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这样,那奴婢便去厨房里瞧瞧,劳烦老夫人了。”

孙氏不大耐烦的挥了挥手,那奶娘姜氏犹豫了一下,这才出去了,只是心里有些放心不下,出门时也没瞧见外头的聂秋染,她又不好唤丫头盯着孙氏,人家祖母要亲近孙儿,她一个做下人的,莫非还要找人来监视着他们?若是有事儿便罢,要是没事儿,自己便是里外不是人,讨人嫌了!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奶娘姜氏犹豫了一下,到底也没有吩咐下人们盯着孙氏一些,自个儿走远了。但她心中存了心。也没敢离太远,只在外头略站了站,连院门也没出,崔薇这套院子极大,是五进门再加一个小的圆形拱门,总共里外六层,她平日里吃饭用水等都是院子里自己烧的,不像孙氏等人都是用大厨房做饭,虽然也是主子。吃食比下人好得多,但也不如崔薇精致。孙氏说给崔薇炖了东西,要让奶娘姜氏往大厨房那边跑,一来一回恐怕都要小半个时辰了,她哪里敢去跑,只在院里站了约有一刻来钟。便又起身回去了。

姜氏回来时正巧好看到孙氏抱了一个襁褓在怀里细声哄着,手边拿了个银勺,正冲那孩子在喂着什么,从襁褓的颜色上来看,应该是在喂小郎君了。碗里本来大半碗的奶,已经只剩了约有一小层底的模样。姜氏松了口气,又转头往另外一边的小娘子那儿瞧了去。却见她嘴角边还带着一丝湿迹,衬得一张殷红的小嘴儿更加娇嫩,小脸睡得通红,显然是喝完奶又睡了。奶娘姜氏只当自己想得多了,不由暗道自己疑神疑鬼,人家自己的嫡亲祖母,莫非还会害了自己的一双孙子女不成?

这会儿小婴儿已经喝得半饱了。孙氏抱起他来就在小婴儿的背上‘嘭嘭嘭’的拍了几下,看得姜氏眼皮一阵乱跳。有些心惊胆颤的朝孙氏伸出手来:

“老夫人,不如让奴婢来抱小郎君吧,也免得累着了您。”小孩子被她一拍,刚喝下的奶又溢了些出来,孙氏眼里闪过一丝阴戾,想到崔薇从嫁到聂家以来便没有给自己请过一回安,也没有侍候过自己,当初更是胆敢打她,如今为了聂秋文的事儿还三番四次的推脱,顿时心里涌出一股恶意来,一边将孙子交了过去,一边就笑道:

“我在乡下住惯了,一向手脚就是这样,小孩子哪里有这么娇贵的,咱们大郎也是我这么带大的,不见如今有哪儿不舒坦,也就她穷讲究。”这话里的她明显指的是崔薇,奶娘也不好去接口,只是干笑了两声,低下头去抱过婴儿,温柔的在他背上拍了起来,小孩子不多时打了一个嗝,渐渐的才动了动小嘴儿,不哭又睡去了。

孙氏见到这奶娘抱着孩子的模样,一边端起旁边碗里剩余的奶一口喝了个干净:“倒了也是浪费了,毕竟是好东西。”她这样一说,那姜氏看得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险些吐了出来,孙氏却是故意抹了抹嘴儿,一边就道:“两个孩子我都喂过了,小孩子刚出生,肚子胀不得,你这会儿也不要喂了,我今日一瞧他们也喜欢得很,下午要再喂时,我过来吧。”她这样一说了,那姜氏也没想到其它,只当她真是喜欢孙子,自然就点了点头,笑着还没开口,孙氏那头就已经哭道:“不过我那儿媳妇瞧我是个乡下的,看不起我,如今她发达了,我儿又有了出息,使她做了官夫人,她便嫌我这个婆婆丢人现眼了,一双孙子女肯定是不让我看的,还盼你不要跟她说才好,我就是想亲近一下我的孙儿。”

姜氏自己也是个做娘的,自己也有儿女,一听孙氏这话,又看她满脸焦急的模样,顿时心里生出一股同情来,孙氏最近几天都没有睡踏实,前天晚上是气恨崔薇敢这么对自己,又恨儿子长大了娶了媳妇儿便忘了娘,昨夜又担忧崔薇将自己把她推倒在地才引起早产的事儿说了出去,因此彻夜难眠,如今两天没睡好,嘴上都险些起了大泡,看起来确实是哀伤可怜。那姜氏犹豫了一下,便点了点头,孙氏嘴角边露出一丝笑意来,又叮嘱姜氏不要再喂孩子,免得使孩子吃多了嗝食,姜氏自然懂得分寸,当然也就应了,孙氏这才满脸笑容的离开。

崔薇昨儿生产时看似轻松,实则也伤身子,生完孩子她便出了大半身的虚汗,又失血过多,昏昏沉沉睡了过去,连孩子都没怎么看,睡了一整晚,精神才稍稍养好了些。晌午时候起来时胸又有些涨了起来,她想到昨儿的事情,恨得牙痒痒的,一边坐起身来,任由碧柳端了干净的热水过来,等她拧了帕子之后,才往胸上敷了敷,又轻轻擦了几下,接过碧柳递来的玉碗,一边问道:

“大爷这会儿在哪里,去翰林院了?”聂秋染因有双喜临门,一次子女双全,早早就向翰林院告了假,应该在家里陪她才是,有罗玄在那边顶着,翰林院应该没哪个会为难他的。

碧柳一听到这儿,顿时笑了起来:“夫人睡迷了,早晨时主子才刚说过已在家休沐几日,陪陪夫人不说,还看看小娘子与小郎君呢,这会儿正在院子里头与聂老爷说着话。”崔薇一听到这儿,脸色顿时沉了下来:“昨儿大爷他娘的事儿跟大爷说了没有?”她生孩子是没办法了,生完又昏睡了过去,没来得及提,这会儿才想了起来,每每想到孙氏拖着自己的情景,崔薇心里就恨得牙痒痒,也就是她命大,才熬了过来,否则本来生孩子就是一脚踏进鬼门关,尤其是她双胎的,幸亏从小身体基础打得好,否则若是弱一些,真是个闺阁弱女,被孙氏那样一弄非得出事儿不可,说不得便喜事变丧事,一尸两命都有可能!

“奴婢忘了!”碧柳一听到这儿,顿时愣住了,她昨儿是真忙着里里外外的,也忘了去跟聂秋染说这个事情,开始时她倒是想说,不过后来先是骇怕,又是惊喜,最后又要留聂秋染跟崔薇两夫妻相处,哪儿还记得孙氏的事儿,直到现在崔薇一说她才想了起来:“夫人恕罪。”

“算了,我不怪你。”崔薇摆了摆手,想到昨日碧柳几人将她接住的情况,脸色缓和了些,幸亏昨儿她是有人接住,否则被孙氏那一拉一推的,就是她身体再好也要吃些苦头。她一想到孙氏,今儿还没见过她呢,估计自己也知道心虚了,顿时冷笑了起来:“她躲得过初一,可躲不过十五!这事儿可没这么容易完,等下将大爷唤回来,就说我不舒服!”她就不信了,孙氏这事儿是好多人都亲眼瞧见的,她赖不掉,现在跟聂秋染说了,两人夫妻几个,崔薇对他性格也了解得很,有把握聂秋染绝对不会因为他娘无理取闹而要让她多加忍耐!

“是!”碧柳应了一声,屋里下人们都听出崔薇话里对孙氏的恨意,知道这婆媳二人是没办法和好了,如今大家都知道风往哪边刮,聂秋染本来对崔薇的好众人都瞧得见,这事儿孙氏肯定要倒大霉!

几人连忙站起身来,有人赶紧出去报信儿了,不多时聂秋染便连忙大踏步进来,身影一下子便挪到了床榻边,跑得胸膛起伏,满头浓密长发全部梳起冠在头顶,露出的光洁额头布了一层细密的汗珠:“薇儿,你哪儿不舒服了?”妇人坐月子可要好生调养着的,否则一个不好就要落下病根儿,他一听小丫头来回报崔薇不舒服了,便吓得他心跳都险些停了一拍,浑身冰冷,血夜也似了般,这下子回来便伸手在崔薇额头探了探,一边伸手要去翻她眼皮儿,一边就要让她吐出舌头来:“让我瞧瞧,哪儿不妥当,赶紧让人到宫外给里头报声信儿,让罗玄请御医过来!”

