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骑装的外面配有一层同色轻纱,既可掩饰骑装突出的身形,也能增加含蓄朦胧的美感,十分飘逸轻灵。现在这轻纱被荆棘刮成好几条,挂在身上,更“飘逸”了。好在郡主本就生的出色,不是靠衣裳来增添颜色的人,所以看着还好;若换一个差点的,还不知怎样狼狈呢!

只是到底不雅,花嬷嬷忙叫落花“快帮郡主换了。”

杜鹃惊道:“又换!”

“换!”花嬷嬷斩钉截铁道,“把那纱去了,改用细密一些的轻纱做成无袖短褙子,穿在骑装外面,再系腰带…”

她脑子只一转,立即替郡主想好了“新造型”。

杜鹃立即被流风等四女簇拥进了一间木屋。

木屋周围有十几个龙禁卫把守,因为里面放着皇上和皇后赐给她的各种赏赐。这些东西她不想运上山,只能等郡主府盖起来后再收储。

过了一会,杜鹃又换了一套浅粉烟云玫瑰骑装走出来;连头发也重新梳过了。挽成元宝髻,元宝两端分别用两串莹白的珍珠串环住,发髻正中戴了一只碧玉凤。在这山林里,插金戴银显然俗气,只有玉珠才有足够的灵气相配。

流风和落花果然有些本事。这打扮无损杜鹃天然的灵性,更增添了一份贵气和端庄。

门外的龙禁卫盯着杜鹃看直了眼,连低头回避都忘了。

杜鹃没有生气,忍不住笑了。

没法子,在这里穿了好衣裳不给他们看给谁看?

她就带着花嬷嬷和弦月,迎着张圭走去。

张圭打量她。坦然赞道:“郡主真好风采!”

赵书成不甘示弱,大声道:“依属下看,郡主乃我大靖第一美人,当之无愧!”

杜鹃挑眉,笑问:“真的?”

赵书成忙道:“真真的!不信郡主去到京城就知道了。属下见过无数豪门闺秀和小家碧玉。就没郡主这样美的。以前听说昝家四小姐昝水烟才貌双全,可惜死了。”

众少年都齐声附和,道郡主绝代风华云云。

杜鹃眼波从张圭脸上一溜,说声“走!”

转身就走了。

张圭看也不看赵书成,也若无其事地跟了上去。

只有一个叫胡鉴的少年,淡淡地瞅了赵书成一眼。

赵书成毫无所觉,呵呵笑着撵了上去。

他们此刻是去工地查看。

关于回雁谷,林春早拟了详细的规划送回来。如今。杜鹃正是根据这份规划略作调整,再分派众人动工。

整个回雁谷,从高处看就像八卦图中环抱的阴阳鱼。陆地树林是阳鱼,回雁湖是阴鱼。在阳鱼的鱼眼部位,生有两棵几人合抱的楠木,虽然不能伐倒来看,据林春和林大猛都说,这应该是金丝楠木;而回雁岛则正处在阴鱼的鱼眼位置。

杜鹃吩咐将郡主府镇在阳鱼的鱼眼部位。

工部官员来后。随同的钦天监官员四处勘察,最后也提议杜鹃把郡主府盖在那个位置。

至于回雁岛。杜鹃只许林家在上面建屋。

林氏一族一贯阳盛阴衰,如今第五代也是儿子多。

从泉水村迁来的村民。一律按林春师傅的布局建造房屋,散落在四周;开荒的田地则在树林的外围和靠山边。

杜鹃又反复叮嘱众人:凡谷中所有的树木,年代久远的都不许砍伐,桃、梨、苹果等果树也不准砍伐,只将些杂树或者合用的木材给锯了。

这也不难遵守,因为之前几年她和秋生等人经过反复挑选,将不能砍的古树都做了记号,然后将能砍的树都锯倒存放,这时正好拿来盖屋用,无需再砍伐树木了。

只是有了这样的规定,建房便不能随心所欲,免不了要像他们在凤尾山顶一样,把一些古树盖进屋子里,或者为了避让开古树,个别房间格局不规则。

杜鹃说这也不是什么不雅的事,这才好呢。

于是,所有人都遵从规定。

四处查看已毕,又见山外物资也源源不断朝谷里运,林大猛也带了许多泉水村的木匠、石匠等工匠和壮劳力来帮忙,一切都有人管理,杜鹃就丢开手。

她来到湖边凉亭里,问张圭“小王爷拟的履历呢?”

