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何氏顿顿,“既然这样也行,免得传出去还说我不公道。”

既然这么分定了,谷雨又想试一句,“奶奶,我娘还怀着小弟弟呢,这母鸡要留着下蛋呢,我们也不好要鸡,能不能给我们一篮子鸡蛋,也好让我娘补补。”

这么一说,张氏不乐意了,“娘咧,这母鸡我一直养着,这一两个月都没有下过鸡蛋了,鸡还被黄鼠狼祸害了去,立秋这还要喝药呢,也没有一只鸡蛋.再说了,生孩子多大的事,我生他们几个的时候还不是照样啥也没有补上,半只鸡蛋影子都没有摸着,也没有耽误干活,就你们城里人金贵,哼!”

反正谷雨也没有真的要,只是探探她们的话头,哪知道还真的做得如此决绝。

于是乎,李得泉一家子人就这样出来,他扛着一袋子的粗米,惊蛰一手拿着一口锈迹斑斑的破锅一手牵着谷雨,小满拿着她们带回来的行李扶着王氏,这就算是被扫地出门了。

谷雨手里提着一包东西,是她从柴火堆里掏出来的鸡蛋。出门之前,看着灶房篮子里有一些药,挑选两下将其中一味扔进那药罐剩下的鸡汤里。

张氏带着哭腔的叫,“谁个没良心的偷了老娘的鸡蛋啊——”

远远的传来李何氏带着怒意的声音,“老大家的,你不是说这鸡没有蛋吗?”

第五章 落脚之处

5.找到了落脚之处

刚出门没多久,谷雨刚才心中的小快意便荡然无存了。

这寒风呼啸之中,虽然没有下雪,却也是寒冷至极。再说,还并不知道何处是归处。但是要她留在那李家的柴房之中,她更加不乐意。

李得泉找到了一个背风一些的地方,看着地上脏兮兮的舍不得放下那袋子米。这么冷的天气似乎也没有人出门。

惊蛰放下手中的锅,“爹,反正这个锅也生锈不成样子了,还不知道能不能要,把这米放在上面就不脏了。”

小满也噗嗤一笑,“你们可真是,这有块石头,就算是脏了洗洗就是,没来由的倒是锅也给压坏了。”

惊蛰听小满这么说,抿了抿嘴,牵着谷雨的手紧了紧。

李得泉听小满这么一说,用鞋底在那石头上擦擦,小心翼翼的把那袋子米放下来,“等会咱们去你陈伯家里歇歇,顺便让他给我们找个落脚的地方,就好了。”

正说着,有人叫了一声:“泉哥儿!”

李得泉转头一看,面色滑过一丝惊喜,继而的尴尬起来,“二……二叔公。”

那叫二叔公走过来,看着五十上下的模样,虽然鬓角已经染上了白霜,却面色红润,看起来很是有神,“行了,你小子也别为难,我在院子里听你们那边的响动,也猜到了八九不离十的,去二叔公家里去歇歇再做打算。”

李得泉犹犹豫豫的正要推辞,那二叔公却一躬身,抓住袋子的两个角,一甩,米袋子就到了肩上,扛起那袋子米就大踏步的走。

李得泉赶紧的追上去,“二叔公,还是让我来。”

二叔公爽朗的哈哈大笑,“以为二叔公老了是不是,当年我耍把式的时候,你还是穿着开裆裤的小孩娃呢,得,后面跟着。”

谷雨跟惊蛰对望一眼,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这家里至亲怕被连累急火火的把他们往外赶,这村子里的人却热心的让他们去坐坐。

很快就到了二叔公的家,怪不得刚才说在院子里能够听到动静,原来就是隔了两个菜园子,二叔公住的那块地方略微的高了一点,谷雨站在院里把李家的院子瞧得清清楚楚。

这二叔公住的是一个土夯的茅屋,院子一边是个小房子,从茅屋顶上的烟囱看来就是灶房了。屋门口的廊檐之下,整整齐齐的码着劈好的柴,院子里还种了一些树,此刻掉光了叶子。整个院落的地上还留着扫帚扫过的痕迹。

“锦轩,有客人来了,快出来。”二叔公拖长了声音叫道。

顺着话音,出来了一个少年,大概十一二岁的样子,长得倒是没有惊蛰那么高,倒是还白净,穿着村子里常见的棉袄,只是那眼神过于凌厉,丝毫不像是这个年纪的少年应该有的神色,抿着嘴没有任何的表情。

