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浓情蜜意,满心幸福地谋算未来。

然正元帝却坚不答应此事,不说安国正要接回衍庆郡主,就是大靖如今跟安国之间的情势,也绝不能容许大靖的太子妃——未来的皇后是安国忠义郡王高家孙女、青龙王外孙女。

这一棒打鸳鸯,惹火了一对热恋中的小儿女。

炎威太子想起青龙王的江山美人谋,他便也想谋一场。

衍庆郡主极力怂恿,觉得他这样才有祖父之遗风。

于是,这一对小儿女就冲动地私奔了。

正元帝固然大发雷霆,安国方面知道消息后,也觉得奇耻大辱,两国皇室都不约而同派出顶尖高手追杀他们:大靖皇家龙禁卫奉命追杀衍庆郡主,认为她是祸水;安国皇家御林军追杀炎威太子,要为安国太子报夺妻之恨。

当然,双方对外都瞒得死死的。

大靖宣布太子生病了,又说衍庆郡主已经送还安国。

第406章 斗到底!

炎威太子和衍庆郡主在随身护卫的保护下,逃过一*追杀。落魄狼狈之际,炎威太子愤怒又伤心,给正元帝递了一封书信,说自愿放弃太子之位,削为庶民,只求父皇放过他们,让他和衍庆郡主做普通夫妻。

可是,事情已经无可转圜。

他们逃到荆州府境内的虎岭山脉中,那时衍庆郡主已经身怀六甲,不能奔波,炎威太子便带她去往王皇后娘家在虎岭的一处产业——虎王寨躲避,想生下孩子再走。

这时候安国追兵又来了,他们只好又往深山里逃。

这一逃就逃进大巴山深处,黄蜂岭附近。

最后在两国追兵逼迫下,衍庆郡主和太子走投无路,又不愿就此分开,便手拉手跳下了黄蜂岭。

尽管已经知道结局,杜鹃听到这还是眼泪夺眶而出。

“那我是怎么回事?”她还没听明白这点。

任三禾怅然道:“我本是安皇派来护卫郡主的。见两国皇家禁军都痛下杀手,这样下去迟早要出事。于是我就去见安国派来的御林军首领…等我回来,他们已经跳崖了。我从一位重伤将死的护卫口中得知:郡主已经生下孩子,让一个护卫抱着单独逃了。我沿着他说的方向追下去,就追到泉水村…没找到那个护卫,到处打听新生儿,然后就遇见了林大猛,听说冯氏当日在山上产下一女,我就去了…”

后来的事,杜鹃也知道了。

她默默地望着对面的黄蜂岭,仿佛刚从历史的深处走出来。满目沧桑,心中有激情,也有悲凉。

“我不羡慕紫兰郡主了。我还是想过得简单些。”

她轻轻自言自语道。

青龙王和紫兰郡主的爱情荡气回肠,那一场江山美人谋更令人热血沸腾,可是。他和英武帝的后代——衍庆郡主和炎威太子的爱情却以悲剧收场。

可见,在这世上光有名利地位是没有用的。

正如杜鹃对昝虚妄说的那样:这年头,光拼爹娘还不行,爹娘再有本事,也不如自己有本事;家世再好,也比不上自己好。

炎威太子不具备青龙王的英雄气概和铁血豪情。或者说还没有历练出来,就想效仿他江山美人一齐收,是太天真了,最后只能江山美人一齐丢。

任三禾沉声对她道:“有时候,不是你想简单就简单的。”

杜鹃顿时惊醒。怀疑道:“我真能影响他们夺皇位?”

任三禾微微一笑,揶揄道:“你以为自己平凡?你不但影响,还影响了两国呢。”

杜鹃不信道:“小姨父你说,怎么回事。”

任三禾放脸道:“哼,当初昝水烟私奔来,我着实气怒!想你身份何等高贵,竟落魄到昝姓这样人家的女子也敢来和你抢夫君,坏你的姻缘!我便要想法子恢复你的身份。送你回京…”

杜鹃惊道:“可是我不想回去!”