读书人一般多多少少的都会些望闻问切的医理本事,聂秋染看小媳妇这会儿养得面色光洁,肌肤似上好细腻的瓷器般的模样,不像是哪儿不舒坦的,但他心中却是有些放不下,深怕自己看错了,关心则乱,这会儿连平日里脸上温暖如春风般的表情都不见了,眼里有着惊慌。

第三百四十八章 下手

聂秋染是真的在意自己!崔薇看清了他的神情,顿时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来,一边反手握住了聂秋染压在自己脉博上的手,一边正色道:

“聂大哥,我现在没有哪儿不舒坦。”她这样一说,聂秋染顿时松了一口气,顿时就要发怒:“哪个嚼舌根儿的敢胡说八道讲夫人不舒服?不是存心诅咒夫人吗,直接打死!”他这还是头一回怒气勃发的模样,屋里下人们顿时死一般的寂静,那传话的小丫头身子哆嗦得如秋风中落叶一般,崔薇一边嘴角笑意更浓了些,将聂秋染的手拉了起来,贴在自己脸颊边,神色郑重:

“聂大哥,我现在好端端的,但昨儿生孩子时被你娘拉得险些摔倒了,她又为了让我摔远一些,推了我一把,幸亏碧柳她们将我给抓住了,否则恐怕我跟孩子们都得要出事儿。”崔薇告起孙氏来,丝毫心理压力都没有:“她说为了聂二的婚事,是来让我跟她一块儿出去相人,说昨儿就想过来,可是我把着门,不让人将她放进来!”崔薇倒是真不想让孙氏进自己这边来,但这事儿她没有出头,反而是聂秋染做的,因此她有把握聂秋染在这事儿不会偏在孙氏那边,不过崔薇仍是将这事儿给说了出来,免得往后孙氏反倒恶人先告状。

聂秋染的脸色一下子就冷了下来。他昨儿就听下人说崔薇险些摔了一跤才生了孩子,不过昨日回来时实在是太担心了。没人知道他两世为人之后,对于孩子与崔薇有多在乎,后来母子三人又平安了,他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被孩子们的降临弄了个措手不及,今日才想起来,要不是聂夫子两人过来了,他本来也要回来问的。

如今一听说是孙氏的原因,聂秋染顿时就冷笑了一声,伸手替崔薇理了理衣裳。半晌之后他才开口道:“这事儿交给我来做,你好好养着,也别想太多。”他现在肯表态,也没有因为孙氏是他娘而左右躲闪回避这个问题,崔薇心中不由有些惊喜,点了点头。

两夫妻说着话。聂秋染守着崔薇刚睡着,隔壁孩子却是哭了起来。刚开始只有一个哭声,可不知是不是双胞胎之间都有这样的感应,一个孩子刚刚一哭,另一个孩子也跟着哭了起来。崔薇才睡着没一会儿功夫,哭声一起。她马上跟着就睁开了眼睛。母子连心,她一睁开眼睛连忙就坐起了身来:“孩子们怎么了?”聂秋染也觉得有些诧异。连忙让人去将奶娘唤了过来。

这会儿两个奶娘正各自抱着一个孩子,哄得手忙脚乱的,姜氏手里抱着的孩子还好,只哭着哭着,哄了也就声音小了些,可另外一位奶娘手里抱着的孩子却是任她怎么哄也好不了,崔薇眉头皱了起来。那奶娘便有些尴尬道:“不知怎么的,小娘子就是哭闹不停。奴婢已经检察过,尿布亦是刚刚才换过,小娘子身上又没有哪儿不好的,却偏偏就是哭个不停!”

孩子一哭起来,崔薇就觉得揪心似的难受,一听奶娘这话顿时就怒了:“孩子哭成这样,就是不好了!将孩子抱过来我瞧瞧!”那奶娘被她一喝,顿时将孩子连忙抱了过来,崔薇将没什么重量的孩子抱在怀里,只是她头一回当娘,抱在手中小心翼翼的,还有些不大习惯,聂秋染看她紧张的样子,连忙伸手就将女儿接了过来,一边抱到她面前。两夫妻盯着孩子看,这会儿估计小婴孩儿哭得久了,脸色憋得通红,虽然身子都包在襁褓里,只是聂秋染摸了下,确实都是干净刚换过的。

“孩子喂过了没有?吐了奶没?还是哪儿不会舒坦了。”崔薇伸手在孩子身上拍着,一边就问了一句。

那奶娘犹豫了一下,回头看了姜氏一眼,姜氏忙点头道:“喂过了喂过了,奴婢也不敢给小娘子和小郎君吃的太多,怕反倒呛了。”崔薇虽然听她说的有理,但孩子哭的厉害,她想了想索性道:“碧柳找人出去赶紧请个大夫回来。”崔薇对于孩子也不太了解,但听孩子哭的厉害,心中也有些心疼,想了想自己刚刚挤过些奶,也不知孩子是怎么在哭,索性让人将刚刚才挤了的一小半碗奶端了过来,拿勺子沾了些,在孩子嘴上碰了碰!

本来还在大哭着的孩子一沾到奶汁,顿时住了嘴,鼻子里发出急促的如同小猫似的声音,本能的便凑了小嘴儿不住吸着,也不哭了,那勺子上的奶汁儿被她一舔完,忙又着急的动了动小手和双腿!这样的情景众人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崔薇顿时面色变了变,连忙又沾了些奶汁给孩子舔了,孩子吃的更急了些!

这情况根本不像是喂过的样子!姜氏脸色一下子就变得惨白,聂秋染也脸色跟着阴沉了下来,盯着姜氏没有出声。

那丁点儿奶不多,小孩儿一个人就吃了一大半,才打了个饱嗝,聂秋染靠在自己胸前,轻轻伸手拍了拍,一双眼睛只盯着两个奶娘看。孩子吃饱了,也不出声了,崔薇又让姜氏也将儿子抱过来,喂了奶,孩子估计吃了些,舔了舔也就不张嘴了,崔薇冷笑了一声,将勺子往碗里一扔,发出‘叮’的一声脆响,她这才身子往床头上的软枕靠了过去,看着两人冷笑:

“这就是喂过的!孩子没有吃竟然还来骗我,你们到底是想干什么,一个个的胆子不小!”

“大爷夫人恕罪!”两个奶娘吓得面色惨白,跟着跪了下来,那原本抱着小姑娘的奶娘指着姜氏就道:“夫人明鉴,奴婢抱小娘子时衣裳脏了些,回屋重新换过,就怕身上有味儿,回来时她就说两个孩子也喂过,奴婢瞧碗里没奶了,只当是真喂过了,也不敢给小娘子喂的太多!并不是有意要饿着小娘子的,否则奴婢自己就给小娘子喂了,又何必使夫人发现!”

这个奶娘吓得面色惨白,但仍是强忍着颤抖,一边回话道。

那姜氏更是面无人色,身子不住哆嗦,她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明明孙氏是喂过的,这会儿被崔薇一吓,又被人指证了,顿时口舌都有些不利索了:“不是的,不是的,是喂过小娘子的,奴婢出去院里,回来时小娘子已经吃完”她上句不接下句的,听得崔薇更是火大,聂秋染却是察觉到其中不对劲儿,皱眉道:“你去院里干什么,回来时哪个将小娘子喂完的!”

“是老夫人,老夫人喂的,老夫人说她思孙心切,可夫人不许她看,让奴婢保密”这下子姜氏才察觉到其中不对劲儿的地方,聂秋染一问,她连忙就说了,一边说着,一边心下冰冷,身子抖得更厉害了些!

崔薇一听到这儿,冷笑得更加厉害,本来就想要孙氏算账的,没料到自己还没找上门儿,她就自个儿又凑了出来。

聂秋染抱着女儿沉默了半晌,才突然道:“将她给抓起来,打十板子,赶出去!”奶娘都是怀着孩子大半年后新招进来的,这便是家底薄的原因了,自己没有家生子的奶娘,一切只能在外头找,难怪找到这样没脑子的蠢货!

这边聂秋染让人将姜氏打了丢出去,那头一面让人重新物色奶娘,一边却是不动声色,中午时不知出去做了一趟什么,晌午后那头孙氏又悄悄过来了,院里的下人看到孙氏时眼中露出奇异之色,孙氏只当她们是瞧不上自己,心中顿时更加痛恨,也不知为什么,她心中涌出一股不好的预感来,不过她又想到自己上午时做的事情,以及现在还要做的,顿时心里涌出一丝得意的快感来,如同报复了儿子儿媳一般。

来到暖阁时,两个孩子睡得还正香,孙氏看了一眼,对于孙子她虽然有些新奇,但因为是自己一向不怎么喜欢的儿子的孩子,她也并不如何在意,只是看到小姑娘时,心中暗道了一声果然命贱,竟然饿了如此久也不哭闹!她本来以为这孩子一哭,崔薇等人就要瞎折腾,如果找了大夫过来抓药,多吃几回,孩子不喝奶只吃这个,说不得就熬不了多久。

一个小丫头片子,拿来又没什么用,长大了也是浪费粮食,她问的很清楚了,一般大户人家小丫头嫁出去不止收不了多少聘礼,反倒要陪不少东西嫁出去,简直是赔钱货,拿来也没什么用,往后还得连累自己儿子分不了多少嫁妆,孙氏才不肯干!她问家里下人时,这些下人心中都瞧她不上,大户人家的闺女一般是高嫁,嫁的是结两家秦晋之好,而贪图的可不止是那一点儿金银珠宝了,而是权势与地位,可惜孙氏眼皮子浅,只看到了银子。