二叔公笑笑:“这个是我侄孙子,我们爷孙儿两一起过,叫锦轩。”

李得泉接过话头,“倒是跟惊蛰一般大,我看着这个哥儿也白净得很,也比我们家惊蛰壮实,说不定两个人倒是玩得来的。”

这么一说,惊蛰看着那锦轩,那安锦轩却没有看他,似乎就当没有这些人存在,不过手却不歇着,给他们一一倒了茶,之后又退到一边。冷眼望着他们,这个锦轩,似乎总是刻意的与人保持着距离。

谷雨喝下一口倒在碗里的茶,却发现甜丝丝的,一咂摸,竟然是姜糖水,甜中带了一丝辣味,也不知道是什么糖,有一丝的焦味,这正好让刚从外边冷地里回来的人喝,也好暖暖。她心里暗道,看来这个安锦轩虽然看着冷漠倒是还不错。

二叔公笑呵呵的道:“泉哥儿,也不要瞒着你二叔公,有什么想头?”

李得泉面色一凝,嘴巴抖了两下,“我正要去找永玉,先去他那边避避风,顺带的叫他帮着找找房子租下来,等开了春,二哥回来了再商量那分地的事。”

二叔公倒是没有接这个话,一双大掌在膝盖了摩挲片刻:“泉哥儿,你也不要怪你爹娘,你娘心气高呢,要不怎么盖了个半厦子瓦房,一家子人太多,磕磕碰碰的也难免,他们就算是想留你,也没有个地方。只是也做得太过了这次,你瞧你这一家子,小的小,你媳妇还带着孩子,就这么的把你们往冷地里推,我都看不过眼,要是你不嫌弃,二叔公这里一个四间房子,破破烂烂的也比在那地里冻着强些,你想住多久就多久。”

李得泉倒是想推辞,只是看着王氏还有谷雨他们几个,“二叔公,那就叨扰你了,只是这租子还是要给。”

二叔公有些生气,“我也不怕你说,你就算是去找永玉,他老娘正病着呢,没有那闲工夫招呼你,再说庄子里也没有什么人有空余的房子,倒是我们爷孙两住的松爽一些,你要是说租子,就是打你二叔公的脸。再说了,我还有私心呢,这破房子不住人,不接人气的容易破,你们一家子住进来,刚好也热闹热闹,离你爹娘家又是个近的,什么事情招呼一声就好了。”

这么说倒也真是不错,只是李得泉却是挨不过面子,又怕白住心里不落意。

惊蛰此时接了话,“叔公爷爷……”

二叔公爽朗的大笑起来,“娃儿,你也不要排那个辈分了,这桃庄里,就我辈分高呢,这一庄子的人都叫我二叔公,你也这么叫就行。”

惊蛰继而道:“二叔公,您要是不要租子我们住着也不安心,再说我爷爷奶奶那边要是知道了说不准还会为难你,这收下了租子咱们都好。”

二叔公想了想,微微点头,“你这孩子有见地,你那大伯母是个不饶人的,说不准真的会过来闹,也不能让他们寻了个由头,这样吧,得泉你一个月给我两个铜板,再不许客气了,茅草屋顶再修修,就差不多了,你们两口子一间屋子,两个闺女一间屋子,还有这小子,要是不愿意跟二叔公挤挤,就睡在堂屋里,锦轩这孩子不习惯跟人一起住。”

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的安锦轩突然说了一句:“叔公,不麻烦了,就让他跟我住吧,这堂屋里还有费一张床呢,再说你也不习惯,好好的堂屋睡了一个人。”

这安锦轩还真是出乎意料,好好的刚许下一件事情,又生怕别人感激他一般,愣是要寻个借口。

就此,谷雨一家总算是有了个落脚的地方。

第六章 柴米油盐

这住的地方倒是解决了,吃的问题接踵而来。

第二天,这吃的问题就这么残酷摆在眼前,一个锈迹斑斑的旧锅,一大袋子的粗米,又怎么能够让谷雨一家子果腹呢。

即便二叔公他盛情邀请,李得泉再也不抹不开脸面麻烦他。

一大早上,李得泉便带着惊蛰去临江镇置办油盐酱醋顺带着买一些用具跟年货,出门的时候他甚是不放心谷雨他们娘仨,“他娘,要是实在饿了,就先用那米熬熬粥垫垫肚子,我们一买好东西就赶回来。”