张圭急忙从怀里掏出一卷纸,双手奉上。

杜鹃一面示意众人坐,一面低头翻看。

花嬷嬷忙示意宫女去备茶点端来。

一会工夫,残雪便带着几个宫女,用托盘托着一色的汝窑粉青小茶盏并铜壶茶叶,以及汝窑天青釉盘装的新制点心走来。于是,众人面前便各有一盏香气四溢的凤尾茶,和点心拼盘。

杜鹃闻见香气,忙从纸上抬起头,端茶喝了一口,又示意众人自吃,不用管她,她仍旧低头看资料。

大家便悄声喝茶,看外面湖景,偶尔回头看佳人。

约一盏茶的工夫,杜鹃才看完了。

她从头又看起,并根据履历所记挨个认人。

凡叫到的少年都站起来,杜鹃就问他家里情形,以前干过些什么等等。看似不经意,却让人遐想无限。

少年们见她斜倚在圆木栏杆上,背后是连绵的碧青荷叶夹着粉色荷花,远处回雁岛更雾气朦朦,景美人更美。早心神荡漾了,因此无不恭敬回答;更兼问一答十,就想跟佳人多说几句话,令她盈盈秋水眸子凝视自己多一会。

杜鹃本嫌啰嗦,要他简洁些。

忽然心中一动,反顺着他话问了起来。

她也想了解京城上层权贵情形。正想着要跟花嬷嬷和张圭打听呢,如此一来倒省事了,多问几个人,也能全面些。

这一问可就细了:生平特长、家族情形无一遗漏。

问的细,答的自然也细:也有善书的。也有善画的,也有善骑射的,也有善吹和棋艺的;家里有封公侯王爵的,有做朝廷高官或者一方大员的;族中姐妹有嫁皇子的,有进宫为妃的,还有与高官联姻的,竟是一张盘根错节的复杂关系网。

杜鹃也表现了她超凡的记忆力,问到后面人。还记得前面,说“那你跟他不是亲戚?你姐姐嫁了五皇子为妃,他姑姑是五皇子母妃…”花嬷嬷听了吃惊不已。

这些少年除张圭明显不同外。另有一个叫胡鉴的也不卑不亢,神情冷冷淡淡的,不像其他人都含蓄地想讨好接近她。

杜鹃因此留心,因问道:“胡佛手是你什么人?”

胡鉴道:“是属下叔父。”

杜鹃点点头,道:“哦!”就没再问了。

这时,有几个小太监提了虾爬子和篓子飞快跑来。在湖边捞虾,跟顽童一样。杜鹃见大家眼光粘着那奔跑的身影。便笑道:“我带你们去坐木筏,游览湖景。”

众人大喜。于是大家撑了两张木筏,往湖中间划去。

在水上,杜鹃继续询问其他人。

远远看去,靖安郡主和京中来的世家子弟相处十分和谐,笑声阵阵,和惊起的鸟儿一块飞上天空,回荡在山间。

至正午时分,众人才上岸。

午饭也摆在亭内,李嬷嬷和韩公公领着太监宫女来往穿梭在林间和水边,搬桌椅、摆杯盘、端酒菜,络绎不绝。

杜鹃今天陪着众人一道用膳。

一时饭毕漱口,然后上了清茶,张圭便问起茶叶。

杜鹃忙道:“已经带下山了。”

于是问众人要的数量,登记名册,回头按名发放,以便他们封包后让人带出去,送回京城。

张圭很体贴她,主动帮她收银子。

收齐了,再交给她点数。

于是众人就发现:靖安郡主很爱财!

