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二这么能干的一个人,偏偏遇上这样的事情。”

“人家那么贤惠,里里外外的忙活,也没有想到会被堵在门里出不来。”

“要我说,还是李家老二的问题,这家闺女不是嫁去柳坝子了吗,趁早去香会怀一个,就不遭罪了。”

“作死,再过阵子就是花汛了,喝了花汛的头水,没准还能怀上。”

…………

谷雨的听着这些话,看着眼睛这些场景,觉得这一幕幕的有些讽刺,要是奶奶跟大伯母这般闹腾,她会扭头就走,管她们呢。偏偏是二伯父二伯母,还是这等不好说的事情,要是他们有个孩子,何至于会如此憋屈。

再看李何氏,李得江的不吭声,似乎刺激到了她,“怎么了?说不上来了吧,这种人也就是你当成一个宝,也就是我容人,要不然她早就该休了,早些年给你说了个闺女,好不容易人家也愿意,你还想怎么着……”

人群里有人冒出一句:“怎么不说那个闺女是傻的,连句话都说不清。”

李何氏接过话头就怒喝:“傻的又怎么样,傻的照样生娃儿,你说你能做什么,啊?”这话后半句显然是说给屋子里的二伯母听的。

李得泉立在那里说不上话,刚劝解几句就被李何氏数落,“你那家的一摊子事还不够乱!我就不信连饭都吃不上了还生娃,哼,人说养儿享福,我这倒好,福没有享到不说,弄了一屋子的闷气!既这么着,你们的光我们也沾不上,你也分出去过了,用不着在这说什么。”

李何氏的话越说越是难听,许氏关在灶房里,李何氏也不怕人笑话了,已经挨到了门槛上,说的话一句比一句刺人。

突然,门吱呀一声开了,许氏满脸的泪光,看着众人,没有什么表情。

李何氏没有防备她会出来,一时有些顿住,接着更是变本加厉的说:“好好的关在灶房里,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欺辱了你,你说说你进家里多少年了,连个娃儿都生不了,你想让老二变成绝户头么?”

许氏凄然的笑了一声,望了望李得江,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我这就走。”

李得江愣住,“不行!我还没有开口,走什么走!”

李何氏听完许氏刚才说的那句话,像是完成了什么大事一般,听见李得江如此说,又有些恼火,“走就走,留什么留,你还怕娶不上媳妇还是怎么的!你要是在这么倔,我……我就……可是要气死我啊。”

一时有些尴尬起来,谷雨见此,心想这老太太明摆着就是要逼走二伯母,她想着现在这个时候,大家都在气头上,话赶话的不能再闹了,要不对二伯母二伯父都没有好处,只是话也说到了这个份上,李得泉也不好狠劝,还不如自己出马,谁叫自己是小孩子呢。

她冲到人群中间,拉着二伯母,清脆的叫:“二伯母不能走!”

李何氏见谷雨如此,倒是也不知道怎么说,只好赶:“有你个什么事,快回去!”

谷雨抓着小拳头,脸色通红,无论李何氏说什么,她都是装作没有听见,叫着:“反正不准走!”

李何氏气急,“你要这个二伯母做什么,她生不出孩子!”

谷雨气愤的瞪了李何氏一眼,想着自己家被赶出去至少有一半是她的主意,赶走了她们以为她们城里回来有银子,现在又要赶走二伯母了?二伯父在一边也显得有些可怜,她嘴一扁,拖长了嗓子哭,其实哪里挤得出眼泪,“会有弟弟的!以后二伯母会生弟弟的!”

李得江愣住,这个时候问道:“谷雨,你说什么?”

谷雨扯着嗓子又嚷:“二伯母会生弟弟的!”

这话一说完,许氏突然放声大哭起来,李得泉也开始流泪。

谷雨丝毫不知道自己这句话怎么了,还是拦在二伯母面前,她才不能让二伯母这么走了。

人群中也有人开始劝解,“行了,谷雨她奶奶,你瞧谷雨都说了会有的,就是这一两年的事情了,没来由的闹腾个什么劲。”

有人附和:“是啊是啊,这小孩子说这话是最灵验不过的了。”

