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小满收拾碗筷,李得泉坐着拿出烟袋子,却又收了回去,搓搓手开始去收拾那些木盆一类的东西。

谷雨倒是跟安锦轩惊蛰一起研发谷雨说的那个捉泥鳅的工具,半天也没有结果。

第三十七章 神秘香会

李何氏这边院子算是平静了一阵子,虽然也有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比如张氏因为李得海打女儿不顺,可劲儿折腾了几日,无非就是装病哭号不进灶房一类,好在许氏也没有跟她计较,把家务事揽过来做。因此也就没有闹出什么事来,过几天气顺了照例的下地干活。

李何氏看在眼里,觉得一家子这样倒是还过得去,只是那新娶来的老四媳妇不入她的眼,近来老是往那边凑,说是去学绣,还不就是出门闲逛,算算日子进门也不算短了,竟然还把自己当做新嫁娘一般事事不做,李何氏有些后悔,想着当初老四被人迷了眼,娶了这么个媳妇回来,不中看又不中用的,加上娘家又在一个庄子,怕是闹起来自己也没有什么好处,只能忍住那窝囊气。只是这窝囊气发还是要发的,只能对着老二媳妇了,瞧她那低眉顺眼的样子,也该受着!谁叫她没有生一个娃儿!

院子里来了人,提着一个篮子,“娘——”

李何氏这才笑了出来,这大闺女月娥是个懂事的,当初嫁过去的时候那死鬼老头还不同意,说是名声不太好,有什么名声不名声的,一整个柳坝子还不是那么活。这闺女每次上门,必然是提着东西来的,“月娥,怎么有空上门,这都快要插秧了。”

月娥挂着的竹篮子里,提着两包点心还有半块肉,递到李何氏手里,凑过来悄声道:“娘,我打听过了,今年的香会五月就开,还记不记得上回咱们说的事情,我心急一直记挂着,这不就来了吗?”

李何氏接过东西,掂掂分量,满意的笑了,悄声说道:“你是说香会要五月就开?这不是就快了?”一边说着一边拉月娥进了屋子,扬声叫了一句:“老二家的,多下一把米,月娥来家了。”

许氏在灶房里应下,李何氏这才关上门,定定的拉过月娥,“你倒是跟我说的是真的?”

月娥此时也顾不得那么多,“娘,香会五月就开始,这都四月了,我就想过来跟你说说等你拿主意呢。”

李何氏叹息了一下,脸色在幽暗的光线下不甚分明,不过语气倒是犹豫的,“月娥,我这心里实在不踏实,你说真的就是老二的问题吗,不给老二弄一个女娃回来过两年,我总觉得对不起他,这心里亏得慌。”

月娥却把手放在李何氏的肩膀,压低了声音道:“娘,这种事情我见得多了,你想想,要是老二没有什么,为什么这么多年也没个娃儿,况且你看老二那架势,上回你不是说每次你说要另外纳一个,老二都跟你生气,见过疼媳妇的,也没有见过这么疼媳妇的,要是另外弄了一个女娃回来,过两年再没有个生养的,你叫老二的脸往哪里搁?要我说啊,还是要趁着今年,让老二媳妇过去试试,这不要走漏了风声,万一真的怀上了就是大好事了,外面的人也必然是不知道的。”

李何氏还在犹豫,“只是这香会来的都是些野汉子,谁知道怀的是什么种,这养着别人的娃儿我这心里总是不顺,万一人要是寻上门呢?万一生了个随爹的呢?”

月娥噗嗤一笑,晃晃手里的帕子,“娘咧,这香会又不是头一回啊,你想想,这不就是香会吗,到时候老二媳妇过去了,大晚上的又看不见,到时候就点燃那么一炷香,来了人,老二家的又不是瞎子,到时候自是可以叙叙的,不合意的就让他走就是,要是合意的才行那个事情,我们柳坝子的那么成片的柳树,谁也看不见,再说进进出出的人也都是有规矩在那,那种寻上门的事情是断然没有人敢做的。”

李何氏幽幽叹了一口气。

月娥却想得更加周全,“只是跟着老二媳妇去的娃儿倒是要嘴巴紧一些才行,万一说出去就不好了,我们临村的那个人,就是带了一个娃,回去那娃儿被大人逗了什么话都说,听说那媳妇子没脸见人,上吊死了,真是罪过。”

李何氏啧啧了几声,“这么厉害?还要小孩的么?”

