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春上前进香拜祭,对着棺木默默祷告。

方火凤自杜鹃进来就一直盯着她和林春。

英武明媚的一双人,即便穿着素服,脸上也都带着沉痛表情,站在灵堂上依旧十分惹眼,衬托她与黄元阴阳两隔,讽刺她私奔不得好下场!

她心儿颤抖,两眼含泪,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慢慢的,她不自觉向她走过去。

黄鹂看见,上前一步挡住,冷冷地盯着她。

方火凤微愣,接着对她露出嘲讽的笑容。

她真猜不透她的心思:当初为了黄元都敢答应顺亲王行大逆不道之事,如今黄元死了,她却认命了。这也罢了,怎么对靖安公主一点怨恨都没有呢?皇上杀了黄元,跟哥哥当初谋害她难道不是相同举动吗?

忽然,她笑容一凝,看着黄鹂若有所思。

第528章 李墩?(五千字求粉红)

黄鹂和她对视,毫不相让。

那目光仿佛在质问“你想害我黄家被抄?”

方火凤收回目光,慢慢转过身去看着棺木。

看了好一会,又转向垂泪的杜鹃。

这一回,杜鹃察觉了。

她迎向方火凤的目光,读懂了她眼中的愤怒。

然杜鹃没有像不敢面对黄鹂和黄雀儿一样不敢面对她,她微微扬起下巴,睁大一双泪眼凝视她,与她进行无言的碰撞:

“你们家害得他母子分离十几年不算,如今你父亲又恩将仇报,杀死了他,你还有脸来祭拜?还跟新婚夫君一块来!”

“要不是你横插进来,我早与他成亲了;要不是昝家为了除掉我,调查我的身世,也不会有后来这些事。你口口声声爱他无怨无悔,居然撩拨黄鹂铤而走险,害死了他,还敢装无辜!”

方火凤见杜鹃面对她不但不悔,反而强硬嚣张,气得浑身颤抖。

可对方是公主,还是个伪装的善良公主。从死去的黄元,到黄家人这些人,都看不破她伪装的心性,她有什么办法!

杜鹃也忍无可忍,想她当初被逼得离开黄家、放弃黄元,这女人还不知足,不说守着他安静过日子,还敢兴风作浪,撩拨黄鹂!

呸,说什么甘愿做妾,还以为她真是个为爱无怨无悔的痴情女子呢,说到底还是个占有欲强烈的女人,一个嫉妒成性的女人!

不然她都要嫁给林春了,她还撩拨黄鹂干什么?

不就是想把黄元逼入顺亲王麾下,好颠覆她父皇的江山,进而把她这个公主打下凡尘吗!

两人一言不发,却像心有灵犀般,都读懂了对方的眼神。

林春发现异样,淡淡地看向方火凤。

方火凤遂垂下眼睑,恢复平静。

这时黄雀儿强忍悲痛上前,对杜鹃轻声道:“公主已经拜祭过了,请回吧。这儿不是公主该来的地方。”

杜鹃见大姐形容苍老了一截,又想养母冯氏若知道大儿子没了,还不知怎样难过呢,不禁再次泪如泉涌,哽咽道:“什么时候回去?我过几天就要上路了,咱们一道吧。”

她始终说不出道歉的话。

——人都死了,道歉有什么用!

小顺忙上来回说,他们要晚几天离开,就不跟公主一道了,公主回乡大婚,队伍里有棺木怎么成,太不吉利。

杜鹃无心再说,又看了棺木一眼,便决然转身。

“恭送公主殿下!”

众人跪送她离开。

回去后,杜鹃吩咐“赶快准备,本公主后天就要上路。”

她觉得受不了了,要立即离开京城。

林春无法,一面命人收拾准备,一面竭力安慰她。

两天后,杜鹃离开京城。

大皇子秦讳和二皇子秦语都去送行了。

皇城南门城楼上,炎威帝静静站着,看着浩浩荡荡公主仪仗队伍从长安大街经过,直到最后一个人影消失在拐弯处。

“太上皇和太上皇后已经到城外了?”他问。

“是,皇上。玄武王世子率军护卫,一早就出发了。”一旁公公回道。

炎威帝便不再出声,仰头看向蓝天。

城外,杜鹃的队伍已经和太上皇的銮驾会合了。

望着铺天盖地的护卫禁军和随行车马,还有莺莺燕燕娇声笑语,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心中涌出一阵无力感,颓丧极了。

“爷爷,你身子还没好,怎么能出宫呢?”