任三禾瞅她道:“我知道你的心思。但我们总要早做准备,以免变生不测。后来不是出事了?”

杜鹃哑然。

任三禾就接着道:“我就去了京城,去找你八伯父勇亲王。那年的凤尾茶就是卖给他的。然我在京城听到一则消息,是关于安国皇家的,我就改了主意,先回安国去了。安皇病危,皇位之争比大靖更激烈。我回去向高家和静慧长公主说了你的事。我本是想为你在安国寻条后路,谁知十皇子利用此事。竟然争取了大多数朝臣拥戴,怂恿老皇帝废了太子。顺利登基,为安顺帝。”

饶是杜鹃刚才为爹娘的死感到悲恸。此时尚未平复,听到这也被惊着了,呛了一口茶,“这是真的?”

任三禾道:“千真万确!”

杜鹃喃喃道:“我真有那么大威力?”

任三禾道:“那倒不是,不过是他借势而已。”

原来青龙王和紫兰郡主的爱情故事在安国家喻户晓,被传为佳话。也因此,安国民风比大靖要开放的多,青年男女多以自由婚配,少有逼迫成婚的。

青龙王和王妃都在大靖归天,然都有遗旨送回安国,分别是要安皇照拂静宜长公主和她的女儿衍庆郡主;这遗旨同样送了一份给海外新安国国君——青龙王的小儿子,所以衍庆郡主同时被新安国国君封为公主。

衍庆郡主和大靖炎威太子相爱私奔,虽然令安国脸面大失,然安国太子不顾手足之情,派出御林军痛下杀手,导致他们双双跳崖,正是违背了青龙王的遗诏。

试想,青龙王当年与大靖势同水火,虽将紫兰郡主掳去北国,却一点没为难她,而是争取她娘家祖父兄三代白虎公和大靖国君同意,才名正言顺娶的她,何等艰难!又何等英雄和襟怀宽广!

安国太子为了一己私愤,逼杀相爱的族兄和表妹,因此令安国和大靖关系恶化十倍不止,同根相煎,完全违背了祖父遗愿和教导,愧对秦家祖先,这样的人怎能继任皇位呢?

杜鹃听得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

这不是她的影响力,而是青龙王的影响力。

青龙王和紫兰郡主的爱情果然影响了几代人。

政治的,民俗的,还一直在传承下去!

任三禾见她静默,过了一会主动道:“这样也好。安顺帝答应为你撑腰,我这才回来大靖。谁知晚了一步。昝家因我十几年守护在你身边,又根据我卖茶叶给勇亲王府,猜你来历不凡,便告诉了五皇子。五皇子便也想借势了…”

杜鹃疑惑道:“这个势要怎么借?”

任三禾道:“因为你八王伯。”

原来勇亲王也是皇位的有力竞争者。他和炎威太子是双生兄弟,五皇子便诬陷说他当年怂恿帮助太子私奔出逃,并在太子死后照拂太子与安国妖女的孽种,千两纹银买凤尾茶就是证明。

炎威太子那是正元帝心中的痛,又痛又恨,不能碰。

因此五皇子这个势也借成了,正元帝下秘旨拿杜鹃进京,要亲自证实她是不是太子之女,再处置勇亲王。

杜鹃气得站起身,望天骂道:“王八蛋!”

任三禾嘴抽了抽,才安慰道:“幸亏你跑了,还引出许多异象;那场大雨和山洪也来得奇怪,你皇爷爷便忧心,想是不是死去的太子伤心了?加上赵御史弹劾五皇子,追问朝廷何故要缉拿一个孤女,此事才平复下来,只处罚了昝刘胡等三人。”

杜鹃道:“后来怎么又闹开了呢?”

