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鹃听了不信,以为他是为了安慰自己。

忽又想起刚才说到林春,忙朝石屋里看了看,不见他踪影。

她略有些尴尬,咳嗽一声道:“我要成亲了,你…不恭贺我?”

李墩便静静地看着她,不出声。

杜鹃心里有些慌张,又难过:难道他并没放下?

好一会,就听他道:“当然要恭贺。我折腾这火药,别的没学会,倒学会做烟花炮仗了。我就亲手为你做一组烟花,在你成亲那天燃放!”

说着他就朝她笑了,眼中柔波荡漾,引人沉溺。

杜鹃刚擦干的泪水再次涌出,哽咽道:“我…不谢你!”

李墩嘴边笑意更深了,“谢什么。当我哥哥也好,弟弟也好,都随便你。”

杜鹃破涕为笑,问道:“你呢?陈青黛的死也是你安排的?”

李墩摇头道:“我当初告诉小顺打发她们两个回家的。若肯回家就好办了;就怕不肯回家,总不能误了人家一辈子,所以我又叫展青展红暗中留意她们,若有放不下要自杀的,便顺势做手脚弄成假死,脱身后送到这来。哪知道青黛就…”

杜鹃恍然道:“陈青黛是真的上吊了!唉,对你真痴情!怎么方火凤——”她说了一半觉得不妥,将“没死”两个字咽了回去,转而告诉他——“她要去泉水村侍奉爹和娘呢。”

李墩平静道:“我听说了。我已经让展青通知黄鹂:路上在她饮食里做手脚,让她生病,渐渐加重,然后便以她伤心过度染病身亡为理由,也像青黛一样脱身,然后送来。”

杜鹃听完愣住,半响才道:“这样也好。她对你也算用心了。那天在灵前差点跟我吵起来呢,心里觉得是我害了你。”

对于方火凤,她直到现在也无法释怀,所以话说得很模糊。

要她口是心非地为她说好话,她可说不出来;但她也不会落井下石。这件事的处决权在于李墩,他和黄元混为一体,也便接下了他的一切,包括感情。

李墩见她分明不喜这结果,却含糊其辞,眼光微闪。

他想起方火凤初私奔来时,杜鹃一刻也不想在家待,就怕与她面对,每天都如同煎熬;后来她离开黄元,然见他在书房里挂了方火凤的画,还是痛不欲生地夺路而逃,不禁眼眶微热。

如今这样,只是因为他已经不属于她了!

他平静的心湖微起涟漪,念念不舍地希望她再吃醋一回。

他看向她,正要张嘴说话,忽想起林春来,忙把那话咽了回去,只道:“她跟了我几年,总要有个了结。”

说完便将目光投向天边的山峦影线。

耳边似乎清静下来,倦鸟都归巢了。

杜鹃道:“结吧结吧,反正她早就把你抢走了。”

说完一抬头,见林春斜挎两只背篓,和任远明小麻花沐着苍茫的暮色从山路上过来了,忙喊道:“你又下山去了?”

第530章 夺妻之恨!

林春走近来,将背篓放到地下,道:“先头来的急,忘了带礼物上来,几个小的就不依了。我刚才又下山去拿了些。”

说完先扫了李墩一眼,然后目光落到杜鹃脸上。

见她笑容明朗,心中一宽,笑问道:“都说完了?”

杜鹃道:“说完了。”又嗔道:“你早晓得这事,怎么不告诉我?害我难过那些天。”

林春道:“我也是前天才知道的。”

杜鹃诧异地问:“谁告诉你的?”

林春道:“太上皇。”

杜鹃失声道:“皇爷爷!就瞒着我一个人?”

林春正要说话,就见李墩朝他躬身拜道:“工部虞衡清吏司军器科下火器研究局主事李墩拜见林驸马!”

他在他躬身时就急忙伸手搀扶道:“黄大人不必——”说到这就听见后面的话,那手臂便僵住了,目光定定地看着弯腰参拜的少年,接着艰难道——“李…大人不必多礼!”

一把搀了起来,目光犹粘在他脸上。

李墩起身,和他脸对脸,凑近问:“驸马认识小人?”

林春愣愣的不知作何答,不禁看向杜鹃。

杜鹃对他眨眨眼,微笑轻轻点头。

林春尴尬笑道:“久仰,久仰大名!”