这会儿孙氏一来,没看到上午时那奶娘,反倒只看见了另一个有些面生的,孙氏心中虽然有些诧异,却是又照着上午时的经验,将人哄了出去,没想到又跟上午时一样的顺利!孙氏心中得意,等跟上午时一样没人了,她连忙端起一旁早准备好的奶喝了一大半,剩余了少些的,孙氏才搁下碗,还没来得及抱起炕上睡得正好的孙子,那外头刚出去不久的奶娘却突然间闯了进来。

第三百四十九章 中计

孙氏心中一阵慌乱,幸亏刚刚自己三两口将奶喝了,不然这会儿若是被人撞见,可真是羞煞人了!她心中惊慌失措,嘴上却是有些恼羞成怒,一边赶紧抹了嘴儿,一边发难道:

“我让你去厨房里端的吃食,你怎么这样快就回来了!”她这会儿心中毫无底气,外表便显得张牙舞爪十分心虚,那奶娘低垂着眉眼,看她还没有将孩子抱起来,顿时松了一口气,一边就弯了弯嘴角,语气里带了一丝恨意:“若是那汤炖得好了,奴婢自然端回来了,只是夫人才刚炖上的,奴婢也怕白跑一趟。”她话里语气有些不对劲儿,孙氏是怕了出来,但却不敢去深究,她自已哪儿炖了什么汤,不过是随口胡说而已,她只是想将人支出去,好偷喝崔薇挤给孩子的奶,这会儿一见被人闯了进来看到,又是没脸又是尴尬,连忙看了一旁碗中的奶,见少了大半,也不知道那奶娘能不能瞧见,深怕她看到了便嚷嚷,因此强忍着紧张,侧身挡在了放呈放着奶碗的案桌前,一边就与这奶娘尴尬道:

“叫你去看你就去看,嗦什么,莫非我还会拿这事儿来哄人不成,我给自己儿媳妇炖的东西,还会有假?”孙氏一边说着,一边露出气冲冲的神色来,一边就要往外头冲:“既然你不去端,我自己去端了!”那奶娘一瞧见她这模样,顿时撇了撇嘴角,心中实在是孙氏得紧。若不是她,自己今日午时如何会受到一番责骂,若不是聂秋染留她还有用,估计也像那个姜氏一般,被打了一顿便撵出去了!更何况最重要的,原本她与那姜氏一块儿留下来,往后时间长了签了一纸卖身契,便可长长久久的留在哥儿姐儿们身边,往后也好靠主子养老。可被孙氏这样一弄,恐怕好好的如意算盘也要被打消了,一想到这些,奶娘哪里不恨。

“老夫人且慢一些。”这奶娘连忙站在门口就将孙氏挡了下来,一边就道:“奴婢还没怎么见过老夫人的面,不如老夫人留下来与奴婢说一番话吧。大爷夫人是个什么性格,往后也不知道好不好侍候”她一边说着,一边好听的话便直往孙氏耳朵里灌,孙氏本来就喜欢听人家恭维讨好自己,原本以为儿子出息之后人人都该称赞她一声老夫人,手头底下无数个丫头婆子侍候着。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才是。

可谁料到。儿子是有出息了,但与她根本不亲,而且处处帮着媳妇儿与她作对,崔薇那死丫头又把持着银子不肯服侍她巴结她,以致于一些下人见风使舵得快,根本也不睬孙氏,这样的生活与她想像中的完全不一样。孙氏心头早已经失落得久了,如今一听到这奶娘奉为自己。顿时欢喜,不由自主的笑出声来,也忘了之前的尴尬与心虚,果然搬了把椅子便坐了下来,与这奶娘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起话来。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平日孙氏便是白日里一天到晚不睡觉精神也好得很的,只要有人陪她说话,并处处讨好她,便是一整天都能精神奕奕欢喜异常。可不知道是不是这几天都没有睡好的原因,孙氏一坐下来刚说了几句话,开始还好,后来便感觉有些昏昏沉沉了,一坐下来眼皮儿直打架,半晌之后支持不住要站起身来,身子直晃荡:“不成了不成了,你哪日再过来跟我说话吧,我那儿媳妇做的好事,气得我两天没睡着,我今儿瞌睡来得很,要先回去歇着了!”

也许是实在太困了,孙氏觉得脚下都在打飘,说话时舌头都有些大了。只是就算昏睡着,也不忘说崔薇坏话。

那奶娘看她一副云里雾里的神情,顿时嘴角边才露出一丝得意来,不知说了什么,孙氏这股睡意来得突然,根本睁不开眼睛了。像是突然之间就睡入了梦乡里一般,孙氏像是做了无数个梦,稀奇古怪的,一会儿像是回到了当初才嫁聂夫子,一会儿又像是在跟儿子说着什么,梦里她像是回忆起了当年的一些事情般,这种不好告诉别人的事儿在此时梦里说给聂秋染听,孙氏便觉得特别的痛快,像是他如此对待自己,自己也要狠狠让他难受上一回般,反正梦里说什么都是假的,她自己说到痛快处,不由自主的笑了出来。

“哈哈哈哈哈”孙氏得意的笑了几声,突然之间手指上却是一股钻心的剧痛袭来,孙氏顿时疼得一个激伶,像是美梦一下子就被人吵醒了一般,令她万分不快,顿时皱了眉头,不情愿的慢慢睁开了眼睛厉声道:“哪个胆大的敢打扰我睡觉”话未说完,突然之间一股劲风袭来,孙氏本能的想要偏头,只是不知道睡久了是不是让人头晕脑涨的,她知道不知哪个胆大的敢打自己,可偏偏却躲也躲不开,只听‘啪’的一声剧响,聂夫子厉喝的声音响了起来:

“贱人!”

孙氏一听到丈夫的声音,不由自主的激伶伶打了个冷颤,原本还觉得沉重的眼皮儿这会儿一下子就睁开了!眼前一片亮瞠瞠的,自己坐在椅子上,面前聂夫子面色铁青,她只当自己说了梦话,一想到刚刚梦中的情景,孙氏吓得面色惨白,一边哆嗦着打起抖来,也不知道自己刚刚是不是说了梦话,她像是唧哩咕噜的在跟人说话,不过她以为自己在做梦,也没想到其它,心中还暗自得意,如今一看到聂夫子,孙氏心中一股不好的预感顿时涌了起来,尤其此时聂夫子面色漆黑,那看着她的目光像是要吃人一般,孙氏脸颊的肌肉都在抽搐。

“贱人!”聂夫子这会儿眼睛都要充出血来,一副要杀人似的样子。恨不能扑上前将孙氏生吞活剥一般,孙氏这会儿尖叫了一声,眼睛一下子就瞪大了,这也不知道是在什么地方,孙氏站起身来,人晕沉沉的,身体有些迟钝,不知道为什么,刚睡醒过来。她却是累得很,本来要跑的,可偏偏心里动了,身体却是沉得很,一下子就被聂夫子逮到了,握了拳头没命似的便往她头脸上雨点似的打了下来:“贱人。贱人!”

这还是孙氏头一回看到聂夫子如此暴怒异常的样子,她原本心里就对聂夫子十分害怕,这会儿见到聂夫子这模样,顿时双腿都软了,一下子跪倒在地上,索索发抖。只任由聂夫子的拳头一下子又一下往她头上脸上打了过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害怕了。孙氏竟然连伸手抱着头的力气都没有,雨点似的拳头落在她身上,只听到‘嘭嘭’拳头打在肉上时沉重的声音,偏偏是连疼痛都感觉不到了。

聂秋染脸上露出冰冷的微笑,又带着一丝怜悯之色,手里正握着一张宣纸,孙氏被打得鼻青脸肿时。眼角余乐就看到了大儿子一脸幽冷之色站在一旁,那脸上的表情令她胆颤心惊。也不知道为什么,她此时觉得自己对聂秋染比对聂夫子还要害怕,不过想到自己是他生母,而聂夫子又是一副要吃了自己的样子,孙氏看到儿子时,依旧是双眼一亮,赶紧一把扑上来,朝聂秋染冲了过去,一边就哭道:

“大郎,大郎救救我,你爹要杀了我!”她这会儿哭得鼻涕眼泪不住的流,糊在伤处上,顿时又疼得她一个激伶!