李何氏在谷雨闹起来只是有些尴尬,此时也似乎找到了台阶,勉强哼出一句,也进了门。

谷雨用小手给二伯母擦眼泪,擦着擦着自己都想哭起来,心里也甚是担心,这二伯母要是没有生个孩子,以后的日子可是怎么过。

第二十六章 大姑姑上门

吵架之后,听说李何氏呆在房中一日没有出门。端进去的饭菜也没有动过。

许氏倒是来过一次这边的院子,只是抱着夏至一会,半晌也没有说什么。

谷雨在一边倒是希望她此时像庄子里的妇人们一般,将苦水倒出来,没准就好了。

只是许氏苦笑着哄了夏至一会,跟王氏说了几句不咸不淡的话,又回去了,本来就有些苦相的脸更加像是苦瓜脸了。倒是谷雨有些担心她,常常过去缠着她问这问那,甚至还以自己不认识野菜为名,叫二伯母跟着自己一起去摘野菜,许氏脸色才有了点笑意跟活转之色。

二叔公这边的院子里,江氏照旧的过来帮忙,什么都不要谷雨动手,此时正在给王氏做糯米酒,小满坐在一旁绣花一边笑谷雨:“什么时候也变成那样了,跟二伯母亲近是一回事,没有想到你还真能闹。”

谷雨装作没有听见,见李得泉正在刨木板,一只脚搭在凳子上,却是半天没有动静,她问道:“爹,你怎么了?”

李得泉一脸的忧虑,“哎,二哥说娘都一天没有吃东西了,这可怎么得了,看来这次是气伤了。”

江氏一拍手,将烧火棍子往地上一放,腾地生气一片烟尘,“得泉兄弟,别想那么多,连洗三都不来,这奶奶做得算是到家了,反正你看着吧,该怎么样还是会怎么样,不吃饭打什么紧,她那屋子里点心什么的多着呢,你们家老四成亲时候的东西,不都在她屋子里收着,看看你屋子里有没有落下一点半点的。”说完之后为了增强说服力一般,又接着道:“你看谷雨她奶奶早不闹晚不闹的,偏偏等着老四跟新过门的媳妇出门了就闹腾,我琢磨着就是趁着这次洗三为由头,又要编排谷雨得江媳妇,以前也没少闹过,要不是你二哥有主意,早就散了,我本来也不该跟你说这些话,只是看你那样子甚是不放心,也就顾不得了,你就把心收回肚子里去。”

这么说,李得泉似乎有些信了,转口有些替李得江不值:“哎,二哥哪都好,要是有个娃儿,娘也不会这么对他,差点二嫂都被赶走了。”

江氏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揉着自己的肚子,“我倒是什么,真是没见过你这样的人,你看看自己怎么样,拖家带口的,数一数也四个娃儿了,还不是照样被赶出来,这老太太就是放着好日子不过,作死!”

谷雨对江氏这话甚是满意,简直说出了她的心声,那老太太就整个作死,心里响应还不算,叉着小腰也学着江氏的样子一指:“对!就是!”

李得泉有些恼了,“谷雨,瞎说什么!”

院子里出现一个提着篮子的妇人,笑呵呵的走过来。

李得泉停下手里的活,拍拍身上的木屑:“大姐,你也有空过来。”

小满也放下绣绷,站起身来,“大姑姑。”

月娥走到这边来,将篮子递给江氏:“江嫂子,真是麻烦你总是过来帮着,要不得泉这日子真是难过下去,我这做大姐的反而帮不上,只能那点鸡蛋过来。”

江氏笑笑,接过鸡蛋递给小满。月娥此时却一直盯着谷雨看,眼神怪怪的。

这点就连李得江都看出来了,笑着解释:“大姐,这谷雨跟她二伯母亲,小孩子家的什么都还不懂呢。”

月娥摸摸谷雨的头,还是那种奇怪的眼神,看的谷雨浑身不自在,“谷雨好,跟着她二伯母亲也是应该的,谷雨,二伯母对你好不好?”

谷雨摸不清她要哦干什么,是为李何氏出头么?也犯不着跟个小孩子计较,反正自己也没有做什么事情,就朗声答道:“好。”

月娥又是一笑,拉着谷雨进了门,小满端来的水都没有喝,生怕谷雨跑了似地,谷雨被那粗糙的手抓住,感觉有点微微的刺,她有些不乐意,这大姑姑进门,似乎想说什么事情。

果然,月娥问道:“谷雨,你怎么知道你二伯母能够生弟弟?”

