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这丫头在闹的是什么脾气。聂秋染有些无奈,虽然对这样的情景并没有经历过,但他却本能的知道,若是任由崔薇这样下去对自己绝对是不利的。一想到这儿,聂秋染干脆一上床就连人带被的将崔薇给揽进了自己怀里,也不管她一面挣扎个不停,紧紧将人给搂在怀里,感觉到她挣扎个不停,想来想去自己惹着她的地方不多,若真说要有,也只有聂秋文今儿惹出来的事情而已,他连忙开口哄道:“好了好了,别生气了,我一定会再给你出气的。”

越听他这样说,崔薇越是觉得不舒坦,不知道他干嘛的,手劲大得要命,崔薇挣扎了一阵自己气喘吁吁的,也没挣扎得掉,干脆也不动了,闭了眼睛睡觉。聂秋染见她这样子,只当她还在使小性儿,一边也跟着睡了过去。

本来以为崔薇这个脾气发了第二天便好了,谁料第二天一早起来聂秋染就知道不对劲儿了。这小丫头一早起来便没搭理他,一张小脸面无表情的,也不跟他说话,让他心里总觉得哪儿不对劲儿,崔敬平像是也知道了崔薇心里不舒坦般,一大早的便给躲了开去,留了聂秋染在屋里头,硬着头皮又哄了她一阵。昨儿被咬的羊今天又死了两只,而羊圈里的羊儿们昨天估计被惊吓得狠了,今儿一早上竟然挤不怎么出奶水来,而且极暴躁不安,一旦有人靠近便要抵抗,崔世福险些被羊扎了一角,崔薇没料到昨儿的事最后竟然还有这样的后续,心中也感到有些无奈。

幸亏家里还有不少的奶粉,那店铺现在又没开着,就算一时间没有羊乳供应也出不了什么差错,不过这边有狼的事儿仍是令她心中泛怵,之前听人说山里有狼她只当这事儿是村里人胡掐了骗人的,可谁料昨儿亲眼见过羊圈里被狼糟蹋过之后她便信了,早晨时崔世福等人便召了村里的人一块儿上山准备打狼去了,屋里崔薇望着送来的几头羊尸正打着主意想怎么弄呢,那头聂夫子便已经过来了。

虽然心里对于聂家有些不待见,但聂夫子昨儿总算是替她出了一口气,崔薇忙将人给请了进来,家里也没个茶水,干脆拿锅里的开水冲了一杯奶粉放到了聂夫子面前,还没有坐下,就听聂夫子缓缓说道:“罗家那边聂明她公公今儿一早上便没有了,都是亲戚,今日你们随我一同去走一遭。”

罗家那个老头儿早就已经不行了,只是在熬时间而已,原本想将聂明娶回去给他冲洗的,谁料没有冲得活过来。聂夫子今日亲自过来的,而他说的又是让自己等人随他走一趟,便是证明孙氏去不了,这样一来,总该要自己出面的,崔薇当然就答应了下来。如今天色已经不早了,又是奔丧,时间又不等人,她干脆衣裳也没换,想到上回那个名叫罗石头的孩子,又进崔敬平屋里收了几件他早已经穿不了的旧袄子出来,包了一大捆,才准备跟着聂秋染一块儿出去。

罗家要送的礼聂夫子早已经准备了,只是聂秋染如今也算是跟聂家分开过的,因此自己又要准备一份儿,因此几人锁了坐上马车出去时,路过村里头李屠夫家,干脆招手让人家割了几斤肉装蓝子里。在此时送几斤肉已经算是很大的礼了,一般人家走亲戚也就只送一包蔗糖一斤白酒而已,要不就是十个鸡蛋也算一份体面的礼了,崔薇这样割肉送的自然也差不到哪儿去,聂夫子瞧了一眼,也没出声,只是赶着车朝罗家奔去。

到了罗家时,远远的便看到外头院子上空已经拉开了挡雨的厚油纸,下头摆开了桌子,不少前来帮忙的村人这会儿正热火朝天的做着事。外头已经摆了一个停放好的棺材,屋门上还贴着聂明成婚时的大喜红字,几个人正跪在屋子里哭着,聂夫子等过来时那头正做着事的人顿时一阵哗然,忙都赶紧迎了出来。

屋里的人听到了外边的动静,也都忙迎了出来,崔薇掀开马车帘子,便看到聂明头上捆了一个白色的孝帕,直接垂到腰间拿麻绳又捆了,这会儿站在众人前头,看到聂夫子过来时满脸惊喜的便唤了一声:“爹,大哥你们来了。”独独像是没有看到崔薇一般,并没有招呼她。

崔薇也不以为意,自己过来也只是走个过场,她跟罗家的人又不熟,不过是因为聂秋染才来走一遭,聂明不理她也无所谓,一跳下车来,将自己的礼物交到了聂明手上,也退到聂秋染身边不说话了。聂明身旁的罗大成目光滴溜溜的马车上打着转,脸上露出贪婪之色来,聂明拧了他好几把,将他捏得有些不耐烦了,拳头扬了起来,聂明冷冷瞪了他一眼,却见他又乖乖的将手放了下来,一边又凑近她身边不说话了。

这聂明也是个有手段的,嫁出来还没几天,这罗大成一看就不是好惹的,她却能将人能收拾得伏伏贴贴,这还没嫁几天呢,崔薇看了她一眼,便四处打量了一下,好奇问道:“你们家小石头呢?怎么没有瞧见?”她话音一落,那罗大成便嘿嘿笑了几声,讨好的凑了过来,一咧嘴便露出一口的黄板牙,一股味儿冲得让人直皱眉头,崔薇下意识的退了几步,聂秋染半侧身子挡在她面前。那罗大成也不以为意,摸了摸鼻子,一边冲聂秋染陪着笑:“大舅子问那扫把星干什么,大好的日子,没得提了他冲了晦气,我爹就是他给克死的,大嫂这样妙的一个人儿,可不要提了他,脏了你的嘴!”

第二百二十九章 结缘

一句好端端的话罗大成偏偏说得嘻皮笑脸的,让聂秋染脸色一下子黑了大半,崔薇之前听聂秋染说那罗石头日子不好过时还有些半信半疑的,在她看来罗石头再不好,可也是个男孩儿,怎么样也不会落得这样的地步才是,可谁料现在听了罗大成满脸嫌恶的话,见聂明也是撇着嘴唇满脸不屑的模样,顿时便相信了,既然罗大成不肯说他在哪儿,崔薇也不准备再问,想等下再去找找看。她这会儿心里已经有预感自己恐怕找到罗大成将衣裳送给他,估计他也是保不住的。

跟在聂夫子身后给已经去世的罗老头上了一柱香,崔薇也没敢去看那具棺材,她还是头一回与死人接得这般近,再加上她自个儿又是莫名其妙来到这古代的,心里多少还存了一点儿信神鬼的念头,因此有些犯怵,呆了一阵便想要出去转转了。聂明根本不想理睬她,而不知为何,聂秋染也没有跟在她身边,像是知道她要做什么一般,崔薇忙拧了裙摆四处望,连旁敲侧击的问了好几个妇人,才将罗石头在柴房的事儿给问了出来。崔薇忙回马车上取了自己之前便包好的东西,拧着就朝柴房走去。

如今罗家里人人都忙得厉害,许多人目光都被屋里的聂秋染这个举人给吸引了,不少妇人都围在门口边瞧热闹,根本没哪个注意到崔薇的动作。崔薇拧了那一大包衣裳进了柴房时,一股阴冷潮湿的感觉便已经涌得她满身都是。柴房许多地方漏着水,地上是一般的泥土地,这会儿已经湿透了,踩上去滑溜溜的,这屋里散发着一股霉味儿,崔薇刚从外头进来,一时间也瞧不清楚这柴房里的动静,只依稀看过去到处都是放着叠了整齐的柴,她一手拧着裙摆。一手提着捆衣裳,嘴里小声唤道:

“罗石头?小石头?”

一个玉米杆里突然钻出一个黑黝黝的脑袋来,崔薇听到一点儿动静,刚一回头便看到一道影子扑了出来,她下意识的朝旁边一让,险些摔倒在了地上。便看到一个孩子警惕的瞪着她,一张冻得青紫的脸仰了起来,崔薇借着门口微弱的灯光,将他给认了出来,连忙高兴的冲他招了招手:“罗石头,你还认不认得我?”