任三禾哼道:“我猜应该是五皇子不甘心,索性悄悄把炎威太子和衍庆郡主私奔的事暴露出来,逼你皇爷爷下决心。然而此事却在朝中掀起轩然大波,朝臣们各执一词。我便抢先赶来找你。咱们也借个势!”

杜鹃望向对面的黄蜂岭,坚定地说道:“我是不会像我爹娘那样,被他们逼得跳崖的。哼,想踩着我上位?做梦!”

她愤怒又不甘,从爹娘遭遇的伤心中走出来,鼓起雄心,要跟那些未曾谋面的叔伯们斗到底!

不斗不行啊!

人家不让她好过,她能无动于衷吗?

坚决不!

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任三禾赞叹道:“就该这样!你昨日一番说辞,还有送的茶叶,以及黄元唱的曲,传回京城一定又是一番热闹。我也已经把这里的情形传给勇亲王了。如今你的身世过了明路,有勇亲王在朝中策应,比先要强好多。”

杜鹃听了心安不少,道:“别的都没关系。就是回雁谷,那地方可是我和林春发现的。我不稀罕皇家富贵,他们别来打扰我过逍遥日子就行。惹火了我,我在凤尾山占山为王!”

任三禾听得张大嘴吧。

杜鹃没发现他异样,还在想下一步行动。

忽然想起什么,凝目认真问任三禾道:“小姨父,你是不是喜欢我娘?所以才一直守在我身边?”

任三禾没料到她突然问出这话来,立时慌乱,脸色也可疑地红了,叱道:“瞎猜什么!郡主先被安国定为太子妃,后来又和你父炎威太子两情相悦,我怎敢爱她!”

杜鹃撇撇嘴,心想不是不爱,是不敢爱。

那还不是爱了!

任三禾见她那**的神情,有些忍无可忍,又道:“你不知青龙王在安国的威望,丝毫不比英武帝在臣民心中的威望低。我生的晚,无缘得见,但我爹那一辈的人,无不誓死效命于他。青龙王和王妃回大靖的时候,带了一批将领和勇士。这些人受青龙王遗命,只以王妃和静宜公主安危为重,连王世子也不能调动呢。我从小在青龙王妃膝下长大,她亲自教我诗书医术,就如同祖母一般。我们这些安国权贵子弟,都是陪着衍庆公主长大的,感情已经超越了主上和臣下,如同兄妹一般…”

杜鹃听得震惊,问道:“那些人呢?”

任三禾黯然道:“就剩下我和老于了。”

杜鹃心中又是一痛,鼻子一酸。

她调转话头,轻声道:“我是想说,你既然娶了我小姨,就要善始善终,千万不能始乱终弃。”

第407章 天家亲情(二更求粉)

任三禾板脸道:“瞎想什么!远明和远清都生出来了,都懂事了,我还怎么弃?再说,我把青龙王妃从前送我的血玉观音都送给明英了,这等于最隆重的下聘,便是我家族也不能不认。”

杜鹃听了无话可说,半响道:“真的?我怎没见过?”

任三禾微笑道:“明英当宝贝一样收着呢。”

杜鹃还不放心,鸡蛋里挑骨头道:“这世上负心男人多的很。你真要弃她,一个信物顶什么用。”

任三禾看着她,眼神幽深,“你是说黄元?”

杜鹃摇头道:“他?不,我不是说他。对了,他和林春在京城怎样?有没有受我影响?”

任三禾道:“林春还好,有勇亲王护着,他自己也小心,还无事;黄元你昨天不是看见了!京城如龙潭虎穴般,他竟能周旋妥当,比我预料的还要出色。”

杜鹃道:“昨天当着人,我没好跟他说话的。”

说着心中一动,又问道:“他很老练?他才那么大,怎么可能?对了,他都做过些什么?”

