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对她的说法将信将疑。都拭目以待,看结果怎样。

林大头笑道:“弄个鱼还这样费事!”

说着,洋洋得意地看向张圭。

这是在替儿子炫耀,顺便打击小王爷:瞧郡主亲自帮春儿做吃的,你还有指望?

张圭根本不用他炫耀,确实被杜鹃这举动打击了——当一个女子肯费心为一个男子缝衣做吃食,那行动比一切甜言蜜语都证明她爱重他,不管这个人是恋人还是亲人。

他默默地站在那。静静地看着她指挥众人做事。放盐的时候,她还担心别人手不准,亲自去放。十分细心认真。他心里冒出一股酸酸涩涩的感觉,从未有过的。

一向洒然磊落的他,忽然生出些淡淡的愁。

淡淡的,朦朦的,就像每天清晨回雁湖上的雾!

因杜鹃说要在这吃晌午饭,大头媳妇就急忙张罗起来。叫林大头捉鸭子杀;黄雀儿带小宫女们去菜园摘菜,翠儿去湖边掰高瓜、掐水芹。

杜鹃见插不上手。就去隔壁看林老太太。

往西穿过回廊,又是一间小院子。

花嬷嬷抚摸着弯曲溜光的栏杆赞道:“这林家手艺真没的说。奴婢也见过些好东西的。偏他家总能让奴婢觉得新奇,还不显粗俗。乡下人,能有这份眼光倒不常见。”

她手下的栏杆不是直的,而是一条弯曲的树干,宛若虬龙;前面根部根须都在,也刮光了,正像个龙头模样。

杜鹃微笑道:“也是山里资源丰富。心思巧一点的,借着原本天然的形势略加修饰,就比刻意做出来的更好了。”

说着,就走到门口,扬声叫“老太太?”

屋里没有声音,一只狗摇头晃脑地奔出来,看见杜鹃他们连哼一声也没有——都认得了。

杜鹃道:“老太太呢?”

那狗就往后门口跑。

“在菜园子里。”花嬷嬷道。

“老太太真精神,这么大年纪还能干活!”流风道。

杜鹃到后门口一望,果然林老太太正蹲在地里。

喊了一声,老人家才起身,笑着走过来。

去沟里洗了手,甩了甩,问道:“吃了没?”

杜鹃扶着她胳膊笑道:“老太太是问早饭还是晌午饭?早饭肯定吃了;晌午饭就在婶子家吃,她们正忙呢。太爷爷呢?咱们过那边去。”

林老太道:“他?他闲不住,跟秋生去你们那边了。你来的时候没瞧见?他说工部的官儿盖屋子有好些讲究,他就天天去看门道。”

杜鹃就明白了:林太爷去郡主府的工地了。

老人家对盖宫殿很感兴趣,到处看。

双方惺惺相惜:林太爷仰慕工部的设计;工部的人也十分欣赏林家的手艺,在林家屋子做好后,只留下两个木匠制家具,其他人都被请去对岸盖郡主府。

闲话几句,杜鹃就搀了老人家去隔壁。

第420章 情义

张圭看着前方一老一少慢慢行走,一边闲话家常,忽然觉得自己这些人跟着很可笑,与那温馨画面极不协调。想她本来在这山里过得好好的,朝廷一时派禁军来抓人,一时又封郡主,还拨人来伺候护卫,生生的把这日子搅乱了。

这农家小院根本不是他们待的地方!

他默默走着,心绪复杂。

与他同样沉默的,还有胡鉴。

他也看着前方一对祖孙,眼中意味莫名。

回到隔壁,众人已经忙开了。

当下杜鹃和林老太在廊下圆桌边坐了,圆圆就扑到老太怀里歪缠。小宫女采薇端着一盘用蜂蜜拌的莲藕片走来,道:“郡主,这是才采上来的新藕。林大娘用蜂蜜拌了的。”

残雪急忙用小碟子搛了几片,先奉给林老太,再搛了才放在杜鹃面前。

杜鹃赞赏地对她点头,吃了两片,禁不住夸“爽脆”,因问大头婶子“水那么深,谁下去挖的?”