“你也知道爷爷身子没好?你都不进宫去看爷爷?”

“爷爷,荆州路这么远,深山里条件也不好,爷爷去了…”

“不妨!朕带了两名御医!”

“爷爷…”

“怎么,鹃丫头,朕才退位,你就不把朕放在眼里了?”

“不是啊爷爷,你想去清静地方养身子,带这么多人,跟在皇宫有什么区别?”

“这还多?朕已经减了又减了。”

祖孙两个大眼瞪小眼,往来一番交涉,各自不满。

太上皇见孙女脸色不好,心中很不痛快,把脸一沉,道:“靖安,你不愿意爷爷去你那里?平常的孝心都是装出来的?”

这一退位,连孙女都不把他放在眼里了,他愤怒极了。

太上皇后也尴尬,觉得孙女不该这样。

杜鹃却不管,为了将来生活的安宁,她必须拿主意。

她爬上銮驾,挨着两人坐了,低声道:“皇爷爷,皇祖母,你们愿去我那,我当然喜欢。可是你们相信孙女吗?要是相信的话,就别带这么多人了。等去了回雁谷,孙女亲自伺候你们,让你们过逍遥自在的舒心日子。真要是你们不习惯,就让孙女的侍女太监伺候你们。他们本来也都是皇祖母帮孙女选的,原先也都是皇祖母的人。”

太上皇听了诧异地问道:“你不愿许多人去,是怕花费大?朕和你皇祖母的一应开销,都由宫中拨下来,不用你的。”

这个孙女在乡下长大,最会算计。

上次赏给她侍卫和宫女,听邱公公说她就嫌人多花费大。

杜鹃跺脚道:“哎哟爷爷,不是为那个!孙女是为你好!爷爷要是相信孙女,就先听孙女的。等去了若是过不惯,再命他们去,好不好?”

费尽唇舌解释后,太上皇退让了,因为杜鹃告诉他,保证让他过得比宫中舒心,要是不舒心,随他怎么办。

当下,除了护卫禁军,太监宫女被退回大半,只留几个近身伺候的。至于护卫禁军,到时候要返回的,杜鹃就没在意了。

说定后,队伍便开拔。

杜鹃也不单独坐车了,就在两位老人身边伺候,无论茶饭汤药都亲自安排,还负责开怀逗笑,加上林老太爷和林老太太时常陪着说些乡村趣闻,太上皇和太上皇后这旅程便十分愉悦。

在途不止一日,种种琐碎也无需赘述。

这日到了黑山镇,进山后,道路难行,太上皇和皇后是被人用软兜抬着进去的,杜鹃和林春等人寸步不离地跟在旁边。

经过黄蜂岭等处高山绝巅、悬崖峭壁、深山老林,太上皇心中虽惊,还强自镇定;太上皇后则心惊胆颤,不免后悔,心想不会将老骨头丢在这里吧?

至回雁谷山外,连抬也不能了,杜鹃亲自背负太上皇后,林春亲自背太上皇,灵隐灵烟分别背着两个年轻的嫔妃,翻越绝巅。

这一回,连太上皇也后悔了,只是不好说的,咬牙支撑。

下山途中,眼前奇景不断变换,他才渐渐心情开朗。

等到谷底,早有林大爷、林大头、花嬷嬷、韩公公率太监宫嬷抬了木制的小巧敞轿等在那呢。见面大礼参拜,彼此都激动万分。尤其是林大头,看着林春和杜鹃简直不知说什么才好,唯有咧着大嘴傻乐。

今日林家万千大喜,多少代从不曾有的荣光!

林老太爷跪地请道:“请太上皇、太上皇后上轿!”

杜鹃也笑道:“爷爷,奶奶,上轿吧。里面的路都铺了木头的,好走的很。坐这轿子,能看沿途的风景。这一路看过去,保管爷爷奶奶不后悔来这——之前爷爷奶奶可是都后悔了吧?我都看出来了。”

太上皇乐呵呵道:“好,爷爷坐了。看可像你说的那么好。”

当下太上皇后也上轿,众人抬起,沿着枕木铺成的栈道往回雁谷逶迤行去。杜鹃不愿坐轿,在前引导,林家诸人陪同,一路介绍过去。

拐过一个山嘴,便进入回雁谷了。

沿途两边的庄稼地里,树林里,河边泉边,都有许多劳作的农人。看见华丽丽的队伍行来,立即扔了农具,就势跪地参拜:“恭迎太上皇万万岁!恭迎太上皇后千千岁!恭迎公主千岁!”

