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呆在田埂上,看到那冒着气泡的地方,一下扎下去,拉起来多半不会扑空,她把被扎住的泥鳅扔进桶里,眉头都不眨一下。不过她力所能及的范围总归有限,又舍不得看好的地方,就不停的叫,“锦轩哥,快点来,这里有泥鳅。”“锦轩哥,这边!”

这么一来,安锦轩干脆让谷雨在田埂上,他就在田里,挨着她前行,这样谷雨就不至于那么大惊小怪的叫了。

前方,有一个鼓起来的泥面,上面有一圈小漩涡,谷雨心里一喜,拿着东西就奔过去。安锦轩叫道:“不急,还像是没有见过泥鳅的吗?”

话音未落,谷雨就发现不妙,这个田埂大概主人没有在插秧之前修整过,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冬天的时候田埂被老鼠打洞弄空了,谷雨这一脚踩下去,不仅是那凉凉软软的,脚还陷进去,由于刚才跑动的惯性,这一别脚,眼看就要摔进田里的烂泥里……

安锦轩顾不得那么多,手里还捧着烂泥,此时一甩,在田里活动虽然不便,他也尽力跑过来,激起来的水跟泥弄了一身,刚好谷雨摔下来的时候他拉住了,安锦轩呼出一口粗气。

谷雨闭着眼睛想着自己一头栽进烂泥里的情景,手一挥也不知道那工具扔哪里,突然觉得自己被人拉住了,一睁开眼睛,首先看见的是一片沾满泥水的蓝色土布,那是安锦轩的衣襟,她好不容易才站好身子,笑了,“锦轩哥你跑的真快,不过这身衣裳算是弄脏了,刚好做一件单衣。”

却见安锦轩没有丝毫笑意,眉头紧紧的皱成一团,谷雨语气一弱,“锦轩哥,你……怎么了?”

安锦轩把脚从泥里拔出来,谷雨倒吸了一口冷气,那沾满泥的脚背上,赫然竟是自己扔下的那个抓泥鳅的工具,此时见安锦轩的脚背流出血,泥土的颜色跟血的颜色对比甚是鲜明,刚才他脚站着的地方也有了一滩血迹。

谷雨吓了一跳:“锦轩哥,疼吗?”

安锦轩却像是没有发生什么一般,“这点疼算什么。”

谷雨顾不得那么多,过去就要扶住他,却被他推开在一边,“不就是竹钉子扎了两下,用不着大惊小怪的,这看着血流的多,其实不碍事。”

话虽如此,从安锦轩拔竹钉的样子谷雨就知道伤口不会太浅,她脑海里不停的转着,四下里一望,终于有了办法。

她也顾不得安锦轩愿意不愿意,过去就把安锦轩扶到田埂上,命令似的对他说:“坐下!”

安锦轩不知道她要做什么,竟然也听话的坐了下来。

这是一条小水渠,就是两条田埂中间有一条两个拳头大的放水的地方。她从小水渠里捧起水,轻轻的帮安锦轩洗伤口,“锦轩哥,你忍住一些,都怪我不好,扎到你的脚。”

语气之中虽然有自责心急,却没有那种小姑娘遇事的慌乱,安锦轩心里又是一惊。

泥总算洗干净了,血却还不停的冒出来,染得田埂上的草也有了血迹。谷雨见差不多了,“锦轩哥,你不要动,等我一会。”说完,谷雨也不敢跑了,大步的在田埂里走,终于找到了她要的东西,旱莲英,这种草药常在茅根田边出现,谷雨一恍惚又想起从前,自己的病已经没有太大希望的时候,母亲就用中药调理,她自己在病床上也常常看医书,还夸口说等自己治好了自己,没有想到这个时候派上用场。

走了几条田埂,找了两株旱莲英,她这才回到安锦轩的身边,见安锦轩想要站起来,她有些不高兴了,“叫你不要动就不要动,这是旱莲英,止血最好不过。”说完她把那草药塞进嘴里,嚼了两下,一股青青的药味充斥着口腔,她也顾不得了,把那团糊状的药敷在安锦轩的脚上,看看自己破旧的衣衫,扯衣襟扯不动。又看到袖口处已经磨得差不多了,一拉,一圈袖口被拉下来,刚好套进去,把那团药给裹住,安锦轩的脚就像是穿了一小节袜子,还有一些松动,谷雨有拿过一根草根,穿进去,扭了几下,再把草根插进那“袜子”,终于大功告成了。她一拍手,“放心,锦轩哥,很快就不会流血了。”