看她的样子也不像是要责怪,谷雨笑道:“就是要生。”

月娥朝着李得泉跟江氏一笑,“我说那日怎么的就好了,敢情是谷雨的功劳,谁都知道这小孩子说事是最准不过的,谷雨说能有就能有,要不那日也不好收场,万一得江媳妇真的被赶走了,他指定的跟咱娘没完,这闹腾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总得想个法子才行。”

说完这话,又别有深意的瞧了谷雨一眼。

谷雨心里有些怪怪的,倒是也明白了一件事情,原来那日自己胡乱说的话大人们是真信了,她表示很无奈,见大姑姑的那眼神,她又冒出了一个想法,该不会是要把我过继给二伯母吧?也怨不得谷雨这么想,庄子里这样的事情也是有的。接着她又想,难道是夏至?不行不行,惊蛰不是亲大哥,夏至是爹娘唯一的儿子了,心思转了几转,终究也没有弄清楚来路,只好静观其变。

月娥喝了一口水,道:“夏至呢?我去看看这孩子。”

谷雨赶紧跑过去拦着,脸色都有些变了,站在房门的木头门槛上用双手撑着门框,头摇得像是拨浪鼓一般,“不行,夏至睡着了。”

月娥先是一愣,有笑了起来:“睡着了就算了,谷雨你那么护着你弟弟啊。”

这是试探口风么?谷雨猛的点头:“夏至是爹娘的命根子,谷雨要是离开了夏至也不能活!”

江氏在一边也笑了:“哈哈,想不到谷雨跟你弟弟那么亲啊。”

月娥也似乎被谷雨吓到了,“谷雨你还这么小,可不能说那活不活的话,再说夏至也是快长快大的,哪里会离开你们?”

有她这么句话,谷雨就放心了,反正你不是来要夏至的,管你来干什么,有什么古怪都行,于是她也跟着她们笑。

月娥又闲话了几句,话头又转到谷雨这边,“谷雨,到时候跟姑姑归家去玩好不好?你跟二伯母亲,到时候你们一起去。”

谷雨点点头,“好啊,我没有去过姑姑家,姐姐也没有去过,等娘坐好了月子,我们一家人一起去!”

月娥的笑僵在了脸上,“好,好……”

“月娥,这饭做好了,过来吃饭!”江氏招呼她。

月娥的摇头:“不了不了,我还要去劝劝娘,”一边说着一边出了门,被门槛绊了一下,又扭头道:“谷雨,过几日姑姑再过来看你。”

第二十七章 花汛抢头水

这几日,庄子里像是过节一般的热闹。

那些到河边挑水的媳妇,村道上四处蹦跳的半大小子,扛着锄头去整理田地的庄稼汉子,还有一些河边洗衣服的小姑娘,人来人往之中相互遇见,问候语已经变成了:“花汛快要来了吧?”“是啊,就要来了,到时候去抢头水。”

谷雨自从李何氏大闹一场的时候无意中听闻花汛,就一直想要弄个明白,问了江氏才清楚,原来花汛就是在三月的某一日,花瓣会顺着水势而下,场面很是壮观,那一日,家家户户都是拿着东西去装水的,还必须是小姑娘去,这男孩子沾不得这花水,带回家之后让奶奶伯母一类的人喝,据说喝下了头水是可以怀孕的,不求子嗣的喝下去也能养颜益寿。

为了这事谷雨还特意跟惊蛰出门看了一阵,这才发现原来桃花沿着河边,上头还有一个浅湾,春水未发之时,水到不了那里,然后岸边的桃花花瓣落下来,地上的花瓣也被风一吹,就在浅湾里存着,等水势大了,总有一天要冲下来,于是才有了花汛。

她伸出粉嫩的小手,随意捞起几块花瓣,了然的说道:“哥,这花汛不过是以讹传讹罢了,我听江伯母说她生江生的时候,琼婶子说见了她喝下花汛的头水,看来这话一传,大家都已经认为喝下这水可以怀宝宝。”

惊蛰也点头,“谷雨,你还这么小就明白这个?不过这些传言虽不可信,有时候却也要不得已而为之。比如我们不信,但是庄子里的人信,要是二伯母喝下去,没准奶奶就不为难她了。”

谷雨似乎没有听到惊蛰的话,兀自唠叨:“那江生就不应该叫江生了,叫花生好了,喝下花汛的水生下的,花生,哈哈。”