她点数银票的神情很愉悦,动作很奇特:左手手指夹着一沓银票,右手飞快翻着点数,也不知怎么弄的,翻得非常快,一边数一边微笑。

不过大家没有鄙视她,觉得她这模样很可爱,不像那些贪婪小人一副丑恶嘴脸,因此都用宽容、宠溺的目光纵容地看着她,心想往后要找理由帮她找些收入进项。

不过,他们的宽容没有得到回报。

杜鹃数完银票,总共两万三千五百两!

她心里默算,回去要如何分配。

正想着,抬眼看见众人神情,顿时不乐。

眼珠一转,便笑问道:“你们可挣过这么多银子?”

大家听了发愣,不知如何回答。

杜鹃又换一种问法,指他们身上问道:“你们身上穿的、嘴里吃的、日常用的,可有一分银子是靠自己挣来的?靠家里撑腰开的铺子不算,走门路进龙禁卫的也不算,我指的是完全凭自己的本事挣。”

问完,如愿看见这些平日神气活现的少年们笑容僵住。

她扬起手中银票笑道:“我头一回挣这么多银子呢,心里好开心。那边库房里放了许多皇上和皇后娘娘赏赐的财宝,我看了就没这么开心。”

胡鉴淡声道:“不都一样是银子。”

杜鹃狠狠打击道:“当然不一样!这是我亲手挣来的!没本事挣银子,爹娘留再多的家财也守不住,只会败光;有本事挣,便是家贫如洗,也能挣回一份家业。又好比你们的祖辈建立功勋,热血拼搏后,封侯封王,那份荣耀的滋味岂是你们这些坐享其成的子孙能体会的?”

说完不管众人难看的脸色,小心将银票折起来,放进荷包里;再抬头,只见张圭好笑地看着她,一副洞察她小心思的模样。

第418章 奢侈

杜鹃也不管他,端起茶盏喝茶,觉得今天茶特香。

放下茶盏,她又笑对众人道:“大家别嫌我这茶贵。谁让全大靖就这有呢,还这么少;又长在高山的乱石崖缝里,种植和采摘都不容易;连炒制都是我亲自来的,所以只能卖贵些,不然我亏本呢。”

众人从打击中恢复过来,忙说应该的。

这倒不是奉承,光凭靖安郡主亲手种植采摘炒制这一条,这茶就不是一般人能喝得起的。一千两银子一斤算什么,有些人出再多的银子还买不到呢!

杜鹃道:“等茶树长大了,产量提高了,我就卖便宜些。”

众人忙又夸她心善,不贪财。

杜鹃依然不领情,又说出一番令大家脸色更难看的话:“皇上派你们来这保护我,可这山里情形你们也看见了,要是我跟你们谁单独出去,只怕还要我保护你们呢。当然,人多还是起些作用的。我的想法是:从今以后,你们要多在山上操练。要是能提高武艺,也算没白来这山里一趟。这事就交给小王爷了。”

说完便起身带着花嬷嬷等人出了亭子。

张圭看着大家,咳嗽一声道:“都听见了?”

赵书成等人同时浮现一个想法:美人如玉在云端!

下午,张圭就带着众人去工地扛木材去了。

杜鹃见整个回雁谷建设呈热火朝天之势,自己难得闲散下来,便带着花嬷嬷等人来到湖边,兴致勃勃地指点她们看各处风景。

说着。忽然就想起林春来。

想他如今可好,在干什么;又忧心他才十几岁年纪,能不能抵得住京城繁华下的各种诱惑;再想她如今被封为郡主,他心中会不会有落差等等,越想越不安。就解下洞箫,坐在亭中吹奏。

箫声飞起,回荡在湖面上。

张圭听见曲中隐含寂寥思念之意,慢慢走过来。

在亭外,他以目询问花嬷嬷。

花嬷嬷看着他轻轻摇头,她也不知杜鹃为何突然这样。

张圭便站着静静倾听。直到一曲终。

杜鹃放下洞箫,这才发现他站在亭外,因问道:“世子什么时候来的?他们都还撑得住吗?”

