早就出现了,在张家——就是玄武王家——被抄的时候,将其小儿子掳走了,一去就是好多年…”

杜鹃忙问:“张家被抄家?这又是怎么回事?”

任三禾道:“这就是白虎朱雀玄武三灵崛起的根由了,曲折非常,牵扯许多爱恨情仇。我说不好岔开的,回头再说吧。”

杜鹃只得罢了,继续让他说青龙王。

任三禾就道:“高凡掳走张家小儿子玉米,又送来了一个玉米。然后隔了许多年,那个真玉米找来了,大闹京城,真假玉米对簿公堂,然后牵扯出高凡。玄武王几经周折,才查出高凡就是济宁侯高远的孙子。”

杜鹃紧张地问“这么说抓住他了?”

任三禾摇头道:“事情败露,高凡谋划逃往安国。而就在这时候,青龙王也暗中潜回大靖,趁着朝廷上下都将目光放在高凡身上的时候,夜入白虎王府,将其妹——就是后来的紫兰郡主——掳走了,直到第二天才被人发现。”

 

第405章 棒打鸳鸯(四更求粉)

杜鹃惊得目瞪口呆,道:“这样厉害?”

任三禾笑道:“那是自然!”

“那青龙王可害了紫兰郡主?”

“怎会害她!不但没害,还为她挡了一箭呢。青龙王来大靖,是和高凡事先谋划好的,一是助高凡逃离大靖,去安国辅助他;另一个目的就是奔紫兰郡主来的,他们早在几年前谋反那夜就相识了…”

原来当年青龙王谋反失败,心生恶念,夜入白虎公府,要屠杀他家人。结果见了紫兰郡主不忍下手,紫兰郡主也有机会杀他却放过了他,一来二去两人就化解了这场仇恨。

杜鹃听得如痴如醉。

女孩子嘛,都爱听这样的爱恨情仇故事。

尤其是化仇恨为爱恋的桥段。

“那他掳走了郡主,白虎王能饶他?”

“不止白虎王,玄武王和白虎王可是姑表兄弟,两人都大怒,恨不得吃青龙王的肉、喝他的血。偏偏永平帝在这时候疑心起功臣来…”

永平帝怀疑白虎王和秦霖勾结,因此下令封禁白虎王府,命玄武王限期捉拿秦霖,救回紫兰郡主;又因高凡之故,牵连一大批朝臣,弄得朝中人心惶惶,眼看大靖就要分崩裂析。

就在这时候,英武帝——当时还是英亲王,用铁血手段上演皇城兵变,迅速登基,才力挽狂澜,免至大靖灾难。

英武帝登基后,立即兵锋北指,派白虎朱雀玄武三灵齐出,誓要将堂弟青龙王灭了,救回紫兰郡主。一场因女子而引发的战争在两兄弟之间、四灵之间拉开序幕,再次延续了永平帝和宁王、周宰相和济宁侯的斗争。

杜鹃听了这么多,感觉才刚切入正题,急忙道:“先不说了,这上面风大,我也渴了。咱们回洞里去,烧些水泡茶,然后一边喝茶一边说。”

任三禾见她期待雀跃兴奋的样子,忍不住笑了,站起身道:“好。咱们下去。”

于是两人下了绝壁,去到临时落脚的一个山洞。

这地方正是当年杜鹃和黄元黄雀儿他们一块来打板栗的山峰,正对着黄蜂岭。就在那个瀑布水潭边,她眼看着昝水烟爬过黄蜂岭来的。

眼下她无暇感慨往事,只想赶快听故事。

她忙忙地用个小砂锅烧水,再从背囊中拿出一个小竹筒,从里面掏出一个布袋,抓了一小撮茶叶,放在两个竹杯内。一切安排好了,才在大石头上铺了块兽皮,坐下来。

任三禾也解开包裹,从内掏出些肉干。

“来,这可是我从安国带来的,你肯定没吃过。”

杜鹃欢喜地冲了茶,递一杯给他,两人就一边吃肉干,一边看着对面云雾缭绕的黄蜂岭,一边继续刚才的故事。

秦霖将紫兰郡主掳去安国,却没有拿她当人质,当玄武王大军压境来索取表妹的时候,他便让她乘坐帝王銮轿,又命两千御林军护送至两军阵前还给玄武王;一并送还的,还有玄武王的幼弟——张家年仅六岁的小苞谷,学名张巽,他是因缘巧合之下被高凡无意间劫去安国的。

其中许多曲折都被任三禾绕开,说不好打岔。

但杜鹃还是被其中一段吸引了心神:那就是秦霖孤身入神都掳走紫兰郡主,安国臣民无不觉得自豪,视他为英雄;可是年仅六岁的小苞谷在离开安国的时候,于大军环视下,不仅拐走了高凡才五岁的女儿,还顺手牵羊拿走了安国玉玺,狠狠为大靖扬眉吐气一回。

杜鹃听到这,喷出一口茶,立即追问细节。

任三禾卖关子说:“要这样说,说到什么时候?这个回头再细说。先说紫兰郡主和青龙王的事,你到底要听哪个?”