看着阡陌纵横的农田,看着黑糙的农夫农妇,看着这山山水水,杜鹃只觉无比亲切、踏实,愤懑不安了多日的心宁静下来,便是伤感也变得淡淡的。

天上地下,草木飞禽走兽都在抚慰她伤感的心!

在这大自然,不由把生死也看淡了。就像一棵倒地的树,不幸被猎的羊,不会让人悲伤太久。死亡就纯是死亡,忽视了杀伐和阴谋、丑恶,只当一切都在演绎生死轮回。

人死了,哭一阵子也就过去了。

剩下的,都是记忆!

传下去,成了过往!

林春低声对她道:“才一年,就开了这么多田地!”

那口气,满满都是喜悦。

他跟她是一样的,终还是更喜欢这里一些。

他们在京城都经历了生死纷争,见识了人心险恶,对万人仰望的荣光炫耀就没那么羡慕和沉迷了,反而想逃脱。

陷得不深,也极容易就脱身出来,没有后悔。

没有像郑家老三丢了爵位一样的不甘。

他悄悄地握着她的手,传达无言的安慰和喜悦。

杜鹃真心地微笑,一面看向皇爷爷和皇祖母:他们从繁华喧嚣的权利巅峰来到这,会不会不习惯?肯定没有她这般感受吧!

“哎呀,这庄稼长得好!”

太上皇一路观看,一路挥手叫起,好像也十分开心。

说话间,很快便来到公主府前,杜鹃却命令道:“别停,去湖边。”

邱公公急忙道:“公主,太上皇和太上皇后已经累了,须得歇息,若要游玩,还是等明日再说吧。”

杜鹃道:“这我还不知道!不是去游玩,是去湖边一处庭院歇息用膳。那里敞亮,景致也好。”

太上皇忙道:“就听公主的。”

他正得趣,也不肯就此缩进屋。

这公主府看着倒好,可他一辈子住的都是巍峨宏伟的殿堂,才不会稀罕呢,孙女说湖边好,肯定就好。

于是一行人逶迤来到回雁湖边,在一处小院前下了轿。

举目一看,简单的木栅栏围着精致的三间临水木屋,并无匾牌。

花嬷嬷道:“所有盖的这些亭台楼榭,都等公主回来了赐名。”

杜鹃笑道:“有皇爷爷在,还用我来班门弄斧?等皇爷爷休息过来了,再亲自题字,林春雕成木匾挂上,那才是绝世珍宝呢。”

太上皇听了十分喜悦,笑道:“爷爷一来你就使唤爷爷。”

这时,所有谷中住户人口都涌了来,在林太爷引领下,匍匐一地,正式参拜太上皇等人;大小娃儿们更是高喊“皇上!”“皇后娘娘!”“公主!”“驸马!”尤以看向杜鹃和林春的目光最热切欢喜,这两人他们熟悉嘛!

杜鹃和林春含笑招呼,太上皇也命大家起身。

皇后朝崔嬷嬷看了一眼,崔嬷嬷忙命太监大把撒精美的糖、果子和铜钱,顿时娃儿们都抢疯了,欢呼雀跃不止。

太上皇和太上皇后看了笑得合不拢嘴。

闹了一阵,林老太爷吩咐大家都回去各干各事,别扰了太上皇和皇后歇息。

太上皇却指几个老丈,说要他们陪同说话。

那几人大喜,当下一齐跟着进屋。

这木屋靠湖的那面墙齐腰以上全开了窗户,屋后更接有类似抱厦一样的水上敞轩,配有茶几和小木椅,可尽情观赏湖面景致。

此时时令正是三月下旬,傍晚时分,和风细细,满天彩霞映着湖边连绵的青荷与红莲,各色鸟儿此起彼落、翩翩飞舞;回雁湖中间波光粼粼,几叶木筏如浮萍;正中的回雁岛隐有丝丝缕缕雾气升起,与绿树翠竹彩鸟及木屋混合,朦胧如仙境。

四周山上,古木森森、苍莽不见其巅。

太上皇等人只觉双眼不够看了,不住感叹询问。

“哎呀,果然好地方!”

“这荷花怎开得这样早?”

“这里荷花一年四季都开的。”

“这儿不冷不热,一年四季都是这个样子。”

“老人家高寿了?”

“太上皇,我老汉八十八了。”

“哦,这样高寿!这位呢?”