她笑眯眯的样子使得整张小脸都像是活了过来一般。给这原本阴暗的柴房也增添了几许色彩。那罗石头警惕的看了她几眼,半晌之后才点了点头。目光落到了她手里提着的一包衣裳上头,声音有些嘶哑:“你来干什么?”听着这声音,倒像是这孩子有些感冒了。崔薇连忙伸手去探他的头,感觉到这孩子缩了下肩膀,像是要往后退,但动作慢了一分,崔薇的手便落到了他额头之上。

一股滚烫的感觉顿时便从她手心中传了过来。崔薇吃了一惊,忙将手里的衣裳放在一旁的柴垛子上。惊呼道:“你发高热了。”

“不会死的。”这孩子抿了抿嘴唇,眼中露出倔强之色,接着又挪着脚朝他原本藏身的地方躲了过去。崔薇听他踩着地上的泥‘叭唧’作响,低头一瞧,见他竟然穿着一条短了大半戴的裤子,露出一双腿来,脚下竟然连鞋也没穿,一条裤子单薄破旧异常,在这样寒冷的冬天里,他竟然穿成这个模样,这柴房中又阴冷异常,难怪生了病。崔薇心里生出一股怜惜来,看他又缩回柴堆间,一边拍了拍他脑袋,示意他起来:“先别忙着过去,我去给你打些水,将脚洗了,换身衣裳吧。”她说完,又在身上摸了摸,取了十几个铜钱出来,今日出来得急,身上也没带什么钱,因此只有这些,朝他递了过去:“你自个儿去瞧大夫,抓些药吃了,病了可不能拖的。”

“你想让我做什么?”小孩儿满脸都是对生的渴望,死死将手中的钱抓紧,一边抬头盯着崔薇看,眼神中带着一抹如同野兽般的凶残与狠意,看得崔薇吓了一跳,接着又拍了拍他脑袋:“我不要你做什么!瘦成这模样,论斤称两的卖给别人都嫌全是骨头。”崔薇不知道这孩子从小是怎么长的,竟然遇着一丁点儿善意都认为别人对他有所图谋,她心中也觉得有些同情,又站起身来,看了外头一眼:“我去给你打些水,你把脸洗和脚洗了,先别下地,我下次给你带双鞋过来。”

罗石头眼中盛满了光彩,半晌之后才抬头看了崔薇一眼,狠声道:“你叫什么名字,往后,我一定会报答你!”

看他瘦骨伶仃的脸上满是严肃之色,可惜他实在太瘦了些,衬得一双大眼睛更是像要滚落出眼眶来般,他人年纪本来就不大,这会儿满脸的严肃看得崔薇忍不住笑了出来:“我不要你报答,要不,你好好活着吧,那就是报答了!”她本来也没指望过自己不过是做了丁点儿的小事便要让人家来报答,因此笑了笑,并没将这事儿放在心上,出去不多时果然从外头打了不少热水过来,让罗石头擦了脸和手换了身衣裳,崔敬平当初的小衣裳这会儿在他穿着还宽松得很,不过因为是长了些,总算是将脚给遮住了,崔薇又取了之前包在衣裳里头的蛋糕给他,又给了他一袋奶糖,外头聂秋染已经在唤她了,崔薇这才摸了摸小孩儿的脑袋准备出去。

谁料刚转身,衣袖便被人死死拉住了,她转过头去看,却见罗石头满脸的坚持之色,一张薄唇紧紧抿着,几乎像是看不见了般:“名字。”这孩子样貌看想倒是清秀,不过一双嘴唇却是薄了很,此时人都认为薄唇的人一般都性情凉薄,可眼前她看来这孩子却并不像是冷血凉薄的,至少比起崔敬忠那样的,不知好了多少。

她恍神了片刻,罗石头却是又拉着她问了一句:“名字。”

“我叫崔薇,你叫我崔姐姐吧。”难得遇到一个年纪比自己小的,崔薇温和的又摸了摸罗石头的脑袋,半晌之后才见他松开了手,嘴里轻唤了一声:“崔姐姐。”刚刚一番折腾下来,他身上热也褪了些,这会儿听起来嗓音里虽然还带着些鼻音,可也不像之前一般沙哑得厉害,多了些小孩子的稚气,听得人心中软绵绵的。

崔薇也不再多呆,连忙拧了衣摆从柴房里出来,就见外头的聂秋染等人已经等了片刻,聂夫子脸上露出不耐之色,而一旁聂明满脸不屑,看到崔薇出来时便尖了声音道:“大嫂一来我们家便钻进柴房里头,莫非里面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你才喜欢往那胺角落钻?”她还在记恨当初崔薇不肯给她出陪嫁的事儿,如今她已经出了嫁,算不得聂家的人,自然对崔薇说话也不像是之前一般客气胆小的模样。

聂夫子诧异的看了这个女儿一眼,皱着眉头没有开口。

反倒是聂秋染,对聂明的态度像是早已经习惯了一般,根本没有在意,连眉毛也没有皱一下,撑着伞朝崔薇走了几步,走到她身边了,伸手替她拈去了身上沾的柴灰,满眼之中都是笑意,根本没有任何不满之色,反倒轻声笑道:“是不是去瞧罗寐生了?你要是真喜欢孩子,等过几年咱们也有的,又何必现在看到孩子就想要去照顾。”他一本正经的语气说出这种话,顿时令崔薇呆滞了片刻,回过神来时脸颊顿时涨得通红,看到一旁聂明张大了嘴,如同吃了只苍蝇一般的眼神,顿时便拧了聂秋染一把。

聂秋染并不在意,反倒心中有些高兴。从昨儿起崔薇就给他发了脾气到现在没怎么理他,现在终于肯伸手拧他了,证明她心中不像昨儿那样气了,他心头自然松了一口气,根本没在意崔薇的小举动,反倒伸手将崔薇那只还在自己胳膊上拧着的小手捉了过来包进掌心中,顺便将人也拉了过来,替她理了理头发,轻声在她耳边道:“想不想将罗石头弄回去?”

崔薇傻愣愣的看了他半晌,想到罗石头的模样,顿时犹豫着点了点头。聂秋染嘴角边笑意更深,拉着她便往罗大成那边走,直到离罗大成还有五六步远时,才停下了脚步,盯着罗大成瞧了半晌,一边轻声道:“我家薇儿喜欢罗寐生那孩子,我们成婚早,如今要孩子还早了些,大妹夫不知愿不愿意将罗寐生送到我们家里住上几天?”

那头罗大成听到聂秋染跟自己说话,顿时兴奋得满脸通红,搓着双手连连点头,简直是连话都有些说不出来了。那厢聂明却是死死拉了他一把,眼中露出警惕之色来,盯着崔薇看了半晌,这才冲着聂秋染笑道:“不知道大哥想要罗寐生干什么,你也知道,他不过是个灾星,我可不敢将霉运给大嫂带过去了,免得她往后生不出儿子来,被人骂作不下蛋的母鸡,误了她一生呢!”聂明看着崔薇冷笑了一声,想到她不肯给自己添妆,顿时心中生出厌恶来,又觉得有些不甘,嘴里便恶毒了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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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章 要人

崔薇听得冷笑,刚想张嘴,聂秋染便伸手替她理了理衣裳,眼角余光看到柴房里钻出的一个小脑袋,顿时嘴边笑意更浓,这才转头看着聂明,满眼的警告之色:“你在跟谁说话?没大没小的,若真这样,往后你们家这门亲戚,我也不走了,你既然如此能耐,往后有事不要回娘家来!”