“娘,这求子求子,自然要小孩在,只是不打紧,我上回已经有了主意了,我看谷雨那孩子跟她二伯母亲呢,到时候就说让她跟着她二伯母一起去我家里玩几天,到时候谁知道什么个情况。”

李何氏一听到说谷雨就吊脸子,“她就是跟那位太亲!”

月娥拍了两下李何氏的后背,“娘,她一个小孩子用不着跟她计较,再说老二有了娃儿比什么都重要,上回我也去看过了,怕是没有什么问题,那孩子看着也是嘴巴紧的,我套了半天愣是套不出她的话儿。”

李何氏还是不太乐意,嘟囔道:“要真是用到人,让立秋去不就行了。”

月娥赶紧摆手,刚也不知道嘴里嚼着什么东西,噗的吐出去,粘在那土墙上,又把手伸进嘴里很是一番挖抠,“娘,千万别,你想想得海媳妇能让立秋去吗,再说就算是去了,回来了还不是到处说,即便不说,她得了这个把柄,日后就算是挑起什么是非你想要拿捏她恐怕就不行了。”

李何氏皱着吊梢眉想了想,嘴巴一歪,“谁知道那边怎么样,我真是操不完的心!”

月娥劝慰了几句,又商定了到底怎么办,这种事情不好说,还是由大姑子先去试探试探,要是没有太反对就让李何氏去说,要是许氏应下了,到时候跟李得江一说,便是可以开始谋划了,谷雨那边先不用管,到时候想必让得江他们自己去说也是可以的。

娘两个想得自以为妥当了,便依计而行,月娥进了灶房,一边用话试探她一边观察她的神色,接着又寻个由头去跟李何氏说。

李何氏听见月娥如此回来说又不乐意了,“真真可恶,要不是老二有毛病,这种女人我早就赶出门子了。”

话语里,似乎已经认定了是李得江的问题。

事不宜迟,趁着家里人少,李何氏把许氏叫到房中,许氏许久未见李何氏那么和颜悦色的跟自己说话有些不适应,低眉顺眼的应着:“娘有啥事在这说也是一样的,他们下地的人就快回来了。”

月娥一把抢过那锅铲,“行了行了,你也整日的忙着,娘有事情跟你说呢,这里有我呢。”

既然如此,许氏解下围裙,跟着李何氏进了堂屋,月娥探头朝那边一笑,忙活起午饭来。她琢磨着自己这一次来,这边的事情就算成了,又想自己当初嫁去柳坝子,外人都有些指点,说那边虽然富足一些,却是得人家的那种财物,家里的人也低看她一眼,跟玉娥每次归家,自己什么时候不是大包小包的东西,玉娥虽然嫁在镇上,却也要自己接济,这家里话里话外的还不是说玉娥的好!只是日子是自己过的,这看着好的又不能当饭吃,要是自己再办成了这么一件事情,至少回娘家的时候,他们也会高看自己一眼,活着不就是争着硬气一回吗?月娥一边炒着腌菜一边想着,估摸着到时候老二还要上门感谢自己。

这么想着,就要笑出来,却听见门桄榔一声响,接着哭声传来,暗叫一声,不好!

李何氏已经冲出来,鞋子都来不及穿,靸在脚下,叉着腰就骂,“是好是坏你倒是吭一声啊,亏得我事事为你们着想,到头来恶人做尽还换不来一句好话!”

许氏也不知道是在房中做啥,门紧闭着就是不开。

李何氏着实的有些恼了,别的时候无理还能搅合三分,这回是她自以为自己有理,更是在那底气十足的叫骂:“你说说,啊?!你自己说说,我们有没有亏待你,要不真是像月娥说的那样,至于这么多年一个娃儿都生不了吗?既然如此,我也算是开明,不让你们绝子孙,这还不算,你还要怎么着?!”

刚骂了几句院子里人就回来了,李得江见这样的阵势,有些恼火:“娘,好好的日子不过又闹什么闹!”