大头媳妇笑道:“夏生早上挖的。雀儿喜欢吃。”

杜鹃就笑了,说“姐夫最心疼我姐了。”

她吃了两片,对花嬷嬷等人道:“嬷嬷也尝尝。又清甜又脆嫩呢。”说着起身,去屋里看刚才弄的鱼。

两个半大的木盆放在堂间桌上,上面盖着木盖。

杜鹃掀开盖看看,觉得差不多了,便对大头媳妇道:“婶子,舀些酱来。就舀…两碗,两大碗够了。”

大头媳妇急忙就去厨房舀酱。

等酱舀来,倒入盐少的那盆。用筷子搅拌均匀。

见鱼块都沾匀了酱,大头媳妇又问:“还放别的?”

杜鹃摇头道:“不用了。酱里面什么都有,再放别的,坏了鱼的鲜味就不好了。这还是因为春生能吃辣的我才放;要不然什么都不放,就放盐。那才鲜呢。等会我烘干了婶子尝了就知道了。我想味道不会差的。”

虽然是头一次做,但以她的经验决不至失手。

大头媳妇听了满脸是笑,想象儿子吃到鱼的情形。

晌午饭是黄雀儿掌勺,都是家常菜。

最近大家吃太多御厨做的精美食物,因此对这些家常菜格外青睐。况且黄雀儿的厨艺也是自成一家——黄家,或者说源自杜鹃。非一般乡下村妇可比,从花嬷嬷到张圭等人,无不觉得满意。

饭后,杜鹃要小憩一会,弦月等忙去伺候。

林家在岛上专门盖有一栋木屋给杜鹃。就在东面隔壁。里面的家什大多是从泉水村搬来的,原是林春西厢屋里摆的。

工匠们盖造时很用了一番心思:先在墙壁或者隔扇上预留出空间,将林春雕刻的山水林木、花草鸟兽屏风,并松柏竹兰、虎豹鹿鹤、日月星辰等各种小件镶嵌在木质板壁上,再配上屋内陈设的古色古香床榻、桌椅、柜、几、案,入目典雅质朴。

花嬷嬷命人将皇宫带来的珍奇物件挑出古朴雅致的青铜或玉器以及古画等摆挂上,再将帘幔蚊帐被褥等挂铺上,这木屋便成了极精致的香闺。古朴的外表下透出一种低调的奢华。

等杜鹃在拔步床上躺下,弦月放下粉色喜鹊登梅纱帐掩好,然后出去外面。和流风一块坐在廊下做针线。

杜鹃一觉醒来,已经是午后了。

她便对花嬷嬷道:“嬷嬷,今日不学规矩了。”

她这样说是因为最近一直在跟花嬷嬷学习规矩,从坐卧行到饮食标准,从宫中等级制度到参拜礼仪规定,十分繁琐严格。

花嬷嬷点头道:“也好。横竖郡主学得快,就歇一天。”

流风忙道:“咱们郡主随时一举一动都在练习。不学的时候也是那副样子,不必专门学。”

花嬷嬷微笑点头。看杜鹃的目光十分赞赏。

当下,大家簇拥着杜鹃来到隔壁,大头媳妇早等着了,问道:“郡主,这鱼腌好了吧?再怎么做?”

杜鹃道:“先用石板烤几块试试。”

于是黄雀儿忙和婆婆将石板支了起来,下面烧炭火。

这次,杜鹃不让人插手,亲自动手。

她侧坐在石板前,用筷子各搛了一块酱鱼和原味鱼片,搁在石板上,又叫黄雀儿“把炭减些。只留几块就够了。”

黄雀儿急忙用火钳搛出几块红旺旺的火炭,避进泥炉。

杜鹃就着这小小的炭火煎鱼,一时又翻个边;看看色泽,用筷子轻轻戳一下,然后继续煎;觉得差不多了,就用筷子在鱼块边角夹下一小块,放进嘴里,凝神细品。

众人就见她脸上含着恬静的笑容,像慈母,又像热恋中的女儿家,全部的心神都放在所做的食物上,那样专注,忘记了身周的人们。

流风先忍不住了,问“好了郡主?”

杜鹃这才惊醒,忙道:“能吃了。”

说完叫拿碟子来搛,分成小块,给大家都尝尝,然后各自说说味道如何。

等众人吃的时候,她又煎了两块。

这次把炭火又撤了些,煎得更慢了。

旁边,大家都尝了一点鱼,也不知是太少了,还是真的太好吃,一个个都惊叹,说又鲜又脆嫩。酱鱼片尤其受欢迎,说比原味的鱼更有味道。那一点微微的辣并未掩盖鱼的原本鲜美,入口更开胃;再说酱里面放了大虾,本身就鲜;还有辣椒也是回雁谷种出来的,平日清炒了吃在嘴里都鲜巍巍的,如今三相结合,真真是相得益彰了!