任三禾便说黄元做了什么辞赋,画了什么画,于经济时政方面上书了什么建言等等,听去都是与大靖民情经济相吻合的。

杜鹃有些怅然,道:“希望他和林春别出事才好。”

昨天他为她配的词曲,皇帝和皇子们听了怕是不会好过,她很为他回京后的处境担心。

又静坐一会,杜鹃朝着对面黄蜂岭跪下,拜了三拜。然后对任三禾道:“走吧。我们也要回去准备。”

任三禾却道:“我要去泉水村看望林大哥,谢他照应你们。”

杜鹃忙答应,于是二人下山往泉水村奔去。

再说黄元和邱公公,回到大靖神都那日,正赶上早朝未散。当即被宣进乾元殿,面见正元帝和众位朝臣,奏明此行结果。

乾元殿上,文武分班排列,秩序井然。

正元帝高居在金銮宝座上,身下的龙椅。正是从泉水村深山中运来的金丝楠木制成,龙纹鳞甲金光闪闪,发散着古老润泽的光晕,衬托着帝王无上的威严!

他面无表情地俯视匍匐在阶下的邱公公和黄元,命他们将此行结果如实奏来。因何不见杜鹃,难道她敢抗旨?

这件事,已经不单纯是天家事了,群臣都看着呢!

邱公公不敢耽搁,立即将当时情形都说了。

黄元在旁补充,事无巨细,无一点遗漏。

听到杜鹃说“天下有德者居之,利用一介孤女兴风作浪。秦氏子孙什么时候堕落到如此地步了?到地下,他们有何面目见秦氏祖先?”更拿先皇英武帝和青龙王作比,言称身为他们后代。绝不受此侮辱;若朝廷不肯罢休,也不用派人去拿她,只需一道旨意,她便在炎威太子和衍庆郡主跳崖的地方跳下去,去地下找爹娘,正元帝和满朝文武都惊呆了。

黄元对邱公公使了个眼色。

邱公公忙对殿外招手。一个小太监便扛个箱子上殿来。

邱公公说,箱子里是十斤凤尾茶。乃是杜鹃姑娘在高山之巅亲手种植、亲手采摘、亲手炒制的,特奉给皇家亲长。聊表孝心,只求他们放她一条生路。

正元帝那颗饱经沧桑的心不禁颤抖起来。

他颤巍巍从御座上站起来,向黄元和邱公公怒喝道:“谁敢要她性命了?朕让你们去接她进京,你们竟敢如此相逼!朕的孙女儿朕自会管教,何时轮到你们来狐假虎威?”

言罢猛拍御案,龙颜大怒。

邱公公瑟缩不敢言,忙悄悄瞥向黄元。

黄元昂然站在金殿中央,定定地看着正元帝。

好一会,他才满心萧索道:“皇上,杜鹃姑娘并不知皇上心意,她只见皇家一次又一次派人去捉她…”

五皇子急道:“黄翰林慎言!皇上派人去接杜鹃姑娘,乃是想确认她是否九弟之女;若是仅凭人传言,就认定是皇家血脉,倘或弄错了呢?”

黄元淡淡瞟了他一眼,对金殿上躬身道:“微臣有一物献给皇上,请皇上验看杜鹃是否威烈亲王之女;另有杜鹃姑娘吹的曲子,也一并请皇上听听。”

五皇子脱口阻道:“大胆,你当这金殿是茶楼?”

八皇子道:“五哥,听听何妨?若是侄女所做,定然别有用意。你一心要拿杜鹃进京,因何此时反百般阻挡?”

五皇子听了哑然。

又疑惑不已:都这时候了,老八怎还这样镇定?

正元帝对黄元沉声道:“呈上来!”

于是黄元转头向外招手,一位太监便捧进几卷卷轴,并一张暗红色古琴进来。那太监走到御座阶前,将卷轴奉上。侍立在正元帝身边的张公公立即上前接了,一张张展开先看过,然后邱公公才接过去,呈上御案。

正元帝目光一落到画上,就瞪大了眼睛。

随着一张张画呈上去,他紧闭嘴唇,老眼中沁出泪来。

正在这时,“叮咚”几声琴音跳出,跟着一声清鸣,天远地阔、山高水长,苍茫之音起处,一股孤寂之感油然而生:

凤兮凤兮落尘寰,鸦鹊同檐十数年。

同根相煎雷霆降,一声悲鸣向青天!