李何氏更是火盛:“我闹腾什么,倒是说我闹腾了,真真的养了白眼狼!”说完就已经开始哭诉了,月娥在那又是一通狠劝。

李得江进门,见许氏坐在床上默默流泪,神色一愣一愣的有些怕人,问了半天,许氏就是不张口,直到李得江说要出去问清楚,许氏才蹦出一句话,“娘叫我去柳坝子的香会!”

李得江愣住了,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许氏叹息一声:“江哥,咱们的缘分或许尽了,我也不怨你,要真的是娘要逼着我去那等地方,我便收拾东西回去罢了,实在活不了,也还可以做姑子去!”

李得江被打蒙了一样,他哪里想得到原来自己的娘竟然做出这样的事情来,饶是李得江说一不二,这个时候也不由得就犹豫起来了,他从来没有想过这没有娃儿有可能是自己的毛病,虽然他不愿意相信,可是万一是呢?

许氏心里是柔肠百转羞涩恼怒委屈一齐涌起,李得江是自责愧疚加上不甘,只是谁也不说话,屋子里静得可怕,唯有屋外李何氏刺耳的声音不时传来。

第三十八章 闹崩了

谷雨这边的院子这几天来了很多人,多半都是大姑娘。

初时谷雨还以为是自己的广告有了效果,哪知道这么多的姑娘上门,都是围着她转,却丝毫不往她介绍的那些木桶木盆子看,连那些精致的小木桶都兴味寥寥。话语转了几转,谷雨才明白她们是来买花样子的,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什么叫歪打正着!什么叫无心插柳柳成荫,谷雨心里一直想着惊蛰能够做点别的事情,这画花样子总比画别的好吧。不过她喜悦过后又静下心来,将那零零碎碎的语言组织起来,才知道原来上回来买木桶的大娘讨了花样子去之后,她闺女绣的那帐帘已经传遍了庄子,还有什么亲戚也传过了,还有亲戚家的庄子,这才叫效应啊!谷雨心里狂喜,之后就马上就进入角色,她想着画花样子总比花菜单好,只是不懂惊蛰究竟能不能画,她也不敢把话说得太满,“哦,姐姐们,这个是我哥画的,他要上学堂,这个画花样子可费工夫了。”

既然这么说,已经有心急的姑娘开始说话了,“哎呦,我就说这个是难得的,要不然也不能用乱针,绣出来像真的一样。”

另外一个姑娘见谷雨那边说得有些含糊,就看着正在绣花的小满跟王氏,又像是寻到了宝物一般,大叫一声,“呀,这是什么针法绣出来真是好啊,有连针,有接针……”

小满笑着接过话头,“也有滚针一类。”

来人又啧啧叹息了几声,大概是觉得自愧不如,就又转到谷雨这边。

谷雨已经想好了,就道:“我哥要上学堂,上回那个不过时平日里顺着画画贴补一些家用,你们要的需要的话我也不能现在给你们答复,要不你们过几日再来,要是能够画的哥哥就能够画了,要是画不了也只能烦劳各位姐姐多跑一趟。”

虽然是遗憾,她们还是抱着希望走了。

谷雨特意选了个吃饭的时间跟李得泉说这件事情,惊蛰自然是乐意,“爹,就接下吧,我反正也要练练手,要不就生疏了,练的东西反正也要扔了的,要是能够贴补一下家里也好,再说也不能让那么多的乡邻失望吧,人家大老远的过来呢。”

李得泉一口饭含在嘴里,听了这兄妹的话硬是咽了下去,有些犹豫:“惊蛰,你安心念书便是,家里的事情不要你操心,万一你画东西耽搁了多不好。”

惊蛰摇头,接着说:“爹,您想想总不能当个书呆子吧,再说了我在……城里的时候也对画有些兴趣,在这没有那闲钱画那个,现在既然有人找上门来要,一来可以让我继续画下去,二来这些作画的材料也就用不着费家里的钱,这是好事啊。”

李得泉这才点头应允,不要还是提出了一个条件,“既然这样,一天不要画太多。”

谷雨心里笑他爹,什么叫太多,惊蛰自己说了算,他又不懂这些个。

正要商议一个花样子要多少钱,月娥进了院子。

王氏赶紧叫小满去拿碗筷,月娥也不推辞,坐下来跟着他们一起吃了一顿饭,谷雨对这个大姑姑倒是觉得还好,至少在家里那么艰难的时候帮补过,不像那边那般刻薄。

只是月娥一直盯着谷雨看,让她很不自在,“大姑,我脸上有花么?”