惊蛰又是一愣,先前还是一副小大人模样的谷雨,现在又变得这般天真,他想着谷雨到底还是孩子,也就罢了。

只是他哪里知道,谷雨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定然是要抢到头水的,不管这水能不能让人怀上孩子,反正别人信就好,这样给二伯母一点心里安慰也好,要是李何氏见喝下了头水,没准也会对二伯母好一些。

为了抢到头水,她每天都跑到上游去观察,看着那水什么时候能够卷下花瓣。惊蛰自是也乐得跟她一块去,两个人常常蹲在满是花瓣的水面旁边,老僧入定一般的看,水带走了一朵,又是一朵……

陈江生也想要跟着他们来,每次都被谷雨赶走了,反倒是安锦轩,谷雨不敢赶他,也赶不走,这些天,他跟惊蛰更是好了,常常在那说着什么话。

这日,又是他们三人到了上游,看着那些花瓣愣神。桃树已经开始有绿叶了。

安锦轩突然道:“左不过就是这两日了,不用来看了。”

谷雨似信非信的,却四处找可以装水的器物,首先想到的是吃饭的碗,马上就否定了,这饭碗太浅了,端上水容易晃荡,万一不小心打碎了就不好了,还得花钱买一个,木盆子木桶又大又重,要是有花瓶就好了。

花瓶子不是这家里该有的,不过她也有办法,缠住李得泉,让他做了一个小木桶,说是要跟着惊蛰去挑水,李得泉被她缠得没有办法,真的做了出来,不是一个,是一对,不仅如此,还用竹子给她做了一个小扁担。

她看着这一担木桶,有些失笑,爹太实诚,连小孩子的谎话也识不破。她心里又是感动又是有些担忧,感动的是这爹实在是太疼爱自己,担忧的是爹这个性子,太容易被人欺负了。

眼前摆着这么一对小木桶,放在地上只到了谷雨的膝盖那么高,木桶上缠着草绳,李得泉的手巧,竟然还在木桶周围刻上了花跟云纹,谷雨很是喜欢,马上就拉着惊蛰跟她去河边挑水。

“哥,咱们去河边挑水淋菜。”

惊蛰倒是没有去拿木桶,帮着她提着小木桶,“行了,我们一起挑水回来就好了,这木桶虽然小,走那么远的路,你这身子也不知道受不受得了。”

刚出到村道上,谷雨有些迫不及待的抢过惊蛰的木桶,“哥,我来挑,等回来的时候要是有水了我挑不动你再帮忙。”

惊蛰正要递木桶过去给谷雨,横着插进来一个人,拎起一个木桶就像见着了什么似的,“哥,这个东西给我玩玩呗。”

谷雨见是立秋,有些恨意,一把夺过来,鼓着嘴瞪她一眼,“立春立夏才是你哥,这是我哥你乱叫什么,哼,不要动我的桶,我爹特意给我打的。”

立秋脸色也没有尴尬,就那么望着惊蛰,“哥,我就玩一会,到时候还回去就是了,我又不能吃了,这花真好看。”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摸着上面刻的云纹。

谷雨害怕惊蛰会动摇,“不行,你那天还撕了花花,害得我娘早产,不要碰我的木桶!”

惊蛰道:“这个是爹送给谷雨的,谷雨都还没有用过呢。”

正在这时候,又走过来一人,是正要出门挑水的一个妇人,“谷雨,你说立秋扯的花花么?”

谷雨认得她,是刚过门的四婶的嫂子吴氏,不过她还摸不着这人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性,见她问,只好据实回答:“就是她,还推了我娘,要不我弟弟还没有那么快的生。”

立秋嚷开了,“不是我!”

不远处有人叫:“花汛来了!”

谷雨没有想太多,拎着木桶就往河边跑,立秋跟吴氏也自然是跟着跑过去,惊蛰到了河边,有些不放心呢谷雨,想过去,却被人阻止了,“哎,你不能去,花汛的时候咱们大老爷们的不能沾。”

惊蛰脸色一红,自己什么时候变成大老爷们了。

谷雨她们并不是最早的一拨,有两个小媳妇已经到了河边,却不知道因为什么吵了起来。给了谷雨机会,她冲到岸边,瞬间愣住了,此时这哪里还是河,简直是一条红红的地毯,铺成长长的一条,艳丽芬芳,似乎无穷无尽,偶尔的波纹带着瞬间的起落,太阳的光线折射过来刺眼得很,看起来更是不凡,谷雨被这美惊呆了。

