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得江摇摇头,“这是我在那边拿回来的,那边一大家子,说不准煮饭的时候还被大嫂藏起来,倒是不如你们吃了省心。”

正说着话,王氏出来了,也是过意不去,但是见李得江一副诚心诚意又说一不二的架势,只好作罢。去房里拿出一些窗花,“二哥,我们这什么也没有,这个窗花贴着倒是喜气,家里多半也是有的,这些个拿回去,算是我们的心意。”

李得泉接过,一张张看了,赞不绝口,对着一副稚子献桃的窗花看得分外入神,神色有一丝的落寞。

谷雨眨眨眼睛,瞬间明白了,二伯父结婚多年无儿无女,这是睹物伤情了。

惊蛰在一边道:“二伯,家里那边贴对子了么?”

李得江这才回过神来。

谷雨接着话头道“二伯,你来看,你来看,大哥写的字,比街上给人写字的先生写的都好,叫大哥给你写对联,贴门上!”

谷雨脆生生的语气让李得江大笑起来,“得泉,难怪你住这边也不愁,我看有这儿女一群,真是有奔头。这字真俊,又黑又有力道,惊蛰,回头也给二伯写两个对子贴!”

第九章 拜年拜来空红包

除夕夜。李得泉一家跟二叔公他们一起吃年夜饭。

相熟了也不必客气,刚好吃上李得江给的一细条腊肉,锅里炖着猪大骨熬萝卜,虽然不是什么太好的东西,也算是沾上点肉味。

本来王氏还想着用那肉靠些油出来,看着谷雨那瘦弱的身子,到底还是咬咬牙,切碎了一起吃了。

吃完年夜饭,七人围着火堆守岁,谷雨实在熬不住,趴在王氏的膝盖上睡着了。

大年初一一大早,谷雨就被小满叫醒了,她揉着眼睛道:“姐,天都还没有大亮呢,再睡会子。”

小满一把拉着就要缩进被窝里的谷雨,“这不行,今天要去拜年的。”

这么一说谷雨更加的不乐意,“拜什么年,到时候说不定被赶出来”

小满坚定的道:“再怎么也是要去的,不仅是去奶奶家,还有三奶奶、五奶奶那边,我们不去被人家挑了理,到时候传出去有理变成没有理,我们去了他们也没有说头。”

在兄妹三人之中,只有小满常跟着李得泉回老家,自然是明白一些庄子上的事情,既然说到这个份上,谷雨只好懒洋洋的套上棉袄。出得门来,看见惊蛰已经在堂屋里等着她们了。

三个人先去给爹娘磕头,再去给二叔公磕头,分别都得到了红纸做成的小红包。

惊蛰看着谷雨缩着脖子怕冷的样子,过来牵着她,谷雨冰凉的手有些些暖意,拿到的红包的她急急的跑进房间之中,放到枕头底下,又跑出来,一手牵着惊蛰,一手牵着小满,往李家那边走去。

道上已经很多人起来,小孩子居多。

李家离二叔公的家很近,绕过菜园子,这便是了。

大人们也都起来了,李何氏跟李家厚坐在堂屋里,两旁坐着的分别是大伯父一家跟二伯父一家,李何氏身边站着的,想必就是四叔李得河跟小姑姑李巧娥了。

刚到堂屋门口,立秋张开两手拦在门前,穿着大红的新棉袄,头上也戴着一朵绢花,跟谷雨头上的竟然一模一样,这让谷雨恨不得立马把头上的花摘下来。

这还不算,立秋嘴里还叫:“大哥二哥,就是他们,想吃穷我们家,还有脸来拜年!”

惊蛰发出一声冷笑,把脸扭到一旁,倒是小满看着过来的两位堂哥有些好笑,站在那里叫道:“爷爷奶奶,我们过来拜年了,没有想到这边还有几个门神守着啊。”

见屋子里的人都不动,倒是巧娥过来说了句:“立春立夏,不要听立秋胡说,快点让开,这拜年可没有拦着人的理。”

立秋那里肯听,指挥着她那两个憨头憨脑的哥哥,“你们要是敢让他们进去,我就让娘再也不给你们吃鸡蛋!”