杜鹃听得噗嗤一笑,转过身去。

李墩定定地看进林春的眼底,微声道:“林驸马既听说过小人,该知道这世上‘杀父之仇,夺妻之恨’最为不共戴天,就不怕小人报复?”

林春一惊。也凝神看进他眼眸深处,似在判断他说的真假。

“你待如何?”他轻声问。

“自然要报复了,不然还算个男人吗!”李墩轻飘飘地回道。

“怎样报复?”林春认真问。

“还没想好。”李墩一本正经地回。

林春忽然轻松笑了,道:“本驸马随时恭候!”

说完在桌边坐下,又示意李墩。“李大人也坐。”

李墩便坐下来,为他斟了一杯茶奉上,“驸马请用茶。”

林春端起来抿了一口,立即道:“这是今年的新茶!”

李墩点头道:“下官反客为主,借花献佛!”

两人笑语晏晏,言谈和气。旁边早闹开了。

任远明朝屋里大喊“妹妹快来!有好东西!”

话音才落,任远清如同蝴蝶般从一间石屋内飞了出来。

她身后门内,*和陈青黛也探头朝外看。

杜鹃见了招手道:“都来,都来!我们话说完了!”

*立即奔了过来,到杜鹃面前止步。站在那扭着手指对她嘻嘻笑道:“公主,你这时候才回来,人家好想你!公主,京城好不好玩?热闹吗?”

那两眼闪亮亮的放光,十分热切。

远明远清和小麻花则手脚不停地从背篓中往外掏东西,掏一样叫一声,嚷“这给我!”“还有这个!”“我们分!”听见*的话,远明还不忘回头接嘴“京城肯定好玩。这还用问!公主姐姐,皇宫好不好玩?”

杜鹃笑着斥道:“忙你的吧!”

一面推*也去找,“等明天再挑好的多拿些上来。”

*欢喜极了。忙也去了。

杜鹃腾出空来,便招呼陈青黛:“青黛过来坐。”

陈青黛便走过来蹲身道:“民女见过公主殿下。”

杜鹃忙一把扶住,叫别多礼,又玩笑道:“你怎是民女呢?不是已经…”忽然又缩口不言,笑着拉她坐下,问她来了这事事都要自己做。可过得习惯。

青黛先含羞瞟了李墩一眼,振奋道:“怎不习惯?连公主以前都自己做事呢。民女怎么就不能做了?我虽然笨些,但俗话说功夫不负有心人。只要用心学,没什么学不会的!”

杜鹃对她真是刮目相看,犹还记得当年那个骄纵的小姑娘,看见冯氏和黄老实吓的那个样子。唉,真是世事多变!

陈青黛忽然问:“公主可知方姐姐怎样了?回昝家了吗?”

杜鹃听得一愣,看向李墩。

李墩便对青黛道:“过两日她就来了。”

青黛舒了口气,笑道:“这就好了。我一个人在这怪闷的,除了跟*说话,小姨她们又忙。”

杜鹃听了神情怪异,看她又不像说假话,暗自纳罕。

这时冯明英端了两个玻璃罩的灯盏,于婶搬了一张小方桌,一齐出来了,笑道:“吃饭了。就在外头吃。远明,快把东西都收起来。”

林春忙起身从于婶手上接过桌子,摆在圆桌旁边。

于婶就回身进屋去端菜,青黛和*也忙跟了去。

小远清吃了许多零嘴,这会子还抱着一包松软的糖心桂花糕吃呢,听见娘叫吃饭,便含糊道:“不吃…幻(饭)了。就吃这个。”一面又咬了一口糕,嘴角边沾的都是糖粉。

杜鹃一把扯过小丫头,夺过她手上的点心包放在桌上,用力将她夹在腿间,一面用帕子帮她擦嘴,一面道:“还吃!这个再好吃,也不能当饭吃!吃多了,牙长虫。将来变得黑漆漆的一排牙,我瞧你怎么出去见人!”

冯明英骂道:“越大越不听话了!跟小时候不能比。”

小远清根本没听见娘的骂,望着点心包舍不得移开目光,对杜鹃央求道:“公主姐姐,我再吃一块!”

杜鹃板脸道:“一块也不行!我看你吃了好多了。今天我才回来,是客,你们不该陪我吃饭说话?怎么只顾自己又吃又玩?远明,你也只顾自己吃,不理我?小麻花,你最大,不该给他们做个样子?”