“谁也救不了你!贱人,贱人,我要休了你,要休了你!”最后一句话时聂夫子像是嘶吼出来的,他一向自恃自己是个读书人,又在意体面,从来不曾像今日一般的失态过,这会儿他气得脸色都变了,孙氏更加害怕,一想到自己梦中所做的事情,顿时哭得越发凄凉,却不敢再求情。

聂秋染冷眼旁观,看着孙氏被打得哭爹喊娘,心里却是丝毫也不同情。他下午时下在奶中的药是前世时与罗玄相斗时,从他手中好不容易得来的一味药,是可以迷人心智,让人昏沉,无意中说出自己心事的一种药,一般是大理寺用来办案所用的,没料到有一天他竟然会用到了孙氏身上,更没料到有一天会从孙氏口中听到这样匪夷所思的话来!虽说前世时他也曾隐隐怀疑过,可如今听到孙氏亲口说出这些,聂秋染心里却是一片平静,没有自己想像中的愤怒,也没有对孙氏的伤心与失望,平静得如同一个外人般,看着孙氏哭得一踏糊涂的模样,他连半丝感觉也没有。

原来经历过前一世的事情,他以为自己对孙氏只有恨,没料到如今看来,他竟是连恨也没有剩下,时间果然是挫磨人的一个好东西,也许又有可能自己前一世时便对孙氏看淡了,如今又有妻有儿女,连那些最后的恨意与不甘,如今也是淡了。

这一切还要多亏了孙氏,若不是她前世时如此折腾,如何能让自己这样快便能狠得下心!

第三百五十章 作死

“夫君,您饶了我吧,我不是有意的,您到底为什么打我,也要跟我说清楚才是!”孙氏哭得悲切,她这会儿既是害怕自己往后的情况,又是有些担忧害怕自己刚刚梦中真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事情。可她想到若是自己真说了秘密,又有一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秘密埋藏在心里多年,如今一旦被人揭了开来,她心中有着一丝快意,又有着害怕:“我再不好,也替你生了大郎,他是个有出息的,往后能替你聂家发扬光大,您饶了我一回,我往后不敢了,你纳妾,我再也不敢管了!”

孙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但屋中两父子却没哪个会对她心里生出怜惜的。聂夫子甚至厌恶得恨不能立即将孙氏杀死在自己面前,一听到她竟然还敢提这事儿,既觉恶心,又觉得愤怒:

“我且问你,聂秋文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给我说清楚!”他说这话时像是从喉咙里吼出来的一般,孙氏肿胀的眼皮一跳,没想到聂夫子果然听到了自己刚刚梦中所说的事情,原本还存留着一丝侥幸,如今看来,恐怕聂夫子心中已经知道了。孙氏如同寒冬腊月被人迎头从面门上浇下了一盆冰凉的雪水一般,打了个哆嗦,一双肿胀青紫的眼皮里泛出惊骇欲绝之色,上下牙齿碰撞,发出‘咯咯’的脆响声来。

“秋,秋文怎么了?”她这会儿心中发慌了,目光里顿时现出几分躲闪之色来,原本聂夫子还当她刚刚糊涂了。说了梦话,也不知梦里想了些什么,应该是胡说八道而已,可如今看来。恐怕她不是在做梦,反倒是自己在做梦了!一瞬间心头百般滋味儿都有,脸色顿时就阴寒了下来:“今儿你要不说,我打死你这贱人!”

聂夫子一向自恃文人身份。极少像这般口出恶言,更甚至于打人了,孙氏没料到他当真有动手的一天,更是骇得肝胆欲裂,知道他恐怕已经是气极了,更是不敢多说,深恐吐出一个字,聂夫子便要了自己性命!只是聂夫子这会儿气急攻心,早恨不能让孙氏去死了。一见孙氏是死鸭子嘴硬。更是气急败坏。立即便回头冲聂秋染道:“秋染,给我拿只匕首来发,今日我要将这贱人亲手杀死!”

一句话吓得孙氏双股颤颤。哪里还敢隐瞒,自然口中不住求情!聂夫子见她服软。心里不止没有丝毫的欢快,反倒更是暴跳如雷!闭着眼睛深呼了一口气,便盯着孙氏道:“你且说说,当日秋染的事儿,究竟是怎么回事。”他这样一问,孙氏便知道自己刚刚梦中所说的话根本不是她心中所想的一般只是她自己心里的想法而已,说不得是实实在在的发生过了,否则聂夫子纵然是再看不起她,也不该是这个模样来。

她沉默着不说话,聂夫子却是没了耐性,随手抓起一旁的墨台,重重的就砸到了孙氏额头之上,厉声道:“说!”

孙氏被他吓得打了个哆嗦,连额头剧烈的疼痛也感觉不到了,头顶上墨汁儿混合着血液直往下涌,她却不敢伸手去擦,低垂着身体,哆嗦着,聂夫子刚刚一动,孙氏便如同惊弓之鸟般,再也不敢隐瞒,流着眼泪开始说了起来:“当,当日,聂明救了个外,外乡人,让那人藏在咱们柴房后头,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孙氏说到这儿,青青紫紫的眼皮底下露出几分骇色来,既怕又羞,聂夫子一听到此处,顿时胸脯起伏得更加厉害,阴声冷笑:“那你说说,你俩如何勾搭在一块儿,不知羞耻!”

刚刚孙氏半睡半醒之中竟然说她与外人曾有过一回露水姻缘,直听得聂夫子险些肺也气炸了,这会儿孙氏吓得命都险些快没了,哪里敢多说,当日聂明救了一个外乡人,藏在了聂家后头,她也不知道,那天说来也有鬼,不知怎么的,孙氏半睡半醒间,像是看到那外乡人曾经伏在自己身上施为,当初聂夫子冷淡孙氏已久,几乎生完聂秋染之后极少碰她,她也只当自己是做了一场秦梦,梦醒来时才发现自己当真与人有了苟且,只是当日聂夫子也睡在自己身边不着片缕,孙氏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睡糊涂了,梦到与人伦敦欢好,还是其实丈夫沾过自己身子,心中揣揣不安,幸亏当日聂夫子昏昏沉沉的,也没在意,只当自己糊涂了与她亲近过一回,醒来之后也没有发现什么,只是自此之后孙氏却有了身孕,最后才生了一个聂秋文。

孙氏刚刚睡梦中,竟然说不知聂秋文是何人之子!她恨聂夫子入骨,冷淡她十来年,从不曾沾她身子,心中对那事儿既怕又悔,深恐被人发现,可偏偏聂夫子如此冷淡她,让她一个有丈夫的人却哪同没丈夫的人一般守着活寡,孙氏心中自然是恨,每每想起当日的事情时,她既是有些后怕偏偏还觉得痛快,又因痛恨聂夫子,却恨不得那事儿是真的,其实现在想来说不得真是自己想得多了。

“其实我也就是胡说八道,只是做了梦,并当不得真,二郎若不是夫君的骨肉,村里人如何都没有闲言闲语的?”孙氏其实心中也只是隐隐有些怀疑,却又希望那事儿是真的,聂夫子不碰自己,总得让自己找个快活儿处,若聂秋文当真不是聂夫子的孩子,如此一来恐怕才真正大快人心!聂夫子一生对自己冷淡,又瞧自己不上,却偏不料最后竟然替别人养儿子,要是最后还能再得些好处,聂夫子恐怕在九泉之下也要活生生气死!

因为聂秋文自小是养在孙氏身边,又因着与聂夫子赌气的原因,她对于大儿子很是痛恨,可偏偏对于这个有些暧昧的二儿子却极为放在心上喜欢疼惜,孙氏没料到自己这会儿一时图个痛快,以为梦中之事无人知晓,张嘴便说,也不管当日究竟跟自己颠龙倒凤一回的是谁便为了痛快说是别人,如今竟然被聂夫子抓到,险些连魂都吓飞了!

“贱人,贱人!”聂夫子直气得面色青紫,嘴里翻来复去的只知道说这两句,他这会儿心中恨极,简直是生吃了孙氏的心都有了!孙氏看着他这表情,也觉得有些害怕,忍不住将自己缩成一团,深恐聂夫子要打死自己,忙哭着想转移视线:“夫君饶了我,其实我只不过是自己胡思乱想的,聂明聂晴两个死丫头才是恶毒,当初,当初大郎的病,就是那外乡人留下的药,聂晴放的,是聂晴放的!”

难怪说当初好端端的人,怎么突然之间就发起了高热,情况还极其凶险,这会儿聂夫子听着孙氏的解释,不止没有觉得心中稍好一些,反倒更是觉得她恶心无比,若是旁人趁她不备,占了她,那不过是身体失了贞洁,可如今她自己竟然是做起了春梦,而且是想的别人,简直便是沉塘以死谢罪,也洗不清她心里的龌龊!

“聂晴的事儿,我心里自有分寸,你自己为了保个名声,去死吧!我会把聂秋文过继到兄姨母名下!”聂夫子深呼了一口气,此时强忍了想杀死孙氏的冲动,看她面肿皮泡的样子,心中泛起一阵阵的恶心,也不想再打她,一边就要出去让人配些砒霜出来。

聂夫子一向自恃甚高,他看不起孙氏,可没料到就是他看不上的孙氏竟然背后敢做出这样的事情来,无异于响亮的抽了他一耳光!就算孙氏真没做什么,可光她是想一想,便令聂夫子感到万分的耻辱!

此时不止是想打死孙氏,更是恨不能亲手将这个耻辱给立即抹去,否则被人得知自己头上一片绿油,当真是荒天下之大谬!