话音一落,立秋就被提了起来,立秋刚要闹,见李得江望着她,赶紧找张氏去了。

见那立春立夏还守着门口,李得江吼了一句:“你妹妹不懂事你们也不懂事,都多大了,看人家惊蛰,这对子都能写,你们除了玩泥巴还会做什么!”

两个男孩被这一叫吓得跑到一边,嘴里却还叫道:“立秋,可不是我们不让,是你自己先走的。”

张氏有些恼火的叫道:“真是狗抓耗子多管闲事,我自己生的娃儿自然有我教导,别人要是想管,就自己生去!”

李得泉也不遮不拦的就道:“大嫂,这大年初一拦着门口也是你教导出来的么?”

张氏这才住了嘴,不敢再说什么。手里一阵忙乱,也不知道在干什么。

一物降一物,谷雨心里暗爽。

兄妹三人上前,端端正正的给李何氏李家厚磕头。

李老头笑笑,“乖——”给他们发了小红包,李何氏脸色一丝笑意都没有,面无表情的递过三个红包,谷雨用力摸摸,放在衣裳口袋里。

又去一一的给大伯二伯他们拜年,大伯母我红包轻飘飘的,谷雨特意留出来,回去看看到底是多少。二伯母看着二十七八岁,眉目端正,就是有些苦相,此时虽然是笑着的,却仍然感到有些收着。二伯父的红包很沉,惊蛰正要说话。李得江说了:“好了,你们先去三奶奶那边,到时候家里还等着吃饭呢,明天再来。”

惊蛰牵着谷雨,兄妹三人出了门,在庄子里绕了半圈,也幸好小满认识,总算是把年拜了。

回到家里,王氏正在煎萝卜糕,细白细白的萝卜糕,扣在竹篮子上,切成一片一片的,此时两边发黄。看着就有些流口水。

那边,二叔公在煮汤料,“三个娃儿回来了,今天尝尝二叔公给你们做的汤汁,保管你们撑了小肚子。”

香味一阵阵的传来,谷雨强按着想吃的冲动,跑进房间里,把红包一一打开,多半都是一两个大钱,有两个甚是特别,一个红包比较沉,打开数数,竟然有二十个钱,另外一个,竟然什么都没有,就一个空空的红包,不是大伯母又是谁?

这下子谷雨有些恼了,“娘——”

王氏笑笑:“谷雨饿了,马上就好,等等啊。”

谷雨不乐意,扯扯王氏的衣角,继续叫:“娘——”

王氏这才扭头过来,看见谷雨撅着嘴巴:“谷雨怎么了,大过年的撅着嘴巴。”

谷雨抖抖手里的红纸片,“娘,我去给大伯母拜年,她给了个空红包。”

王氏眉头一皱,将手里的铲子交给小满,摸摸谷雨的脸:“谷雨乖,可能是你不小心掉了,哪里会有空红包的。”

惊蛰也说话了,“娘,谷雨没有说话,大伯母的红包的一直手里拿着,这不就是。”

小满听这么一说,就笑了,“娘您是不知道,我们去的时候立秋叫立春立夏拦着大门,被二伯父教训了一通,大伯母生气了,给了空红包也不稀奇,我们也不在乎她那一个大钱。”

二叔公哈哈大笑起来,“这亏她想得出来,谷雨别不开心,咱们还真不在意她那个钱,只是这要是传出去,你们奶奶可是要面子的,说不定又是一通闹腾。”

谷雨点点头,皱着小眉头道:“二叔公,谷雨才不会往外说呢,奶奶那边不好,也不能说出去,不跟他们计较了。”

二叔公又是一笑,“哎呦,我们谷雨变成小大人了,冲着谷雨这乖巧,今日这萝卜糕,还得你先吃。”

谷雨也不推辞,笑呵呵的接过来,这煎好的萝卜糕,浇上二叔公特意煮好的汤汁,香中带一丝辣味,甚是爽口,咬一口萝卜糕,只有萝卜的气味,萝卜全部都化了,绵软绵软的,刚才的不快一扫而空,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第十章 分田地