凤兮凤兮落深山,飙风肆虐意茫然。

青冥深远飞不去,四海宽广栖息难!

凤兮凤兮在云岭,巉岩间隙勤耕耘。

手捧香茗奉亲长,仰问天伦何处寻?

凤兮凤兮向青冥,昂首凄声鸣:天伦何处寻…

凤兮凤兮久盘旋,低头声声唤:高堂何时现…

正元帝死死盯着盘坐在大殿中央,就将古琴置于膝上,一边弹一边唱的少年。心头划过无数情景,双手撑着金丝楠木龙椅的扶手,明黄龙袍微微轻颤。

殿中一片寂静,只听得黄元弹唱。

朝臣们都被一股寂寥无望的情绪攫住心神。

这些人,那不都是历经人世沧桑和苦难。个个身上都有一本曲折故事,闻此音曲,无不触动心肠,顿时潸然泪下,心头满是感慨和悲凉。

听到“高堂何时现”一句,勇亲王首先承受不住。踉跄出列,扑倒在阶前,痛哭道:“父皇…儿臣…儿臣无德无能,连侄女也不能照拂,反一再为她带去劫难。实在愧对秦氏祖先和父皇!愧对九弟…父皇,儿臣不敢奢望大位,也不配…只求父皇接回侄女…”

五皇子悚然惊震,然只愣了一瞬,也上前跪求。

跟着三皇子四皇子六皇子十二皇子等都纷纷跪下。

正元帝老脸上挂着两滴泪,看着跪在阶下的儿子们,又把目光前移,放到黄元身上。咬牙道:“黄元,你好大的胆子!你这是讽刺我天家没有人伦吗?”

黄元划下最后一个音符,仰头看向皇帝。

大殿中寂然无声。落针可闻。

勇亲王急忙提醒道:“父皇,这是杜鹃唱的。”

“住口!”正元帝喝叱道,“黄元,这词曲是不是你作的?说!杜鹃跳那样的舞,断不能边跳边唱。”

原来,黄元呈上去的画正是杜鹃在林家屋脊上盘旋飞舞的场景。共八幅画。连成一套动作,活画出杜鹃当时的风采和功力。但就算她会武功。也不能在展翅高飞的时候,同时还唱歌。所以正元帝有此一问。

黄元伏身道:“是微臣根据杜鹃箫曲所作。”

顿时几个皇子同时出声:“你好大的胆子!”

黄元看着喘息的正元帝,落寞道:“微臣自小被狼叼走,后被人救下,正是这时候家母捡回了杜鹃。那年微臣不幸下狱,黄家找来,杜鹃在公堂上说:‘…血脉至亲,别说他只是暂时获罪,便是这时被判斩立决,行刑之前也要认了回家。黄元,生是黄家人,死是黄家鬼,我黄家绝不会丢弃他的!’微臣当时震动,至此以为:血脉乃亲情之天然维系。微臣愚钝,想不通杜鹃一个在深山中长大孤女,怎会跟朝廷立储牵连起来。她就是先炎威太子之女又如何?并不曾出来兴风作浪。”

正元帝深深地看着他不语。

五皇子忽然转头对他道:“你愚钝?本王瞧你聪明的很。这是为杜鹃造势呢,讽我天家亲情淡薄。然皇室血脉岂是简单的?自然要先接她进京验明身份…”

勇亲王不待他说完,就打断他话道:“这时候五哥还掩耳盗铃?难道不是五哥质疑小弟,才上奏父皇押解杜鹃进京的?说什么皇家血脉,真是可笑!那黄杜鹃长在深山,什么时候妄图攀附皇亲了?便是经任三禾亲口确认她就是九弟之女,她也还不愿来京,五弟口中的富贵,在她不过浮云耳!”