杜鹃就笑了,看样子这新菜式很受欢迎。

第二次的鱼烤好后,立即又被分抢一空。

赵书成实在受不了,道:“郡主,多烤些。”

杜鹃笑道:“想吃你们就去捞鱼自己弄了烤,又不是什么难事。我这个不成,要做鱼干带给林春的。”

赵书成听了无语,无比嫉妒林春。

他想不通,林春哪里好了?得郡主这样青眼相加!

黄雀儿微笑道:“好了杜鹃,你过来让我烤。我看了都会了。就是用小火慢慢炕,对不对?也不是很难的。你去忙你的吧。”

杜鹃摇头道:“不在这烤。用大锅慢慢炕。”

大家听得一愣,流风道:“不烤郡主为何烧石板?”

杜鹃解释道:“我就是试一试,看什么样的火烤出来好。”

花嬷嬷忙道:“就刚才这样烤就很好。依奴婢之见,火再大些也没事,外焦不影响里面嫩,吃着才滑。”

杜鹃点头道:“嬷嬷说得没错。但我们现烤现吃,怎么弄都好;若是做鱼干就不行,冷了的话肉质就绵软了,也不脆了。我所以改用锅,用灶里热灰慢慢烘,将鱼里面的水分烘干。这火就不能太大了,大了鱼干又干又硬;用文火慢慢烘,中间再隔段时候掀开锅盖散水汽,焖到明早,那个鱼肉就算比不上现烤的滑,肯定很松软。”

一席话听得众人目瞪口呆——

这得多费工夫?

这得多用心思!

张圭看着杜鹃,怔怔的。

胡鉴目光沉沉的,看不出想什么。

黄雀儿首先反应过来,道:“好,你说,我用大锅来炕。”

大头媳妇也急忙道:“用大锅!用大锅!”

说着端起装鱼的木盆就往厨房走。

走几步又觉得不对,似乎冷落了客人,忙回头歉意地对赵书成道:“赵少爷,我等会叫他爹再捉两条鱼来,杀了腌了你们用这石板烤着吃。这个就留给我家春儿了。你们在这比他吃鱼容易些。”

赵书成不好意思,忙道:“知道了婶子。”

杜鹃朝他笑道:“自己动手吧。”

说完也跟去了厨房。

等她将两盆鱼分别在两口锅里摊好,又交代每隔半个时辰烧一把柴草,将鱼片翻个身,这样一直焖到明早,一切弄妥再出来时,外面已经夕阳西下了。

因对张圭道:“小王爷,今晚我就在这住了。”

张圭听了一愣,忙道:“那属下…”

杜鹃道:“你们回去吧。只要守好入山口就成了。要是在这岛上我都不安全,那这谷里就没有安全的地方了,我也不用过了。”

张圭虽然踌躇,也只能遵命。

他暗想,只好在外面加强防护了。

于是,他便带着赵书成和胡鉴离去。

杜鹃目送他们离开,回身对花嬷嬷道:“嬷嬷,你们也歇歇,想玩的就去玩,别总跟着我。没人的时候,咱们随意些。”

花嬷嬷便让流风几个去湖边玩,她却搬张凳子坐到大头媳妇身边,和她拉家常,听她说些农家趣事,顺便逗圆圆和秋生那还不满一岁的小奶娃豆豆。

杜鹃就靠在廊下栏杆旁吹箫,一直吹。

看着沉浸在箫声中的郡主,花嬷嬷微微叹息。

盛夏的夜晚,回雁岛上凉风习习、龙吟细细,全无山外的暑热。萤火虫四处飞舞,密密的好像烟花燃放后坠落的火星,落下后还不熄灭,四处飘荡。湖东面的树林里传来粗犷的歌声,那是民工或龙禁卫在宣泄喜悦的心情。

不知什么时候,回雁谷万籁俱寂,连鸟儿都睡了。

杜鹃躺在床上,头枕着蓝田白玉双凤玉枕,静静闭目。

忽然,床边走来一个人影,悄悄靠近。看着床上的人儿,他犹豫了一会,侧耳听见无声,才张开一张什么东西,朝床上罩了下去。

第421章 消息(二更)