直到身后有了响动她才回过神来,扭头看到惊蛰,叫道:“哥,我要拿头水。”

谁知道身后的立秋却急急的跑到河边,没有木桶,她根本没有东西打水,就恨声道:“我没有木桶,我喝了水,你那就不是头水了。”

说完她还真的弓着身子探着头要喝水,没有防备重心不稳,差点掉到河里,幸好是抓住了河边的草,只是也还是弄湿了一只袖子,就有点恼了。

谷雨见她那么狼狈,笑笑:“哼,你喝头水,也不怕丢人。”

说完她弓着身子,用那雕花的小木桶,打上满是桃花花瓣的水,心里一喜,终于抢到头水了。

这水还没有提起来,她只觉得身子一轻,接着人就投进了那红粉粉的河中,花瓣纷纷散开,水就呛进了口鼻之中,她还紧紧的抓住木桶。

第二十八章 可恶立秋

立秋把谷雨推进河中,恨声说道,“叫你抢头水!”

但是见谷雨在河里挣扎,她也傻了眼,惊魂失措的大叫:“快来人啊——”

惊蛰已经飞身过去,河边的小媳妇也不吵架了,吴氏离的最近,她顾不得了,跳进河里,急急的伸手把谷雨提起来,“谷雨啊谷雨,头水就头水,也小心一点。幸好这里还浅,要是掉到中间可怎么办,再说,这个时候的水还冻着呢。”

谷雨觉得自己在水里沉浮,就要透不过气了,有人伸手一提,她浮出了水面,接着倒在岸上,咳出水,身上不由自主的哆嗦了一下,眼睛隔着水雾也看不清楚什么东西,用手一抹脸上的水,见手里提着的还是有半桶子水,顾不得自己有些发冷,开心的笑了,“我抢到头水了,给二伯母喝。”

惊蛰正要去接,谷雨就往后面躲,“不行不行,哥你不要过来,江伯母说你们是不能碰的。”

惊蛰还在担心,叫着:“回去换衣裳!”

话音未落谷雨已经提着水往老院子跑了,惊蛰也要追,扭头见吴氏也身上也湿了,赶紧施了一礼,“吴婶子,多谢你救了谷雨。”

吴婶子笑笑:“行了,快回去吧。”

此时立秋回过了神,就要往林子跑,刚跑了两步就被惊蛰拉住了,立秋兀自的挣扎,惊蛰也不管那么多,一只手拎着木桶扁担,另一只手连拖带拽的把她拉回去了。

许氏正在灶房里剁猪草,有一刀没一刀的,眼睛有些失神,不知道望向什么地方。李何氏正在院子里喂鸡,此时又在指鸡骂人,“吃吃吃,一顿不吃都不行,连只蛋都生不了,养了你还委屈了你不成!”

许氏像是做错了什么,低着头用力跺猪草,眼睛却是含着一包泪,极力的忍着。

谷雨浑身湿漉漉的拎着个木桶,里面晃荡着半桶子水,喘着气在院里叫:“二伯母!”

李何氏似乎没有看见谷雨那湿漉漉的身子,不满的道,“跟谁学的这等急慌慌的样子……”

许氏闻声出来,身上还沾着剁碎的猪草,见谷雨这样,赶紧叫:“谷雨,你怎么会弄湿了,快点来,二伯母给你擦擦,还是要换上干衣裳才是,这冻坏了怎么办……”

谷雨见许氏要去寻干毛巾,赶紧拉住她的衣角:“二伯母,快,喝水,头水,喝了可以生小弟弟。”

许氏愣住了,见谷雨湿漉漉的身子,头发还兀自的滴着水,却用亮晶晶的眼睛热切的望着她,鼻子一酸,她眼泪就下来,“二伯母,喝,喝头水……”

许氏顾不得那么多,也没有去寻什么碗一类的东西了,举起那个木桶,就往嘴里灌水,眼泪热热的全都滴进去。

谷雨如释重负的一笑,这心里一松不打紧,却发现身上更冷了,又是抖了几下。

李何氏听说谷雨抢到了头水,也停下了喂鸡,挤出一丝笑意,“谷雨,你抢到头水了,喝了这水可是好运哟,你二伯母喝了没准真生出一个来,老人喝了还可以多活几年呢。”

谷雨不想搭理她,见许氏还在举着木桶,笑道:“二伯母,喝一点就成了,这水凉呢。”