“皇上,小民九十五了。”

“哈哈,如此说来,朕算是‘年轻’的了!”

太上皇越问越心惊,眼睛却亮了。

他觉得这趟算来对了,若能把病调养好了,照这么算,他不是还能活几十年?顿时他心就“砰砰”跳起来,眼神十分热切渴望。

杜鹃问花嬷嬷御厨都准备了什么,然后吩咐人摆上来。

每一道菜上来,太上皇和皇后尝了都赞不绝口。

那些老汉因少见外面世界,虽然对太上皇敬畏不已,但几句话一过,见他十分和气,也就去了畏惧之心,显出本色,就跟招待远来客人一般,陪着说笑,谈些农家耕种、山中四时、乡里民情等事。

这般表现正合了太上皇心意,十分得趣,连疲倦都减了几分。

正高兴的时候,一转头见杜鹃坐在小凳子上对着湖面发怔,遂收了笑容。

他便叫道:“林春。”

林春忙答应一声上前,等他吩咐。

他只是瞅了他一眼,微微点头。

然后他又叫杜鹃,对她道:“爷爷幸亏听了你的,没带许多人来。我说鹃丫头,你忙你的去吧,别在这陪朕。朕跟这些老乡亲们说说话,到处逛逛,累了就回去歇着,自由自在。”

太上皇后也道:“鹃儿去吧,我们有这些人伺候呢。”

林春不等杜鹃回答,先笑道:“既这样,微臣和公主去山上查看那些禁军的安置,确保安全。”

太上皇点头,催他们快去。

杜鹃见林春这样,知有事,便笑道:“那皇爷爷和皇祖母别太玩久了,一会儿就回去睡啊。等明早起来去山上的观雁阁看晨景,那才美呢。”

接着又叮嘱交代花嬷嬷、崔嬷嬷等人一番话,然后才和林春离开,一个侍女和随从都没带。

“去哪,什么事?”

等走远了,她才问林春。

林春微微一笑,道:“去山上看远明他们。你不想他们吗?”

杜鹃顺口道:“当然想。”

只是心里却疑惑,看远明用得着这样急吗?

丢下远道而来的太上皇和皇后娘娘,可不大恭敬。

不过她正想清静一番,也就不计较了。

当下两人攀崖登壁,直上凤尾山。

守在悬崖附近的于叔见了杜鹃,激动地叩拜。

杜鹃笑着和他寒暄了几句,就往曾经居住的石屋来了。

他们首先被草地上练功的任远明发现,尖叫起来。

于是,冯明英、于婶、**等人一涌而出。

其中还有两个杜鹃熟悉的人——黄元和陈青黛!

杜鹃这才明白林春带她来的意思,顿时泪如泉涌、百感交集。

大家的问候声,远清和远明的欢呼声,一概退去遥远的山巅,她眼中只剩下那个温润的少年,静静地凝视着他,呵呵傻笑、掉泪。

忽然之间,这山、山下的回雁谷,都给她更充实的感觉。

如此,她的人生才算完满了。

不知什么时候,大家都进屋去了,只剩下对望的两人。

杜鹃走近他,“父皇没杀你?”

黄元示意她去银杏树下的圆桌旁坐了,一面为她斟茶,一面道:“没有。”将茶杯捧到她面前,望着她笑,“害你难过了。皇上说,不如此不足以骗过朝中那些人。”

“父皇他…”

杜鹃想着自己临别时都没向他告辞,不禁流泪了。

黄元道:“别难过。回头你给皇上写封信,就什么都化解了。”

杜鹃吸了下鼻子,笑道:“是。”

她上下打量他,似乎头一回见他一样。

他挑眉,迎向她的目光。

她深吸一口气,郑重问:“李墩?”

他静静凝视着她的眼睛,慢慢点下头。

第529章 情到浓时情转薄

“微臣李墩,见过公主殿下。”

少年对少女微笑,抱拳施礼。

杜鹃泪水不断滚落,“什么时候醒来的?”

李墩回道:“就在昝虚妄带走你的那次。”

接着,他便在晚归的鸟儿叽叽喳喳鸣叫声中叙述起前事,对黄蜂岭炸开山水救她一节,以及后来从蒙面人手上救她那段都只用三两句话带过了。

然他说得再简单,杜鹃也想象得出他错身后的失望。

她鼻塞喉哑,却哭不出来,只是吞声落泪。

“别哭了。这结果已经很好了。”李墩轻声道,“刚醒来的时候,我对那局面很不甘心,决意放手一搏、孤注一掷,以图扭转乾坤。可到底还是白忙了一场。后来又经历了许多事,我眼看着你一步步闯过来,每次都揪心的很,生怕你过不去。可你都有惊无险地度过了,比我认识的杜鹃能干厉害十倍。现在你父亲做了皇帝,你是公主,林春又一心一意爱你,我便没什么不放心的了。只要你过得开心,我便高兴。你相信吗?”