过了年,李得泉花了些银子,将惊蛰送进了田地主家的私塾。庄子里也近,下了学惊蛰就抢着做挑水一类的活计,王氏的肚子越发大了,眼看就要生产。

这分田地的事情就摆在眼前了,经过几次商议,终于定下了今日晚上,李家一家子人,叫上谷雨的三爷爷、五爷爷一起,在油灯之下商量着分田地的事情。

谷雨软磨硬泡的要跟着李得泉去,她实在是怕自己的爹太实诚,到时候分回来一块种不了稻子的地,那就亏大了,再说一家子都等着米下锅呢。

到了那半厦子瓦房那边,看到一屋子黑压压的人,谷雨倒是不怵,跟着李得泉,不声不响的站在他身后的影子里。

李家厚说话了,“这你们也都知道了,老三要分出去过,这家里也没有给他们屋子,我们也老了,这样……”

李何氏见李老头的话头不对,赶紧开口,“这怎么分家的也就不说了,你们三爷爷五爷爷也在,家里就这么点东西,他们分完了我们老头老太太的饿不死就成……”

谷雨差点就想说话了,你母亲的,我们一家子被扫地出门,这个时候反而是欺负了你不成?真是要扯开了脸皮说话吗,这老太太活了这么一辈子,竟然这样对自己的儿子,我爹跟你有关系,我跟你有什么情谊,你要是惹急了,我谷雨可是什么都说得出来。

在谷雨攥着小拳头的时候,三爷爷说话了,“嫂子,这些话可不浑说,当日你不是整日的说一家子都是老三出息么,怎么现在反而如此。这些就不说了,先说说分田地的事情。”

李得江也说道:“对对,先说这分田地的事情。”

这下子张氏急急的跑来,真是为难了她一身子的肉,“对对,这些年我们两口子作死做活,没日没夜的在地里死受,当初老三出门也没有回来,这爹娘也一直是我们在孝敬,地也养得差不多了,要是这个时候分出去,我们这边一大家子的,可怎么得了。”

说话说着说着就歪楼了,谷雨听着一肚子的气。这不就是铺垫,等会关键的就来了。

果然,李何氏道:“也不要说我们偏心,这家子一多共加起来就那么几十亩田地,我想着你们四个兄弟,算四分,我跟老头子算一份,巧娥先算一份,到时候巧娥出门了再说,这样一共六份,老三家里算一份,大致上也让你三爷爷五爷爷算过了,老三家里就是两亩水田多一点水田,加上八亩的坡地,这河旁边刚好有这么一块七八亩的坡地,一块水田,跟两亩也差不离,就让给老三种着算了。”

五爷爷开口了,“这地块大小倒也是没有差得太多,就是嫂子,那坡地太瘦了,估计也种不了什么,再说,也没有姑娘占着地的理儿,巧娥也不小了,何苦受那二份罪,还是一次分了也干净。”

李得江也道:“五叔说的在理,老三家里一共五口子人,那坡地也太瘦了些。”

张氏此时不乐意了,“地受还不是靠养的,没理由我们养了这么多年,一回家就分出去,这我可不依,立春立夏啊,你们也真是命苦,这么小的就要过那吃不饱饭的日月了,我的立秋啊……”

张氏干脆的耍泼了。

三爷爷有些不耐烦,对着李何氏说,“大嫂,既然如此你何必请我们来呢。”

李何氏觉得失了脸面,也出面制止她:“老大家的,既然这样干脆一起分了干净,反正你三叔五叔在也不至于说我们偏心。”

这下子张氏才止住,站在一边的盯着他们。

李得江此时有些无奈,“这地就算如此,娘也说给了河边的那些地儿给老三,可是算了算,要是分成五分儿老三家就是三亩的水田,娘刚才说的那快田两亩都不到,既然说了不偏,家里在河边还有一块一亩多的水田,这样一起给老三,也才算是勉强过的去。”

张氏又不依了,“好啊,那块田那么好,老三你也要说句话,不能低着头一声不吭的把好处都占尽了,那田放水在河边,收割的时候在路边,做活什么的不知道要轻便了多少。”