谷雨眼珠子转了两下,笑呵呵的,“爹,您放心吧,你们不着急回来,我们饿不着。”

李得泉跟惊蛰也不多留,匆匆的走了。

谷雨看着爹跟哥哥在寒风之中的背影,慢慢跟那萧瑟的景致融为一体。小满打了水,正在那洗洗涮涮,一边忙着还一边吩咐谷雨:“谷雨,不要乱跑,免得又受凉了。”

谷雨吐吐舌头,一门心思的在那想着要吃些什么东西。她将那个锅拎过来,就着水在那拼命的刷,可以这村子里的人本来就节俭得很,要不是实在用不了,也不会买新的,看来这个锅是李家那边不能用了的,到底还刷不刷,谷雨看着冻得通红刺痛的双手,有些犹豫。

突然她想到一个主意,去二叔公的灶房掏了一把灰,然后用稻草捆成一个小小的刷子,用力的蹭,锅倒是真的洗干净了一点,锈迹却不能完全的去除,又发现了一个破洞,谷雨这下有些想放弃了,这锅漏了,可还怎么熬粥呢?不熬粥,又吃什么呢?

无油无盐无锅,谷雨正在忧愁,身后却响起了一个声音:“一口破锅有什么好刷的,我灶房里有锅,你可以用你那袋米来煮饭,不就可以吃东西了?反正也不是白给你,到时候把柴火还回去就是了。”

这人真是,好人也不做到底,借个锅灶还要讨柴火,谷雨的倔性子又上来了,“谁说破锅就用不了的。”

谷雨将锅放在爹搭好在廊檐下的简单炉灶,斜斜的将锅放好,加进去一点水,避开那个破洞,开始烧火,可怜谷雨在前世没有烧过柴火,这辈子也不知道该怎么烧,将柴火都扔进灶里,填得严严实实的,火倒是没有起来,熏得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这才傻了眼。

“非要逞能,不会烧火就别烧。”还是那个安锦轩,此刻靠在墙上,一脸讽刺的笑谷雨。

谷雨此时心里本来就郁闷,见他如此,只好回敬一句:“还不是我被那边的人赶出来,要不然我哪里用得着做这个,这赶出来也好,用不着受那窝囊气,哪知道你这年纪也学会了指鸡骂狗的本事!”

安锦轩听到谷雨这么一句,突然有些怔住了,眼睛看着那虚无的远方,然后轻轻一笑,蹲下去,将柴抽出来几根,“火要空心,人要虚心,这么大了连这个都不懂!”

谷雨倒是想硬气来着,可是看着那腾腾而起的火苗,舔舔嘴唇笑了,“你倒是挺内行的。”

安锦轩似乎没有听见谷雨的话,望着那火苗子愣神。

小小年纪就开始装酷了,谷雨表示很是无奈,去自己跟小满住的房中,将自己带出来的鸡蛋看看,一个一个的挑,一共二十三个,她想着看看有没有磕破了的先煮,一人两个,要煮六个,至少可以撑到爹他们回来的时候,晚上就有饭吃了,吃多了不舍得,还要给娘补身子呢。

她捧着六个鸡蛋正要出来,又回过身去,这二叔公收留了自己一家人,还要那个安锦轩倒是没有那么讨厌,一人一个,这么一想,又拿了两个。

一个个放到锅里。这生锈也不要紧,反正到时候要剥皮,那袋子米留着日后吃。

热气腾腾的气冒出来,谷雨想着跟安锦轩说几句话,却见他在游离之中,干脆不理他,鸡蛋也不知道是不是煮熟了,谷雨心急,夹起来一个却太烫了,左右手换着跌来倒去的,放到棉袄上这才止住,剥开皮,轻轻一咬,已经熟了,她又拿起一个,等稍微凉了,递给安锦轩,“给你吃,鸡蛋很好吃的。”

安锦轩木木的接过,转身就走。

“喂,拿一个给二叔公啊,真是不懂礼貌,拿着就走。”谷雨表示很是不理解,却也懒得理他,叫道:“姐姐,娘,来吃谷雨煮的鸡蛋了——”

王氏也在收拾房间,此时听见小女儿的叫声,用手撑着后腰,慢慢走出来,“你这丫头,哪里来的鸡蛋。”