月娥被谷雨逗笑了,“谷雨脸上倒是没有花,可就是招人爱,谷雨,你跟大姑说,你疼不疼你二伯母?”

谷雨一愣,以为月娥是来问罪的,这样的事情她见到过,家里的娘亲被气了,当闺女的来问问也正常,不过她倒是不怕,只是道:“二伯母对我们好。”

月娥摸摸谷雨的头:“这就好,谷雨过那边院子逛逛呗,还要麻烦你做件事情呢,到时候你二伯母有了孩子应当记你一功!”

谷雨莫名其妙,然后想着大概是自己抢头水的事情他们都知道了,月娥也不多说,牵着谷雨就要过去,谷雨有些不情愿,走路有些磨蹭。

王氏笑笑:“谷雨过去宽宽你二伯母的心也好。”

刚进院子就发现气氛很诡异,谷雨深吸一口气。

张氏立秋都在灶房里不知道在做什么,立春立夏也不冒头,二伯父二伯母跟李何氏坐在堂屋里,三个人都不说话,脸也扭到一边谁也不看谁,这个是什么情况?

李何氏见谷雨来了,就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你还有什么话说,谷雨都比你们懂事。”说完就要招谷雨过去。

谷雨见二伯父二伯母脸色忧愁,也顾不得李何氏了,跑到许氏那边,“二伯母,怎么了?”

许氏苦着脸,一下一下的顺着谷雨的头发,说不出话。

月娥此时在那道:“娘,得江,谷雨我也带来了,你看到时候这事还是商量个时间的好,香会五月就要开了,趁着这个机会,到时候好抱个孩子。”

李得江脸色有些发冷,不说话,许氏听到香会的时候颤抖了一下,谷雨看着她张着嘴一副木然的表情,这就更奇怪了。她脆生生问道,“什么是香会?”

李得江突然过来,抱着谷雨就要走,“这些话怎么能让孩子听见,姐你也真是的,招谷雨干什么?”

月娥却拉住了屋门,李何氏也站了起来,“谷雨,到奶奶这边来!”

李得江却怒喝一声:“谷雨回家去!”

似乎正在僵持着的两方,在用争夺谷雨来作为谁能够获胜的筹码?可怜谷雨莫名其妙的呆在屋里,她从来没有见过二伯父这么凶,只是觉得为什么是二伯父赶自己走,而奶奶跟姑姑要留着自己呢?不用说,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只是看着二伯母的模样,她又觉得自己这么一走,也有点不太厚道,就踌躇着不知道怎么办。

这么一犹豫,月娥就过来拉着她:“谷雨,到时候你跟二伯母一起去姑姑家去住好不好?”

谷雨睁着一双懵懂的眼睛问:“为什么是跟二伯母一起去,也好,二伯母也去,我爹娘也去,还有姐姐!”

李何氏似乎失去了耐心:“就是你跟你二伯母去就行了!”

一向没有说话的许氏开口了,“让谷雨回去吧,我反正是不会去的。”

李何氏被这么句话激怒了,一拍大腿就期身到许氏跟前,手指头一戳一戳的,“你让人家指着脊梁骨是你的事情,今天这个家还是我做主就得去,要不然以后你们绝户头谁养着你们……”

谷雨实在看不过去,这好好的怎么又要这么说事了,“我养!二伯母会生小弟弟的,要是没有我养他们!”

李何氏一巴掌拍到谷雨的后背:“你养你养,你一个小丫头片子懂什么!”

谷雨吃痛,觉得全身的血都涌到脸上,也顾不得那么多,一头撞过去,小手用力推李何氏:“我什么都没有说错,你为什么打我!”

李何氏没有想到谷雨会来这么一遭,顿时坐在地上,谷雨却是也没有逃掉,被李何氏抓着,屁股遭了殃。

李得江赶紧去拉,哪知道李何氏有些发疯了一般,就是不让,“你个白眼狼,你就打死你自己的娘吧!”李得江难住了,又不敢太用力,还是没能把谷雨扯出来。

许氏立起身,“娘!关谷雨什么事情,这传出去当奶奶的打孙女,哪有这样的道理!”