李何氏踮起脚尖,也在那伸长了脖子看,“对对,喝一点就是了,谷雨能提多少水回来。”

许氏将木桶放在地上,人也瘫软在地上了,满脸的泪水,谷雨愣住了。

正巧惊蛰拉着立秋回来,推到李何氏身边,“奶奶,立秋把谷雨推进河里了。”

李何氏用力戳了一下立秋的额头,“你个惹事的胚子,谷雨是你妹妹,怎么能够做出这样的事情来!等你娘回来,看怎么收拾你。”

谷雨拎着水站在一边,见李何氏的眼睛一直朝那木桶望,她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对,喝水,我娘还没有喝头水呢。”说完,拎着木桶跑了,地上只留下一串湿湿的小脚印,惊蛰也懒得管院子里的人了,跟着谷雨就回去。

李何氏气急,怒声骂道:“要生孩子喝就喝了,号什么丧,我还没死呢!小丫头屁事不懂的,你们都还年轻着呢,就喝那水!”

立秋有些委屈的说道:“奶奶,我娘也没有喝花汛的水。”

李何氏听了这话更加的不爽,“你娘你娘,你就只有你娘,我这把老骨头,什么时候享过子孙福。”话音一落,一只鸡遭了秧,跳起来半尺高。

谷雨将水桶拿回家,惊蛰在后面叫:“小满,快来接谷雨的木桶,谷雨不让我拿。”

小满将手里的绣绷一放,急急跑过来,“这是怎么了,挑水挑到河里去了吗?”

谷雨甩甩水,很有派头的道:“给娘喝,我抢到的头水,我去换衣裳了。”

小满拿着碗,倒出那满是花瓣的水,有些担忧:“这水这么凉,娘能喝吗?”

惊蛰也放下手里的一只木桶跟那小扁担,点点头,“这是谷雨抢到的头水,娘还在月子里,要不烧开了给娘喝一点也是一样的。”

小满就生火烧水,谷雨已经换好了衣裳,在擦滴水的头发,身上没有沾着湿漉漉的衣裳已经干爽舒服很多,摸摸自己凉沁沁的手臂,她微微笑了。

哪知道小满却不干了,脸色严肃的对谷雨道:“谷雨,抢头水就抢头水,也用不着那么心急啊,这万一没人拉你你怎么办啊。这身上凉的,罢了罢了,我还是先给你煮一碗姜汤,再煮头水给娘喝。”

谷雨吐了一下舌头,轻声嘀咕一声,“小老妈。”

惊蛰噗嗤一笑,小满还没有听见,扭头过来,“哥你还笑!”

惊蛰的笑声越发的大了,道:“也不能怪谷雨,我在一边看着呢,只是别人说大……大老爷们不能碰花汛的水,是立秋推谷雨下河的。”

小满沉着脸,一言不发,在哪里熬姜汤,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陈江生晃悠着个小脑袋,穿着一身新衣裳有些羞涩,不停的扯衣裳的下摆,头上的头发也像惊蛰一般,拢到头顶,绑好了,只是他似乎不太习惯,总是用手去挠头。

谷雨笑他,“呀,花生!你也变成书生了?”

江生带着不太满意的神色,“我叫江生,又不叫花生,我娘说过几日我可以继续去念书了,要给我这么打扮。”

说道江氏,谷雨想起了什么一般,赶紧命令陈江生,“花生,快,叫你娘过来,说我有好东西给她。”

陈江生得到命令一般,扭头就跑,快要跑出院子时,又停住,扭头大叫:“我不叫花生!”说完又跑走了。

院子里,只留下兄妹三人爽朗的笑声。

第二十九章 小满威武

江氏手里还沾着白白的糯米粉,就被陈江生拉到了院子里。

她一边熟门熟路的自己打水洗手,“这是什么事这么急,这小子也不说,我还在做糯米酒汤圆呢,就被扯了过来。”

谷雨用那粗瓷大碗舀上一碗水,笑眯眯的双手递给江氏:“江伯母,喝头水,喝了就会变年轻了。”

江氏捧着手里的碗,稀罕的不得了,脸上绽开了一朵花一般,“呀,真不亏伯母疼你,谷雨还给我弄了花汛的水,我这好多年都没有喝上了。”

江氏这么说是有原因的,她并没有生闺女,陈江生倒是有些堂姐堂妹的,只是都分了家,又住得远,所以也并没有人想起花汛的时候给江氏一碗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