他一句冷冰冰的话吓得孙氏魂飞天外,那头许久没有出言的聂秋染却是突然之间笑了起来。难怪前世时孙氏如此对他偏心,聂秋文也是从小长得不像聂夫子,虽然与孙氏也有几分相像,不过他若真是聂夫子的儿子,总该与他有几分相像的,自己样貌便不说了,与孙氏没有半点儿相似之处,聂明聂晴两人虽然小时看不出什么,但聂晴后来长开的样子,聂秋染却是记在心中,虽然不长什么倾国倾城的美人儿,但也有几分清秀与楚楚可怜之姿,从她脸上也找得出几分聂夫子的神态来,唯独聂秋文,样貌普通了些,身高亦不出色,只得一张嘴能说会哄的,性子又被孙氏养歪,最后相由心生,不止容貌普通,就连气质里也透着一股猥琐。

当然,聂秋文也有可能真是聂夫子的孩子,不过孙氏今日自己作死,喝了药之后便一直胡说八道,也不怪她自己将把柄递过来!简直是自寻死路,不知死活!

也难怪孙氏对他如此偏心,今日听来,竟然是她心里藏着恨意,觉得报复了聂夫子的原因!

可如此一来,便是她自己作死!今日用心歹毒,竟然偷喝女儿的奶,还偏偏不让奶娘喂她,其心可诛!前一世时她害了媛姐儿,便算是将自己与她的母子情份断得一干二净!如今竟然又生出了这样的心思,聂秋染哪里还能再放过她!

 

第三百五十一章 处决

母子情缘,早在前世时便断得一干二净!她要是识相,守本份,自己许她一世平稳生活也无所谓,可惜她偏偏生了这样的心思,如今想来,这样让她去死,名声得以保住,实在是太过便宜她了!

聂秋染低垂下眼敛,挡住了眼中的一丝阴冷,想了想便道:“爹,好歹她也曾生育过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如留她一条性命吧!”孙氏一听到这儿,顿时眼睛就亮了起来,只当自己此番当真揭过去了,那头聂秋染却又接着道:“只是她已失贞,自然不能再占着母亲名份,也不能让聂家蒙羞,不如便将她从聂家名字中抹了去,将她与秋文的名字分出去便是!”这也就是说让孙氏自个儿领了儿子分家出去单过,从此与聂家再无关系的意思。

这并不是像当初崔世福与崔敬忠父子分家这样简单,聂秋染的意思是,从根本上先剔除自己与孙氏母子之间的关系!这可是比简单的名义上分家更为彻底,孙氏那样的人聂秋染心中清楚得很,看到过富贵的滋味儿,尝到如今状元郎的母亲感觉,她是舍不得放弃这样的地位的,让她见识过一切富贵之后,再让她打回原型,从此让她只有这眼睁睁瞧着这满室富贵,本来该与她有关的,如今却与她无缘,眼见快到手的东西,却偏偏又得而复失,那种煮熟鸭子飞了的感觉,聂秋染前世时在媛姐儿身上尝过,如今他要孙氏也来尝一回!

让她看着富贵却摸不着,一辈子在心里的煎熬与苦痛懊悔之中渡过。为她前世时所犯的罪孽赎罪,让她生生的熬过下半生,岂不是要比让她去死,更来得让人痛快一些?

孙氏眼中的火星开始慢慢的死寂下去。终于脸色开始变得精彩,她没料到有一天自己的亲生儿子会微笑着说,让她与聂秋文分家出去单过,这样活着有什么意思?聂秋文是个什么德性。做母亲的便没有不知道的,她当初有意气聂夫子,又得了一个儿子之后,像是自此抓到棵大树似的,百般疼爱,又想着聂秋文往后反正有做大哥的当靠山,聂秋染反正一个人苦了,他这做兄弟的只要跟着享福就是了,哪里又用得着辛苦去做什么事?累的只要是聂秋染一个人就行了。反正他做大哥的。总要照顾着一下兄弟。若是两个人都像聂秋染一般的累,岂不是凭白无故遭一回罪了?

因着这些原因,孙氏对聂秋文一向纵容。又当他只是生来就享福的,对他并不如何规范。成日只知道玩耍,现在一大把年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能做什么事?孙氏自己也是只知道玩耍,外头的事儿可以使钱让人帮忙做,聂夫子反正一向能挣钱,在小湾村里除了潘家,实则聂家也算是很殷实的人家了,屋里的事儿又有两个女儿给她做为使唤,孙氏其实一生除了刚嫁到聂家那两年要侍候病中的婆母外,后来一直很轻松。

她自己也是依靠男人惯了,如今一下子让她去靠聂秋文,两母子都是不能挣钱的,分出去后吃什么,怎么活?如此看来,倒不如一刀把自己捅死了来得痛快!

孙氏一想到这儿,心中涌出怒火来,又生出一股狠劲儿来,指着聂秋染便骂道:“你这逆子,你不赡养母亲,你还想出这样的恶毒方儿来,你不得好死!你们说我偷人便偷人,没人看见了,我娘家不会信!你如此对我,当你是个什么秀才,一辈子却连女人也不敢摸,你是那阉人吧!你不喜欢我,总有别人喜欢,活该你头上绿了,替别人养儿子,你这样能耐,怎么不知道?活该,哈哈哈,活该!”

刚刚半睡半醒中,孙氏只想着心里的痛快,说的便是这话!所以聂夫子忍耐不下,险些将她给生吞活剥了!这会儿她竟然又张嘴说出这样的话,聂秋染看着她不住冷笑。难怪前世时孙梅嫁了人还与聂秋文偷情,原来这都是歹竹一代代传过来的,孙家人也就这德性,这辈子却又以孙梅没嫁给他,应当嫁给他为由,来开始频频不知羞耻,若真是如此痴情,前世时怎的还与聂秋文搅在一块儿?

聂夫子气得面色发青,不住要让聂秋染拿刀过来一下子将孙氏捅死,以免这样的丑事说给外人知道。孙氏看聂夫子只是气得发狂打自己,而聂秋染却是站着不动,越发得意,以为自己心中所想的是真的,一边就更大声道:“你想怎么说便成?我娘家人也不是好相与的,村中的人大家眼里都瞧得清楚!你就是知道了又怎么样,最多打我,你敢没名头弄死我,你当秋文不会报官?哈哈哈!”孙氏一边说着,一边得意的又笑了起来。聂夫子气得目眦欲裂,自然少不得又对她拳脚招呼了一回,直打得孙氏嘴角边都流出血块儿了,孙氏才真怕了!

“你当初将孙梅打死,有没有想过孙家人心里会怎么想?”聂秋染也不招呼聂夫子,只是看着孙氏温和道。

孙氏面色登时就变了,聂夫子也跟着住了手,忍不住喘着气,笑了起来:“你打得孙梅断了气,还给她泼了一个污的名声,如今你娘家嫂子当家,孙梅是她亲闺女,再不得她看重,也比你这个外嫁的小姑子强,你既然要闹,便等着沉塘吧!正好你不是时常喊着要这个那个的人深塘?”聂夫子说到这儿,疯狂的大笑了起来。他这会儿极怒之下又极喜,整个人显得已经有些癫狂了,表情吓得孙氏说不出话来,一听要将自己沉塘,顿时尖叫了起来:“不要,不要,我愿意跟二郎出去单过,我愿意!”

比起丢了一条性命来说,孙氏虽然说得硬气,但实则心中仍是怕死。刚刚那样说,不过仍是想博一下罢了。

聂秋染也懒得看孙氏如今的模样,听她被打倒在地不住呻吟,顿时心中索然无味。又看聂夫子一脸嗜血的表情,冷着脸别开了头,不说话了。就是这样一家人,他竟然是出生在这样一户人家。聂夫子如今的结果,也是他自己咎由自取,当初为了个什么江湖术士的话,便来迎娶孙氏,可最后偏偏又不喜欢她,闹到现在,两人各自崩脸!不过这与他已经没什么关系,如今他有娇妻一双稚儿,上辈子的遗憾在这辈子已经圆满。聂家要如何闹。便由得他去了!

虽说聂夫子很想当场打死孙氏。但他也知道比起让孙氏死来说,让她过过如今的日子才是好法子,因此冷笑了悄悄写了休书。又捏了一个孙氏按了手印儿的不贞证据握在手中,反正有了这么一个东西。他就是哪日看孙氏不过眼了,想让她死,也有的是方法来收拾她!