李何氏似乎发了疯,“我今天不教训教训她我就不信她还反了,你们一个个也真是的,去香会还不是为你们着想……”

手里却不停,大概是手打痛了,还换上了鞋底子,谷雨只觉得自己的屁股快要裂开了,却忍着不哭,咬住嘴唇,心里把李何氏诅咒了一万遍。

李得江狠命去拉,却被月娥拉住了,李何氏更是来劲,“老三不会教导女儿,我自替他管教管教!”

正在为难只是,门口传来一声怒喝:“放开谷雨!”

李何氏见李得泉站在门口,心想这老三向来是听自己的,又正在气头上,怒道:“你养的好闺女!连奶奶都打了!”

李得泉黑着脸不说话,一把就把谷雨抱过来,擦擦她的眼睛,也不看李何氏跟月娥,直直的问李得江,“二哥,怎么回事?”

李得江开口道:“娘跟姐的主意,说要你二嫂去香会,带着谷雨,我不同意……”

见李得江说不下去,谷雨恨恨道:“奶奶骂二伯父绝户头,说老了没有人养,奶奶就过来打我,我痛了一伸手,她就掉地上……”

听谷雨说完,李得泉的脸更黑,扬起巴掌打了一下谷雨的后背,却是雷声大雨点小的样子,谷雨没有什么感觉。

李何氏越发的得了意,哼了一声,“我就说你养出的是什么东西!”

李得泉还是黑着脸,“娘,谷雨自然有我教训,犯不着你这样,再说也没有长辈对小辈下狠手的,谷雨还是个孩子,大病了一场,到现在都还没有来的及补补,日子过得清苦我也怨不着谁……”

李得泉不停的说,似乎要把没有说过的话都说尽了。

李何氏却是不耐烦,“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

李得泉住了嘴,把谷雨抱紧一些,“既然娘不听也就算了,不是我不孝,丑话先放在这里,要是谁敢再动谷雨再动惊蛰小满他们一根指头,我跟她没完!就是别家的也不会这么待他们,你们也不要忘记了我之前是练什么的!要说我话就这么多,既然娘你不稀罕我这个儿子,我跟这边再不相干!”

说完这话,李得泉也不多停,抱着谷雨就走。月娥倒是要过去拉劝,被李得泉挡住了,“姐,你把谷雨带过来就是要打她吗?亏你们做得出来!”

这李得泉向来的好性子此时似乎被磨尽了,不生气则以,发怒起来却无人能敌。直到他们走了十几步,李何氏这才哭出声来,“小的时候送他去学把式,竟是要对付老娘了……”

也不管他们闹得怎么样,谷雨见李得泉黑着脸抿着嘴的样子,心想自己挨打了几下,换得李得泉这个样子,勉强也算是值得了。

第三十九章 谷雨的生意经

李何氏坐在地上哭号,她想不到一下任她拿捏的老三竟然变了样子,还要说那些再不来往的话,她一口气硬是憋得慌,不停的捶打着自己的胸口。

许氏跟李得江对视一眼,用尽量和缓的口气对李何氏道:“娘,请你收回那么个主意。”

李何氏尚且还气着李得泉,见许氏脸色跟寻常不同,不耐烦的说道:“你们真想做那绝户头么?!”

许氏嘴巴张在那,被李何氏一句话呛住了。

李得江深吸一口气,“娘,您说您有好日子不过,干吗操那么多的心呢,就这么过着不也挺好,我们两商量过了,要是有娃儿呢就有,要是没有也是我们命中的定数,要是实在没有的话过几年去过继一个,实在没有办法,我们两就这么过,这是我们的命,娘你以后不要在说这件事情了。”

月娥自从李得泉来抱走谷雨之后,就一直有些恍惚,觉得自己这次好心有可能办了坏事,看老二那样子向来就是个有主意的,这下可怎么收场。不过见李何氏在地上,李得江还这般说话,又看不下去,“这个时候就不要跟娘说这个了。”