他这话毫不客气,聂明脸色顿时涨得通红,连忙就要开口,谁料那头看起来对她容忍无比的罗大成却是扯了她一把,示意她不要开口,可聂明嫁到罗家之后婆母是个软弱的,而公爹又躺床上要死不活,那罗大成新婚不久,对她也正是温存不舍之时,底下几个弟妹都没成婚由她拿捏,刚出来几天她便有种扬眉吐气之感,这会儿聂秋染当众下她脸面,她哪里忍得住,连忙便站了出来大声道:“大哥这话我不懂,人说有了媳妇儿便忘了娘,大哥这模样,瞧着样子不像是只忘了娘而已”

聂明话没说完,那罗大成便抡起胳膊一耳光朝聂明甩了过去!‘啪’的一声脆响,将聂明打得愣了一下,幸亏罗大成顾忌着聂家人还在,没敢真使了力气,否则这下子非将她打到地上坐着不可,但就算是如此,聂明也是吓得够呛,她这几天嚣张全靠了罗大成的纵容,这会儿见罗大成都伸手打她了,一看罗大成像是要吃人的样子,她顿时不敢再张嘴,捂着脸咬着嘴唇说不出话来。罗大成却顾不得管她。连忙冲着聂秋染赔不是:“大舅子不要跟她计较,往后还望大舅子多加照拂,妇道人家,不懂事,大嫂喜欢寐生,只管将他带走就是,带走带走。”

“不行!”聂明这会儿哪里能真让崔薇将人带走,若真是这样,她往后脸也是丢得差不多了。她咬了咬牙,看到自己一说话之后罗大成的脸色,顿时心中一慌,想到他这几天对自己的态度,以及现在对自己的凶狠,聂明心中顿时明白了过来。恐怕这罗大成对自己百般忍让,说不得便是看在了聂家的份儿上,一想到这些,刚刚聂明还心中暗藏着得意与兴奋,原以为自己嫁了人之后便如同脱离了苦海般,谁料此时看来根本不是自己想像中的那般。心中不由生出怨恨来。

她强忍了心里的难受与怨毒,一边伸手捂着脸庞。也不敢再像之前一般的嚣张,看着聂秋染便低声道:“大哥容我给那小子收拾一天,他还有东西呢,明儿我便将他亲自送到大哥那边。”她一边说着,一边咬了咬嘴唇,到底还是不甘心,脸上流露出几丝扭曲来。

聂夫子在一旁看了半晌。最后点了点头,看了罗大成一眼:“你爹现在没了。你便是家里当家作主的,男人便该有个男人的模样,将家里撑起来,不要事事都由着别人来做主,家里成什么体统了,该管教的还是要管一些的。”他这话虽然没提半个聂明的名字,但话里的意思众人哪里有听不懂的。虽说聂明是聂夫子的女儿,但到底她如今已经嫁了出去,是个外人,而崔薇无论怎么说是嫁进聂家的,可算是自己人,聂明分不清这些,只当自己与聂夫子亲近一些,可在聂夫子心中儿媳远比女儿来得重要多了,至少儿媳生的孩子还姓聂,而聂明生的孩子是跟着别人姓的。

罗大成在一旁唯唯诺诺的答应着,这才将聂夫子等人送走了。崔薇上了马车,便听到外头聂夫子正在教训着聂秋染,今日他做的事实也实在出乎崔薇意料之外得很,聂夫子刚刚没有出面打断他的话,已经是够给这个儿子脸面的,这会儿他心中肯定是很火大。

因聂夫子出来时是直接到的崔薇家,坐的也是聂秋染的马车,自然赶车也是直接朝崔薇家赶的,这会儿天色还早,没有完全黑下来,几人回来时崔敬平正准备烧火做饭的,一看到聂秋染等人回来顿时就吓了一跳。崔薇看着院里几头死了的羊,心中也觉得有些不是滋味儿,想了想看了看天,虽然这会儿有雨还显得外头有些阴沉,但距完全黑下来还有一段时间,这几头羊扔了也可是可怜,长得这样大,崔薇挑了其中一头稍壮硕些的准备拿出来烤着吃。

自家门口外的走廊下宽敞无比,架个篝火是足够了,到时将羊烤好直接再拿到屋里吃就是了。她一打定主意,便回头看着聂夫子笑道:“今儿晚上公公不如留下来吃饭吧,正好还有羊。”她原本只是想客气一番,毕竟聂夫子此人一看便极其严肃不好相处,她本以为自己这样一说聂夫子肯定是会摇头拒绝的。谁料她一开口,聂夫子犹豫了一下,竟然点了点头先拧了衣摆朝屋里去了,嘴里一边道:“也好,你婆婆病了,聂晴正照顾着她,我今儿便打扰了。”

崔薇呆滞了一下,就连聂秋染也眉头微微皱了皱,看了屋里一眼,知道聂夫子这留下来是有话要说的,又看了看崔薇,还没开口,就见她点了点头,唤了崔敬平过来吩咐:“三哥,你去帮我唤爹过来吃饭,顺便将这只羊给收拾了。”这羊是要剥皮的,否则不好下嘴,而且羊肚子里的肠肚也要收拾,崔薇人小力气也不大,这羊一看怕是有快两百斤了,她自己是拖不动的。那头崔敬平答应了一声,连忙取了斗笠便出去了,聂秋染本来想跟崔薇说话,谁料小丫头傲娇的一扬脑袋,哼了一声,取了个簸箕准备去崔家地里找崔世福要些青辣椒了。

趁着天色还没黑下来,崔世福一听到女儿让自己过去帮忙收拾羊,忙就拉着大儿子过来了,两父子扛了羊去溪边,不多时便收拾了干净回来,还带回了一张剥得整齐的羊皮,崔薇这会儿早已经捡了不少的柴火出来,又摘了一些鲜嫩的辣椒,一些新鲜蔬菜等之前在买肉时顺便花了些钱也买了不少下来,足足抱了好大一簸箕。这会儿天色不早了,崔薇忙着生火剪了些晒干的辣椒出来在锅里炒干了,又将辣椒给放进石钵里拿石杵成辣椒粉,一边招呼了崔敬平过来生火做饭,自个儿则是让崔世福父子砍了不少约有拇指大小粗细的竹子出来,把羊头砍下之后将羊身穿上了架了起来。

下面生火烤着,另一些羊内脏以及羊头羊蹄等则是洗净了放进一口大锅里,加了一些羊奶粉熬了起来,外边儿生起了火,崔薇先是将之前剪下的一搓羊毛捆成一只小刷子,洗净之后沾了酱油与猪油在羊身上刷了几下,渐渐的,香味儿飘了出来,又连忙进屋里加了八角、茴香等制成特殊的酱料出来,大半个时辰下去,那羊身上渐渐冒出油来,皮肉被烤熟了,泛出阵阵香味儿来。

这会儿天色已经大黑了,崔薇一面刷着酱,一面抹着额头因靠近了火堆而出的汗水,等到羊皮表面泛出油珠时,忙又沾些辣椒沫儿往羊身上刷去,一股香辣味儿传来,既是香,却又让人忍不住有些呛,忙转过头进屋里拧了一把热帕子将脸捂住了,长舒了口气,这才觉得舒坦了些。

屋里聂夫子念了聂秋染一通,但儿大不由爹娘,他自说他自已的,聂秋染却根本当做没听见一般,这个儿子如今有了出息,又不像是之前能由得自己拿捏的情况,聂夫子心下有些烦闷,今日一整天他赶到了罗家去,中午时人家家里死了人,他自然也不好意思放开怀抱大吃大喝,因此挨到这会儿早就是有些饿了,说了聂秋染一顿,心火直往上涌,却看他根本不在意的样子,闻着外头的烤肉香味儿,只觉得心里饥饿与火气都涌了上来,让他整个人坐都坐不住。

“老大家的这手艺还不错,也能想出吃的方法来,只是男子汉大丈夫,主要的心思还是应当放在书本上头。”聂夫子闻了一口烤肉香,也不知道崔薇放了什么东西,那股香味儿馋得人直流口水,勉强又教训了聂秋染一句想转移注意力,那头聂秋染却是坐不住了,忙起身就要朝外头走,一看他那样子就不像是出去看的,聂夫子忙跟着儿子出去,果然就看到他已经蹲在了厨房外的走廊下,接过了崔薇手里的刷子,正往羊肉身上刷着酱料,顿时脸色就黑了下来。

他从小教育聂秋染君子远庖厨,谁料现在看来聂秋染根本没听到心里去!