这场闹剧落幕了,孙氏不得已连伤都不能养,便与聂秋文悄悄的搬了出去,聂秋文倒是闹过一回要见大哥大嫂,过惯了如今的好日子,天天有肉吃,有丫头侍候的,如今要过回以前贫苦的日子,他哪里受得住,但孙氏做出那样的事儿,又不好跟人知道,只得泪流满面劝着聂秋文搬出去了。

没了孙氏这样一个闹事儿的,头上又没婆婆架着,崔薇顿时松了一口气。她坐月子也跟着舒心了不少,旁边有丈夫讨着欢心,又有两个粉雕似的儿女,就是原本再坏的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又有下人们使着方儿的给她补身体,大半个月下来,她调养的肌肤水灵,身段儿除了丰腴了些,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年纪小生孩子的原因,竟然半点儿没走样,只是却比以前的青涩,多了丝妩媚。

“孩子们的满月酒估计这回是要大办的。”崔薇现在还没出月子,晶莹玉白似的脸上却是浮现出两抹淡霞,一看便是朝气饱满的样子,头上戴着一只淡粉色的抹额遮着额头,上头绣的片片花朵,衬得她一双眼睛似是盈着色彩般,靠在聂秋染怀里与他商议起两个孩子的事儿来,上京之中许多权贵看在罗玄的份儿上,又有太子领头,竟然争先恐后的送了不少的东西过来,若是不办一回,恐怕都说不过去。

这样的事儿,聂秋染也自然依她,自己的儿女自然也该大肆操办一番,他也不想儿女们受委屈,便是此时两个孩子还不知事,他也想给儿女们好的一切,自然是应了。两夫妻正凑一块儿说着孩子满月酒时的话,又让人帮忙着写贴子,自然是好一番忙碌。

两个孩子洗三礼时,被孙氏的事儿闹了一通,自然没有大办,人家送了礼的还都等着过来露个脸讨好太子呢,崔薇也想给儿女们热闹一番,自然是开始忙了起来,几天时间一晃而过,又提前发了贴子,两个孩子满月时,竟然好多人都过来了,一时间门前来客络绎不绝!崔薇一大早就让人烧水好好洗漱了一番,听着外头的热闹声,又让人赶紧给自己将头发绞干了,重新换了衣裳,这才出去招呼着外头的女眷们。

第三百五十二章 许氏

京中大小贵人几乎都派人过来了,如今皇上身体报恙,太子往后得以继承大统,如今人人都想着讨好未来皇帝,个个都知道崔薇乃是太子眼中看中极为看重与宠幸的罗玄姐姐,哪里不来争先恐后拜会的,就是连之前与崔薇有过不愉快的许氏也过来了,还领着又重新被丈夫的人送回京城的秦淑玉,以及周围林林总总的贵妇们。

这一趟再回京城,秦淑玉一下子就变得安静了许多,不像以前,说话时脸上带着的笑像阳光一般,看得人心中暖洋洋的。她跟随在许氏身边,脸色木然,几个月的时间,她像是一下子就瘦了一大圈儿。上回罗玄出手替崔薇出过气之后,太子又彻查了有人举报定洲知府秦固舞弊一案,闹得许氏最后没法,上门请罪之后,两家之间便再也没有相见过。秦固的事儿虽说过去了一段时间,但许氏心头的怒气却未消,领着女儿坐在园子中时,一副与谁都不说话的样子。

崔薇一出来时,众人连忙都跟着站了起来,几个说话的人都朝着崔薇笑,许氏混在众人中间,脸色有些僵硬。

“聂夫人可真是好福气,如今一下子就子女双全,听说太子殿下也夸您难得,说是双生子女在咱们大庆朝可真是少见呢!”一群人围了上来,脸上带着得体的笑意,个个才刚第一回见面,便已经十分亲昵。崔薇知道这些人不见得真看得起自己,但她们都瞧在罗玄与太子刘乾的份儿上如今却对自己多加恭维与赞赏,心中指不定怎么埋蹋也不将这些人的话当真,只微笑着打了声哈哈。

许氏也夹在人群中,满脸尴尬之色。她本来娘家兄弟不过是京中大理寺少卿,在上京这样随手一抓权贵便大把的地盘儿上算不得什么。夫君又只是个四品的知府,若是在定洲那一带自然人人追捧,可到了京城她便是落地的凤凰不如鸡,哪一个都能压着她一头。处处赔笑,她原本对于崔薇并不如何看得上的,但见此时那些对自己不屑一顾的人如今却只知讨着崔薇说话,心中滋味儿酸溜溜的。今日若不是瞧在自己儿子秦淮的份儿上,恐怕她如今连进想要进崔薇府中也不成,这更是令许氏心头难受。

她自诩自己也是官宦人家出身,若论起出处,不知比崔薇好了多少倍,不过是她命好。有个处处维护她的弟弟。那罗玄也算不得什么东西。一个绝了后的阉人,也只靠爬了太子的床如今才换来这些权势!可偏偏就这样低贱的人,竟然能凭一句话便置自己家于死地!许氏心头滴血。脸色也更难看了些,在一群笑意吟吟的贵妇人中。她却是一副强颜欢笑的样子,众人自然早有听说她与崔薇恩怨的,这会儿见她还能过来,自然人人都上前调笑:

“秦夫人,听说贵公子曾与状元郎交好,秦夫人真是好福气!”有人点名与许氏说起话来,许氏哪里敢得罪别人,她一进京中便受了一回打击,如今整个人都消沉了不少,知道自己拿不得大,一听人说话,连忙便坐直了身体,脸上不由自主的露出笑容来,一边也跟着点头道:“哪里敢当夫人这句夸奖!”她这一谦虚,人家也不过顺口一提,便笑了笑,都将目光落在安静乖巧的秦淑玉身上,有人也曾听说过许家因为这位姑娘而与崔薇结了怨的,顿时有心想卖崔薇一个好,都笑道:

“秦夫人倒是养了位好女儿,我瞧着小娘子面容娴静,模样也是端庄,倒真是难得见的。”有人一提起这事儿,剩余的便都跟着附和了起来:“秦夫人确实是会教女儿,不知道小娘子如今可是定亲了没有?”

许氏一听有人问这话,顿时面色一喜,她自己的女儿她当然是骄傲的,秦淑玉之前性格虽然活泼,但规矩却是学得极好,一手针线活儿也佳,从小便被她带在身边教着,可以说除了性子稍有些跳脱,不比这些京中贵女们强。而上回崔敬平一事儿许氏心里虽然有怨,不过经此一事,秦淑玉最令她头疼的性情倒是显得贞静了起来,一眼瞧上去便如同沉稳的大家闺秀般,倒令许氏是又惊又喜,此时听到有人夸奖自己女儿,她不由自主的笑了起来,又抬头看去,见到问话的妇人年约三十许,穿着一身紫色绫罗,上头绣了大团的牡丹,那一身深紫的衣裳衬得她通身贵气不凡,肤色白皙,梳着坠马髻,那高高梳起的发端后斜着插了一支红艳珊瑚精雕而成的发钗,简单清爽,她却是一下子就认了出来,这正是王国公府的夫人冯氏,顿时心跳都险些跟着停了两拍,脸上不由自主的露出惊喜异常的笑容来。

这王国公府已传承了五代,是从开国皇帝时便一直立功而受封的世袭罔替,在京中贵不可言,而冯氏膝下还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如今已被皇上封了世子,可她还有一个二儿子,今年十三,虽说比秦淑玉小了一岁,但大一些的女孩儿正好疼人,说不得冯氏便是打了这样的主意!

国公府可是想嫁都不一定能嫁得进去的人家!许氏从没敢将心思往这儿打,便是她觉得能将女儿嫁进伯府已经是天大造化了,没料到今儿还有冯氏主动问自己话之时!许氏一想到这儿,欢喜得面皮都抖动了两下,她原本对于崔薇的怨怼这会儿也消了一些,若不是今日来了崔薇这边,说不得自己连国府都不一定能进得去!

许氏强忍了心中的激动,既不敢谦虚过度了,深怕人家信以为真,毕竟机会只得一回,若真失去了,恐怕往后自己哭都要哭不出来。而她又不能不谦虚,就算许氏心里实在很想将女儿夸出一朵花来,可又怕人家轻视了自己,认为自己夸大事实,最后反倒不美。

王夫人一句无意中的问话,竟然让许氏心里一瞬间闪过无数的念头来,半晌之后她才略有些激动道:“王夫人真是过奖了,妾身女儿从小性子便还好,规矩倒也学了,不过她年纪小,还不足 十五,也当不得如此夸,不过好在她还算柔顺听话,这也是让妾身最满意的地方!”她这话既是谦虚了一下,可又说出秦淑玉规矩学得好的事儿,在场众人许多夫人本来没将秦淑玉放在心上,一听到这话,倒真是都齐齐看了秦淑玉一眼,直让她脸蛋羞红,却并没有做出小气扭捏之态,反倒更让众人看重了几分。

一见这情景,许氏心花怒放,这段时间以来对于女儿私自跑回定洲让自己一番好找又惹出事儿来的怨气都消了几分,有些心虚的看了崔薇一眼,才又接着道:

“不止是我们淮儿与状元郎交好,连聂夫人也是极喜爱咱们玉儿的。”她本来说这话有些忐忑,毕竟之前自己跟崔薇之间闹得实在是不大愉快,可偏偏今日她存了心思,但又怕国公府瞧秦家不上,才想着将崔薇的名头抬出来,也好给秦淑玉增加几分嫁入高门的胜算。毕竟秦家根底稍浅了些,秦固在定洲算是个人物,但在京中实在是不起眼,就算是王夫人看中自己的女儿,不过门第相差得多了些,说不得她是要想聘自己女儿给儿子做侧也不一定。

本来许氏说完这话心中是有些忐忑的,她深怕崔薇不给她脸面,今儿倒真是丢人丢大了,但崔薇的性格她多少也知道一些,不是尖酸刻薄的人,女儿跟她也算是投缘,说不得她一念之间便能帮着美言几句。若是能得她出面,与王秦二家做个媒,那倒当真是极好了。她倒真是猜对了,崔薇虽然对许氏为人不置可否,但对于性情乖巧爽朗的秦淑玉却是颇有好感。

虽说崔敬平对于秦淑玉是存了几分心思的,不过他自己没提,这门婚事他就算是强求得到了,崔薇也怕他强求来的结果不甜,因此心中虽然替崔敬平可惜,但此时见许氏一心想攀高枝儿,也犹豫了一下,没有如许氏想像中的要替她出面做保,虽说崔薇觉得以秦淑玉现在的门第崔敬平高攀不上,但是替崔敬平强求不来便罢,她当然不会主动将秦淑玉推出去,因此犹豫了一下便道:“秦姑娘是个乖巧可爱的,我确实是喜欢她!”