李得江向来是个硬气的,这次的事情实在也有些恼月娥,“姐,按理来说我也不该责怪你,但是你这叫办的是什么事情,亏你也做得出来,要不是你回来说,娘至于让去那种地方吗,你住在柳坝子我们可从来没有说过你的什么话,你倒是还嫌不够,算计到了我们的头上,还不带个商量的?我话也放在这,要是容得下咱们就这么继续过,要是不行就分家过就行了,我们什么都不要,得泉分家的时候我就觉得心寒,这些东西至少有一半是得泉的钱置办的,到头来还什么都没有落下,我也不敢居功,要是同意分家我们两口子就出去讨生活去!”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李何氏这才有点心慌了,她生了四个儿子,大儿子被张氏拿捏得死死的靠不上,老三常年在外这就算回来了也总是隔了一层,多半把钱藏得死死的以后也是靠不上了,老四还没有长成呢,这刚娶下媳妇什么都不懂的。要是遇事还是得老二拿主意,只是偏偏就是这个老二没有一儿半女的,哎……

李何氏思虑之后又见李得江的样子,已经有些心虚,却还是放不下脸,说了一句气话,“分就分!这家真是没法过了。”

她就吃准了李得江是个顾大局的,这样的事情也闹过很多次,每每都是有头无尾。

不过李得江这回听李何氏这么一说,抬腿就走,大概又去门口的大树根下生闷气去了,许氏坐在椅子上不说话,不过却也不再像平日里一脸苦相,反而是抿着嘴很是坚定的神色,手一下一下的扣着桌子,发出笃笃的声音。

李何氏在月娥的劝说下已经坐了起来,也不再捶打自己,出到门口扬声叫张氏准备做饭摆饭桌。老四李得河媳妇陈氏正在院子里,手里拿着一个绣绷在装样子,实则在那竖着耳朵听里面的动静,见李何氏出来,笑着问道:“娘,真的要分家吗?”

李何氏咳咳两声,“打听那么多做什么,去帮你大嫂准备饭桌去,整日的拿着个针线,也没见绣出什么东西来,这下好了,老三不想跟我们来往,日后你也不要过去学绣罢。”

陈氏的如意算盘打了空,原来还想着分家好,这一家子一起搅合还不是为别人养孩子!一大家子多不方便,就算想出去找人说说话也要借着学绣的由头,现在就连这个由头都没有了,她把绣绷往篮子里一扔,很不甘心的进了灶房。

不久,却见李得江回来了,不仅是他,还带着两个人,那两人一进门就笑着跟李何氏笑道:“大嫂,真是想开了要分家吗?”“这得江过去请我还说这下好了,年轻人嘛,日子是他们的,让他们自己操心去。我那边早就分了,还不是和和乐乐的过。”

李何氏此时是骑虎难下,她万万没有料到会是如此结果。

偏偏张氏此时跑过来,“娘!您不是答应不分家的吗?”

李何氏此时更是里外不是人,加上有得江的三叔五叔在,想吊起脸子又觉得不妥,想笑又咽不了那口气,只好一张脸干在那。

张氏见此李何氏不说话,以为是真的要分家了,也顾不得那么多,一拍大腿坐在地上开始哭诉,无非就是她进了家门没有一天好日子,把这些人都养大了就丢下他们不管,自己还为那刚进门的新人腾房子,现在一家子三个娃儿可怎么办……

一番折腾,家最终还是没有分成,不过倒也不是没有任何的进展,田地什么的都划好了也不要别人多走几趟,只等巧娥出门之后就分家。

由此,李家院子又恢复了往日的氛围,只是许氏似乎这次委屈太甚,憋着一口气,身子不太利落。

谷雨家那边却有种蒸蒸日上的势头。

李得泉狠了心说了那么一番话,回来之后黑了一阵脸,摸着谷雨的头呆呆的,缓过来之后就狠命的干活,白天下地晚上还做木盆一类的东西。

小满王氏一边照料着夏至一边绣花,惊蛰画花样子也步入正轨一般,每日除了上私塾就坐在桌前,画桃花,画月季,也画谷雨心血来潮掐回来的水蓼一类,一天可以画个一张两张的。菜单子那些东西便是不再接了,再说也是得到李得泉应允的事情,就不用像之前那样偷偷摸摸。

当然,谷雨也不闲着,惊蛰毕竟不太方便见那些来买花样子的姑娘,这就需要谷雨出马了,别人为了想着要那些新奇一点的花样子,对谷雨好得很,不仅拿话夸她,甚至还有人送了不少东西,虽然都不值什么,只是谷雨却很是惬意很是享受,心里骄傲得很,谁让自己摊上了这个好大哥!坛子里面的铜钱谷雨虽然记得住多少,却还是每天都去数一次,大有将管家的位置一坐到底的架势。