当着亲家的面,今儿又正巧大年三十,崔薇留了自己下来吃饭,吃人嘴软,哪里还好意思在这会儿教训聂秋染不能帮忙,只盯了聂秋染几眼,见他根本不理自己,聂夫子也只有郁闷的又坐回到了屋子里。只是人人都在外头忙着,只得他一个人坐在屋中,聂夫子既感尴尬又感无奈,连书也再看不进去,勉强坐了半晌,到底没好意思坐得住,也跟着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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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一章 吃羊

将等下要吃羊肉的酱料一一都准备妥当了,把香菜与细葱等洗净了切好放在一旁的青花大碗里,崔薇正准备洗些白菜放在一旁时,那头崔敬平犹豫了一下,仍是抬头看着崔薇道:“妹妹,今儿聂夫子都在这边吃饭,聂二他昨天也不是故意的”他跟聂秋文与王宝学几人自小一起玩耍到大,感情不是一般的好,崔薇一边低头洗菜,动作顿了一下,眼角余光就看到崔敬平满脸纠结的模样,不由就叹息了一声。

昨儿聂秋文没锁门害得自家羊圈受祸害一事,虽说是孙氏一开始没安了什么好心,但聂秋文现在年纪确实还小,在现代时他也不过是个还没初中毕业的孩子,正在叛逆期,再加上昨儿的事情她也听崔敬平说了,是王宝学过来唤了两人去玩,估计聂秋文是着急了,这才慌里慌张没关门,这事儿说到底,就算是孙氏有责任,便其实崔世福也有些责任,不该将钥匙交给聂秋文,就算是崔世福为了自己好,不希望自己跟孙氏起矛盾,毕竟在世人眼中看来,恐怕谁都以为自己是沾了聂秋染的光才买了这些羊和牛。

崔薇虽然心里不是完全将聂秋文给原谅了,但这会儿并不想让崔敬平难受,自昨儿起恐怕崔敬平心中便有些忐忑,他忍到现在才开口说出来,崔薇也有些心疼他了。想了想不愿意在这大过年的时候拂了他的意,犹豫了一下,便点了点头,一边手上动作没停:“三哥,你要是想唤聂二过来吃饭,你就去吧。”她说的只是唤聂秋文一个人,并没有说要喊孙氏等人。崔敬平听她这样说,顿时高兴得险些便跳了起来,一边塞了些柴进灶里,一边就兴奋道:“妹妹,你放心,这损失让聂二记着,往后让他做事来还,我一定好好揍他一顿,给你出出气!”

他这话一说崔薇哪里还有不明白他的意思的,笑着点了点头。那厢崔敬平慌忙便出去了,连草帽也顾不得戴,欢快的就朝聂家跑了过去。崔薇看着他背影笑了笑。手上动作没停,麻利的又将白菜洗了出来放到一旁。

锅里炖的羊肉汤这会儿早已炖出了味儿来,一股股香味儿直从锅盖处冒了出来,崔薇将盖子揭开了,看着里头已经沸开了带着淡淡乳白色的汤。想了想又添了两勺子今日早好不容易挤出来后煮过的牛乳下去,又将洗净的干红枣以及枸杞等一并都扔了下去。刹时锅中乳白色的汤底里又泛出红色的枣子来,看上去极其的养眼,那味道炖出来也香味儿扑鼻,并不像是杨氏等人所说的羊肉做出来满是膻腥,反倒是带着一股让人直流口水的香气。

把瘦肉等切成薄薄的片卷起来放在一旁的盘子里。崔薇深怕今儿晚上人多不够吃,因此特意将割了三斤多瘦肉,这会儿切得她手臂都有些发麻了。也不过才切了一小盘儿而已,连半斤肉都没切下来。外头突然间传来一阵脚步声,听着声音,像是崔敬平回来了,崔薇也没出去。不多时外头一阵说话声过后,崔敬平推着满脸通红的聂秋文进来了。聂秋文走路时脚还有些发拐,怯生生看了崔薇一眼,一边嘴里就小声道:“崔妹妹,我错了”

“你喊的是谁呢!”这两人一进厨房门时,聂秋染便将刷酱料的工作交到了崔世福手上,忙跟了进来,正好就听到聂秋文唤崔妹妹的那一声,顿时脸都黑了大半。这会儿聂秋文可是真怕他,一听到聂秋染说话,浑身打了个激伶,连忙就换了个称呼:“大嫂,我错了,大嫂,你原谅我一回吧,我以后再也不敢了,爹说过,男子汉大丈夫要自己挣银子自己花”他说到这儿时,满脸的失望与郁闷之色,显然这孩子心里还有些不服气。

崔薇可不想替孙氏教儿子,说多了聂秋文心里不舒服,而孙氏不见得会领情,更何况现在聂夫子还在外头,自己要真当着他的面教训他儿子,保管这个一看就是大男子主意极重的公公对她心中会生出不满了。更何况人是崔敬平唤过来的,自己要是继续捏着昨儿的事情不放,便是让崔敬平难以下台来。因此崔薇点了点头,开口道:“以后不要这样做了,就算你娘说了,但你也该知道不锁门不出去的道理,羊咬死这样多,多可惜。”被叼走了四头羊,昨儿咬死了两头,今天早上崔世福又送来了三头昨晚上没撑住受伤的羊,一天时间,便已经捉失了九头羊!

更何况羊倒还能买,可那羊乳一时半会儿间却是产不了了,崔薇心中也郁闷得很,只是到底聂秋文还是个孩子,人家现在都来认错了,自己也不能总再抓着不放,说了他一句,聂秋文听她不再怪自己了,顿时脸上就露出笑容来,听她这样说顿时便接嘴道:“羊死了正好可以吃,还能省了买肉的钱!”

这倒霉的破孩子!

崔薇冲他怒目而视,那头崔敬平也黑了脸故意在他屁股上的伤口处狠狠踢了一脚,聂秋文嘴里发出惨叫声,看崔薇的脸色与一旁带着冷漠笑意的大哥,顿时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再不敢反驳,摸了摸屁股,吐了下舌头跑出去帮忙做事了。

厨房里崔敬平乖乖的坐到了灶前帮忙生火,而聂秋染干脆也挽了袖子过来接了崔薇手中的菜刀准备帮她切肉,他虽然帮着崔薇生过火,便还从来没有做过帮忙切肉的事情,看得出来动作有些生疏,崔薇干脆一边剥着大蒜一边指挥他。

众人热火朝天的忙着,这个大年三十的夜晚倒也因为人多而凭空添了几分热闹,崔敬平小心翼翼的说着从聂秋文那儿打探来的消息,据说昨儿孙氏被聂夫子勒令在外头跪了半晚,淋了好几个时辰的雨,聂晴也跟着跪了半天,一早起来两母女都病了。聂夫子手段粗暴而直接,既不打骂她们,也不出言多说,直接让人这样一跪,命都险些去了半条!今儿才请了大夫回去看,这会儿母女两人还躺床上哼唧,崔敬平过去时就听到那两人还在不停咒骂着,声音大得左邻右舍都能听到,崔敬平只是不想在大过年的说出来让妹妹堵心罢了。

忙到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聂夫子等人回去给祖宗上香了还没回来,锅里的羊蹄才渐渐的炖得软了些,外头的羊肉早已经烤好了,崔世福等人忙着将烤好的羊肉抬进屋里去,崔薇想到上次崔敬平发高热时她让人给做的一只专门熬药的小火炉,顿时眼睛便亮了亮,忙指控着崔敬平搬进去,一边自己则是跟着聂秋染搬着切好的肉片与洗好的白菜以及红苕做出来的粉条等。

切好的芋头码得整整齐齐的放在一旁,莴笋杆洗剥干净,切成指头大小的一条,码在白净的盘子中,看着特别的鲜嫩,新掐下来的豌豆嫩叶尖儿这会儿已经洗过了放在竹蓝子里头,看着菜渐渐端了出去,崔薇又取了虾酱出来,放了不少在汤锅里,又加了少许的盐,拿勺子舀了些汤尝,那羊肉汤顿时鲜美得让她险些咬到了自己的舌头!汤里带着羊肉特别有的香味儿,又因放了些羊乳等,刚好中和了羊肉之中的膻腥不说,又带了红枣的回甘,以及淡淡的杏仁味儿,让人忍不住想再喝一口。

崔薇强忍着想再盛碗汤的冲动,将葱段以及香菜段端了出去,又好调好的辣椒碟端了出来,一边笑着让崔世福帮忙端一下锅底,一个简易的火锅便制了出来。可惜没有鱼肉等物,但也足够让头一回吃这样新鲜菜的崔世福等人诧异不已了。那烤好的羊肉外香里嫩,既麻辣又带着一股茴香与八角等特有的香味儿,让人尝过欲罢不能。众人搬了凳子围着火炉吃,直将那具烤羊吃得只剩了小半,才又吃起了羊肉火锅来。崔薇也吃了好几块烤羊肉,又盛了碗羊肉汤放了些葱段与香菜尝了,加了这些之后汤更加的美味儿,几乎光是吃菜便再吃不下饭了。

冬天正是吃羊肉的好时节,不过若是换了平常崔薇才舍不得杀羊来吃,这回也就聂秋文的事儿出了意外,否则她根本没想过要将羊给吃了。一群人围着火炉子吃饭,个个都吃得汗流颊背,聂夫子还是头一回这样没体面没形象的跟着众人围在火炉子边吃东西。

若是换了往年,每回大年三十年夜时便只是吃些腊肉与猪头肉便罢了,年年拜过祖宗都跟泼过水饭后便如同完成了一个行程般,还难得有像今年这般,以往让他看起来是不成体统,也不懂规矩的团年饭。但不可否认的,这样吃起饭来,比起往年在家中要有意思得多了!