杜鹃迅速翻身,右手一按左手腕上镯子,就听闷声惨哼,那黑影丢下手上东西,一手捂住眼睛,转身朝窗边跑去。

才跑了几步,梁上飞下一道白光,他便倒下了。

点上灯后,杜鹃和任三禾看着地上嘴角流黑血的龙禁卫,脸色都很难看——这是死士,一旦事败就自杀。

任三禾将尸体扛了出去,花嬷嬷和流风等人才赶来。

至于弦月,她睡在杜鹃外间,早被迷晕了。

花嬷嬷看着任三禾夹着的尸体,浑身颤抖。

任三禾冷冷地盯了她一眼,转身踏入夜幕中。

杜鹃见她张嘴想问自己,挥手道:“睡去吧,明天再说。”说完重新上床躺下了,且面朝里,一副不想说话的样子。

花嬷嬷冷声对流风和落花道:“你们俩把铺盖搬来,就睡这地上;我跟残雪睡外间。”

流风二人急忙答应,忙去准备了。

一阵匆匆忙乱后,大家又睡下了。

静夜中,流风等人都大睁着眼睛,心里也闷闷的,哪里还能睡得着;而床上却响起了细细的鼻息声,她们的郡主睡得沉着呢!

凌晨,任三禾与展青展红又来到岛上,那时杜鹃刚晨练后洗浴完毕,流风正为她梳头呢。从窗内见他们来了,忙催流风快些。一时打扮停当,走到堂间,招呼他们几个坐了,问道:“怎么样,可抓到同伙了?”

任三禾摇头道:“不确定。左不过那些人。”

说着将一份名单递给杜鹃。

杜鹃一看,张圭的名字霍然排在首位。

她吃惊道:“张圭?这怎么可能?”

任三禾道:“只是怀疑,没确定。毕竟只有他、赵书成和胡鉴知道郡主没回山上去。更清楚郡主住哪间屋。哦,这些宫女们也知道,但她们从昨晚就在岛上,没去对面,不方便传信。”

杜鹃蹙眉。道:“总觉得他不像。”

展青道:“属下已经将死去的龙禁卫姓名传给王爷了,王爷一查,便知他与何人有牵连。”

杜鹃哼了一声道:“要那么容易弄清,我也不会一再被人害了。我就想不通了,我想过几天安生日子怎就那么难呢?还是我根本就不该来到这个世上!”

任三禾等人都说不出话来。

静了好一会,花嬷嬷才道:“奴婢请小王爷给皇上皇后上折子。增派人手来护卫郡主。”

杜鹃好笑地看着她,道:“花嬷嬷,你真糊涂了!你没见正是龙禁卫想害我吗?再增派人手来,免了吧!我还想多活几天呢!”

花嬷嬷哑口无言。

早饭后,杜鹃随任三禾撑木筏去对岸。

花嬷嬷和流风等人在后面另坐一张筏子。

在木筏上。展红对杜鹃道:“郡主,这事绝不是小王爷指使的。无论从郡主父族还是母族来说,玄武王府都跟郡主沾亲,不可能害郡主。”

杜鹃坐在木筏边缘,一边用手撩水,一边随口道:“连你们兄弟我都怀疑呢,你还帮人家说话?哼,如今这世道。我亲叔伯还要害我呢,别说那多少代的亲戚情分了。”

展红脸色顿时垮了,道:“郡主…”

展青拦住他。使眼色不命他辩解。

杜鹃心里很郁闷。

真的,很郁闷!

本来在回雁谷这地方,想心情不好都难。早晨一睁眼看见的一切都赏心悦目,叫人忘记烦忧;晚上更是带着对明天的无限期待甜甜入睡;睡眠质量好得不得了,连梦也难得做一个,仿佛刚躺下又醒过来了。就像没睡一样。

可是,总有人不叫她过好日子!

她强烈怀疑:她的穿越遭天谴了!

前几天林家搬来时。黄雀儿带了一封信给她,是丁忧回乡守制的黄元写的。他让杜鹃小心那些龙禁卫。说黄老爹不是自杀,是被逼死的。那天她受封赏时,有龙禁卫趁乱告诉黄老爹,说他们此行奉了皇帝口谕赐他死,但因不想让靖安郡主扫兴,要黄老爹自己了断。黄老爹就悲悲切切地回去上吊了,死前也把缘故告诉了黄大娘,叫黄大娘一块死了算了,死了就能为黄家免祸。黄大娘获救后不敢告诉杜鹃实情,等黄元回来才告诉了他。黄元便断定有人想害杜鹃,因为村里已经传言是杜鹃得势后报复,逼死收养的黄家爷爷奶奶了。

杜鹃接信后气得半死。

这几天,她和任三禾反复谋划此事,昨晚故意宿在岛上,又特意遣走张圭等人,做了万全准备,却只抓了个死人。

木筏轻快地飘到湖岸边,杜鹃向岸上看去。

张圭带着赵书成站在码头栈道上,等着他们。

木筏靠岸,杜鹃起身跳上去,张圭忙虚扶了一把。

待她站定,他立即单膝跪地道:“属下失职,请郡主责罚。”

赵书成也急忙跟着跪下。

杜鹃定定地看了他们好一会,才轻声问道:“张圭,我能相信你吗?”