从刚才谷雨给他洗伤口的时候,安锦轩就一直纳闷,谷雨的手白白软软的,碰到他的脚时他很不习惯的别过脸,又忍不住的看,有多久,到底有多久,没有人这样对过自己,二叔公倒是好的,只是他常常要出门,再说他自己一个大男人也有很多顾不到的地方,谷雨又四下里找草药,咬碎的时候眉头都不皱一下,丝毫不扭捏,那么专注的帮他上药,他想象之中的害怕哭泣跟去叫人一类的都没有发生,安锦轩起初还极力的忍住,脸上一如既往的没有任何神色,但见谷雨把袖子扯下来包在他的脚背上的时候,他有些脸红了。

谷雨见安锦轩没有说话,有些害怕了,“锦轩哥,这个草药放上去之后,很好的,你不要担心这个,我……我以前生病的,久病成良医,这个我认得,你一定要相信我。啊?你的脸怎么都红红的了,这个伤血不会上涌的啊?”

安锦轩见谷雨又要去查看伤口,赶紧笑了一声,“哈哈,你看你像个小泥猴子一般,哪有姑娘的样子。”

谷雨打量自己的身上,果然很多泥点子,她再看安锦轩,那蓝色土布上,泥点子密密麻麻的还有一大片的水迹,不止如此,安锦轩的脸上也抹上了泥,都不懂是什么时候弄上去的,她忍不住也笑了起来,“这真是大哥笑二哥,螺丝别笑贝壳,你看你自己好得到哪里去!”

安锦轩低头看看自己的身上,又看看谷雨,两个人就那么坐在田埂上,哈哈大笑起来。

装泥鳅的木桶倒在田里,泥鳅都溜光了,微风一吹,那些个刚刚插好的秧苗随风摆动,河里停留着几只野鸭子,似乎被笑声一怔,扑哧飞走了。

第四十一章 赚钱与农忙哪个重要?

谷雨要扶着安锦轩回家。

但是刚刚出到道上,安锦轩就一定坚持要自己走。谷雨无法,只好给他捡了根棍子,看着他费力的一拐一拐挪着前行,又念及由受伤到现在他连句责备的话都没有说过,心里有事温暖又是惭愧。

进了院子,小满正好在烧火做饭,见安锦轩拄着棍子回来,赶紧跑出来,“锦哥,你怎么这样了,怎么要拄着棍子?啊!脚怎么了?”

安锦轩淡淡摇摇头,不以为意的说道:“被东西扎了脚,不碍事的。”

跟在身后的谷雨知道安锦轩是为了她不受责备,但是也不忍他这般,只好实话实说,“姐,是我着急抓泥鳅,差点摔田里,锦轩哥过来救我,我手里拿着的这个东西扎在锦轩哥的脚背上……”

小满大吃一惊,赶紧过来扶着安锦轩:“谷雨你也真是,你看锦哥一身的水是水泥是泥的,还这么走回来。锦哥,快把这衣裳换下来,待会我去请个郎中看看你的脚。”

安锦轩很不自在小满如此,脸色有些尴尬,“不要换,不要换,我这样就好,郎中也不用请了,我已经用过了草药,血也止住了,再说这是竹钉子扎了一下,不碍事的。”

说完自己回房。

不要请郎中这事谷雨理解,桃庄这么大,倒是有一个跳神的,没有听过有郎中,倒是柳坝子有一个乡野郎中但是听说是挂羊头卖狗肉,是为了让去香会的人找个由头,开出来的所谓安胎药也是没有人吃的,镇上倒是有医馆就是有点远。谷雨亲自处理的伤口,她心里有数,怕真的是没有太大问题,只是为什么衣裳脏成那个样子还不舍得换下来,又是夹袄,谷雨有些不解。

于是,她觉得安锦轩今天怕是不舒服不能煮饭,叫小满多添一点米,然后溜进安锦轩的房中。只见安锦轩面朝墙侧身躺在床上,蜷成一团,谷雨突然想起有人说过这样的睡姿是没有安全感的体现。她来不及想那么多,就把这房中打量一遍,四下看看,空空如也,床头上倒是有一件破棉袄,再找不到别的可以穿的衣裳。

安锦轩听见动静,坐了起来,“谷雨,你怎么进来了?”