众人一直吃到夜半时分,锅里的羊肉汤被火炉烧得都已经见了底,崔薇添了好几次柴,她自个儿吃完了便坐在一旁替崔敬平等人挟些菜煮着,几人吃饱喝足了,才渐渐各自散去,天色不早了,聂夫子父子俩是最先离开的,聂秋文临走时恋恋不舍的将目光落在院子里那头还没处理过的羊身上,显然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崔世福等人倒是帮了崔薇将屋里打扫干净了,又把外头走廊都拿水冲洗干净了才挺着吃饱的肚子回去的。

PS:

第一更~~~~提前上传的。。。感谢的话晚点传~~

第二百三十二章 要账

今年是大年三十夜,崔薇准备烧些水来将澡洗了,照理来说明儿是不能洗澡用水的,此时人讲究若是在大年初一便将水倒出去,便如同将财也倒出去般,这个习俗虽然没什么讲究,但尊守一下这个习俗便如同感受一下过年的气氛般,崔薇自然乐得照做,更何况今天做烤羊,她浑身上下都是一股油烟味儿,这会儿不洗哪里睡得着,几人忙收拾着忍了寒冷将澡洗过了,忙了一整天,崔薇这才没能忍得住,爬上被窝便闭了眼睛。

第二天是大年初一,隔壁崔家里一早便热闹了起来,崔薇一早起来将昨儿晚上提前舀起来的一些羊肉汤煮上了,又洗了两个萝卜切了放进去,厨房里不多时便冒出一股香味儿来,还没吃早饭,那头聂明便过来了。

她果然是像昨儿她自个儿所说的是给崔薇送人过来的,只是话语间却像是崔薇在打着什么阴谋诡计一般,但到底聂明心中还是昨儿被聂秋染一句话说得心中害怕了,并没怎么敢惹她,嘴上说了几句换了自个儿心中痛快之后,就将又穿着一身破旧衣裳的罗石头给丢下走了。

崔敬平端了个碗坐在一边拿了青盐漱口,一边盯着这边看,罗石头打着赤脚,昨儿给他换上的衣裳这会儿早就不见了,崔薇看他冷着一张脸的样子,不由上前摸了摸他额头。这一次罗石头并没有再躲开,任由她将自己的额头给摸了摸,这才咬了咬嘴唇,低了头眼中露出阴狠之意,小声道:“崔姐姐,你给我的衣裳,被人抢走了。”他一边说着。一边吸了吸鼻子,虽然高热是褪了些,但显然感冒并没有全好。

幸亏额头倒不像昨儿一般的烫了,崔薇叹了口气,冲他露出一个笑容来,一边摸了摸他脑袋,罗石头今年也不知道几岁,可身高却只到自己胸口而已,身上瘦得恐怕崔薇都能一手将他拧得起来,跟猴子似的。身上穿的衣裳破破旧旧的,足下光着赤脚,露出几丝赤红的痕迹来。崔薇皱了皱眉头。叹息了一声,摸了摸他脑袋:“不怕,我三哥那儿还有好多他小时穿的衣裳,你先将就穿着,我先烧些水。你把身上擦擦,明儿再洗个澡。”崔薇温声安抚了他几句,这孩子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只低垂着头,又跟崔敬平打了声招呼,那头崔敬平非快的吐了嘴里的青盐沫儿。皱着脸喝了水漱干净了口,这才取了搭在肩上的帕子擦了擦嘴,冲着罗石头便笑:

“罗家兄弟。跟我过来,我带你去选几身衣裳先换了,好歹今儿也是大年初一,我妹妹那儿还有些糖呢,等会儿我给你抓一些!”崔敬平说完。没得到罗石头的回应,本来他也不是个沉得住气的性子。干脆伸手拉了他的胳膊便朝屋里走。罗石头脚死死钉在地上,十个脚趾头都卷缩了起来,像吸盘紧紧吸在地上一般,回头还看了崔薇一眼,直到崔薇冲他点了点头,温和的朝他摆了摆手,罗石头这才挪了脚步,跟在了崔敬平身后。

聂秋染冷眼捧了书站在门边,也没与罗石头打招呼,直到他进了屋里,聂秋染这才朝崔薇走了过来,伸手揉了揉她脑袋:“你倒是个好心的,还真留他住下来了?”说话时语气里露出一分感叹来,崔薇白了他一眼,身子往后仰了仰,避开了聂秋染的手,一边朝厨房走:“不是你让他过来玩耍几天么,如今又来说我。”聂秋染这人真是奇怪,昨儿明明是他找罗家要的人,如今表现得最冷淡的也是他,不知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打了水给罗石头提进去让他擦洗了一下脸和手,等到罗石头换了身衣裳出来时,小孩儿本来的面目便露了出来,样貌倒是颇为眉清目秀的,只是眼神有些阴沉,看上去不像是个小孩子,只有在见到崔薇时他眼中才露出几分笑意来,罗石头话并不多,崔薇给他端了些糕点让他自个儿吃着,本来自已回厨房做午饭的,谁料崔敬平也跟在了后头进来,一边帮着生火,一边看着崔薇满脸神秘的道:“妹妹,我觉得罗石头像是被打过了。”

崔薇听完这话,愣了一下,没来得及开口,崔敬平却只当她不信自己,连忙放大了些音量:“真的,他身上全是伤!我瞧着都替他疼,这手劲儿可比聂二挨揍之后看起来吓人得多了。”他说到这儿,末了又叹息了一句:“聂夫子打聂二时我以为够狠了,没料到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啊,我认为聂夫子该向人家取些经了。若聂二也像这样被打一回,我保管他以后再也不敢想羊的事儿了!”明明一开始说了要让崔薇原谅聂秋文的是他,可如今崔薇真不跟聂秋文计较了,崔敬平又觉得心里不舒服。

最近聂秋染正在教着他念些书,这会儿字便乱用在这儿,听得崔薇忍不住想笑,心里却是想起罗石头的事情来。

本来想吃过午饭再问这孩子身上伤口的事儿,谁料刚刚才将米饭给沥起来,还没放进蒸子里蒸上,隔壁崔家却突然间传来了一声吵闹喧哗声。开始时还有些小,听不大清楚,可渐渐的声音便跟着大了起来,杨氏惊呼的声音传了过来:“杀千刀的,你们这是要干什么!”

今儿初一,按照往年的习俗,崔家本来是应该到崔世财家里吃饭的,可这会儿杨氏的哭闹声停歇之后,就连崔世福的声音也跟着吼了起来,一时间闹得不可开交,听起来人声不像是只有几人的模样,崔敬平正在屋里陪罗石头玩耍,这会儿听到嗓声顿时忙跟着聂秋染便朝厨房里跑了过来,崔薇也顾不得再将半生的饭赶进蒸笼里头,慌忙拍了拍身上的柴灰站起身来,刚刚听声音像是崔世福跟人打起来了,若只是杨氏她当然不愿意去管那个闲事,可这会儿一听到崔世福的声音崔薇却是有些担忧了,忙冲聂秋染等人道:“聂大哥,我们去隔壁瞧瞧!”

聂秋染点了点头,几人拉开门就要往外跑,罗石头站在门口处,崔薇瞧他这样子,忙冲他招了招手,与他道:“小石头,你在这儿呆着,隔壁不知道出了什么乱子我去瞧瞧,你别乱跑,把屋门关上,除了咱们,任谁过来也不开!”