谷雨本来就不想说话了,这地分得也算是公道,见张氏说他们家占了便宜一般,脆生生的在阴影之中说了一句:“三爷爷,五爷爷,你们也听到了,大伯母说我们家的地好,要不然把这些田分成五份,地也分成无份,我们抓阄就行了,我们可不能占了这边的便宜。”

李得江大概也烦张氏如此做派,一拍巴掌笑道:“我侄女说得好,要是大嫂觉得不公道,咱们就趁此一起分了,要是觉得不公道就抓阄,终究也怨不得别人。”

张氏哪里想到会来这么一出,她只想着把谷雨一家子弄出去,剩下的一大家子,只有她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三个小的,分家出去可不就是亏了么,她心里又盘算了一通,反正也不是自己家的,日后自己做饭三亩的偷偷拿些鸡蛋跟肉什么的,反正也不能少了自己的好处,也就作罢了。

“我也只是说说,一家子人的,我们少不得自己吃亏一点,既然爹娘没有话,自然我也是没有意见的,只是老四跟巧娥呢?”

老四李得河摇摇头:“我听爹娘的。”

五爷爷也就站起身,“这就行了,日后河边的三亩多水田,八亩坡地就是老三家的,你们这边是不是也趁此分了过。”

李何氏堆上笑脸,“我们这边先将就着,本来老四不娶媳妇,巧娥没有出门,也没有分家的理儿,只是老三回来的突然,又是个本事的,连儿子都送进了私塾,我们也沾不上什么光,还是分开过得干净,免得传出去还以为我不让他们过好日子。”

这说着又是不知道到了哪里,李得泉有些尴尬道:“娘,这惊蛰有些子底子,就不想耽误了他。”

张氏见有机可趁,插嘴道:“娘,要不让立春立夏也去私塾念念书。”

一旁正在看热闹的立春立夏叫道:“不不,我才不要去私塾,我要去掏鸟窝,念书有个什么好的,坐在里面还被先生打手掌的。”

既然自个儿儿子不肯,张氏只是骂了两句,转而又道:“这能有什么底子,一家子的人,难不成还指望出个秀才不成?”

李得江斜眼看了一下她:“看看我这大门上惊蛰写的字,给个秀才我还觉得辱没了他!”

五爷爷此时站了起来:“这田地也分了,剩下的就是你们的家事了,我这就家去。”

三爷爷自然也是跟着告辞。

谷雨怕再出什么变化,拉着李得泉也要回家,她才不想呆在这里,李得泉也只好笑笑,拉着谷雨出了门。

在月光之下,两人穿过菜地,李得泉一把抱起了谷雨,“还是我闺女聪明,这个抓阄的法子谁教你的。”

谷雨笑笑,“大哥!”

一路回到家里不提。

第十一章 艰难的日月

这田地虽然分了,却也没有到那要耕地的日子,李得泉独自去把田埂修了一遍,单单等着春水下来好放水进去,到时候挖田平整好也来得及,合计着做个竹耙,那就比挖田轻省多了。

他又呆在田里半天,愣是找出什么事情。坐在田埂上半晌没有起身,盯着自己这田看,似乎要看出稻子来。

家里,就快无米下锅了。

一袋子粗米,经不起一家五口人的吃,带回来的钱,一大半的要置办那些锅碗瓢盆油盐酱醋跟农具,还给二老买了烟斗跟玉镯子,一小半的给惊蛰念了私塾。手艺倒是有手艺的,只是不知道用不用得上,要是自己出去打家具,这三亩多的水田,八亩多的坡地谁来种?李得泉一个汉子,就这么难住了。

李得泉甚至不太敢归家,看到懂事的大女儿,眼看就要到说亲的年纪,家里穷成这个样子,怕是辱没了她,小女儿谷雨懂事机灵,只是毕竟是刚刚得过大病,还没有好好的补过,惊蛰,无论怎么样也要让他念书,他这么一想,举起手里的镐用力的往田里挖下去,似乎在下决心一般。转念之间又愁了,孩子娘还怀着孩子……