谷雨嘴巴一嘟,带着些责备的神色,“锦轩哥,要不你先换上我哥的衣裳,我先帮你把衣裳洗干净。”

安锦轩听谷雨这么一说,猛的摆手,脚还碰到了伤口,在那直抽气,“不用,不用,我穿着这个挺好。”

谷雨赶紧说,“你不要动不要动,我只是说说。”

安锦轩不愿意穿别人的衣裳,谷雨也无法,看着他这样也不是办法,只好在那间棉袄那边打主意,“锦轩哥,你看这样行不,你这棉袄里的棉花也有些发硬了,我叫我娘帮你拆下来,当作单衣穿,等冬天的时候再把棉花放进去,反正你天热了也是要穿单衣的是不是?”

见安锦轩不说话,谷雨松了一口气,就当他是默认了,抱着棉袄出来,跟王氏说了这事。

王氏把棉袄拿到院子里拆,很多灰尘飞出来,一边拆一边道:“锦轩这孩子太懂事了些,谷雨你给人道过谢了吗,既然他不肯去看郎中,等你爹回来再做打算,要是不好哪怕多花一点钱也要请个郎中回来,这可拖不起的,二叔公把他交给咱们带这么一阵,要是他出事了我们也过意不去,更不要说怎么面对二叔公了。”

谷雨有些无奈,王氏这一通说得她很不好意思,不过她倒是有些明白,这竹钉扎上流血怕是不碍的,又不是生锈了的铁钉什么,等过一两天看看便知。安锦轩看着倒是不缺钱,谷雨看着他卖过几次的皮子,怎么连件单衣都穿不上,真是奇怪。

李得泉挑着木桶回来,刚进院子就叫道:“谷雨,快来看,爹给你买什么了?”

谷雨撒开脚丫就跑过去,见李得泉挑去的木桶木盆子基本上都没有卖,但精神却很好,似乎完全不在意这些木桶一般,她笑笑:“爹,我看看你给我买什么?”

说着她就去翻木桶里的东西,一包饴糖,一包绣线,还有笔墨一类,谷雨心里更加的奇怪,这东西没有卖,为何竟然会有钱买这些东西。

李得泉也没有多说,从另一头的木桶拿出一副猪大骨,两块肉皮,“小满,今晚炖汤吃!”

小满也过来高兴的接过,两姐妹相视一笑,都不明白李得泉是怎么了心情如此好。却见李得泉进门哄夏至去了,爽朗的笑声不时传来。

谜底在晚饭的时候揭晓,王氏李得泉小满谷雨还有惊蛰安锦轩,一桌子人围着,不知道是李得泉心里舒坦还是别的,听说谷雨扎上了安锦轩的脚,也没有斥责她,只是说要让安锦轩看郎中。在王氏的询问之下,李得泉这才说,他接到一笔生意了!

原来如此!李得泉归家之后一直憋屈着,打的木桶木盆子也不能够度日的,这接到生意了自然高兴,似乎找到了成就感,自己又成了家里的顶梁柱的那种自豪感也油然而生。

一家子自然也是高兴的,小满忍不住的问,“爹,什么生意这么高兴?”

李得泉咳咳两声,喝了一口酒,“这还是惊蛰的主意好,我把那牌子放下,结果还果真有人来寻,买了一个小木桶一个小木盆子,原来我是不卖的,结果那人给了硬是给了一串钱,说是拿着那木桶木盆子先回去,还叫我上家去给他们小少爷做器具呢,那钱就算是定金了,到时候要是做得好,要给一两银子的!”