罗石头黑白分明的一双眼睛定定的盯着她看了半晌,接着才郑重的点了点头。崔薇忙伸手将门拉上,这才朝隔壁走去。

这会儿崔家大门前已经挤满了人,一半是村里没走亲戚拥过来看热闹的,而另一半竟然是许多身材强壮的彪型大汉!一看到这样的情景,崔薇登时想到了前一回有人过来拿了崔敬忠的欠条过来找崔世福要钱的情景,顿时心中便是一沉。这些大汉粗略一看去恐怕足有十来人之多,个个都身材魁梧,而且这些人一脸无赖神色,这大冷的天,还敞着衣襟露出胸口来,光瞧着那模样,满脸横肉的,就不像是什么好人。

许多村里人虽然想看热闹,但并不敢凑得近了,就怕这些人一旦混闹起来拳头无眼。崔薇等人一过来时,村里的人大部份的都让开了位置,由着崔薇几人过去,还有那好心的人劝道:“崔丫头,你小心一些。”

崔薇与村里的人笑了笑,答应了几声,径直朝崔家院子里走去。崔家两扇大门这会儿已经被人踢倒了一块,那门上的锁还连着,一扇门落了,另一扇门因锁还未开,便吊在一旁。院子中崔世福被两个大汉按在身上,崔敬怀与崔世财等人都被制在一旁,看样子这些彪型大汉并不止是十来人而已,院子中已经挤满了人,个个一看就不是好惹的模样。崔世福嘴角带着血迹,看得崔薇脑门儿一热,顿时便忍不住浑身一凉,冲着屋里众人便大声喝了一声:

“你们干什么的!闯空门闯到这儿来了!”

那院子里一个双手笼在袖口里的中年男人一下子转过了头来,望着崔薇打量了半晌,接着才伸手捻了捻胡须,一边看着崔薇嘿嘿的笑道:“小丫头,我劝你识相一些,不要管这些的闲事,否则我诸三爷可将这崔家的事儿算一笔在你头上了!”

“就是她,就是她有钱,诸三爷,您将她带走吧,求求您饶了我吧!”崔敬忠的声音响了起来,崔薇还没开口,那头崔世福便已经气得目眦欲裂,厉声道:“畜牲,畜牲!”他气得厉害,额头青筋一股股如同蚯蚓一般浮了起来,脸庞涨得通红,手握成了拳头,那手臂紧紧鼓了起来,简直如同要将衣裳也给撑破了般。那制住崔世福的几个大汉见他激动之下,连忙各自使力,但一时间竟然是顾不上他,险些任由崔世福挣扎着坐了起来。那几个大汉冷笑了一声,干脆手握成拳头,重重的在崔世福肚子上捶了几下,崔世福闷哼了一声,才又重新倒在地上。

PS:

第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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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三章 了断

一旁被人隔着的杨氏看得分明,忍不住尖叫了一声,嘴里唤着崔世福,一边如同疯了般狠狠在拦着她的两个汉子身上抓扯了几下,估计杨氏实在太过凶悍了,那两个汉子吃了一惊,有人正巧被杨氏抓中了脸,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气恼之下反手一挥便一耳光重重的挥在了杨氏的脸上,直打得杨氏朝后仰,身后孔氏忙要扶她,两婆媳顿时滚做了一团。

“你们到底是哪儿来的!这还有没有王法了。”崔薇见到这样的情景,心中又惊又怒,一旁聂秋染深怕她要吃亏,忙将她拖到了自己身后。

那自称为诸三爷的人愣了一下,接着打量了崔薇几眼,忍不住笑了起来:“小丫头模样长得倒也俊,若卖进窖子里,怎么也有五两银子。既然崔二郎说了带你走,也别怪我心狠了!”他说完,挥了挥手,站在他身旁的一个汉子连忙就要过来捉崔薇,聂秋染眼神一冷,伸手便将那人手腕给捏住了:“你要干什么?这可是我娘子,哪能由得你来捉!”说完这话,聂秋染又看了看那略有些吃惊的诸三爷,顿时冷笑道:“崔二郎是个什么东西,我的娘子能由他来做主?诸三爷也是顺兴赌坊的当家,怎么不问清哪个人是好惹的,便敢过来捉人?”

聂秋染表面看似文质彬彬的,但实则他手劲儿极大,这人看似并不强壮,只是瘦高瘦高的,可这一下竟然伸手将这看似壮他两倍的汉子徒手便给拿住了,任他挣扎个不停,也没能挣得脱去。崔薇顿时大感吃惊,忍不住探出头来看了看,那汉子挣扎个不停,手腕却无论如何挣扎不开去。崔薇看得好奇,忍不住伸手在聂秋染手背上戳了戳,那手背似钢铁一般坚硬,一摸便知道极有力道。聂秋染刚刚累积起来的气势因为崔薇这个动作顿时泄了大半,脸色有些发黑:“别闹!”

那诸三爷瞧见聂秋染的动作,又听他一口说出自己来历,顿时脸上现出一丝犹豫之色来,皱了眉头道:“某家有眼不识泰山,不知郎君是哪一位,若是有得罪之处。还望海涵,刚刚不过是与尊夫人开声玩笑而已,不知轻重。该自掌嘴巴!”他说完,伸手便在自己脸上抽了两下,力道虽然不重,但到底态度已经摆了出来,聂秋染嘴角边露出一丝笑意来。伸手将那还在挣扎个不停的汉子放开了,看着诸三爷便道:“我是聂秋染,与龙大家也曾有过几分交情!”他说的龙大家崔薇等人不知道,但这些诸三爷与其带来的汉子一听到这儿,脸色顿时就变了。

“原来是聂举人。”那诸三爷脸色变换了几下,这回伸手重重在自己脸上抽了三下。‘啪啪啪’几声,他脸颊很快浮肿了起来,这人却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就冲聂秋染拱手拜了下去:“诸三有眼不识泰山,险些冒犯了举人娘子。”今年县中赶考之人不少,中秀才的也有,但中举人的却只得两个,聂秋染在临安城中都已经算是举人中的佼佼者。自然这县中还少有不知道他名号的,别说看在他跟龙大家相识的份儿上。就算是看在他是举人老爷的份儿上,那诸三便知道自己今日是不能将人给得罪了。

聂秋染嘴里所说的龙大家原本是在县中极有势力的,手下管着水运以及赌坊等生意,虽然做的都是些下九流的,但其人在市井游儿间名声极响,许多闲汉都是替他做事混口饭吃,拿句现代话来说,这就是一个古代的黑道头子。聂秋染本来是个读书人,也不知道他怎么跟这龙大家也扯上了关系,那诸三儿听到他这话,顿时不敢再往崔薇那边看一眼了,想到自己刚刚险些中了暗算,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狠狠伸腿便朝一旁躺在一副抬架上的人狠狠踢了几下:“杂碎,敢骗老子险些得罪了举人老爷,老子要了你的命!”

一顿拳打脚踢顿时将那原本躺在担架上的人给打得滚落到地上来,滚了几圈,身上沾了不少的泥水,那人鬼哭狼嚎着,嘴里连声道:

“三爷饶命,三爷饶命,这是我妹妹,是我妹妹,聂举人是我妹夫,脚下留情!”

若不是听着眼前这人熟悉的声音确实是崔敬忠的,崔薇在看到这个在地上不停打着滚儿的狼狈人影时,恐怕都不敢置信他当真是崔敬忠!崔敬忠一向心高气傲,恨不能鼻孔都朝天了,何时还有这样狼狈的时候。只是想到这人刚刚陷害自己,这回一见明显又是他惹的大祸出来,顿时心中气不打一处来。聂秋染死死将她按在自己身后,并不想让她跟这些人多说话。

“这是我岳父,不知怎么得罪了顺兴赌坊,要弄成这般模样!”聂秋染皱着眉头,一面转头看了崔敬平一眼,示意他去将崔世福给扶起来,崔敬平虽然脸色有些发白,但神情倒还镇定,走到了崔世福身边,伸手扶他,那一旁的诸三爷犹豫着,也没敢让人出手阻拦,反倒是冲那几个大汉点了点头,让他们将人给拉了起来。

“不瞒举人老爷,实在是崔二郎在咱们赌坊玩耍了几月,欠了足有五百两银子,又还不上,某也是无法了,还望举人老爷开恩才是。”诸三话音一落,那头原本还刚被孔氏扶着坐起身来的杨氏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眼睛瞪圆了,盯着一旁坐起来如同泥人儿一般的崔敬忠看了一眼,胸口儿一阵闷疼,险些又落到了地上去,一旁孔氏吓得连忙替她挣人中,又抚胸顺背的,才将杨氏折腾得又悠悠醒转过来。

崔世福听了也气得面色铁青,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外头林氏由大儿媳刘氏扶着,还没踏进屋里,听到这五百两银子,顿时眼睛一翻,便倒进了王氏怀里,直唬得崔世财吓了一跳,连忙挣扎着推开了挡在自己面前的几人,朝林氏焦急的跑了过去:“娘,娘。”

屋里顿时乱成一团,外头瞧热闹的不时朝这边指指点点,崔敬忠低垂着头不敢抬起来,只觉得一张脸面在这会儿是丢了个干净,他从来没有觉得像现在这么丢人过,心里只觉得这一切都是崔薇与聂秋染二人给逼的,若不是这两人今日要过来多管闲事,这诸三儿如何会当着众人的面将自己的事儿给揭了出来,让自己往后如何在村人面前抬得起头来?崔敬忠心中又气又恨,那头杨氏也顾不得自己穿着干净整齐的衣裳,坐在地上拍着大腿便哭了起来:“二郎啊,你当真沾了那赌,你欠了,你欠了”那五百两银子,杨氏都不敢说出口,这可是她一辈子都没敢想过的大数目了,崔敬忠竟然敢去欠这样多银子,便是杀了她卖肉也不值五十两的,这样多,如何还得上来?