听她这么说。三小慌忙表示一定尽心陪她,这才丢开手。

那边于婶已经带着*青黛进进出出几趟,将饭菜都端出来了。满满两桌,在灯火的映照下,青绿红黄。色泽分明,无非是些山上长的、地里种的,或者山泉河沟里弄来的山野菜蔬。

因任三禾在安置回雁谷的兵防,于叔也要值守,大家也不等他们,便各自坐下。动起手来。

“看见这绿油油的小青菜我都流口水了!”

杜鹃就像远清看点心果子一样,目光在碗盘间粘滞流连。

选定目标,她先拿了一张圆薄的香椿鸡蛋饼在手上,又搛了些鸡笋丝、菌子,再挑了一点虾仁肉酱。放在蛋饼上包住,将其卷成圆筒,放进嘴里咬了一口,闭嘴慢慢咀嚼。那眼睛便笑弯了,一副满意享受的模样。

李墩见她这样,笑问林春:“你们没吃饭上来的?”

林春摇头道:“吃过了上来的。”

瞅了他一眼,也不多解释。

杜鹃之前哪有心思大吃大喝,吃什么也觉得没味。

这会子见他还活着。那心情一好,自然食欲旺盛。

他悄悄瞄一眼李墩,却有些食不知味起来。

杜鹃搛了一筷子野菌吃了。对众人叹道:“还是家里东西好吃!”

小远清急忙表功:“这菌子是我跟哥哥去捡的!”

*也抢着道:“是我烧的。”

于婶白了女儿一眼,招呼杜鹃道:“公主,喝点汤。这野鸡是*她爹早上在后山顶上猎来的,煨了一天,又嫩又鲜。还放了灵芝和天麻,最清补了。”

那边冯明英也不住招呼林春、李墩和青黛。

杜鹃笑道:“我们这是回家。别当我们是客。”

众人听了都笑起来。

远明开心道:“从此我们就热闹了!”

几个孩子相视而笑,对未来的日子十分期待向往。

一时饭毕。于婶和冯明英收拾了碗筷去洗,杜鹃和林春则给几个小的讲京城热闹和外面的趣事。又吹嘘说茶叶等山货在京城卖的十分好,所有东西都抢手的很,说明天要分银子给他们。

*等人大喜,都笑得合不拢嘴,欢呼声将夜鸟惊起。

远清窝在杜鹃怀里,眨巴着黑亮的眼睛对她恳求道:“杜鹃姐姐,我想去公主府玩。我都没去过呢。我也想瞧瞧皇上和皇后娘娘。他们长什么样的?”

杜鹃哄道:“今晚不行,天黑。等明天接你下去。”

远清眉开眼笑道:“嗯,嗯,姐姐说话最算数!”

大家兴致高昂,待觉得四周万籁俱寂,已经是夜深了。

林春和杜鹃这才兴犹未尽地告辞离开。

“山路陡峭,小心些!”

知他们身手好,李墩等人也不远送,就在门口叮嘱。

杜鹃道:“没事,这路我们走惯了的。”

说着与林春并肩牵手而去。

李墩看着那一点火光渐行渐远,终于隐入树林深处,心头似轻松,似空落,又似乎隐见曙光。

在这个暮春的夜晚,他毫无睡意!

他回屋取了一支简陋的竹笛,坐在银杏树下吹奏起来。

笛声并不高亢,轻柔婉转,如低语浅诉,如夜晚呢喃。

不知什么时候,陈青黛走过来坐下,手撑在桌上静静地听…

再说林春,提着一盏灯笼,牵着杜鹃走在山路上。

两人闷头走了好长一段路,都没有吭声。

忽然身后传来隐隐的笛声,很低,很隐约,两人都听出了是谁吹奏,不由自主放慢了脚步。

听了一会,林春轻声问:“你…可放心了?”

杜鹃微笑道:“放心了。”

林春沉默。

又走了一会,他认真问:“你真的能放下他?”

那可是她前世刻骨相恋的人!

以前不觉得,当那少年真真切切站在面前,承认他就是李墩时,林春忽然觉得自己不堪一击。

因为这不是比力气,不是比耐心,甚至不是比诚心。

那样刻骨的恋情应该所向披靡。

搁在他身上,他也不能放下。

第531章 圆房

杜鹃毫不犹豫道:“放不下!”