白天,她跟着安锦轩去捉泥鳅,泥鳅抓回来太多,除了当天吃的之外,谷雨养养之后就把泥鳅烘干留着,想着等田里插秧了就没有那么多地方可以捉泥鳅了,希望到时候家里能够有一点积蓄,到时候可以买些鸡蛋什么的给夏至吃了。

隔日便又是集日,李得泉决定去赶这一次集,回来便到了插秧的时候怕是要忙一阵,谷雨笑着把惊蛰写好的木牌子拿给李得泉,脑子里又把怎么说服他的话过一遍,哪知道李得泉把木牌子放到木桶里,问也不问,说一句:“到时候我摆出来就行。”干脆利落的挑着担子赶路去。

谷雨失声而笑,这李得泉做事情变得干脆起来,似乎觉得他又回到了当初在城里的时候,不再唯唯诺诺,也不再犹豫不决,谷雨点点头,笑容又更加浓一些。

夏至又扯着嗓子哭,她抱起来拍拍几下,觉得这小子越发的沉了,不仅是沉,还挣扎,谷雨力气小,把夏至放在摇床上晃起来。说来这个摇床还是谷雨的主意,本来王氏是把夏至放在一个木盆子里的,只是谷雨怕她们万一绣花入了神,有东西爬进去怎么办,或者她们随手的东西掉进去,还有这茅草房子偶尔掉下灰尘什么的也不好。在谷雨的提议之下,李得泉打了一个双层的小木床,下面还做了几个轱辘,这样一来跟谷雨见过的摇床就有些像了,屋顶上的脏东西即便掉下来,也有上面那层遮住不会掉在夏至身上,要是夏至哭闹的时候王氏她们就晃几下就容易安稳下来,方便了很多。每每谷雨捏着夏至的脸,暗道,夏至你真是好福气,这摇床在这里可没有几个人能够睡得上。

夏至是个不安分的,现在大概是累了睡着,口水流了出来,谷雨把手绢弄得像围巾一般兜着,又院子里四下看看,惊蛰已经去私塾了,她开始交代:“娘,姐姐,今天大概没有人来买花样子了,要过一阵呢,不过也保不准,要是有人来买你们千万不要答应太满,比如一群人五六个人来,就卖给她们两张好了,一张记得收六文钱,放到我存钱的坛子里。”

小满噗嗤一笑,“就有你操不完的心,人家大老远的过来了,怎么就不卖给人家呢?”

谷雨很是老道的挥挥手,“这个你就不懂了,哥哥的花样子那么多人喜欢,就是供不应求,万一谁来都卖,岂不是早就卖光了,万一别的庄子一群人过来几次都买不到一个花样子,人家指定不来了,我们要做的是长远的生意,一个庄子卖一两个给她们,到时候既可以看到花样子多好,又不是每个人都有,日后她们自然还会上门,反正哥一天花两张可以保证,再多就太累了。”

谷雨把这些姑娘的心思摸得很透,要是一个庄子有一个人买到了花样子,绣出来的东西出来一对比,别的人自然是不会甘居人后的,这样一来惊蛰的花样子就会一直卖下去。

小满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还有这么多讲究吗,听你这么说也有道理,你个丫头哪里学来的?”

又来了?谷雨只好继续老借口:“我当时整日的呆在家里,师公跟隔壁卖杂货的都是这样的,有紧俏的东西的时候都不卖完,叫什么,限量销售!”

说完这句谷雨不再停留,出门去找安锦轩,安锦轩呆在灶房里,正吃着泥鳅粥,尽管王氏他们一直叫他跟着谷雨一家吃饭,等二叔公回来的时候再分开就是,他就是不愿意,说是不习惯。现在谷雨看着他,却觉得他有些心事重重,吃饭的时候也还在想着什么。

谷雨过去一拍他的肩膀,“锦轩哥,咱们捉泥鳅去!”