张圭便走进去,微笑道:“撑不住也要撑。”

说着在杜鹃对面倚栏而坐。

花嬷嬷立即对残雪示意上茶,残雪忙转身出去了。

一时茶点端来。摆好后,花嬷嬷不动声色地引着残雪等人悄悄退到亭外,独留杜鹃和张圭相对而坐,面对斜落的夕阳和一湖霞光。

“郡主是否在想林春?”

张圭犹豫了一下,终究问了出来。

杜鹃刚想摇头否认,忽心里一动,又改为点头。

张圭默默地看着她,好一会。才轻声道:“让他在京城历练几年也好。属下听说当年郡主是属意黄翰林的,因为昝姑娘去了,才…既如此。林春必定要经受一番磨练,否则怎知他对郡主情义是否坚贞呢?”

杜鹃明知他说得对,也不禁刺心。

她不想接话,将目光投向湖中,盯着一朵荷花出神。

旁边,张圭的声音又传来:“属下祖上也出身乡野。曾祖和高祖都只娶一个妻子。张家虽未立祖训不许纳妾,但这方面的家教极为严格。可是。属下祖父和父亲依然纳了妾。”

杜鹃立即转头,目光炯炯地看着他。

神情有好奇。有疑惑,想求知。

张圭便微笑道:“郡主别以为属下祖父和父亲是那贪花好色、无情无义之人,若属下父祖是那种人,那朝中便没有正直的人了。只是这世道,若要男子只娶一妻不纳妾,极少有人能做到;若有,必定是刻骨铭心的情义,不容他有一丝旁心。即便这样也难。”

杜鹃顿时怔住,精神恍惚起来。

她轻声问:“你们家…妻妾都好?”

张圭道:“还好,至少没有别家那些龌龊事。”

跟着又补充道:“也许这只是表象。我毕竟年轻识浅,不能看透她们心思,谁知她们心里不酸楚怨恨?谁知她们没有后悔当初的选择?就有一位姨娘曾经闹着想升为侧妃,我父亲当即将她打发去庄子上,再不准进王府。”

杜鹃惊住,好一会才问道:“你娘呢?她的心思你也不知?”

张圭面上露出濡沫之情,轻声道:“我娘是个温婉的女子。她说,一生一世一双人是奢侈,对女子是,对男子亦如是,强求不来的。”

杜鹃听了一震:奢侈,说得好!

这不仅仅指婚姻,而是指感情。

不仅指这时空,对她前世一样适用。

妙的是,虽然“奢侈”,却是贫贱简单的人生易得,富贵名利场的人生难求。比如癞子和二妮。

深思时,就听张圭又道:“我祖父有一个姨奶奶,育有一子一女;我父亲有两个姨娘,育有二女一子;我亲兄弟姊妹好些个,都还算和睦。但我知这只是暂时的。在我们家,除了承袭爵位的,兄弟一旦成家,就分出去单过,以免人口众多滋生多事。这也免不了日常磕磕碰碰。”

杜鹃问:“当年拿了安国玉玺的小苞谷是你什么人?”

张圭立即笑了,道:“七太爷。我们家如今就剩下七太爷辈分最高了。也亏得有他镇着,张家还算稳妥。”

杜鹃忙道:“你跟我说说他的事好不好?”