林春听了一呆,站住了。

黑夜里,杜鹃无法以眉眼传递表情,便用力捏了下握住她的那只手示意,口内道:“他是我的前世,你是我的今生。我虽然不能把前世忘掉,但也绝不会因此放弃今生的。我只抓住现在拥有的。”

林春感觉云里雾里,无法体味。

他只经历了一生,才过了十几年呢。

杜鹃道:“春儿,你知道我为什么这样乐观吗?”

林春微笑道:“你性子好。我就喜欢你这样子。”

杜鹃道:“我的性子就是这样:有时候很坚持,当初李墩连个影子都不见,爷爷逼我,奶奶逼我,后来你们林家也逼我,最后连一直支持我的你也逼我,我都不曾放弃;但是,昝水烟来了,一切都变了,我离开黄元选了你!既然选了你,我就不会再回头。出尔反尔、顾此失彼不是我的行事风格。”

林春迟疑地问:“可是你不难受吗?”

杜鹃嗔道:“你问的真蠢!我难过的时候还少吗?自昝水烟去了黄家,我那段日子是怎么过的,你不都见过了!”

林春道:“可是,那不怪李墩,他还没记起来。”

杜鹃噗嗤一笑道:“你说话真实诚!不错,是不怪他。我也没怪过他呀。我就是难过而已。但那不是我反悔并抛弃你的理由。我说了,前世就是前世,今生就是今生。前世就不说了,今生从黄元接受昝水烟那一刻起。我和李墩就无法将两世连接了。”

林春默默思想,假如是他又该如何。

杜鹃不等他想明白,就解释道:“不管黄元和李墩是不是同一个人——其实就是一个人,不过多了一世的记忆而已——黄元做的决定,李墩不能置之不理。不然你以为我当初那么容易就向昝水烟退让?后来我又答应你五年之约。就更无法回头了。若我和他不顾一切要在一起,牺牲太多人,是不会幸福的。陈青黛就不说了,当初李墩醒来就无法处置昝水烟;而我,现在也放不下你!”

说着,她不免有些惆怅——除非死。才能结束这一切!

李墩黄蜂岭救她那次,若是林春没有赶来,他就可以和她消失在世人眼中。这样可将对彼此的伤害降到最低。可是,昝虚极悄悄告诉林春他大哥要来抓她的消息,所以林春来了。

依旧是昝家人!

虽然是好意。可再一次破坏了她和李墩唯一的机会。

这难道不是宿命?

“杜鹃!”林春连提灯笼的手一起,两手握住她的手,声音微颤,“我…我是怕你难过!”

杜鹃轻声道:“若要你成全我们,你就不难过了?我舍不得让你难过。我们到底谁才该退让,除了要认清自己内心的感情,还要为自己的言行负责任。我以为,不能坚守信诺的人也绝不可能对感情忠贞!我和李墩。都不是那样的人。”

说完,微微踮起脚,在他唇上轻吻了一下。

才离开他唇。他就追了过来,含住她一片樱唇,激动呢喃道:“杜…鹃…”顺手搂住她的腰,以防她跌倒。

敞开心扉后,两情缱绻,不能自已!

林春触及那柔软的唇。感到山峦崩塌、长河决堤般的危险冲动,一时间热血奔涌。眼前天旋地转,勉力支撑才力挽狂澜。

杜鹃掉入他强劲的怀抱。被温热浓厚的气息包围,唇上温润柔滑,却偏偏有灼烫的感觉,脑子不禁昏沉,然见灯火乱晃,忙叫“灯…”

林春急忙放开她,慌乱道:“走…走吧!”

见她摇晃,忙又抓住她手,以补救之前的鲁莽。

杜鹃见他如此张皇失措,很是无语,心想我就是提醒你把灯抓稳了而已!都已经成亲了,弄得接个吻还跟偷*情一样。

不过,大晚上在这山野中浪漫不是个好主意。

她便道:“好。走吧。”

春夜的山林中,一点灯火摇曳,伴着轻语随风而逝:

“哎呀!”

“小心!可扭了?”

“没有。就是跴滑了。”

“要不我背你吧。”

“这主意好是好,也够浪漫。可这路这么难走,又看不清,万一咱俩滚下山崖,那不是乐极生悲么!还是我自己走好些。”

“那…你拽紧我,跟着我走。”

“嗳!你走你的。这山我比你还熟呢。以前种茶采茶,爬上爬下,哪一天不走几趟!”