杜鹃无奈道:“先听我太姥爷和太姥姥的爱情故事。”

然后,就是青龙王秦霖对阵大靖白虎朱雀玄武三灵,《大靖风云录》有详细记载,精彩非凡,一言难尽。

不过大靖国力强大,安国新建,难以持久,秦霖又想娶紫兰郡主,于是做出了一个世人都难料的决定,把江山美人一齐谋划在内。

杜鹃激动万分,急切地问“怎样?”

任三禾笑道:“怎样你不是已经知道了!青龙王提出以迎娶紫兰郡主为条件,向大靖投诚,臣服于堂兄英武帝,为大靖永镇北疆。”

杜鹃道:“史书说的没那么细。我就疑惑:白虎王和玄武王怎会答应?英武帝肯定会答应,那不用想——用个女子和亲,换来一个附属国,这谁不乐意!”

任三禾道:“这便是英武帝过人之处了,他没有强硬逼迫白虎王以妹子交换,而是以情动之,从紫兰郡主和青龙王恋情入手…”

总之,这场江山美人谋最后是双赢了。

安皇秦霖亲入大靖迎娶紫兰郡主,并受封青龙王。

那场面,神都一片沸腾,羡煞无数闺中女儿。

杜鹃居然叹道:“要是我,我也羡慕。这样惊动天下的爱情,谁不向往?哦,我太姥爷长得怎么样?”

任三禾忍笑道:“那还用问?看看你自己不就知道了。”

杜鹃讶异道:“我长得像太姥爷?”

任三禾点头道:“有一些像,你更像你外婆静宜公主。静宜公主当年可是大靖神都第一美人…”

青龙王在神都住了五年,才携王妃返回安国。

英武二十年,他将安国交给世子秦昭,然后带着紫兰郡主和年仅一岁的小女儿又回到大靖神都。这,便是杜鹃的外婆,后来安国的静宜公主。

青龙王为紫兰郡主挡那一箭伤了心脉,归来时已经命在旦夕,于英武二十一年归天。自此后,紫兰郡主独自带着小女儿住在大靖神都,等同为质。

静宜公主是听着父王和母后的爱情故事长大的。她本就气质如雪,美貌异常,看去仿若不食人间烟火的神女,令神都无数少年才俊为之倾倒。但有父王那样的英雄在前,又受他和母后无与伦比的爱情影响,天下间便再没有男子能入得了她的眼了。

静宜公主不大理会名利富贵和红尘俗事,整个人纯净的好像冰山上的雪莲,活在一个奇异的梦幻世界中。

无数爱慕者想娶她,却无人敢逼迫。

英武帝禅位后,也一直护着她,所以没有人敢强她。

最后,也不知什么原因,她却嫁给了护卫她的将领高志,也就是杜鹃的姥爷。

杜鹃惊道:“高家人,高凡的孙子?”

任三禾点头,继续说当年往事。

静宜公主其实并不像她表面看的那样不通世务,相反,她冰雪聪明。选择嫁给护卫她的安国将领,也是为了绝大靖一些人的念想。

不幸的是,她就是个仙女一样的人物,不适合人间。在生杜鹃娘亲衍庆郡主的时候难产,做了剖腹手术,然后只活了两年就去世了。她临终的时候,叮嘱丈夫带女儿回安国。

安国,那时候已经自立。

人质,到她这一代应该终止了。

父王和英武帝都不能阻止身后事,他们这些后代子孙只能顺应。

然高志自静宜公主去后,悲伤过渡,不久也撒手人寰,丢下衍庆郡主跟外婆孤零零的在大靖。

然衍庆郡主却和她娘亲完全不同,是个灿烂的性子。

自青龙王妃也去后,偌大的青龙王府,就她和一群护卫的侍卫宫女们,更养成了她天真不受管束的性子,自由自在跟阳光一样。

“你性子像你母亲!”任三禾告诉杜鹃。

安国和大靖年年在两国边界会谈,或在安国的乌兰克通,或在大靖的玄武关,以商定军贸往来等相关国事。

这一年,衍庆郡主被带去北疆见亲人。

当时安国太子一下就喜欢上了她。

后来又年年去北疆会亲人,而安国也紧锣密鼓跟大靖谈判,商定要迎回公主之女,结束质子现状。

大靖正元帝也答应了。

安国太子一是喜爱衍庆郡主,二要笼络忠义郡王高家,就请旨立她为太子妃。安皇心疼愧对小妹妹静宜公主,也一心要接回外甥女,并补偿她,当即就答应了。

杜鹃惊道:“那…我娘不是安国内定的太子妃?”

她有些明白爹娘为何会被逼死了。

任三禾郑重点头,继续透露鲜为人知的皇家内幕。

接下来很简单:衍庆郡主虽然也很喜欢安国的太子表哥,但她自从遇见大靖炎威太子秦炎后,便是“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了。

秦炎的性子,聪慧阳光,又充满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