小满拿着个小凳子,扶着王氏坐下:“娘,那是谷雨这鬼精灵从柴火堆里掏的。”

王氏吃了一惊:“谷雨,那你是拿你奶奶的,赶快送回去。”

谷雨不乐意了,撅着个小嘴巴,“娘啊,奶奶他们明明什么都有,不让我们在家里住,你肚子里有宝宝,还什么吃的都没有,大伯母偷鸡蛋,还偷偷的杀鸡用药罐子炖汤,我只不过拿了这鸡蛋,要不然奶奶也不能知道有鸡蛋吃,再说还要给娘补身子呢。”

王氏看谷雨撅着个小嘴巴,脸上也被弄得有些脏,不由得有些心疼,用帕子给她擦擦,“谷雨,都怪娘没有本事,答应娘,日后咱不做这样的事情了。”

谷雨赶紧保证:“放心吧娘,日后咱们自己挣,反正这也是一家人的,就是拿几个鸡蛋嘛,不会有下次了。”心里却道,娘这是拿我当小孩子教训啊。

等吃过鸡蛋,收拾了好房间,即便是木框框的窗户,也擦的亮堂堂的,屋子看着就宽敞了不少。

下半晌,李得泉身上挂着乱七八糟的东西回来了,惊蛰也差不了多少,肩膀上搭着东西,两只手也没有空着,臂弯上还挎着个大篮子。

小满跟谷雨赶紧过去接过来,一边有些心疼,“挂这么多东西怎么走的回来啊。”

李得泉笑笑,“刚好遇上了你陈大伯的牛车,这些东西先放下,待会再去你陈大伯家里搬两个坛子,还有一口大锅,日后烧水用,坛子这可以用来放东西腌酸菜什么的。”在桃庄这一带,大家都习惯把瓦罐叫坛子。

谷雨原来在房间中,见他们回来了,也急急的冲过去,一把抓住李得泉:“爹,你们可回来了,我中午煮了鸡蛋给娘跟姐姐吃了,就等你们回来吃晚饭。”

李得泉一把将谷雨抱起来,捏捏她的鼻子:“我小闺女最能干了,只是哪里来的鸡蛋呢?”

谷雨挣扎着溜下去,想着刚才王氏的教训,赶紧转移了话题,“爹,买了这么多东西啊,哥,爹有没有给你吃东西,叫你搬这么多东西。”

惊蛰噗嗤一笑,“谷雨,你看这是什么?”

只见惊蛰的手心里,是一朵颜色鲜艳却有些略微粗糙的绢花,递给谷雨。

谷雨心里美美的,却有些口是心非,“哥,用这个可以换米呢,为什么要买这个。”

李得泉笑笑:“这个不是买的,是你哥哥说人家摆摊的写的字不俊,给人家写了个牌子,人家给的。”

这么一说,谷雨倒是心安理得的拿过来,又问:“那摆摊的要写什么牌子,大家又不认字!”

李得泉只好继续,“谷雨倒是聪明,这个啊是求人家写的,只是那摆摊写字的人写的不俊,被你哥看见了,差点砸了人家的饭碗。”

话说完,李得泉带着惊蛰出门搬坛子,小满带着谷雨收拾地上的东西,那些盐巴菜篮子还有一小条肉,一包点心,一大框子的白萝卜,两串辣椒,还有一大张的红纸跟笔墨……零零碎碎的一一给它们找到安置的地方,堂屋不太好放,多半都放到了谷雨跟小满住的房间之中。

等李得泉跟惊蛰抱着坛子回来,李得泉的背后还背着一口大锅,看着像只巨大的乌龟在缓慢爬行,谷雨噗嗤一乐,看看这又看看那个,心里甚是满足,有这些东西,日子过下去该是没有问题了。

第七章 就要过年了

当晚李得泉便请二叔公跟安锦轩一起吃饭,用的是二叔公家里炒菜的锅。饭后,惊蛰挑水,小满烧火,一家人美美的洗脚擦身子。

接着便安歇了下来,谷雨跟小满呆在房中,一边看着小满就着油灯绣花,一边把自己手里的绢花翻来覆去的看。脑海里想着惊蛰给人家写字换回绢花的情景,虽然这头上戴朵花跟她的审美有些出入,但这时代人皆以为美,她也不能抗争,况且,大哥如此疼爱自己,为什么要去抗争呢。