张圭就说了起来,也牵出他曾祖和高祖的爱情故事。

花嬷嬷等人就听亭内笑声不断。转头看去,只见小王爷说得绘声绘色,郡主听得聚精会神,两人就像好友一样对面相谈,不像先前那般尊敬疏离。心中暗喜,更不去打扰。

杜鹃听张圭说张家祖辈的往事,觉得很不对劲;他又时不时蹦出一个很有现代感的词,便怀疑他家有穿越人士。

一开始,她以为是他那当了女将军的老姑太太;后来又猜想是不是他太爷爷。即第一代玄武王,后又都推翻了。

她心里疑云密布,便盯着他不停追问。

张圭就一直说,两人都忘记了身周一切。

忽然张圭惊觉天色已暗,忙道:“要用晚膳了。郡主若还想听,属下明天再说吧。”

杜鹃道:“好。明天再说。你可别忘了。”

张圭保证道:“不会忘的。”

见她站起身,又轻声问道:“郡主心里可好些了?”

杜鹃一笑道:“好多了。谢谢你开解我。”

张圭听了发怔——

开解?

他竟不知自己在开解她。

那么到底是希望林春经历住考验,来这和她白首偕老,还是希望他经不住考验而失足,让自己有机会更进一步呢?

怔了会。就见她笑着招呼:“走,咱们吃饭去!”

他忽然脱口道:“不管怎样,属下都希望郡主永远开开心心的。郡主可知道:郡主最美的不是容颜——容颜只是表象,容颜易老——郡主身上最美的是笑容,能令每一个接近的人心情愉悦,忘记日常的烦忧,记起生活的美好!”

杜鹃愣住,迅即又反应过来。看着神情认真的少年微笑道:“我知道了。张圭,谢谢你!”

口气十分诚挚,眼眶微热。

即便她一直真诚待人。这口气也分外不同。

张圭就笑了,伸手道:“郡主请!”

二人遂出亭,往树林中走去。身后,有宫女在湖边洗东西,一边轻声吟唱,合着湖上的轻烟袅袅飘荡…

且说回雁谷的建设。除郡主府外,各家房屋盖造都很快。

林家尤其不同。展现了木匠世家的底蕴。他们在回雁岛上帮林大头造的房子,都是一色的独立木屋和小院。每栋木屋最多不超过四间。不仅正房和厢房间以回廊相接,院和院之间也以回廊相接,还蜿蜒曲折地通向树林中的各亭台轩阁,可从回雁岛的各个角度观赏湖景和四周山景。回廊地面铺设枕木,两旁设有栏杆和木椅。

木屋优雅古朴,配以全套的木器家什,床、榻、柜、箱笼桌椅等无不优雅大气;小椅子、小凳子、桶、盆、盒、盘以及妆奁等摆设又都玲珑精致,所有的东西都是家常趁手合用的。

连花嬷嬷见了也满脸艳羡,每一样东西都要摸摸。

虽说她在皇宫待了许多年,见过大世面的,但皇宫那地方只会让人心生敬慕和畏惧,而这些木屋却不同,看了就让人亲切,觉得温馨,生出想住进去的*。

六月中旬,林大头一家都搬来了。

同来的,还有林太爷老两口。

他们说在这山里住了一辈子,居然没来过回雁谷,死了也不甘心,因此要来住段日子。于是,林大猛就和任三禾将他们背来了。

自林家搬来后,杜鹃就老往岛上跑。

这日是个晴天,晨雾散后,岛上一切都清明起来。张圭带领赵书成、胡鉴撑着木筏,载着杜鹃和花嬷嬷等人靠近回雁岛。

待木筏停稳了,杜鹃首先跳上岸。

流风忙喊“郡主小心些。让奴婢下来扶郡主。”

杜鹃回头笑道:“我扶你还差不多。”

流风就闭嘴不言了,表情十分幽怨。

杜鹃一笑,伸手对花嬷嬷道:“嬷嬷小心些下来。”

花嬷嬷忙道:“多谢郡主。”

张圭亲自扶着花嬷嬷下来,一行人就上了栈道。

这栈道全是用三尺长的圆木拼成的。圆木连树皮也未刮,只在横头侧面钉上长木条,将所有的圆木连接固定起来。这样铺设的好处是雨天也不会弄脏了鞋,还方便,省却搬运石材之苦。

目前,回雁谷各处都铺设了这样的栈道。

走在栈道上,听着比湖那边更多的鸟鸣,大家心情格外轻松。忽然前面传来一声嫩嫩的呼唤“郡主小姨!”