果真是大买卖,一两银子!谷雨的小脑袋飞快的转,一两银子在这就是一千文钱,按照一个木盆二十文来算,就要卖五十个木盆,五日一次集,一天卖出去多少还不一定!难怪李得泉如此高兴。这还不止,李得泉从怀里摸出钱,递给小满,“这是剩下的,我本来想着买肉吃的,想着终究还没有赚到那一两银子,先吃猪大骨也是一样。”

谷雨却问,“爹,是要做什么呢给那么多的银子?”

李得泉笑得很是舒坦,抿了一口酒惬意的眯了一下眼睛,又咂摸一下方才应道:“说是要做一辆小马车,这个不难,只是有一点我有些犯难,主家说要到家里去做,虽然也是包吃住的,就是活儿要的急,那小少爷脾气怪着,要亲自看着呢,这插秧的事情又是等不得的。”

这倒是个难题,要是李得泉出门做活,家里这三亩水田到时候可怎么办?

李得泉叹了一口气,“活儿我先接下来了,少不得到时候叫你永玉伯伯帮帮忙,这样的事情不是什么时候都能遇上的,实在不行的话我就白天做活,晚上回来插田,三亩田不算多,几天就好。”

也只能这么安排了,李得泉从桶里拿出一包点心,正要出门去陈永玉家,却见李得江进门,他赶紧叫道:“二哥,你怎么来了?”

见此,惊蛰接过那点心,对李得泉道:“爹,您跟二伯在家坐,我跟谷雨去永玉伯伯那边就是。”

黑漆漆的村道上,偶尔有一点火星闪过,是庄家汉子的烟袋,经过一天的劳作,此时正围在大树底下唠嗑,偶尔传来狗叫的声音,惊蛰牵着谷雨朝陈永玉家里走去。

陈永玉家里不远,屋子里点着灯,惊蛰跟谷雨进去的时候,陈江生正在灯下无聊,见他们来了甚是高兴,“啊,你们怎么来了?”说完给他们倒茶拿点心一类,动作甚是笨拙,差点打碎了碗,点心也差点被他弄掉地上,他挠挠头笑笑,不好意思的道:“我爹娘出门了,你们先吃这个。”

出门?惊蛰递过那包点心,问道:“不知道伯母什么时候回来?”

陈江生说道:“的大伯的腿这两天摔到了下不了地,大伯母照顾着她,顾不上地里的事情了,我娘过去帮他们操持家务,我爹就去帮他们插秧,这天黑了,估摸着就要回来了。”

谷雨见陈江生这么说,心道真是不巧,却见陈江生一个人在家也怪可怜,“那你怎么不去,你吃什么呢?一个人不怕吗?”

陈江生抬抬小手道:“有什么好怕的,我要看家呢,万一有贼了怎么办,我娘吃过晚饭就会给我带一些回来。”

谷雨正想说有贼来了你一个小屁孩的顶什么事,却也没有心思,她想着真是这样可怎么办啊,陈伯伯这边帮不上忙了,在村子里也没有别的人太过相熟的,二伯那边也是忙,这下子怕是难住了。

再坐一会,兄妹两就告辞了,陈江生兀自不舍得,“我还有一种桂花糕你们没有吃过的……”

刚出门口遇见陈永玉夫妇归家,问他们的来意,惊蛰赶紧抢着说道是李得泉接到了买卖,先送一包点心过来,现在准备回去,江氏见此也不多留,让他们路上小心,并说过几日再过去看看的话。

这出来之后谷雨就愣住了,她也不想麻烦陈永玉一家,只是又能怎么办呢现在。

不料惊蛰却道:“谷雨,回去就说陈伯伯答应下来了,让爹尽管去做。”

谷雨有些不解,“哥,那我们的田要是误了农时怎么办?”