五皇子理屈,憋出一句道:“难道就这样任由九弟之女遗落乡野?你刚不是还说愧对九弟吗?”

正元帝沉喝道:“不要再说了!退朝!”

说完转身拂袖而去,邱公公等人忙收拾了画跟上,又有两个太监急忙奔下来抬装茶叶的木箱。

群臣面面相觑,都看向黄元。

黄元起身,淡然整理袍服。

众皇子也都站了起来。

勇亲王深深注视着黄元,眼中意味莫名。

正在这时,邱公公回头宣道:“黄翰林,皇上命你御书房见驾。”

黄元躬身道:“微臣遵旨!”

遂跟着邱公公去了。

五皇子等人见情势突转,神情均凝重不已,刚才被歌声触动心肠的悲凉消逝,如同云开雾散,然后看清了大地上的情景,心中又把这一切定为政治对决和较量。

五皇子对八皇子道:“八弟,侄女真种的好茶呀!”

献茶、一唱一舞,便让皇帝软了心,不但不再追究往事,看这情形,只怕还要接她来京城封赏呢,怎不令他们心惊?

他们都盯着勇亲王,以为这是他一手策划的。

勇亲王严厉地看着他道:“五哥以为,杜鹃不该种茶?不该给长辈送茶?她身无长物,连自己亲手种的东西也不能送给亲长,唯有一死?”

五皇子没意思起来,道:“老八,哥哥可没这么说。哥哥就夸杜鹃的茶好,等着父皇赏些下来尝尝呢。”

其他皇子也纷纷说是,好像对凤尾茶十分期待。

八皇子扫了他们一眼,忽然一言不发地转身就走。

这日早朝后,京城权贵豪门热议纷纷,朝堂暗流汹涌。

正元帝自那日后,再未提起杜鹃。

后宫却热闹起来,众皇子妃纷纷进宫向皇后请安。

王皇后精神很不好,强颜欢笑,一点不掩饰自己对威烈亲王遗落在乡野女儿的思念和伤心,每见人来,就将黄元作的画给人看,“瞧,是不是像炎儿?”

有那稍年长的就发现,画中女子活像衍庆郡主。

第408章 美男团

如此过了三天,这日早朝时,正元帝忽然下旨:封杜鹃为靖安郡主,将黄蜂岭以东以南包括泉水村、梨树沟和凤尾山回雁谷等方圆几百里的高山大川都赐给她为封地。

一时间满朝哗然。

封号靖安,同时将大靖和安国囊括在内,不可谓不贵!

封地虽不算大,然大靖祖制从不赐封地给公主,更别说郡主了。朝臣们便知皇帝心软了,思念太子,又怜其女遗落乡野多年,因此破例补偿。

赵御史虽然欣赏杜鹃,却依然出列阻谏。

他言道,靖安郡主身份特殊,乃英武帝之孙和青龙王外孙女之女,赐号“靖安”倒也恰当;然皇上心念故太子,正要为其女筹谋,赐封地无异于将她置于风尖浪口,只怕她往后比之前处境更加艰难。

其他朝臣如王丞相等也都纷纷谏言。

正元帝将目光投向几位皇子。

勇亲王便道:“儿臣听说她在一处高山上种茶。儿臣喝了那茶觉得心旷神怡,非其他名茶可比。儿臣以为,既然一般人去不了那高山,而杜鹃又在那里经营多年,未免她心血抛费,或者日后被贪婪之人使手段强占,父皇不如将那山和附近山谷一并赐给她,以为她存身之地。封地一说就免了吧,赵御史所言极是。”

其他几位皇子急忙附和,说这是最妥的。

五皇子还特别提出:既赐了封号,便正式认定为皇家人,便不能由靖安郡主居在乡野,应该接她来京。因为以郡主年纪。早过了说亲的时候了,难不成由她在乡野寻个女婿?那皇家脸面往哪放!