第419章 齐聚

杜鹃忙笑着拍手道:“圆圆!想小姨没?”

“想!”前面回答。

转过一片密林,眼前呈现一块田地。

地里,林大头带着斗笠,手持锄头正给黄豆薅草呢;一个两三岁的小男娃站在地头埂,两只粘泥的小黑手各握着一把绿色的菜叶,眼望着杜鹃等人来的方向。

流风几个顿时跺脚笑道:“哎哟,瞧那手——”

圆圆撅嘴道:“我扯草!”

杜鹃忙道:“圆圆真能干,都会干活了。”

圆圆立即笑了,有点羞涩。

林大头直起身子,对杜鹃叫道:“郡主来了!”

眼光却看向张圭几个。

他来了这时候不长,却把一些事和有数的人都弄得清清楚楚。比如眼前老跟着杜鹃的少年军官,就是玄武王的儿子;还有个是朱雀王的儿子;还有个是什么将军的儿子。他满心酸楚,代他的春儿吃醋。

杜鹃笑道:“大头伯伯,薅草啊!”

林大头闷闷地回道:“不薅怎办?这地肥,草长得比黄豆还快,几天不弄就起来了。”

杜鹃道:“我们在山上种的就不管。玉米地的草跟玉米秆子一样高。大头伯伯,我先带圆圆回去了。”

林大头拄着锄头道:“嗳!”

跟着对张圭笑道:“小王爷,出来玩呢!”

他可不觉得杜鹃需要人护卫,心想这些人就是闲得没事干,自己折腾还带累杜鹃不能做活计。

张圭笑道:“嗳,玩呢!”

林大头刚来的时候。他就发觉他不大喜欢自己;后来才警觉是因为郡主之故。这老子代儿子吃醋,还真是头一回见。因此每见了他,他都要故意气他,或者没话找话对杜鹃说,或者特别殷切叮嘱照应她。果然林大头脸上更不好看了。

杜鹃毫无知觉,招手叫外甥上栈道来。

花嬷嬷不等她上前,就对一个小宫女使眼色。

那宫女忙下地去牵了圆圆上来。

流风接过去,笑道:“来,姐姐帮你洗手。”

一面牵着小娃儿超前快走,进了地头一间凉亭。

这凉亭也是木质的。有几个作用:一是为了给做活计的人歇脚喝茶用;再就是秋天收获庄稼的时候,可将庄稼暂时存放在里面,回雁谷雨雾很重,成熟的庄稼一时来不及打下来弄回家储存,放在亭子里可解燃眉之急。

因用着方便。后来便在每块地头都造了一个亭子。

当下,流风走进亭内,从茶壶里倒水帮圆圆洗手。

洗干净了,才和杜鹃等人蜿蜒往林家行去。

沿途还有好些旱地,都被木栅栏围着。有些种的黄豆,有种的玉米,还有花生芝麻和山芋等,一块块颜色或深或浅。植株或高或矮,错落有致;且地垄间没有杂草,看着就十分清爽养眼。

等离林家近了。屋侧面那一大块菜地看着更喜人。

杜鹃回头对花嬷嬷道:“嬷嬷,咱们晌午在这吃。”

张圭听了无声笑。

每次郡主走来这都说这话。

先他还想不通,后来陪杜鹃在林家吃过一次饭,亲眼见她们摘菜洗菜,拿进厨房不一会端上桌,再走过这菜地时。看见那些长在地里的碧绿肥嫩蔬菜,脑海中便会自动浮现做好的菜肴。腮帮子就会分泌唾液,这才明白。

花嬷嬷嗔道:“郡主就是隔锅饭香。不怕麻烦人家?”