在地里思索了一阵,李得泉终究没有想到什么好办法,扛着镐头归家。

而不远处的地里,有两个人正停下手里的活计看着他。

午饭吃过不久,小满跟着王氏扫屋子,将房中每个地方都擦洗一遍,到时候生孩子就不能动了,李得泉也去后山拖回来一棵树,自己打了一个简陋的小床,在房中搭了。

煮饭洗碗这些事情就落在谷雨身上,虽然她不是很熟练,不过安锦轩虽然看着冷冷的,见谷雨笨手笨脚的样子倒也没有袖手旁观,谷雨也不是那等愚笨之人,几句话一说,做起来也就有模有样了。

这些日子,她也有些忧愁起来,袋子里的米,眼看就要见底了,家里已经吃了很久的萝卜,她算算爹娘带回来的银子也差不多用光了,这田地是有了,但是也不能马上就出稻子,这可怎么办呢?

突然,她想起了什么,匆匆的去枕头底下翻找,那是她过年时候拜年得的铜板,算算也有三十几个,多半还是二伯父给的,谷雨捧着这些铜板,跑到正在屋里傻坐的李得泉跟前,“爹,我拜年得的,天天吃饭我都吃腻了,拿这些去庄子里买点人家的甘薯玉米什么的,我们跟米一起煮粥吃,那才叫好吃呢。”

李得泉看着谷雨手里的铜板,眼睛一热,甘薯粥什么的哪里好吃,吃多了就开始泛酸水,这是小闺女懂事哩,此刻他看着谷雨的眼神,不知道接还是不接。

谷雨把铜板放到桌子上,自顾自的又去洗碗,还撒娇道:“爹,记住哦,谷雨晚上想吃甘薯粥。”

谷雨心里自然有小算计,要是甘薯粥的话,连菜都省下了。过一阵子天气渐渐回暖,可以育秧苗了,大概野地河边都会有一些野菜,到时候去挖野菜回来也可以对付一阵,实在不行,问二伯父要点菜苗,在院子里种点菜,也不至于挨饿。

对付过这一阵子再说,娘肚子里的娃娃就要出来了,坐月子不能太苦,只是也没有个来钱的法子。

谷雨晃晃脑袋,想把这些烦恼甩走,碗已经洗过两遍,她一一叠整齐放好,将木盆端起来,把水泼到院子的角落,免得弄得院子泥泞下不了脚。

心里有事,一个不小心,木盆带水一起飞了出去,她赶紧跑出捡起来,这木盆还是二叔公好心给的,大概有些年头了,这么甩到地上,到底也经不起折腾,一块木板掉了出来。

李得泉听见响动赶紧出来,“谷雨没事吧,爹看看有没有摔着。”

谷雨的小脸皱了起来,带着哭腔,“爹,我没有摔着,就是木盆子,被我弄坏了。”

李得泉放下心来,摸摸谷雨的头,“傻闺女,忘记你爹是做什么的了,一个木盆不算什么,等会子爹带你去砍几根竹子,做成竹钉把木板子补回去就行了。

谷雨这才有些笑,松了一口气,接着道:“爹,您出门的时候二伯母来过了,说是从娘家回来带了几十个种鸡蛋,一半儿放在那边院子里一半儿给咱们,到时候咱们要是买只母鸡,抱出了小鸡娃,可以放院子里养。”

一边说着谷雨一边拉着李得泉去看,那鸡蛋整整齐齐的码在篮子里,大概有二三十个,看着白生生的喜人。谷雨笑呵呵的道:“爹,到时候小鸡就让我养,养大了杀鸡给娘坐月子吃。”

李得泉心里有些酸,王氏没有过多久就要临盆,哪里等得了鸡长大,但是也不忍心扫谷雨的兴致,顺着她的话说:“对,我们谷雨到时候派上大用场了。”

谷雨跑进屋子,跟正在忙碌的王氏小满说道“娘,姐姐,我跟爹去砍竹子,哥下学后也要经过那,我们到时候一起回来,等我回来煮饭哦。”

王氏还没有说什么,小满正在拧抹布,嗔了她一句:“就没有你不管的事!”