此言一出,殿中又是一静。

这是个难题,已经接了两次了,都没接来呢。

还有。早听说靖安郡主和国子监林秀才从小就定了亲,是由黄家养父母定下的;后来又跟黄翰林有些牵扯,然此时大家一致沉默,都当没这回事。

正元帝将目光投向赵御史,问道:“赵爱卿,你是见过她的。以为如何?”

赵御史心中长叹,道:“皇上,郡主聪慧美貌,英姿不输男儿,性格也…也爽利。极有主见。微臣以为,此事当从长计议,万不可强令她进京,否则与前番一样后果。皇上不如先派人去赐封赏,认下这个孙女再说。”

正元帝听了沉默不语。

王丞相这时出列道:“皇上,郡主自幼孤苦,臣以为先派些人去保护伺候。等她慢慢接受了皇家,再借年节或者皇上万寿之日接她来京。就顺理成章了。”

“唔!”正元帝听了微微点头。

一位老王爷也上前奏道:“皇上,当年安国静宜大长公主、衍庆郡主在大靖的时候,身边护卫跟随的都是青龙王挑选的安国世家子弟。以老臣之见。皇上不如从京中挑选出身良好的少年才俊,率龙禁卫和宫女太监前去护卫伺候郡主。天长日久,郡主或能从中择一良婿,然后回京。”

“皇叔之言甚合朕心!”正元帝击掌笑道,“就这样!此事交与皇后办理。”

勇亲王看着满面笑容的父皇,再未出声。

五皇子却看着他。神情十分玩味。

赵御史心中替林春惋惜不已,想拦阻。也无理由。

早朝散后,正元帝立即去了坤宁宫。与皇后商议去了。

此后几天,坤宁宫热闹非凡,皇亲国戚,以及外命妇来往频繁,太监宫女们也都忙着打点行装和赏赐。

又过了几日,皇后选出一批世家子弟,由正元帝亲自召见后,挑出品貌上佳者八名,连同二百龙禁卫和十名太监、三十名宫嬷宫女,并一批工部官员,仍由邱公公率领,前往泉水村传旨赐封杜鹃,并为她建造郡主府邸。

这还是经邱公公努力劝解后精简的人数。

邱公公先说了杜鹃的脾气性格,又道山路难行,物资运送不便,郡主要是见去了这许多人,没准推说养不活,要赶他们回来。

正元帝便下旨:令多带银两,从山阳县购买大量盐粮带进山;皇后更是赐下大批绸缎衣料首饰、成药和医药配方、各种精美干果以及点心方子,还送了两名御厨。

皇子们见皇帝慈心大发,兴兴头头地为孙女张罗,再不提故太子被安国妖女祸害的事,情势再难逆转,无奈之下,也都纷纷凑趣,送人的,送珍奇贵物的,不知多少,以彰显皇家亲情。

正元帝倒也不糊涂,吩咐说人皇后都安排妥了,他们只要送些珍奇之物给侄女,尽一尽长辈关怀即可,大家无不从命。

勇亲王府后花园,在一处山坡上,青松翠柏掩映着一间四角飞升的敞亭。亭内,勇亲王坐在石桌旁,林春蹲在地下扇炉子烧水,准备泡茶,随从们却都远远的站在亭外。

一时水开了,林春提起铜壶,将水注入一只青花松鹤延年图纹茶壶中。先只倒一半,待茶叶舒展开来,才再次注满。稍待片刻,才又执茶壶将茶水斟入兰草纹青花细瓷杯中,奉与勇亲王。

“你倒是熟练的很。”勇亲王笑道。

林春又斟了一杯给自己,方才在旁坐下。

两人便默不作声喝茶。

喝了两口,勇亲王才叹道:“到底是这茶味道好。”

林春抬眼看他,轻声道:“这还不算好。”

见勇亲王疑惑,解释道:“这水不行。若是用凤尾山上的泉水,清澈甘甜,泡出来的茶味道才地道。”

勇亲王就沉默了。

喝完一杯茶,林春又替他斟了一杯。

他且不喝,看着他问:“你难过吗?”