惊蛰拉着谷雨的手紧了紧,坚定的说:“误不了,我们自己去种,三亩地不算多。”

“可是……”谷雨还是有些担心。

惊蛰坚持,她也觉得要让李得泉安安心心的出门做事,兄妹两还是统一了意见,李得泉安心出门做事,他们留在家里插秧,反正也有很多小孩也是下田做事的,谷雨心道。

进得门来惊蛰说了刚才编好的话,李得泉却也没有多问,只是眉头皱得紧紧的,“你二伯母这次病的奇怪,怕是不太好了。”

第四十二章 二伯母有孕

第二日一早,李得泉拎着王氏帮他收拾好的草绿色布做好的行囊,拍拍身上的木屑,便要出门了。

谷雨昨日跟着王氏一起打点行囊,情知里面其实只有一身换洗衣裳,本来要备上一些干粮,无奈李得泉不让,说是主家包吃包住的,再说在镇上,随便吃点什么都行,不要再费心。王氏便也随着他,倒是谷雨还是不放心,“爹,晚上还是回来看看我们也好放心,这钱你拿着,万一有用得上的地方。”

说完给李得泉塞了两串钱,李得泉想着推辞,王氏开口了,“这穷家富路的,闺女心疼你你就拿着,家里也每个使钱的地方,再说你留着的木桶一类的还可以卖一些,惊蛰的花样子也还存有一些,不要操心家里。”

李得泉又抱了一会夏至,这才出门。

王氏一直站在门口,宛如当初每次送李得泉出门干活,直到李得泉的背影再也看不见,她才晃过神来,拿着绣绷开始绣花,却也有些心不在焉。

谷雨看在眼里,心道娘这还是第一次独自呆在庄子里吧,这一家子眼看就要是娘变成了当家人,怕是心里担忧。她笑着过去,一边晃着夏至一边道:“娘你甭担心,爹去镇上这么近,再说晚上还要回来呢,也不能有个什么事情,二伯家里这么近,叫一声就能听见的。”

王氏的脸色这才舒展一些,刚想说什么却又蹙眉:“你二伯母怕是身子不太利落,本来想着过去看看,只是那日你跟你爹闹了那么一出,这要是过去怕是也不好。”

小满此时正在打理谷雨喂的那群鸡,已经长大了不少,谷雨有些汗颜,自己想到一出是一出,倒还是小满心细,要不然自己这丢三落四的毛病,这群鸡就命苦了。

此时小满正用剁碎的叶子伴着米糠,洒在鸡食盒子里,拿着放到竹篾子围成的鸡圈。鸡圈在屋子一侧,因为近日家里事情多,懒得出去找鸡,李得泉才弄了一圈竹篾子用稻草编好围成一个圈,把鸡圈养起来。小满喂鸡已经很熟练了,嘴里咕咕咕的叫着,听到王氏如此说,便道,“娘,不碍的,那是大人的事情,要是谷雨过去他们也拉不下脸来赶。”

谷雨嘟囔一句,“我才不过去看他们的脸色!反正他们上地干活的时候我再去看二伯母!”

说完她到院子一角,那里正好可以看到李家院子的动静,观察了一阵也没有见院子里有个人,她估摸着这个时候也该出门了,就道:“娘,我去那边看看二伯母。”

这脚还没有迈开,小满就叫住了她,“你个心急的,这平日里也就算了,这二伯母现在身子不爽利,还这么手空空的过去?”

谷雨一想也是,“那带着什么过去还不是便宜了那伙子人!”

小满见她怒意甚深,一戳她的额头,“我就知道你小心眼,别的怕是都能吃得上,这泥鳅我炒菜之后趁着灶里还有一点火星子,就放锅里烤着,这些都差不多干了,我琢磨着放上一点辣子炒炒,你拿一碗过去给二伯母。”

谷雨一想这个法子好,却又有些担忧,“二伯母身子不爽,能吃这个吗?”

“能不能吃再说,二伯倒是说二伯母最近变成孩子心性,一时想吃一样的,再说这也是咱们的心意,要是不能吃你就问你二伯母想吃什么,咱们做好了送去也是一样!”

如此,谷雨端着一碗辣子焖的泥鳅干过那边院子,一路上没有忍住,自己用手拿了两条吞了下去。

院子里静悄悄的,灶房里却冒着烟,谷雨看着手里的泥鳅,并不想进去,她想着灶房里多半是陈氏在,这几日她倒是不过来学什么绣花了,倒是也清净。这么一想她就溜进二伯母的房间。

许氏正躺在床上,缩着身子,天气渐热她竟然还盖着厚厚的棉被,见谷雨进来,“谷雨,你来了?”