杜鹃无所谓道:“不麻烦。咱们自己动手。”

花嬷嬷知道郡主跟林家感情不一般,再多人伺候她用膳,也不值她跟林家人坐一桌吃一顿,因此吩咐一个宫女跟一个龙禁卫过去对岸告诉马师傅一声。

赵书成高兴极了,道:“也真怪了,我怎么也觉得林家的饭菜比御厨做的还好吃呢?”

众人听了一齐笑出声来。

杜鹃警告他道:“你这话别让马师傅和牛师傅听见了,回头跟你拼命。往后不让你吃了,看你哭去。”

说话间就来到林家院门口,只见翠儿和黄雀儿正在院里摊晒干笋和菌子,还有花生、白果等干果菜;大头媳妇在上房廊下不知做什么。

“大姐,又晒?”

“不晒都发霉了。”

黄雀儿妯娌见他们来了,都起身招呼。

大头媳妇更高兴,喊她道:“郡主,我要给春儿带些吃的去。你瞧带些什么好?我都两年没见他了呢。”

说着指廊下排列的坛、罐和小木箱,示意杜鹃看。

昨天张圭说要派人回京,问他们可有东西捎带给林春,林家就忙了起来,昨晚收拾了一晚上。

杜鹃忙走过去,道:“我看看,都什么东西。”

“炒花生,板栗,白果…哎呀,这些不用带!这有什么稀罕的!这香榧还算稀罕,带去还行。笋干?还有肉酱?这个也还行…”

她一边查看大头媳妇准备的东西,一边挑剔。

说着说着心痒将起来,想要做一样东西带给林春,让他看了吃了能解思乡之苦;私心里还希望他吃了能想起她、惦记她,体会她的心意,因此脑子就转开了。

只一瞬间,她就想了个主意,对大头媳妇道:“婶子,咱们要给他带一样京城没有的,就算有也比不上咱们家做得味道好的,那才显得稀罕。”

大头媳妇急忙问:“什么东西?”

杜鹃笑道:“咱们做鱼干。这湖里的鱼味道最好。”

大头媳妇问:“腌鱼?”

杜鹃振奋道:“不是。婶子看我做就是了。”

说完对一个小宫女吩咐道:“你去地里跟大头伯伯说,要他去湖里捞三条——不,捞四条大鱼回来。”

那小宫女急忙屈膝一礼,飞奔去了。

花嬷嬷也疑惑问道:“郡主要怎么做?”

杜鹃笑道:“我也没做过。咱们来尝试一下。”

大头媳妇见她这样为林春,笑得合不拢嘴,忙招呼大家坐。流风和弦月领着宫女主动从屋里端椅子出来,又帮忙泡茶抓果子。原要带给林春后被杜鹃“淘汰”的果子都拿来装盘了。

赵书成把各样都尝了些,忍不住抱怨道:“这么好的东西。郡主还说不稀罕。叫属下说,这花生就比京城的好吃…”

张圭踢了他一脚道:“你能出息点吗?”

众人都笑了,说他离家久了,吃什么都香。

等林大头把鱼拎回来,众人就在杜鹃指挥下忙活起来:先把鱼去鳞,斩去头尾。剔除脊骨,然后一律片成豆腐干一样的小块,约莫半寸厚。切好的鱼片分成两份装盆,一份用少量盐腌渍,另一份放了适量的盐。

“这个等会再用酱腌。”

杜鹃指着那一盆盐少的鱼道。

黄雀儿问:“腌好了呢?”

杜鹃道:“放锅里用文火干焖。”

流风问:“不放别的料了?”

杜鹃摇头道:“不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