春寒料峭,不过农人的日子总是不得清闲的,这不,田地里已经有人正在挖田,到时候春水一来,就可以平整育种了,朦朦胧胧之中,看着有些树枝桠,远远的看着似乎有了一些绿意,近看却仍然什么都没有,一切都在萌动。

谷雨沐浴这清凉的风,心情也是舒畅的,看着爹挥动着柴刀,在那砍竹子,竹子砍下了,还要把那些枝枝叶叶的顺手削掉。谷雨赶忙的制止:“爹,这个带回院子里,到时候不能用的东西晾干了可以做柴火。”

正巧,惊蛰已经下了学,过来什么话都不说,递给谷雨一个糯米菜团子,“谷雨,先吃点东西。”

惊蛰在田地主家里念私塾,跟田地主家的公子甚是投缘,小地主算是找了一个伴,中午便留惊蛰在私塾里用饭,但是惊蛰也常常吃一点,省下一些拿回来。

谷雨没有接,皱着眉头说道,“哥,你不吃饱饭怎么念书,以后才不要你带东西回来吃呢。”

惊蛰笑笑,分辨道:“这糯米团子吃一个就饱了,再说我一整天的坐着不会饿的,这个留给谷雨吃。”说完就塞到谷雨手上,过去拉着竹子:“爹,您歇会,我把这竹子拖回去就行。”

谷雨看着手心里的那个糯米菜团,咽了咽口水,那糯米上油光闪闪的甚是诱人,不过她还是止住了,心道,这个留着给娘吃吧,吃好了还要生小孩。

第十二章 家中来客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的熬下去。熬日月熬日月,谷雨每天对着那些柴米油盐,总算是知道了什么叫熬,熬过一天是一天,日子突然间变得无比的漫长。她多么希望,春去秋来,地里的稻子统统可以割回来变成米,再也不用想着明天到底该吃什么。

这些日子,二伯常常拿东西过来,要么是几块点心,要不就是二伯母娘家带回来的一包糖,或者一篮子鸡蛋,还常常在东西下面压着一些铜板。二伯母在家里那边虽然做不了主,但是她娘家兄弟在镇上,日子过得好,常常接济姐姐,这接济下来的东西又被二伯母想法设法的分出一些拿过来,谷雨家里现在的样子也只好厚着脸皮应下。即便是骨肉至亲,谷雨也深深感动,这种雪中送炭的关怀,总是让人感激涕零,她想着日后有机会一定好好报答他们。

谷雨正坐在院子里发呆,看着树上的新芽越发的多了,想着过一阵子河坡那些地方的野菜多半也长出来了,心里一阵激动。

院子里出现了三个人,谷雨也不觉得奇怪,这二叔公是陈家老辈分的长辈,桃庄有陈姓、李姓是大姓,两姓人相处得很是融洽,要是有什么红白事都是相互帮忙的,二叔公在陈家辈分极高,这有客人来自然也不奇怪。

见来人走近,谷雨笑意盈盈的站起身来,“你们找二叔公吧,他出门去了,要晌午才能回来呢。”

来人是看样子是一家子,一个三十岁上下的庄稼汉子,脸色偏黑,看着倒是利落整齐,眼神很是凌厉,却不让人觉得难以接近,身边的妇人笑呵呵的,看头发梳得也干干净净,透着红红的发根,一手挎着个篮子,而一个十岁上下的男孩站在他们中间,长得憨头憨脑的,倒是不像惊蛰也不像安锦轩,是那种四方大脸,鼻子塌嘴阔,但是却流露着喜气。

那妇人爽利的走过来,牵着谷雨的手:“这就是谷雨了吧,瞧这个小模样长的,一张脸红是红白是白的,你娘就要生了吧,快带我们去看看。”

这妇人有种天然的自来熟,一进门口就像是到了自己家,谷雨赶紧叫道:“娘,姐姐,有客人了。”

小满出了门,她倒是跟着爹回过几次家的,但是也有些犹疑,试探着叫道,“江伯母,永玉伯伯……”