看腻了谷雨就把花好好的放在枕头旁边,身子一滑下了地,把大坛子里的点心打开看看,舍不得吃又包好放回去,之后抬起头痴痴的看着那些辣椒蒜,红纸笔墨菜篮子,看完了这些,还是有些意犹未尽,又伸手小心翼翼的把鸡蛋一个一个的掏出来,再放回去,嘴里念叨着:十五个,一个不少。这才心满意足的爬上床去。

小满到底忍不住,已经呵呵笑出声来,“谷雨,你就像那土财主,半夜爬起来数银子。”

谷雨不好意思的挠挠头,羞涩一笑,“姐,你不懂,这家有存粮心里不慌,要是连明天早上起来吃什么都没有着落,怎么睡得着。”

小满把针放下,用手指点谷雨的额头,“你个鬼精灵,一到庄子上哪里来的这么多的话,以前可是不声不响的。”

这个谷雨倒是没有料到,她前世本来便是个乐观的,父亲是农学院的教授,母亲是中医,虽然她一直与病榻为伍,却也是阳光的,连个人体模型都能够玩半天。到了这个小姑娘身上,倒是记忆不多,只是得到了这家人无微不至的照顾,也跟他们贴心贴肺,现在姐姐突然这么一说,她倒还真是要找个借口才行。

借口没有找出来,便听到有声音笑呵呵的,“怎么,我两闺女现在还没有睡呢。”

王氏挺着肚子迈进她们的房间之中,见谷雨将头枕在小满的腿上,满脸的笑意,心里很是高兴,就冲着小女儿到桃庄这么开心的笑,受点苦也是值得的。

“娘,您这么晚了还不歇息,您不知道,谷雨刚才把这些东西又数了一遍,就像土财主似的。”小满见王氏进来,将身子缩缩,让王氏坐下来。

王氏的脸掠过一丝心酸,挨个摸摸两个闺女的头,叹了一口气。

谷雨腾地坐起来:“娘,您叹气干什么,以后我们什么都会有的。”

王氏开口道:“娘知道你们懂事,只是现在想过来跟你们说说话,这家里你们也看到了,从今以后,咱们要开始过苦日子了。等开春,咱们有了田地,就好过一些,现在手头上倒是还剩下一点钱,爹娘商量了一下等过阵子就让你们哥哥上学,你们可愿意。”

小满笑着点头,“娘,您跟我们说这些做啥,上学堂好,知事明理哩。”

谷雨也赶紧的点头,还拉着王氏的手,摸摸大肚子:“娘,甭愁了,到时候您安心的生弟弟,我去赚银子回来,给娘盖个大瓦房,哥哥弟弟都要上学堂。”惊蛰既然并不是自己的亲哥哥,谷雨打心眼里希望娘肚子里的是个弟弟。

王氏被谷雨噗嗤的逗乐了,只是那笑很是短暂,接着又开始有些忧愁,“这过年……你们就不能穿新衣裳了,留着点钱还要给你们置办开春时候的薄衫。”

“咳咳,”谷雨故意咳了几声,提着嗓子道,“没有新衣裳不要紧,有姐姐的巧手在。赶紧给我棉袄这缝上一朵绣好的花,不就是新衣裳了吗?”

小满也笑个不行,伸着手挠谷雨,“好你个丫头,还指使上我了。”

谷雨吃痒狂笑,好不容易缓过来,喘着气扑到王氏怀里,“娘,您看姐姐她,还不给我做新衣裳呢,那绣花来做什么?”

王氏摸摸她的头,眼睛一酸,出去了。

年味儿越发浓了。

李得泉趁着这些日子修理好了桌子板凳,还跟着二叔公一起抹墙,安锦轩在和泥,惊蛰拿个木墩子,一把柴刀,一大捆的稻草,剁成细条,谷雨也不闲着,将剁好的稻草搬运到安锦轩那边。她心里还嘀咕,这难道就类似钢筋水泥的作用么?不过那些土墙,被老鼠打了洞,被鸡刨狗挠的加上自然脱落一些,这么一刷新泥倒是看起来顺眼不少。

她看着这些人忙忙碌碌又热火朝天的样子,突然觉得这才是家,往李家院子那边望了一眼,又很快的扭回了头。撑着小腰扯开嗓子很是气派的叫道:“姐,我饿了,煮饭——”