“我信!”

杜鹃脱口而出,声音黯哑难听。

她擤了一把鼻涕,擦了一把泪,然后才对他道:“那天我去祭奠你,对着棺材我想:我宁愿看见你位极人臣、妻妾成群,也不愿对着你的棺材…哭…”

李墩呵呵笑了起来,滚下一串泪。

杜鹃也对着他笑,一边流泪一边笑。

他们想起前世共同布置的新房,想起悬崖丧生;想起今生苦苦等待和追寻,想起情海陡起风波。想起生死存亡的擦肩而过…种种影像晃过,万般的爱意翻涌,千重意念难平,最终在这相聚时刻复归平静。

原来,他们都只盼看见对方安好。如此而已!

情到浓处情转薄吗?

居然没有万念俱灰的颓丧。

居然不是无可奈何的认命。

居然有静静的喜悦在心间漫延!

在无形无质爱的时空中,无数人苦苦挣扎。

有人信奉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有人执着追求三生三世,永不放弃!

更有人因爱转恨,从此沉沦!

他二人在历经劫难和跌宕起伏后却归于汪洋湖泊,平静下来。坐在这高山之巅的古木下。闲看身旁花开花落,漫随天上云卷云舒,感受海阔天空!

“好了。别哭了。眼泪都哭干了,成林妹妹了。”

李墩轻声劝慰,又帮杜鹃续了一杯茶。

杜鹃端起来喝了一口。忍不住又抽噎一下,看着他问道:“你是怎么金蝉脱壳的?”

李墩也给自己斟了一杯茶,一面道:“小顺和黄鹂都知道内情。我胸口弄了两处创伤,小殓擦身穿衣都是由小顺亲手做的,大姐夫帮忙;还有,大殓后入棺,棺材底部也做了手脚。大殓第二天黎明前,黄鹂对守灵的人用了药。棺材就被展青和展红调了包,换上杨玉荣的棺材。他救过我一命,受黄家的香火供奉也应该。”

杜鹃这才恍然大悟。又惊道:“杨玉荣也死了?”

李墩点头,道:“他被顺亲王收买了,不然你以为他会无缘无故提起当年的事?当时我一听就觉得不对,就警惕了。只是我心里比谁都清楚,这事确是真的。”

杜鹃更惊,问道:“小姨父告诉你的?”

李墩摇头。低声道:“不是。你忘了我们是穿过来的?那畜生叼走我,我听见有人吹哨唤它。后来碰见杨玉荣主仆。听见说话声,我就拼命哭。才被救下来。我到底还是被它伤了,所以忘记了前事。我醒来后回想当年,猜那是一名重伤欲死的护卫,无力保护你了,才行使这不得已之策。结果碰见杨玉荣,私心作祟抱走了我,正好成全了他一片忠心,也成功隐藏了你的身份。”

“这…这真是我的报应!”杜鹃喃喃道。

她回想自己当时被冯氏找到的那个山谷,前面就是断崖,那护卫很可能跳下去了,这件事便一点痕迹都没有了。若他没死,事后不可能不来找她的。

她满心感慨,不知是感激还是该怎样。

“杨玉荣对我说了这件事,我嘴上斥责他别胡乱猜疑,暗地里思谋应对之策。想来想去,只有抽身退步这条路。因为皇上要我和林春牵头,建立一个秘密基地研制火器。我若还端着原来的身份在朝为官,迟早会因为这件事毁于一旦。于是我就去见皇上,说自愿隐身幕后,定下了金蝉脱壳之计。只是我万没想到顺亲王居然找上了黄鹂,横生枝节。”

李墩说着摇头叹气,一副出乎意料的表情。

杜鹃迟疑道:“黄鹂鬼精鬼精的,她说不定是哄顺亲王呢。”

李墩没事了,她心里的愧疚消除,想起一手带大的小妹子曾谋划要杀她爹,尤其是这杀爹的后果不堪设想,她便有些伤心了。

努力为她开脱,其实也是说服自己,让自己心安。

李墩道:“她当时就是这么告诉我的。可我哪敢信她,所以连夜布置,往宫中送信。你想,连我都不敢确信她,皇上能信?她的所作所为只怕早就落在了展青展红眼中,怎说得清楚?”