张圭沉声道:“郡主要相信自己。”

这时,展青抱着一个老黄色的木箱跳上岸,杜鹃指木箱对张圭道:“这是我送给林春的东西,交给你了。你别在里面下毒药才好。”

张圭一震,道:“属下万万不敢。”

杜鹃便对展青道:“给他!”

展青就将箱子放在张圭面前。

张圭并不起身,继续道:“郡主贴身护卫暂交给两位展大哥,属下将对剩余龙禁卫严加查问和关注。还有,今后郡主若是无事请少下山来。”

杜鹃听后沉吟,半响才道:“知道了。”

见花嬷嬷等人也上来了,便转身走了。

任三禾一直在旁看着张圭,张圭发觉。坦然回望他。

任三禾便走了,展青和展红对张圭点点头,也跟上去。

张圭看着他们背影,神情前所未有的凝重。

当天他便写了几封信函,连同杜鹃交给他的箱子。派人送回京城。做完这些,他就盯住龙禁卫,对每一个人都仔细观察,并加强谷中防守。

杜鹃并没有躲回山上去,郡主府工程浩大,短期内不能完成。她便带人去查看开荒的情况,又或者和二妮桂香等人说说笑笑,仿佛什么事都没有一样,不过晚上她是一定会上山去的。

接下来的日子很平静,好像之前的事不过是个意外。

杜鹃也渐渐心安了。心想无非是她的叔伯们想给八伯父找些麻烦,欺负她一下。其实自从正元帝封赏她后,她在立储中的作用已经不大了,所以他们未必肯在她身上花大力气。

然京城接连传来消息,让她心里梗得连饭也吃不香。

首先就是那批卖给世家子弟们的茶叶,被正元帝没收了,说凤尾茶从今后列为贡茶,专供皇宫。说是贡茶。却没定价格。

杜鹃听了傻眼:难道她要退款?

那可不成!

她苦想了一天,命于叔去山阳县,以靖安郡主的名义将回雁谷附近的山买了一大片。把两万多两银子全花个精光。然后,她在任三禾指点下拟了个折子,老老实实告诉皇帝爷爷:她种茶第一回赚钱,钱到手了是不会吐出来的,所以她买地了,贡茶从明年开始…

才把这件事解决了。张圭的随从也从京城回来了。

杜鹃就叫了他去观雁阁问林春近况,张圭也在旁。

观雁阁建在凤尾山的一个缓坡上。距离回雁谷谷底百来丈高,可俯瞰谷中全景。楼阁三开间。两层高,背靠巍峨的山壁,有粗大的梁柱支撑,飞檐斗拱,瑞兽压顶,气势十分雄浑。楼阁外墙壁全是用附近的山石粗粗切割后垒砌起来的,石块缝隙处则用糯米浆伴石灰和粘土填合,阁内间隔墙壁和楼板则全是以上等杉木制成。

此时,杜鹃坐在观雁阁二楼窗下的一张贵妃椅上,向跪在面前的十六七岁的青衣少年问话,“起来说话。东西你亲自交给林秀才了?”

小六是张圭八个亲随中最不起眼的一员。

就因为他的不起眼,所以这次另辟蹊径,为世子爷安全把信和东西送到了京城,其他几路人都是惑人眼目的。

他谢过郡主,起身回道:“是,箱子小人亲自送去勇亲王府,当着勇亲王的面交给林秀才的。”

杜鹃听了忙又问:“勇亲王也在?他说什么了?”

小六眼神就有些闪烁了,道:“勇亲王说…说小的传话不清,郡主做的烤鱼肯定是送给王爷的,林秀才又不是没吃过郡主烤的鱼…所以就…就装了一盘给林秀才,剩下的都…”

他说不下去了,总不好说王爷贪了那些鱼片吧。

他也怀疑地看着杜鹃,别是交代错了吧?怎么说郡主都应该送鱼干给勇亲王,怎么能提都没提,只送给林秀才呢?