一句话说完,好些人面上都露出诧异之色,许氏脸上的欢喜掩都掩不住。有了崔薇这话,她倒真是松了一口气,如此一来恐怕京中好些人都得高看秦淑玉一头,她倒是欠了崔薇一个人情,想到之前自己做的事儿,许氏心中也有些不好意思,难免尴尬,也怕崔薇下一句便要替崔敬平提亲,深恐她借此良机让自己下不来台,因此连忙便又跟着笑了起来,打断了崔薇接下来想要说的话,一边就与那冯氏等人道:“我女儿现在年纪不小了,正是好教的时候,这一趟进京来,我也想为她瞧瞧。”

第三百五十三章 埋下

这话里的意思便是透出秦淑玉现在还没婆家了,众人心里都跟明镜儿似的。崔薇刚刚被许氏将话打断心中也不恼,许氏如此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她还犯不着与许氏一般计较,她自己愿意将女儿送去高门攀高枝儿是她自己的事儿,崔薇再没品,也不会在此时趁机提出要替崔敬平娶她女儿,这事儿应该是崔敬平来作主,他要是提了,自己自然知道结果不好也要替他争取一番,但他现在没提,恐怕是心中有意,但也知道配不上,所以便死了那条心,偏偏许氏还当自己一家人要对她死缠烂打般,也实在好笑。

冯氏等人听许氏说着,又看她脸上的神色,虽然强忍着,但仍是能瞧得出些许欣喜的模样来,顿时心中都有了主意。几个妇人中冯氏身份地位倒是算高的,她顿了顿,突然之间就笑了起来:“秦夫人,既然你这女儿如今年纪刚好,又没婚配,我瞧着聂夫人兄长现今也是未曾说亲,又一表人才!”她这样一说,本来脸上还带着一丝欣喜之色的许氏刹时脸色便变得雪白,秦淑玉的身子有一瞬间的僵硬,拳头死死握着,半晌之后才松了开来,只觉得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里。

许氏这会儿心里又气又恨还羞,冯氏竟然与自己说这样的话,自己再不如王家,可好歹自家夫君还是做官儿的,那崔敬平一无所有,文不成武不就的,凭什么只靠着能做几手糕点便要娶了她的女儿?冯氏上下嘴皮子碰一碰便这样胡说,若是她的女儿。她怎么不来说要嫁给崔敬平?这会儿许氏要气疯了,但好歹还记得住眼前这人是谁,不敢过于放肆,只得强忍了心里的怒气。打落了门牙混血吞,勉强道:“王夫人说笑了!”

她虽然不敢与冯氏翻脸,但心中本来对于崔薇还是生了一丝感激的,现在又全变成了怨恨。隐约怀疑是不是崔薇故意使了这个方儿好将自己女儿逼嫁到他们家,顿时心中又气又恨!

崔薇也不说话,靠坐在椅子上,由着许氏尴尬。如今虽然已经是开春,但天气还冷着,几个妇人坐在外头挂了重重布幔挡了风的亭中,里头的火炉正燃着,上头煮了奶茶,这会儿‘咕咕’正冒着热气。因冯氏无意中的一句话令许氏不痛快了。她再怎么强忍着。可一旦事情牵扯到自己女儿的终身。到底是有些不满了起来,面上多少漏了几分,亭子里一片死寂。一时间只听得那奶茶煮开时的响声与盈满了整个亭子的香味儿。

“哼!”冯氏若有似无的轻哼了一声,嘴角边勾起一丝讥讽似的笑意来。她看得出来许氏本来当自己还要看得她的女儿呢,虽说高门嫁女,低头娶媳,但两家之间差得太多了,许氏竟然也敢想,自己家就算是娶个郡主也有资格的,这小小一个知府夫人竟然也敢生出那样的心思来,当真是好笑!如今竟然还敢甩脸子!冯氏若有似无的看了许氏一眼,一边伸手转了转戴在指上硕大的猫眼石戒指,那保养得当的指尖上染了丹蔻,瞧起来多了几分凌厉。

许氏刚刚说话有些生硬,这会儿见气氛一冷,心中也有些忐忑,如她之前瞧不起崔薇,肆意想整她一般,若是京中冯氏瞧不上自己,她也是多的法子整治自己,还能让她有苦说不出,如今正值多事之秋,太子虽然已经对秦固转移了视线,但还是不好再挑出事端才是。许氏这会儿已经有些后悔了起来,她刚刚一时头晕,竟然让自己落得如此尴尬局面,若是一早便硬气的对冯氏的话不加搭理,不生出什么攀龙附凤的心思来,也用不着如今被人如此轻视!

且不提许氏心中有多后悔,那头冯氏却想整治她一番,看着许氏便道:

“既然秦夫人瞧不上崔郎君,我娘家之中倒有一堂兄,早年也曾娶妻,只是我那堂嫂是个命薄的,早早就没了,我那堂兄如今在尚书省下任左丞一职,不知秦夫人意下如何?”冯氏一边说着,一边就挑起了嘴角来,看了崔薇一眼,冲她笑了笑。

秦淑玉脸色一下子就变得似纸般白,身体都微微有些哆嗦了起来,连许氏也面色青白交错。冯氏娘家原是江淮豪族,其中女儿多嫁入世家名门,若是能与冯家攀上亲也是一件好事儿。不过冯氏如今看着虽然年轻,可实则她年纪不比许氏小,甚至比许氏还要大些。冯氏所出的国公府长子如今都已经到了三十之数,下头儿女都不小了,她自己亦是四十有加,她还提的是其堂兄,恐怕那人年纪都已经在五十开外了,又是做继室,那样嫁过去不是跟做妾一样,还是守活寡么?

虽说秦淑玉是想将女儿嫁得好一些,往后也好给自己家有个帮衬,但她到底心中还是有些心疼女儿的,此时自然不愿意将女儿送给一个比自己年纪大的人来糟蹋,因此闻言便呆住了,既不敢拒绝,又不能答应,心中已经慌了起来。

“莫非秦夫人瞧不上崔郎君,如今也瞧不上我的堂兄?”冯氏冷笑了起来,一边声音放大了些,许氏额头一下子就便沁出豆珠似的汗水,正在不知所措时,亭子外却突然有丫头慌忙走了过来,一边站在外头一边回话道:“回夫人,如今太子令人送贺礼前来,元阳郡主这会儿已经进内院了!”

这话一说出口,崔薇眉头微皱,而众人愣了一下之后,也跟着站了起来,冯氏笑道:“聂夫人果然是个福缘深厚的,连太子殿下也亲自送了礼过来。”众人一听这话,心中都暗自敬醒,对崔薇笑得越发亲切了些,唯有许氏,不由自主的松了一口气,这会儿面色惨白不说,额头已经浮出大片的虚汗,双腿都跟着有些哆嗦了起来。

众人这厢都急着要出去迎接元阳郡主,那头许氏却是浑身无力,只软绵绵的靠在女儿身上,哪里有力走动。本来以为这事儿便算过去了,那头冯氏走了几步,却是突然之间转过头来,她身份尊贵,一转头众人不约而同的往两边让,给她让出一条视线通道来,她盯着满头大汗的许氏就笑:“如此我便替我堂兄作主,待沾完聂夫人的喜气,我便上门提亲了!”

若冯氏是替自己的儿子提亲,许氏是欢喜不得,可偏偏她是说替她那劳什子的堂兄提亲,许氏顿时吓得厉害,等人一走,她忍不住趴在女儿肩头上就哭了起来:

“我这是做的什么孽,惹了这么一桩事儿出来!”她哭了一阵,那头秦淑玉却没有动静,许氏心中担忧女儿,抬头一看时,却见秦淑玉紧抿着嘴唇,满脸死灰之色,顿时吓了一跳:“你可别吓我玉儿!有什么事儿,咱们回去商量,赶紧将你大哥唤过来,今日都是因为这儿吃什么酒,说不得便是崔氏害我!”