小满本跟着王氏在用买回来的红纸剪窗花等东西,见谷雨这么叫,放下了手中的活计,笑嘻嘻答道:“哎,这就煮。”

如此忙了几日,不仅刷了墙,贴上了窗花,换了茅草,院子也用锄头细细的整理了一番,气象越发的不一样了。再看看惊蛰写好了晾在桌子上的春联:向阳门第春常在,积善人家庆有余。很有乡村的气息,却让人觉得甚是温暖。

小满领着谷雨扫尘,本来入住的时候就已经收拾过了,只不过是把屋里屋外的再收拾一番。扫尘之后便是洗尘,小满烧了整整一天的水,一家人痛痛快快的洗了尘。

洗了尘,便换上了新衣裳,谷雨跟小满都穿上了洗得干干净净啊棉袄,谷雨的棉袄之上,下摆缝上了小满绣的一圈桃花,衣领子袖口也如此,看着倒真的像是新衣服一般,谷雨的则是绣着翠绿的叶子,看着倒是衬托得更加的俊俏,惊蛰跟安锦轩的,都是蓝布棉袄,只是那些破了的地方被王氏精心的用一些细布缝起来了,也不能像小满谷雨那般的绣上花,不过针脚甚是细密整齐,比之前露出棉花的样子倒是好了很多,安锦轩之前一直不答应,这个时候也是无话可说了。

王氏看着他倒是有些心疼,“锦哥儿,日后有什么缝缝补补的事情交给婶子做,这别的不敢说,婶子还就会做这个,这棉袄露出棉花了还用绳子绑着,你看这衣裳都这一团那一团的,以后可不要再做这种事了。”

安锦轩挠挠头,想说些什么,终究什么也没有说出来,手指却一直用力的抓着裤腿,嘴唇也咬得紧紧的。

第八章 二伯父

腊月二十八,打糕蒸馍贴花花。

这花花,便是指春联窗花一类的,谷雨早早就看着安锦轩踩在凳子上,惊蛰在底下看,把对联贴上了,安锦轩跳下来揉揉脖子,“向阳门第春常在,积善之家庆有余,惊蛰,你的字真好。”

在一旁看热闹的谷雨愣住了,这锦轩不是庄里的小子么,怎么会认得这些字呢,况且他刚才读的意味,绝对不是偷偷学来的几个字那么简单。

小满正在贴将一张仙鹤献瑞的窗花,看着谷雨在那愣神,叫道:“谷雨,过来帮看看这位置正不正。”

贴好了花花,剩下的打糕蒸馍,这地方本来就没有蒸馍的习惯,大户人家倒是能够弄回来一些麦子,只是也没有什么人会做。桃庄一般人家,过年都是做的年糕,米磨成浆加上糖,蒸熟便是。

王氏的身子怀上了孩子有些笨,正在用刀剁萝卜。一时间她又要顾着肚子里的孩子,又要弯着腰剁,只好斜着身子,姿势看着甚是奇怪。

惊蛰赶紧跑过去,接过王氏手里的刀,“娘,我听老人家说有了身子不能见这些刀什么的东西,让我来就是,您去歇着。”

王氏站了起来,看着惊蛰的眼神满是欣慰,“哪里有那么多的忌讳,不过倒真是身子笨了,你来吧,切碎一点。”

谷雨小满也过来,安锦轩远远的望着他们。

谷雨有些好奇,“娘,不是说做年糕么,怎么剁起萝卜来了?”

王氏苦笑一下,摸着肚子道:“这倒是想做年糕来着,只是这糖越发的贵了,我就想着家里还有一点点心,过年你们吃那个就行了。这做点萝卜糕,又能解馋又能当饭吃。”

谷雨见娘的神色有些低落,是一种费尽心思过日子的局促,她赶紧甜甜一笑:“年糕有什么好吃的,甜腻腻的,还是这个萝卜糕好吃,不是说冬吃萝卜夏吃姜嘛,吃了没准可以长寿呢!”