杨氏一时间只觉得天旋地转,险些朝后直挺挺的栽倒了下去,吓得孔氏搂着她只知道不住哆嗦着哭个不停。

“那还能有假?”诸三儿冷笑了一声,从怀里摸索了几下,拿出一叠子欠条出来,朝聂秋染双手递了过去:“聂老爷乃是咱们县里出了名的状元,您帮着瞧,小的也信得过!”聂秋染伸手将这些条子接了过来,一边打量了几眼,崔薇也从后头踮着脚尖探了脑袋过来看,那上头十两五十两的记了不少,都是崔敬忠自个儿签的名字,还按了手印儿,看来是做不假,至少这借条是做不得假的。

崔世福捂着胸口,轻咳了几声,抹了一把嘴角已经有些冻干的血迹,看了聂秋染一眼,神色有些发白:“姑爷,这,这可是二郎的名字?”他问话时,眼睛里还带了些期望之色。聂秋染点了点头,崔世福顿时大受打击,身子朝后踉跄了几步,勉强才站稳,险些将扶着他的崔敬平也跟着带得摔倒了。

一旁的崔敬忠目光闪烁,拖着一条腿在地上挪着朝崔世福爬了过来,嘴里大声哭道:“爹,爹救我,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爹帮我这一回,我以后一定努力看书,我一定会中了秀才,让爹娘享福!不然他们会打死我的,求爹娘帮帮忙,帮我最后一次!”他一句话说得情意并茂,崔世福脸色却是有些惨白,没有动弹,反倒是杨氏,低头开始撩了衣摆抹起眼泪来。

聂秋染温和笑着看眼前的闹剧,一张俊雅温文的脸上虽然带着笑,却又透出一种异样的冷意来。那头崔敬忠抱着崔世福大腿求了半天,见他不为所动,又看了聂秋染一眼,突然朝那诸三爷道:“这聂举人是我妹夫,他们也要帮我还钱的。”他说完,目光闪烁着低下头来。崔薇在后头听崔敬忠满嘴胡说八道,想到这人狼心狗肺,刚刚为了自个儿脱身,竟然想将自己也卖了,顿时气得直咬牙,那头崔世福却出乎意料之外的将崔敬平的手掰开,自个儿拨开人群朝厨房里冲了进去。

PS:

第三更~~~

第二百三十四章 砍手

众人吓了一跳,连崔薇也有些吃惊,半晌之后崔世福举了菜刀出来,那诸三爷吓得脸色都有些变了,谁料崔世福却直直的朝崔敬忠走了过去,咬牙切齿的看着他道:“我没有你这个儿子,我女儿早已经出嫁,跟崔家没什么相干,你自个儿惹的祸事,你自己担着,好也罢,歹也罢,都你自个儿受着,若你死了,我最多替你出副棺材钱!”崔世福一边说着,一边提了刀便朝崔敬忠走了过去,直吓得崔敬忠身子往后退,只是不知为何,他却是站不起身来,拖着一双腿便朝后头挪。

他那腿像是受了伤,站立不起来一般,哪里跑得过崔世福,不多时便被他逮住了,眼看着崔世福举起的菜刀,崔敬忠直吓得魂飞天外,惊骇之下声音都有些变了:

“爹,爹,我是你儿子啊!”

“老子没你这么不中用的儿子!”崔世福双眼通红,又咳了几声,扯了崔敬忠的手出来,捏了他右手两根指头,厉声道:“老子从小出钱供你这王八犊子,供出你这么一个狼心狗肺的,什么不好沾,你要去学赌,今儿就算不跟你算这账,你欠我的养育之恩也不你要还回来,只要你两根手指,当我白生了你一场,往后我们各不相干!”说完,手里的菜刀狠狠宰了下去,杨氏惊呼了一声:“不要啊,当家的,二郎要读书写字的”若是手指头被砍了,那便是残疾了,往后纵然有满腹才学,朝廷也不会用他这样的人,更何况右手被砍了指头,往后连捏笔都不稳了,还提什么学文?

只是杨氏虽然惊呼。但崔世福这会儿却是对这个儿子失了望,心里又气又恨,哪里还会放崔敬忠一回,‘嘭’的一刀砍了下去!崔敬忠嘴里发出凄厉异常的惨叫声,血光溅了起来,崔世福将手里两截还下意识的卷曲了一下的断指扔到了地上,提着菜刀看那脸色都有些变了的诸三爷冷声道:“这已经不是我儿子了,我早跟他分了家,有什么事儿,你们不要来找我。只管找他去,若是再在我这儿闹事,我也不是好惹的。拼着这条命不要,明儿便告到县里去!”

他刚刚才露了那一手,亲自斩了儿子的指头,足以证明他的决定,看得众人心里胆寒。崔敬忠还在地上抱着断了手指的血淋淋的手掌不住惨呼着在地上打着滚儿,王氏扶着林氏,脸色惨白,眼里又透出幸灾乐祸之色来,看着崔敬忠这模样,她恨不能仰天大笑三声才好。只是看着眼前的情景。她并不敢过去触着崔世福,否则下一个被收拾的恐怕就是她了!

“既然崔老哥这样说了,冤有头。债有主,我便找崔二郎还了!”诸三儿虽然有些惧怕聂秋染,不过这会儿崔世福自个儿都放弃了自己的儿子,又亲手斩了他的手指下来,摆明不会管他了。聂秋染看起来跟崔敬忠根本不像有多亲近的样子,顿时便大喝了一声。众人齐齐上前围着崔敬忠便打,崔敬忠一阵阵惨呼,人群里还传出他求饶的声音来:“别打了,别打了,你们把我娘子带走抵债,求求你们别打了!”

这回别说崔世福气得厉害,连杨氏脸色也变了,既是心疼儿子,又是面对这样的场面说不出话来,两眼一翻,顿时便栽倒在了地上。

一场闹剧之后,那些顺兴赌坊的人这才跟聂秋染行过礼出去了,地上留了一摊的血,孔氏含着眼泪在崔世福的冷眼下将崔敬忠搬回了屋里去,崔敬怀沉默着将母亲杨氏也背了进去,崔佑祖刚刚被吓过了,这会儿由崔世财的媳妇儿刘氏带到他家先暂时住上一段时间。崔世福几人坐在屋里头,崔薇看他满脸疲惫之色,顿时有些心疼,连忙道:

“爹,您刚刚受伤没有,找个大夫瞧瞧,还是抓副药吃吧。”刚刚崔世福挨了好几下拳头,这遭瘟的崔敬忠,总是惹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出来,看样子崔世福如今是真冷了心了,不再肯管他,否则不知道何时才是个尽头。

“我没事,今日多亏姑爷了,否则恐怕我还要吃大亏。”崔世福勉强笑了笑,一旁崔敬怀出来了,崔世福也像是根本没有瞧见般,丝毫没有问一下杨氏情况如何了,只是看着崔世财有些歉疚道:“大哥,今儿都怪我那不孝子,连累着大哥和几个侄儿饭都没吃好,你们吃亏没有,若是哪儿不舒坦,问了大夫抓了药,我出钱。”他话里说不出的疲惫,这个原本还算结实的汉子这几年时间迅速的老了下来,他自个儿刚刚吃的亏最多,可偏偏他只说自己没事,反倒要给崔世财等人抓药,也实在是太老实了些。

崔世财看着这个小了自己好几岁的弟弟,才刚满四十呢,两鬓都有了白发,心中不由就有些酸楚,连忙摇了摇头:“哪有什么事儿,你几个侄儿身体好着呢,那几下算什么,再多来几下也不怕!只是老二啊,你这几年也熬得苦啊,这回你准备怎么办才好?”