谷雨正倒水,听姐姐这么一叫,霎时间明白了,这永玉伯伯就是当初爹说的陈大伯了,她倒好水用粗瓷碗端上来,那个小子倒是不客气:“我自己倒就行了。”

谷雨正愣神,那江氏开口了:“谷雨,这是我家的江生,你也别跟婶子外道,由着他。”

那陈江生朝着谷雨呵呵傻笑,拿着一碗水放在桌子上,也不喝。

王氏从门子里出来,江氏赶紧跑过去扶着:“我的妹子,这身子可不要乱动了,还是房间里歇着就好。”

王氏笑笑:“嫂子今儿来,我没有躲在房间里的道理,再说整日的在里面也闷得慌。”

听王氏这么一说,江氏倒是也不外道,急急的进房中拿出一个褥子,拉过一个椅子晃了几晃,“倒还结实。”将褥子放上去,这才扶着王氏坐下。似乎这个家里她才是女主人。

王氏见她这么一通忙碌,倒是不好意思起来:“瞧我这身子,嫂子来了还要烦累你。”

谷雨看着江氏那做派甚是喜欢,不像大伯母那般惹人厌,也不是二伯母一般不说话,整个人散发着一种生机,她插嘴道:“娘您现在就是少奶奶的样子了。”

江氏噗嗤乐了,过来点谷雨的额头,“我看你个鬼精灵,日后说不定就是少奶奶的命。”

说话之间李得泉也回来了,见他们在这也甚是高兴,叫小满赶紧去小货栈割肉,小满很是为难,站着没有动。

陈永玉赶紧拦住,“行了行了,我们来倒也真是要过来吃饭的,只是拿着东西过来讨口饭吃,还得劳烦侄女。”

说着,江氏就从篮子里拿出一条子肉,几个鸡蛋,叫着小满:“走,小满,咱们给他们做饭去。”这做客还带着东西,却也不让李得泉觉得难堪,谷雨心里笑笑,永玉伯伯这个里正可真是没有白当。

小满自是满口答应。

陈永玉开口道:“得泉,本来早该过来看看,只是我娘早些日子走了,也不能上门,好不容易到了今日,当初要不是你在城里捎回来的药,我娘恐怕也不能活到这个岁数。”

李得泉赶紧应声:“都是乡里乡亲的,不过一点小事情,永玉你可不要放在心上。”

陈永玉倒是又想起了什么:“我也跟娘说咱们一起玩着长大的,只是后来你学了木工活,去了城里又都成了家,都还是一样,娘非说一定要来谢谢你不可。早些日子她清醒的时候还念叨着当时我们去河边玩,你还救过我的命呢……”

两人唠叨着就哈哈大笑起来,回忆总是如此的美好。

说完这些,陈永玉又开始出主意:“得泉,我说你分到的那田地不够你种的,要想点法子才行,听说惊蛰已经去念私塾了,原来我还觉得既然日子过得难,就先不要去念,刚一进门看见这孩子的字,我就改变了想头,还是让孩子念念书明理,江生也去念过几年,这些日子他奶奶过世了不好去,过一阵子就跟惊蛰一块了。我也不图他个什么,日后能认个字儿就行了。”

李得泉深以为然的点头。

少顷,陈永玉又道:“我想着你那手艺不能落下,这样,我去打听打听,要是有什么人家需要做家具的,你还是把手艺拾起来,这田地里的事情,实在顾不过来还有我呢,那坡地也种不了什么东西,你的水田也不多,到时候你要是忙,我捎带着就种上了。”

这么一说,李得泉更是感激,“那还是永玉你留意一下,你也看见了,这孩子娘要生孩子了,家里也实在是难,只是现在这样家里连个人也没有,等他娘生了娃儿,田里也插了秧,我就放心去做家具,哪里还好劳烦你。”

陈永玉想了想,点点头:“这也好,等过阵子谷雨娘要生孩子,我看你这边也没个人照料着,小满还小呢,让江生娘过来顾着一阵,木工活计也不是那么好寻找,就暂且如此。”

大有一副说一不二的派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