林春双手捧着小小精致的细瓷茶杯,用拇指摩挲着上面细腻的花草蓝纹,沉默不答。可是,他眼中却露出无尽的黯然。沉重得要滴出来。

勇亲王抬头,望向近处的松柏。

“难过也没用。她如今不是你可以想望的。”

“杜鹃不会喜欢他们的。”

“那又怎样,那也轮不到你!”

林春不由自主攥紧杯子,一不小心,就听“咔嚓”一声。杯碎水倾。他呆呆看着那碎片,不知所措。

勇亲王不在意地扫了一眼,又看向远处。

“杜鹃不会喜欢他们的。王爷就看着她被人逼?”

林春忍不住质问。

勇亲王摇头道:“本王没有办法。你若不够强大,便保不住心爱的女人。本王的九弟,曾经贵为当朝太子,也一样不能保住自己的女人。本王能有什么办法?”

他眯缝了双眼,遮住一抹痛苦的光芒。

林春垂眸,花园内春风徐徐,他却觉得压抑。

忽然,他绷紧的神经慢慢放松。悄悄吐出一口气。

勇亲王察觉,转脸问道:“怎么,你不会想带她私奔吧?林家那么多族人,你将置他们于何地?身为男儿,当顶天立地,若弃家人亲人于不顾,终究会落得惨淡收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你们能逃去哪里?当年,炎威太子和衍庆郡主有那么多亲卫随从保护,都没能逃脱两国皇家追杀。你算什么!”

少年茫然呆坐,似乎被打击到绝望。

勇亲王仰头喝干杯中的茶,他也不知为他添上。

勇亲王不在意,自己执壶倒了一杯,然后又从茶盘中取了个杯子,帮林春也倒了一杯。放在他面前。

“没有能力,便不能保住自己的女人。别说她现在身份地位与你有云泥之别。就算她当初只是个村姑的时候,也一样。黄元就是前车之鉴。——她不是差点嫁给他了吗!到底还是保护不了她。如今他倒奋发了。可惜晚了!晚了呵!”

说着,他又眯起双眼,看向坡下树梢前方连绵屋宇。

林春忽然道:“若学生助王爷登基,王爷可会让我娶杜鹃?”

勇亲王听了一震,收回目光奇异地看着他。

半响,他才失笑道:“别说你没有那个能耐,就算你有些手段能助本王一臂之力,本王也无法答应你。”

见他似乎不解,又意味深长道:“依靠别人终究不成,只有你自己足够强大,才能心想事成。你瞧青龙王,当年何等气概,携一国下聘娶紫兰郡主,臣服于大靖,令举世瞩目,两国百姓无限敬仰,归天后更流芳百世!男儿当如是!还有第一代白虎王,当年和王妃青梅竹马定下亲事,几经周折,几乎生死相隔,也是历经曲折才成就良缘;还有第一代玄武王,当年被抄家流放,亦是历经曲折才崛起;还有第一代朱雀王,当年只是一个混不楞的乡下野小子,也在国难中崛起…”

随着他的述说,林春双拳不自觉握紧,浑身微微颤抖。

暮春时节,京城天气似乎闷的很,他浑身燥热。

忽然他站起,对勇亲王道:“王爷,学生回去温书了。”

说完不待他应答,就转身出了敞亭,消失在林荫小道上。

勇亲王看着他的背影,慢慢端起茶杯。

翰林院所在的长兴路,有条不起眼的小巷,黄元住在其中一个小院。这晚,一弯月亮悬在树梢,漏下凄冷的光芒在窗外。他独坐在窗前,手抚琴弦,却没有弹奏。

“美男团呢!你可饱眼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