一旁沉着脸坐着的林氏听了这话也将目光落到了崔世福身上,这几年崔家里天天的闹,就没个消停的时候,眼见崔薇如今嫁出去了,崔敬忠也娶了媳妇儿,偏偏事儿一桩接一桩的来,让人看得心里既是难受,又是有些疲惫。崔世福还没开口说话,一旁王氏终于忍不住了,站起身来便道:“娘偏心二叔,如今也没个边儿了,二叔惹下这样的大祸,又领了那样的凶人上门儿来,幸亏有姑爷帮着,否则今日咱们都吃了大亏找谁去?爹,您得让二郎自己搬出去单过”

王氏是早受不了崔敬忠这一家子了,这两人一个成天只知道读书花钱,也没见往家里划拉过一回,一个看着要死不活的,一副晦气样,时常还偷了东西补娘家,她自个儿嫁出来这样几年,还没补过东西回娘家,孔氏她凭什么敢这样做,莫非就当她自个儿是个劳什子的秀才女儿?

“你少说几句!”崔敬怀这会儿也正在气头上,刚刚自己老娘才人事不省的昏倒了,这臭娘们儿却没完没了的闹,他哪里忍得住,伸手便要揍王氏,那头王氏原本还挺怕他,可一想到自己若是真能将崔敬忠这两夫妻赶出去,往后日子不知要好过多少,拼着被崔敬怀揍上一回,他往后就知道自己好处,疼一回换来往后的好日子,也比无穷无尽的养着这两个废物来的好!崔敬忠已经断了指头,哪里还会有什么出息,王氏一想到这儿,恶从胆边生,梗了脖子便冲崔敬怀喊道:

“我哪儿说错了?二郎逼得爹娘借银子,如今家里养着这两个瘟伤都快揭不开锅了,不知哪儿来的扫把星,不要脸的东西,一天到晚的就知道当那贼娃子,果然是一家儿,都掉贼窝里去了!”王氏说到后来,越发火大,脸朝着崔敬忠他们那边的房子大声吆喝,显然故意是要骂给崔敬忠夫妻听的,崔敬怀听得恼怒,虽然弟弟不争气,但爹娘还在,哪里有自己二人开口的份儿,连忙一耳光便朝王氏抽了过去!

这两夫妻吵吵闹闹的,崔世福也懒得理他们,回头便冲崔薇两人勉强笑了笑,一边就道:“我这儿不碍事,我多休息几天就是,你不要管了,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我做事儿哪天不受点儿伤的,又不是受不了这个,你们先回去,我有话跟你奶奶他们说,你们两夫妻好好过日子,这事儿就不要掺合了。”他一边说着,一边又咳了几声,崔薇知道他是不希望自己卷到这件事情里头,想到崔家里这一摊烂摊子,她叹息了一声,看到崔世福满脸坚定之色,不由拉了聂秋染出来,崔敬平就留在了那边。

两夫妻一出门便先去了游大夫那儿,先让他去给崔世福瞧病,开了药之后再到自己那儿取钱,崔薇这才回去了。虽然仍有些放心不下,但想到刚刚崔世福的脸色,崔薇还是准备晚些时候过去看看。

回到家中时两人还没敲门,那大门便已经打开了,罗石头站在门边,身上都淋湿了,崔薇转头看到屋门边放着一根凳子,顿时就吃了一惊:“石头,你就一直坐在这儿等着?”罗石头点了点头,一边让崔薇二人进来。想到自己刚刚无意中的一句话,竟然让这小家伙当真在这儿等了半天,崔薇心中也发软,才瞧过崔敬忠那样无耻的嘴脸,如今又遇着这样一个守信的小孩儿,心里当真是温暖了些,忙伸手替他揉了揉头发,一边担忧道:“赶紧进屋去,外头这么冷,这儿还飘着雨呢,你这孩子。”她一边念着,一边鼻子有些发酸,摸了摸罗石头的额头,又捏了捏他的手,摸到那掌心冰冷,顿时打了个哆嗦,忙进厨房里准备给他捡些火炭出来放在竹笼里头给他烤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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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五章 接人

罗石头嘴角边露出一丝浅浅的笑意来,两手在额头上碰了碰,又相互摸了摸自己的手,眼中露出羞涩之色,回头又看了厨房一眼,这才抿着嘴唇,照崔薇刚刚说的话,进屋里去了。

先是给罗石头捡了一个竹碳笼给他烤着,又给聂秋染烧了个热水袋捂着,崔薇匆匆做了午饭,想到隔壁的崔世福,到底没有放心得下,又过去瞧了他一眼,这会儿崔家倒是已经安静了下来,几人去崔世财那边吃了饭,游大夫也说崔世福没什么大碍,只是胸口有些发青,拿药酒揉开也就是了,没人去管隔壁的崔敬忠,崔薇又拉了游大夫去自己家给罗石头瞧了瞧病,这一整天才算是过去了。

第二日又去看了崔世福一眼,果然见他脸色已经好看得多,屋里崔敬怀正侍候着杨氏喝汤药,房门大开着,崔薇在外间便朝里头看了一眼,便看到杨氏脸色跟个死人般,惨白的厉害,额头包着白汗巾,不过是一晚的时间,眼眶都瘦了出来,看上去倒是挺吓人的。

崔世福这边崔薇自然不让他再管羊了,又怕他钱不够使,悄悄塞了二两银子在他手中,她也没敢给多了,这会儿崔敬忠身上还背着债,就怕杨氏知道自己有了银子,将主意打到自己身上,昨儿杨氏的表现崔薇可瞧在眼里,崔世福对那个儿子失望了,但杨氏心中还是放不下的。

叮嘱崔世福自个儿记着多休息了,崔薇这才出了院门。崔世福手中捏着银子,眼眶直发热,当初杨氏总骂他护着女儿,还说自己要享儿子的福,不可能享到女儿的福,如今看来。杨氏倒真是糊涂了,他到现在没享到什么儿子的福,气倒是吃了不少,三番四次的,险些没将命赔给这个索命的混账,没见着什么福气,倒是怨气就有。

而这个杨氏总说靠不住的女儿,每回一旦有事儿,却总是让她出银子出力,上回自己老命也是靠她捡回来的。崔世福抽了两下鼻子,一边拿衣袖擦了下眼睛。

而崔薇出了房门便瞧见了正出门洗衣裳的孔氏,如今崔敬忠虽说是分了家。但两家暂时还住在一个院子,崔敬忠的屋子并没有在外头另开门,崔薇出院门时正好与孔氏碰上,孔氏见到她时脸庞羞得通红,忙拿袖子挡了脸。也不敢看崔薇,忙疾步朝自己屋里去了。

这个年因为崔敬忠的事情,大家都没有过得开心,崔世福那天也是知道自己家的情况,好歹将银子收下了,只是没休息几天。又开始给崔薇照起了羊圈,这会儿他是恨不能日夜住在羊圈里头,一天照顾得尽心尽力的。轻易不肯离了眼睛,听说初五之后孔氏便找了个替人洗衣裳逢补的活儿,以养活如今一天到晚窝在家中的崔敬忠了。

日子一晃便到了初八上,连续下了一两个月的雨到这会儿终于停了,天气放晴了起来。崔薇一大早便烧了水起来招呼着罗石头洗了澡换了衣裳,罗石头过来住了没几天脸上便长了些肉。皮肤也养得好了些,脸上多了些笑意,不像一开始时看起来整个人有些阴沉沉的样子了。崔敬平这会儿出去找聂秋文几人玩耍去了,家里聂秋染又捧着一本书,崔薇干脆没事儿干,拉着罗石头挑细竹签玩。

这些细竹签都是用竹棍儿划成大约有香烛枝粗细大小,指头长短的形状,约有百十来根儿,是之前崔世福做了哄她玩儿的,平日里她自已本来也不是真正的孩子,自然很少玩儿,这会儿拿来哄罗石头倒是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