谷雨把手里的碗放在床头前的桌子上,“二伯母,这个东西很好吃的,你吃试试,我听二伯说你胃口不好。”

许氏眼睛一亮,哪里像胃口不好的人,也没有用筷子,一把抓过就开始吃,泥鳅不大,一整条都嚼嚼咽下去了,谷雨看的目瞪口呆。

眼见的碗里的泥鳅一条条的变少,很快就见底了,就连那些红辣子也没有放过,一只碗空空如也了,许氏这才说话,“你说怪道不怪,我这两天什么都不想吃,吃什么都要吐出去,怎么一见这东西就觉得好吃,谷雨你哪里弄来的东西。”

谷雨怕许氏得知是泥鳅又吐出去,就编个借口:“这个是石头鱼,很好吃的,二伯母,您是哪里不舒服。”

许氏刚要回答,却打了一个嗝,接着吐了两下清口水,谷雨心里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只是想着要进一步的确认。

许氏又喘了一阵才说:“也怪,我这阵越发的严重了,之前倒是有些头晕,现在倒是浑身无力,又觉得冷,不瞒你说,你二伯叫人跳过神了也不见好转,这病来的奇怪,偏偏还吃不下东西,一时吃得好好的,一时什么都吃不下,这刚好想着吃点荤腥带辣的,你就带过来了。”

谷雨见她那样子,心道二伯母虽然是第一次,但是李何氏不可能不知道吧,难道她没有踏进过这个房间?“二伯母,那奶奶过来看过吗?”

许氏苦笑着摇摇头,叹了一口气,“你奶奶还跟我怄气呢,怕是要过一阵才好,我这身子也越发的不如之前了,一下就犯困的想睡。”

谷雨过去用小手摸摸许氏的额头,“二伯母你放心,你什么病都没有的。”

许氏以为谷雨在宽慰她,只道:“你个小孩子还什么都不懂,有些病太怪终归是不好的,我们庄子就有一个,先是怕冷,接着就打摆子,那就救不活了。”

谷雨叉着小腰呸呸呸了几声,“哪里能乱说话,二伯母你放心,我这就回去,我当初整天吃药,什么药我都见过,我就觉得这样不像有事。”

这么一说许氏也只是笑笑,说一句:“谷雨,这石头鱼要是还有,改天给你二伯母再送一碗过来,以后怕是……”

谷雨赶紧答道:“好嘞,二伯母要是喜欢吃我天天给你做。”

差一点嘴一滑谷雨就说了出来,又怕二伯母不信或者信了追问不停,想想还是不说为妙。

过了晌午之后李得泉便归家,满脸喜色连说主家是个厚道人家,允许他日后每隔两三日的回来半日,只是不要耽搁活计就行。说完看着谷雨又愣神,谷雨一时不知道李得泉何以至此,只听他说道:“哎,那主家的小少爷跟你也一般年纪,只是爹没有本事,人家吃好穿好的还费这么大的劲儿,叫我给他打个羊车赶着玩儿,我们谷雨如此懂事什么都没有。”

这才叫人比人气死人,谷雨抓着小拳头,想着她爹肯定受了点刺激,装作不在意的道:“我才不要什么羊车呢,我有哥花的花样子,还有姐姐绣的新衣裳,再说我们以后什么都会有的!”

李得泉见谷雨憋着一口气说了这么说,有些失笑,摸摸谷雨的头,“对,我们以后也都会有的。”

谷雨嘴里虽然这么说,心里却也是有些不顺的,自己好歹是个大人了,虽然寄居在这个身子里,也总不能让自己家太过穷困吧,只是想想一时也没有好办法,只好再做计较,想着那未见面的少爷真是会享受,马车太大走的太快,他倒是弄个羊车来玩,又不碍事的又安全,罢了罢了,反正爹揽到了活计比什么都好,其他的才不管那么多。

李得泉刚说完这么两句话就扛着木耙子出门,惊蛰也下了学,非要跟着去,李得泉点点头:“也好,到时候总不能只让你永玉伯伯帮着咱们忙活,少不得让你受累两日了。”

惊蛰过去抢过李得泉肩上的木耙子,“爹说的这是啥话!”