“明天咱们起早些,去湖上划船好不好?”

“不行!我答应皇爷爷带他去观雁阁看晨景呢。早上外面雾气大,他年纪大了,身子也不好,要是沾了湿气会生病的。”

“那就去观雁阁。”

回到山下,路口值夜的禁军急忙道:“见过公主,见过驸马!”

跟着就有流风和落花提着灯上前来,引着两人进公主府。

路上,落花向杜鹃回报:“…太上皇和太上皇后已经安歇了,住在正殿后的寝宫;公主和驸马的寝宫设在东殿…”

杜鹃一边听,一边走进公主府。院中依旧灯火辉煌,石雕底座、嵌玻璃各式灯罩的路灯在各个角落闪烁光明。

府门口那两棵古楠木已被圈进前院,中间一条三尺宽的灰石通道直达正殿丹墀下;左右分出两条通向东殿和西殿。在古木衬托下,本就巍峨雄伟的殿宇更加辉煌大气,与皇宫内的殿堂相比,更透出古朴原始的风格。

林春见她打量,轻声劝道:“现在天晚了,又不好去里面打扰,明天再仔细看吧。这府邸这么大,一时也看不完。”

杜鹃点头。转身往东殿走去。

东殿内,七根合抱的承重古木,上面龙盘凤舞,将宽敞高深的殿堂衬得庄严肃穆;殿顶上也精雕细刻,瑞兽奔腾、祥鸟展翅。花草奇绝、人物生动;殿中层层帷幔高悬,向内及两旁延展;殿堂正中一组三扇玻璃屏风,内嵌绣得活色生香的怒放牡丹,华贵雍容;屏风前摆着朱红几案,上置玉鼎金壶、笔筒古砚等用具。

人置身殿堂中间,仿佛蝼蚁一般。

这只是侧殿。那正殿又是怎样的?

杜鹃心头疑虑重重,只等明日问人。

当下他们夫妇进入寝室,自然另有一番风光,也无需细看细赏,且去洗浴。当日这府邸虽有工部主持建造。但水暖工程杜鹃可是亲自过问并设计的,所有引水工程都极为巧妙方便。

热乎乎地洗了一遍,侍女反复擦拭了头发,她便靠在床上等林春,一边想之前的事,以及眼下看到的。

待林春穿着一身白绸中衣披散着湿漉漉的头发从后面浴室转出来,便看见一个披散长发的美人在灯影下静静沉思,精致的床帐作为背景。组成一幅极美的图画。

他便站在床前,静静地凝视她。

杜鹃忽然抬头,见他来了。忙道:“怎不上来?”

林春微笑着走进床前内帷,杜鹃掀开薄锦被,示意他上来。

林春上去,一如既往地将她搂在胸前,问“想什么?”

杜鹃拿起早准备好的干毛巾,直起腰身。双臂伸到他身后包裹住他的长发,一面轻轻擦拭。一面小声道:“想这公主府,你不觉得太过奢华了吗?我总觉得不大对劲。似乎有些逾制了。”

林春触手搂抱之下,便觉今晚不同往日,再不能做到心无旁骛。

杜鹃不再为黄元之死伤心,之前两人在山上又互剖心扉,他心底柔情荡漾,抱着她便觉得身体内有股*蠢蠢欲动,哪更经得起她扑在他胸前?

随着她擦拭头发的动作,那两团柔软在他胸口摩擦,他便难以自持,不觉双臂搂住她的水蛇腰。

果真是水蛇腰,曲线优美刚劲,抚之不忍撤手。

他脑子昏昏沉沉,仿佛少年时与她在水下捉鱼,他抱住一条大鱼,那滑溜溜欲要挣脱的感觉就同眼下一样;鼻端吸入一股气息,就像深谷幽涧旁的兰草散发的幽香,闻之令人心神清爽,烦虑顿消,却又不忍亵渎那几根茎叶。

他的灵感一向绝妙,此时受激,脑中闪现无数画面,所有曾雕刻过的,或者没有雕刻过的种种自然美景都不足以形容他此时的心境和身体感触,如梦如幻,如痴如醉!