王氏终于被谷雨逗笑了,“你这丫头,说话开始一道一道的了,什么都是你占理。”

娘三个一边闲话一边看着惊蛰剁萝卜,小满将剁好的萝卜丝归拢了放到木盆里。眼见着差不多了就起身道:“娘,是不是要烧火了。我这就去,等爹在陈伯伯家磨好了米,回来正好用得上。”

突然之间,小满站住了,嗫嚅着叫了一声:“二伯——”话音之中竟然带着委屈的哭腔。

谷雨一愣,扭头看到院子里一个三十岁上下的红脸汉子,看眉眼跟爹倒是很相像,看来便是二伯李得江了,只是脸庞多了一些刚毅,略微长些,那浓眉大眼高鼻,加上走路带着一阵风,一看就是个爽利人。

这一念之间李得江就到了她们跟前,朗声道:“小满,你爹呢?这么大的事情怎么就不使个人跟我说说,你爹也真是,去镇上也不去我那,要不是现在回来过年了听说,怎么知道你奶奶跟着你大伯母做了这等事情!”

语气之间满是不平,说话之间李得江见王氏的肚子鼓鼓的站在一边,又是一阵子的尴尬,仿佛谷雨她们被赶出来是他的过错一般,地上正在剁萝卜的惊蛰刚好这个时候站起来,叫了声:“二伯。”

李得江过去摸摸他的头,“惊蛰也这么大了,这剁这个干什么呢?”

小满道:“娘说糖太贵了,做萝卜糕就行,又能解馋又能当饭吃。”

小满的语气之间甚是委屈,跟前两日完全的不一样,谷雨心里琢磨了一下,明白了其中的缘由,之前被赶出来,一家子的人没有一个是向着她们的,只能自己扛着。二伯一回来就不一样了,小满就像是个受了委屈的孩子,此刻终于找到了来伸张正义的人,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听到这么一说,李得江叹了口气,交代一句:“你们等着。”话音未落人已经走出了几米远。

王氏有些责怪小满,“小满,你跟你二伯说这些个做什么。”

小满扭头到一边,半晌才道:“二伯是个实诚的人,不像大伯那般只怕大伯母,爹也说过了,这家还是二伯做得了主。”

李得泉拎着一木桶米浆乐呵呵的回来,见她们几个愣着这,“不是要煮萝卜吗?怎么一个个愣在这了。”

谷雨跑过去迎接李得泉,“爹,刚才二伯来了呢。”

正说着,李得江又在院子里出现了,手里拎着一些东西,过来就往小满手里塞:“小满,这个是二伯给的,你们留着过年。”

李得泉忙推辞:“二哥,我们过年的东西可都准备好了。”

李得江扭身就怒道:“还有没有我这个二哥,你从小就是个锯掉了嘴的葫芦,什么事情都藏在肚子里,现在好了吧,一家子人说分家就分家了,小满,别听你爹的,这些都是二伯给的,拿回去。”

小满竟然真的拿着那些东西进了屋子。

一家子坐定,李得泉跟李得江说了大致的经过,李得江沉默了半晌,“你说你怎么就受不住那么两句话,这家里没少让你帮衬,现在回来了没道理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李得泉倒是笑笑,“哥,这你也看见了,家里挤吧得很,我原来就寻思就算是不分家也要在外面找个地方住着,这住在二叔公这也挺好,你也知道叔公的为人,离家里又这么近,什么事情招呼一声就行了。”

李得江这个时候才有了点笑模样,“行,这搬出来要回去也难,你是不是有什么难处,缺什么尽管跟二哥说,我看这一家子,大过年的连年糕都舍不得蒸了。”

谷雨在旁边一激动,眼泪差点掉下来,她现在终于理解小满的表现了,这回家这么多天了,李家先是以为他们带着银子回来那个巴结讨好,之后怕被连累一般匆匆分家,加上那个奶奶大伯母,就从来没有一个人问过他们在外面过的好不好,到底难不难,这安顿下来还缺些什么东西!

李得江搓搓双手,“二哥,我想着过阵子让惊蛰去念书,早一阵谷雨的病也扔了不少钱去药罐子,这还是得紧着过。”

李得江叹了一口气,“这个想法也好,毕竟在外面见过世面,我看惊蛰这孩子也是念书的样子,只是爹娘不知道听了什么话,还以为你们有银子,等会我就让他们过来看看你们过的是什么日子。”

正说着话,突然小满在房间里叫了一声。

谷雨跑进去一看,也傻了眼,原来二伯父给的东西之中,除了几包点心之外,竟然还有一包腊肉,一小瓮猪油,这可是金贵的东西,难怪小满会叫出声来。

这下不要李得泉说,小满赶紧捧着油出堂屋,“二伯,这点心我们留下了,这个油跟腊肉还是带回去吧,过年总是用得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