这一出门,就到了月亮出来时方才归家,吃过小满做的晚饭李得泉便早早歇着了,明日还要早起赶路的。惊蛰却对谷雨眨眨眼睛,谷雨凑过去,便知道惊蛰已经大致上明白了怎么匀田,就连插秧也知道得差不多,两个人又筹谋了一下,笑着散开。

一宿无话。次日李得泉便去镇上,惊蛰仍旧的上私塾,小满王氏操持家务,只有谷雨有些心神不定的样子,见陈江生屁颠颠的跑进来,问道:“江哥儿,你不用看家吗?”

陈江生甩甩手,“青天白日的看什么家,爹娘出门了我闲得慌。”

谷雨见他那样就有了主意,“江哥儿,你去那边院子,就说你爹找我二伯……”

“可是我爹去下田了啊。”

谷雨眼睛一瞪,“你听我说完啊,你就跟他们说你爹找我二伯,等二伯出来的时候把他带到我这里来,我有话跟我二伯说。”

跑腿这事陈江生是干习惯了的,既然谷雨这么说,他就奔着去,也不带问个原因什么的。

不久李得江急慌慌的跑着过来,陈江生在后面追,“我都说了家里什么事情都没有!”

李得江见谷雨好端端的坐在凳子上,这才缓一口气,“谷雨,什么事情这么急,我还以为出事了呢!你爹不在家,出门的时候交代过了,有什么事情尽管找二伯。”

谷雨笑眯眯的摇摇头,“二伯,什么事情也没有,就是我昨晚上做了一个梦!”

这下李得江哭笑不得了,“谷雨,你做梦也要叫二伯,这……”

“我梦见二伯母生小弟弟了!”

李得江一张脸僵住了,突然扑过来一把抱住谷雨,谷雨的倒抽了一口凉气,李得江用颤抖的声音问道:“真的?”

谷雨点点头。王氏过来听见他们的话,恍然的拍着巴掌,“二哥,听谷雨说二嫂发冷又胃口不好,还又吐又乏力的,瞧我这么糊涂,现在才想明白,我怀着夏至的时候就是这样,没准是二嫂头一次反应大了,这么一说果真就是有了的意思。”

李得江身上不停的颤抖,嘴里念叨:“这是真的,真的,怎么是好。”

谷雨赶紧叫了一声,“二伯,还不快找个郎中给二伯母看看才是!”

一语惊醒梦中人,李得江顾不得那么多,飞奔着出了院子。

第四十三章 大喜过望

李得江急火火的奔回家,先把院子里的鸡惊飞起来弄得烟尘四起,接着他又踢到了门槛还浑然不觉。进了屋子,见许氏又趴在床边干呕,笑着过去拍打几下许氏的后背,手里的动作越来越轻,“不怕的,咱们这就去镇上看看。”

许氏有些奇怪,这之前李得江就一直说要去看郎中,只是李何氏不乐意,说是大农忙的耽搁不起,好在许氏虽然身子不适,却睡得挺好也就没有在意,想着过几日再去。这李得江这么匆匆的回来说要去看郎中,她还不太放心,“你是从田里回来的吧?这怎么行,快点去插秧,我还能拖一阵,不是跟你说了吗,谷雨送来的石头鱼我都吃了一整碗的。”

李得江想着要告诉许氏刚才谷雨的梦,又想着这梦终究是靠不住的,万一不是的话许氏怎么受得住,所以他也不说,“我想想还是不能耽搁,再说家里那么多人不在乎咱这一日半日的,这么多年我们也没少干活,索性的出去一天,就算娘说了还有我呢!”

许氏穿好衣裳,李得江又要去借牛车,被劝住了,“你还嫌不够丢人!这又不是真的挪不动了。”

李得江挠挠头,跟灶房里忙着的陈氏说了一声,“老四家的,我们上镇上看看郎中,中午不要煮我们的饭了。”

陈氏正在偷吃鸡蛋,被他们这一叫,赶紧应道:“二哥去吧,病要紧。”背后却说,这大农忙的还出去偷懒,两口子说不准就是去街上逛,知道你娘家兄弟在镇上,显摆!