他浑身欲火蒸腾,心中却想:今晚还不行!杜鹃才见了李墩回来,就算她早就做了选择,也不免心中遗憾伤感,不能逼她。过两天迎娶她入林家,那时才水到渠成。

想的倒好,只是他手脚根本不听使唤,完全失去自控能力。

杜鹃问话没有回应,也觉察出不对来。

她低首,凝目看着少年幽深的眼眸和难耐的表情,圈在他颈后的手一松,丢掉了毛巾,俯下身去。

今晚绝不是圆房的好日子,可是,她决定就在今晚。

这是一个决断!

爱情是恣意的,不可强求的,婚姻却是要呵护的。

不管前世如何,今生天意弄人,让她爱上了林春,又嫁给了他,便要维护这婚姻。她和李墩回不到从前,不能沉湎在遗憾中带着林春也走向悲剧,如此她两世都将落空。

不,她绝不会做那无益的挣扎和沉沦!

林春见她主动缠上来,胡乱道:“不!杜…鹃…明天…后天…”下面的话便说不出来了。

公主府外,回雁谷已是万籁俱寂。

春日的夜晚,草木在沉睡中也萌动勃勃生机:花蕾沁出甜香,枝叶尽情舒展;湖边的鸟儿惬意酣睡,鸳鸯交颈而眠;和风吹送,荡起湖面轻雾起舞…

第532章 召见

次日清晨,习惯早起,又新回故地的林春和杜鹃没有贪念床笫之欢,天色未明就起来了,嘀嘀咕咕商议要去湖边逛一趟。

杜鹃亲自为林春束发戴冠、穿衣系带。

两人一个忙碌一个顺从,不时相视一笑,四目流光,双手相接,身体相触,亲密无间,心情就像外面鸣叫的鸟儿一样欢快。

等到杜鹃梳妆的时候,林春含笑道:“我来试试。”

杜鹃想体会一下“张敞画眉”意趣,便答应了。

结果,一向以手指灵巧著称的林驸马根本挽不好妻子的头发。

杜鹃急得道:“还是让流风来吧,你这样折腾到什么时候!天已经亮了。”

林春只好讪讪地放弃了,“看着好容易,没想到这么难。”

流风抿嘴笑着上前,一边为公主梳头一边好心对他道:“驸马爷手那么巧,看奴婢梳几回就会了。”

林春点头,两眼认真地盯着她双手,见那细巧的手指飞快地拧、结,盘起堆云叠雾的发髻,不禁点头赞叹,说“真是神奇!”

杜鹃对他笑道:“你又多一样雕刻的图景了。”

流风大喜道:“驸马要将奴婢给公主梳头的样子雕出来?”

林春刚要说话,外面人来回,说太上皇叫驸马去问话。

杜鹃朝外一看,天已经大亮了,后悔道:“出去不成了。早知道不梳头就出去好了。”

林春安慰道:“回头再去是一样的。我先去了。”

一面悄悄捏捏她手,对她歉意地笑了下,转身出去了。

后殿寝宫内,崔嬷嬷向太上皇后呈上落红的元帕。

太上皇后一惊道:“这…”

她对这不守规矩的孙女真是不知说什么好了。

听宫嬷回报说公主成亲后一直未曾圆房,她想等来回雁谷下嫁林家时再行大礼也无不可。谁知昨晚又圆房了!这不上不下的,到底算哪一头的?

崔嬷嬷想起皇上说过的话,便赔笑道:“公主之前身子不舒坦。所以…这时正是大喜!”

太上皇后微微点头,道:“这事别让人知道了。”

崔嬷嬷忙道:“是!”

便退出去了。

正殿内,梳妆完毕的杜鹃正搀着太上皇四处观看。

“皇爷爷。这殿怎么盖成这样?是爷爷下旨的?”

她指着那金龙盘绕的粗大圆柱问出心中疑惑。

太上皇瞅了孙女一眼,对她明艳动人的面色又嫉妒又觉赏心悦目,揶揄道:“怕了?是你父皇叫这么造的。他说将来他要来这巡视,这就算行宫了。其实也没什么,眼下爷爷不是已经来了。这方才能配得上爷爷身份。”

他在殿堂上方楠木宝座床上坐下来,左右看看。神情十分满意。

杜鹃撅嘴抱怨道:“孙女在世还没什么。等孙女死了,这府邸就是给子孙招祸的。到时候就不能在这住了。”

太上皇瞪大眼睛叱道:“朕还没死呢!你就想到死后的事了?”

这时太上皇后走进来,问“杜鹃。又惹你爷爷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