杜鹃听了很无语:这个八伯父!

她不是送茶叶给他了吗?

鱼干那东西,应该不是他那样尊贵的人嗜好的东西吧!

张圭忙道:“王爷想是觉得郡主做的鱼干好吃,所以才稀罕。原该分着吃才香的。”

杜鹃懒得再纠结这话,继续问小六:“你走的时候林秀才没来见你,就托王爷转交了这封信?”

林春在信里没有写太多话,只问候她,这不像他行事。

小六见她不追问了,松了口气,笑嘻嘻道:“没来。林秀才想是忙得脱不开身,他要娶亲了呢,所以托王爷交给小的带两封书信回来。一封给林家的,一封给郡主的…”

杜鹃已经听不清他说什么了,满耳轰鸣:

娶亲!!!

她没听错吗?

 

第422章 太欺负人了!

张圭就见杜鹃满脸茫然,嘴里喃喃说着什么。

凝神一听,却是“太欺负人了!太欺负人了…”

他莫名心一颤,对小六喝道:“你胡说什么!谁告诉你这话要你来说的?”

一旁的花嬷嬷见杜鹃脸色不对,也着忙,盯着小六。

小六被大家的反应吓了一跳,“小的不敢!都这么说。”

“他要娶谁?”

“好像礼部什么司员外郎的闺女,还是皇室宗亲呢。”

“到底怎么回事?”

小六十分茫然,他哪知道怎么回事?

他不知杜鹃和林春的渊源,因此也不知自己哪里说错了;再说了,林春一个乡下穷秀才娶谁,他怎会有兴趣打听呢,像小王爷喜欢郡主,他就比较留心。

“别为难他了。”杜鹃忽然出声道。

张圭只得住口,瞪了小六一眼。

杜鹃朝小六挥挥手,令他下去。

小六如蒙大赦,对杜鹃躬身一礼,飞快退下。

杜鹃便起身走向门外,手扶栏杆看下面的回雁谷。此时正午,阳光正炽,谷中无一丝雾气,郁郁葱葱的树林和深绿色的湖泊都历历在目,不时有鸟儿在树梢湖面盘旋起落,十分悠闲。新盖的房屋在树木掩映下,透出一角屋檐或者半面墙壁,加上外围田地里的各样庄稼,仙境一样的回雁谷沾染了人间气息。

多么优美的田园风光!

可为什么她觉得孤寂?

在泉水村,她的田园梦断了一次;林春引她将梦延续到回雁谷,难道这次又要断?

“郡主,这只是小六听来的传言。当不得真。郡主莫要自乱阵脚。在郡主心里,林春难道是那么容易动摇的人?”

杜鹃听着身后传来的声音,关切是显然的。

她忽觉讽刺:上天好像还蛮眷顾她的,每次她情伤的时候,都有一个优秀的少年陪在她身边。安慰她、鼓励她。上次是林春,这次是张圭。

可是,她的感情无法跟着变换。

从黄元到林春,中间经历了多少事!

她转过身,看着张圭道:“当然不是!”

就算是,如今她贵为郡主。他有什么理由变心?

所以,林春一定被算计了。

她要怎么办呢?

林家是大族,不止林春一人…

她心生茫然和无力,仿佛面对滚滚的命运洪流,个人渺小如沧海一粟。无可抵御,迅疾被淹没。

千思万想,她不知如何是好。

张圭看着这样的郡主:明明没有发怒也没有悲伤,可他就是觉得心疼;那茫然无措的神情让他忍无可忍,想要让她振奋起来、最不济也要明白情势。

他便冲口而出,将皇上和皇后选派众世家子弟来护卫她的真正目的说了。

杜鹃听得惊愕不已,也愤怒不已——

真是太欺负人了!

上次她还是孤女,人家压她的势;

现在她是皇孙女。人家抬她的势。

目的都一样:不让她称心如意!

她看看站在面前的英武少年,沉稳中透出凛然正气,更有一种进止雍容的气度。这是出生乡野的林春九儿所不及的,连黄元也只有儒雅气度。

看了一会,她忽然沉声道:“你下去吧。”

张圭凝视着她好一会,才抱拳道:“属下遵命。”

杜鹃又对花嬷嬷道:“我要上山一趟。”

花嬷嬷想要劝阻,明知劝不住,只得由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