镇上李得江夫妇是熟的,他们常常来给许氏的弟弟帮忙,此时两人到了街上要去寻医馆,这才发现身上竟然一文钱都没有,许氏嘟囔了一句:“你真是失了魂了,这样怎么去医馆呢?叫你别来你还不肯。”

李得江也不跟她争辩,自去铺子里借钱,许氏的弟弟许世和不在,掌柜的说回庄子接老夫人去了。掌柜自然跟李得江是相熟的,听他说要去医馆,拿出了钱,还千叮咛万嘱咐的说要去后巷苗氏医馆,今日镇上新开的医馆在路旁,医术信不过不说,还骗人钱财。

李得江接过钱跟许氏就去苗氏医馆。

眼看到了门口,许氏的脚开始挪不动了,踟蹰着不肯向前,转身看李得江,“江哥,你说不会是什么大病吧?”

李得江见许氏的样子越发的有些心疼,却也不好多说,“不要乱说,进去看看,没准连药都不用抓就好了。”说完又是一脸期望的望着那医馆悬挂着的已经有些斑驳迹象的牌子。

许氏的脚步很是沉重,却也狠下心来走进去,心里兀自想着,罢了罢了,万一真是有什么大难,也是自己的命数到了,不要在拖累李得江,到时候让他过好日子,自己这一辈子遇上了他也不算亏。

苗氏医馆坐堂的是位老先生,把脉之后半响也没有说话,一下又一下的捋着胡子。

许氏凄然一笑,“先生,我受的住,是不是吃药没有也没有希望了?”

老先生摇摇头无奈笑笑,神色就有了淡漠,又点点头,“这个不好说,不过也不打紧,主要还要靠静养,这倒是反应比较强烈,只是现在这个样子还是少吃些药,忍忍也就过去了,之前的也这样吗?”

许氏莫名其妙,“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病的甚是奇怪。”

老先生又道:“那就开几副安胎药,回去煎汤喝下去,就差不多了。”

李得江虽然做好了心理准备,听着大夫说安胎,大喜过望的问道:“大夫,真是怀上了吗?!”

这下轮到那个老先生诧异了,“难不成你们还不知道,这迹象已经很明显了,我估摸着还以为你们是想着受不住那娃儿折腾这才来的,还想着没有你们这样的……”那老先生唠叨了几句之后又嘱咐道:“既然这样,这药就先拿回去,静养着,啊?”

许氏还无法平复自己的心情,一下心境从地上直冲云霄,她根本就还没有想到上天会如此眷顾自己,说不出话来,又突然想到这些年跟李得江受的委屈,想着日后的日子,悲喜交加,眼泪刷的流出来,止也止不住。

李得江先前还劝着,刚说了两句自己也是忍不住了。

老先生把药递给他们,李得江这才晃过神来,手忙脚乱的叫往怀里掏钱,被老先生制止住了,“既是这么样的大喜事,就算我送给你们的了,这个岁数才有娃儿,也算是我老头子头回遇上,刚才还错怪了你们,好好养着,没事的。”

门外急急的撞进来两人,一个二十五六的汉子,眼睛炯炯有神,只是身体略微的有些胖,看起来倒是也还和善,一个庄家妇人,挎着一个篮子,脚一点一点的跟在后面,两人俱是满脸的焦急之色。

医馆的苗老先生抢先看见,招呼了一句,“呀,和哥儿,怎么有空到我这来了,我还想着去你那喝两盅。”

那汉子正是许世和,因娘亲在庄子里跟着大哥一起住,说是不习惯呆在镇上什么活都不用干,但是许世和又怕娘在庄子里住着,这又到了农忙时节,怕累坏了她,就借口忙不过来让她到镇上住着,这刚接回铺子就听掌柜的说李得江夫妇急急的来借钱去医馆。心想不好,赶紧的带着娘奔医馆这边来,而许氏的娘许秦氏更是心急。

这一进医馆就见到姐姐姐夫留着眼泪,就连苗老先生的招呼也顾不上了,就点了一下头赶紧问道:“姐,这是怎么了?别怕,有病怎么医就是。苗老先生,要多少钱尽管……”

许氏此时一见许秦氏,一头扎进她怀里像是小孩子一般哭个不停。这下就更加的乱成一团,许世和拉着李得泉问,李得泉也是又笑又哭的,到头来他还是不清楚究竟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