许氏心中慌的厉害,想找儿子商量,也再坐不住,深恐等下冯氏一回来便要让她应下这门婚事,也顾不得跟崔薇告辞了,连忙拉了女儿便走,找了下人过来问秦淮下落,也没找着,许氏也不敢多呆,先行回去了。

这厢崔薇并不知道许氏已经慌忙离开了,而她却是在领着人开始接待元阳郡主刘攸,这位也算是她的老熟人了,当日进京时险些没被这丫头抢了丈夫,如今两人也算是有些嫌隙,再见时颇有些眼红。刘攸是代表太子前来送礼祝贺的,但她却目光阴沉,脸上丝毫喜气也无,看人时目光冷冰冰的,崔薇等人一进来,她便冷笑道:

“本郡主是来给你道喜的,东西收下吧!”她说完,从袖筒里掏出一张纸来,朝崔薇直接扔了过去,态度轻慢!众人顿时冷了一声,崔薇听她怨气十足的样子,看着自己的目光似要吃人一般,也不知道这元阳郡主发的是哪门子的疯,当日她自己想要害自己不成,反倒被罗玄收拾了一顿,说来也是她咎由自取,一个未出嫁的姑娘,竟然也学会人家用钱赶走元配的那一招儿,也实在太下作,太令人不耻了些。

崔薇目光在那张飘落在地的礼单上绕了一圈儿,这才看着刘攸冷笑:“给我捡起来。”她也没有点名道姓的,众人一看她跟刘攸对上,顿时都愣了一下,刘攸先是有些不敢置信,接着又勃然大怒,还没有开口,崔薇已经厉声喝道:“死奴才!让你将单子捡起来,当真是不听话么!”她这样一喝,刘攸明知她是在借这事儿骂自己,却不敢出声,她就是再笨也知道自己此时若是出声,不就变成了崔薇话中的死奴才了么?

她心里气得直欲吐血,冷冷盯了崔薇好几眼,半晌之后目光才从崔薇身上移开,又在屋中打量了片刻,脸上似是露出怨恨之色,阴阳怪气的恶声道:“你倒是有了福,勾搭了一个被太子哥哥看中的太监,如今竟然也有本事住这府邸了,只是怕你福气不长,压不住这宅子!”她一说完,又恨恨的盯了崔薇好几眼,脸上露出怨毒之色,这才头也不回的大踏步出去了!

 

第三百五十四章 祸根

这个送礼过来的人纯粹就是来给人心里添堵的!众人也不知道知道太子心中是个什么想法,若说太子对于崔薇看中,万万不可能派了元阳郡主过来给崔薇落脸才是,众人心中各自思量。那一同前来宣旨的内侍却并未随元阳郡主离开,反倒是笑道:“聂夫子切莫与郡主一般计较。太子殿下是日前曾听候爷言说郡主似是无理取闹,罪于夫人,这才特地派她前来,正好与夫人赔个罪!只是这宅子当初乃是郡主之父刘承的故所,只是王爷感念皇上恩德,仙去前曾将这宅子送还宫中,如此郡主见宅思父,心中难免感伤,如此才出言无状的!”这侍人语调缓和阴柔,将事情与崔薇解释了一遍,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心中又各自添了一些思量。

崔薇也没料到那个未曾谋面的太子竟然会想出这么一个主意来,而她也没有想到这宅子以前竟然是元阳郡主的家,难怪她看自己时目光有些不对劲儿,原来还有这么一场因由!

“也劳烦公公前来走一趟,不如留下来喝杯水酒吧。”崔薇压下心中思量,笑着冲这侍人说了一句,那侍人本来是领命前来,今日罗玄不能亲自过来,太子现在身边离不得他,因此他也很是遗憾,特意派人前来定要说替崔薇撑着颜面的,如今这侍人一听崔薇邀请,自然便顺势答应了下来。崔薇忙让人将这内侍领进外间席中,这才又重新招呼着冯氏等人分别进屋里坐下。

众人看清崔薇如今深受看中,顿时个个对她自然又更亲近了一些。看得出来元阳郡主对崔薇表情并不友善,许多人心中跟明镜儿似的,现在自然乐得讨好崔薇:

“听说前些日子圣上有意将元阳郡主封为公主,说是欲使她出使和亲呢!”这说话的是建安伯的夫人。年约三十许,长相温润,只是一开口却是挑得众妇人跟着三言两语的讨论了起来,元阳郡主虽然也是天家血脉。但奈何当年七王刘承死的不清不楚的,外头的人只当圣上对他十分看重,就连他不幸死了可也将他独生的女儿召进宫中养,可只有知道内情的人才晓得,当初七王刘承跟当今圣上争位,最后就算是圣上登上王位之后对他也是面甜心苦,外表看似兄弟二人极为和睦,可实则只有这些贵妇人们才知道,圣上那是将他当成眼中钉。肉中刺。恨不能拨之而后快。如何又会对他另眼相看,在他死后所做的一切,都只不过是为了给天下人看而已。

刘攸虽然是天家血脉。但其父死的都不明白,圣上表面对她好。可实则如何众人心中都跟明镜儿似的,要真对她好,她如今哪里会像现在一般不知天高地厚,早被教导成大家闺秀了!元阳郡主刘攸是个不受宠的,且又身份尴尬,崔薇现在又有一个得太子宠幸的弟弟,如今连带着罗玄吹风儿,使得她都跟着身份贵了起来,众人自然愿意踩了刘攸来讨好着她,都争先恐后的说起刘攸的事儿来,反正此时大家一说,都心中有分寸的不会再拿出去显摆,如此一来只要外头人不知道,自个儿内里掩得好,没被人抓到把柄也就是了,恐怕皇上也愿意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不知道了。

崔薇从这群妇人身上才得知原来自己住的地方原本该是刘攸的家,虽说七王的事儿大家碍于皇室秘辛不敢说得太多,但刘攸的婚事儿宫中有影儿了自然愿意说出来引崔薇欢心,说来还是上回刘攸得罪她的结果,罗玄在太子耳边进了言,才有如今刘攸恐怕要被封为公主外嫁一事儿。

心中存了念头,今日将两个孩子的满月酒办得热闹了,又亲自将前来道贺的众人送了出去,晚间时候两夫妻洗漱完,崔薇才与聂秋染说起这事儿来:“今日元阳郡主来了,我后来才知道这宅子原该是她家的。”

聂秋染今日儿女满月,他也是欢喜了,喝了几杯酒,这会儿洗漱过后虽然酒气已经散了不少,但依旧能闻得出些许,懒洋洋的躺在床榻上,伸手揽在崔薇腰侧,听她说起这话时,忍不住就笑了起来:“只是原该,但如今可不是她家的!谁叫她命不好。”有一个敢想出争位念头的父亲,也难怪她如今落到这般结局!

前世时聂秋染位高权重,对于这事儿可是听说过的,七王刘承当初生母受宠,生了不该有的念头,想与当今圣上争位,也活该他最后不得好死,就是刘攸也被教养成一个粗蛮无礼的丫头,最后嫁了人不说,还敢养面首,算是将其父的脸都干净了,刘承死后也遭人唾骂,皇上这招也确实使得好。聂秋染心头冷笑了一声,也懒得去想这些不相干的事儿,便与崔薇道:

“你别管这个了,反正她也在大庆朝呆不了多久。”罗玄性情一向阴毒,打人专打脸不说,而且打蛇打七寸,打人便要将人一次便打死,可说做事斩草除根,如今刘攸罪于崔薇,他自然一出手便没给刘攸留后路,直接提了让刘攸去和亲的事儿,如此一来刘攸一旦远离大庆朝上京,前去远蛮,人生地不熟的,恐怕往后日子艰难,果然这像罗玄一向的风格,做事干净利落!

这会儿不知道是不是位置不同了,聂秋染现在对罗玄少了以前的忌惮,反倒多添了几丝欣赏,此时说起这事儿,满脸都是笑意。

崔薇听他说不管,自己当然也就不管了,虽说这宅子以前是赐给刘承的,但时过镜迁,这宅子她来的名正言顺,又不是从刘攸手里抢的,她也没什么心虚,只说了这话便不提了,又召了人过来问一双子女,那头奶娘都是亲招的,知道前头姜氏的后果,做事倒是仔细小心,崔薇问了一阵,又看儿女们睡得正好,心中满意,那头聂秋染却是已经有些不耐烦了,赶紧让人将儿女们抱下去了,一边将妻子搂进怀里,两夫妻已经一年时间没有亲近过了,他相当于忍了许久,这会儿哪里还忍得住,好不容易等她出了月子,干脆搂了人一块儿滚进被窝里。

这头两夫妻正亲热,而另一厢许氏却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对着儿子不住啼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