杜鹃叹道:“好在最后有惊无险,都过来了。”

李墩摇头道:“顺亲王这一招反间计用得妙,真相是什么根本不重要。若黄鹂弑君,那是意外收获;若她不弑君,或主动将此事告诉皇上,他的计划也不会落空,因为他就是要扰乱迷惑皇上的耳目,真真假假、似是而非。其实他真正依靠的力量来自军中,而不是黄鹂。京城的龙虎禁卫,西大营的人马,飞虎关的人马。一旦发动,这皇位就易主了。”

杜鹃听得目瞪口呆,“那父皇…你们是怎么破的?”

李墩苦笑道:“这个连我也不知道了。皇位之争岂是一朝一夕能定的?他们兄弟之间的较量早在你父皇悄悄回京那天就开始了。这次谋反失败根本不是因为我前一晚报信,而是皇上早就获悉顺亲王的计划,事先调兵遣将。并利用黄鹂弑君反摆了顺亲王一道,才一举铲除所有叛党。顺亲王那边肯定有皇上的人。”

杜鹃干咽了下口水,想这皇上真不是人干的勾当,不禁隐隐后悔,又歉意——她当日那样决绝,父皇一定很难过吧!

“不管怎么说。黄鹂还是帮了父皇,反过来迷惑了顺亲王,所以父皇才赦免了你和她,还给黄家封爵,又派你担当研究火器的重任。”

杜鹃用轻松的口气归纳总结。不想再谈这沉重的话题。

李墩却看着她欲言又止,神色复杂。

在乾阳殿广场上,他清楚地感觉到:炎威帝真真切切对他起了杀心,而不是玩什么“金蝉脱壳”之计。

是因为黄鹂,还是为了震慑他,不得而知。

总之,那天若不是杜鹃及时赶到,他真的会命归黄泉的。

难道是为了让他对公主感恩?

他看着杜鹃陷入沉思。

杜鹃见他沉吟不语。问道:“你想什么?”

李墩想了想,还是问道:“对了,我一直想问你。是怎么知道皇上要杀我,急忙忙赶去救我的?”

杜鹃道:“是林春告诉我的。”

说着将林春的话都告诉了他。

李墩听了浑身一震,思绪如潮,目光漫无目的飘向银杏树顶。

君心如海,他终于明白了炎威帝的用意:

首先,他将杀黄元的意思透露给林家兄弟。若林春不去找杜鹃救黄元,而是任由他杀了这个情敌。说明这个女婿心胸狭窄、排除异己,又不为杜鹃考虑。他以后便再不会信任和重用林春了。

其次便是试探杜鹃对黄元的心意、对黄家的感情。杜鹃早年在黄家很吃了不少苦,加上方火凤横刀夺爱,如今黄鹂又意图弑君,种种事端,若她心里有怨,不去救黄元,那皇帝便要为女儿出这口气,黄元便死定了。

最后便是震慑黄元,让他谨记公主对他的救命之恩和情义,千万别执着于当年的换子一事!

想通后,他失声笑出来。

杜鹃诧异地问“笑什么?”

李墩看着她柔声道:“没什么,林春对你…确实难得。还有皇上,他也是一心为你的。你该给他去封信,别让他挂念难受。朝廷各方势力倾轧,天下诸事纷繁,皇帝是人不是神,要做到事事英明不可能,谁忠谁奸也不是凭感情用事的。我运气还算好,仕途还算顺,但为官这几年也是殚精竭虑、如履薄冰。可我心里却没有怨言。”

他将目光在四周扫了一圈,幽幽道:“愤世嫉俗是没有用的。俗语说‘宁为太平犬,不做乱世人’。若天下不太平,就算躲在这深山里,也别想过安稳日子,尤其是你这个公主。”

他没有说出皇帝的心思,以免影响杜鹃对他的观感。

无论如何,皇帝对这个女儿没有用心机,纯粹是父爱。

杜鹃郑重道:“我知道了。”

又看着他内疚地问道:“你…很遗憾吧?男人都希望过得轰轰烈烈,你这么有才干,还是两世的才,将来肯定能封侯为相,现在都成泡影了。”

李墩微笑道:“我不是已经封侯了吗?要说轰轰烈烈,现在我的身份更适合大展拳脚,根本不用顾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