安锦轩愣了一下,有些为难,却还是点了点头。

谷雨去拿木桶,却没有发现安锦轩的目光一直黏在她的后背,嘴角还翘了翘。

第四十章 久病成医

乡村四月闲人少,才了蚕桑又插田。

农忙已经有了迹象。谷雨跟安锦轩在道上已经遇到很多人,肩上挑着秧苗,不停的从左肩换到右肩,很有节奏感的走着,水一串串的滴在地上……空气之中混合着泥土跟青草的气味。

谷雨见此时安锦轩还穿着夹袄,实在是有些太不协调,她张嘴正要跟安锦轩说几句,却见安锦轩愣住了,抬头一看,迎面而来的正是那边院子的人,看样子是刚去秧田取了苗到别的田里插田。大伯二伯挑着秧苗,而李何氏她们也都出来了,四婶陈氏没有看到,大概是留在家里做饭,许氏也没有看见。

越发的近了,谷雨拿不准要不要叫她们,见李何氏脸扭到一边,她心里又想起那天晚上被打,冷笑一声,“二伯!二伯母呢?”

李得江有些担忧的点点头,“你二伯母身子不太利落,在家里歇歇。”

张氏打着赤脚,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才去秧田拔秧苗的的时候身子太矮还是怎样,反正裤子也滴着水,看着甚是好笑,此时她却是有些不服气:“人家是小姐命,一到忙的时候就不舒服了,我就是丫头的命,吃不完的苦受不完的累……”

一行人过去了,谷雨心里想着待会去看看二伯母,此时还是跟着安锦轩去捉泥鳅再说。

安锦轩提着木桶,谷雨拿着一根长长的木棍,这是她跟安锦轩两个人研究出来的捉泥鳅的工具,上面布满了竹钉,这样谷雨不用下田就能逮到泥鳅了。

一部分水田已经有了稀稀疏疏的绿意,那是刚刚插下去的秧苗,很多人家是全家出动,在田里弓着腰分秧插秧,像蜗牛一样缓慢的倒退,有的田里也有小孩子在帮忙,反而是得到了便利一般,连腰都用不着弯,泥已经到了孩子的大腿,就那么直直的站着劳作。

要是没有什么生存的压力,谷雨会叹一声好一幅乡间生活图,只是只有自己生在其中才会明白,这样的生活是那么的不情愿不得已,要不然谁乐意整天面朝黄土背朝天,只是为了能够吃上饭,这样淳朴的愿望都不一定能够实现,谷雨此时看着这样的场景才算是体会到一些东西,跟当初自己跟着父亲去农村的时候是完全不一样的,一个是旁观,一个是融入,天差地别!

“谷雨,你总是呆呆的愣神。”安锦轩已经开始劳作了,见谷雨的样子愣愣的就道。

谷雨这才醒过来,见安锦轩已经抓到了一些泥鳅,也赶紧行动起来。

他们特意挑了那些肥还没有弄匀的田,那样的话别人不会介意,而有的水田里,虽然还没有插秧,却已经把火肥撒均匀,还用木耙子将泥面拉平了,是要准备插秧了的,这样的田便是不能下去了,要不然到处都是脚印插秧的时候是不好的。今日谷雨跟安锦轩出来,发现至少有三分之一的田已经插秧了,也有很多田平整好,想着怕是过两天便是没有什么地方抓泥鳅了。再说这几日有人问他们总是以入药为借口,幸好也没有人问他们抓了这么久的药怎么就没个够的时候。

“我在想二伯母一直没有生病要不是实在不舒服,她怎么会不来干活,心里惦记着就失神了。”

安锦轩一愣,没有想到谷雨会说这么没头没脑的突然来这么一句,他总是不明白,为什么谷雨这样的年纪有那么多的跟同龄人不一样的地方,那样的抠门一点钱都舍不得花,又能想出那么多的主意做木盆木桶卖花样子,比他单纯的想着跟惊蛰画菜单又强些,还想出了那个可以晃动的床,真是不可思议,但是看着那样的一张脸,朝你一笑的时候却是那样的天真无邪,眼睛就像一汪清泉。天真无邪的年纪,作出来的却是大人的事情,这反差还不是一般的大,谁能想到这些东西就是这个样的一个小丫头想出来的,包括捉泥鳅。另外还有一点,她身上竟然有种很特别的东西,安锦轩看着突然发现自己这么多年的苦,已经不会去轻易相信什么人,只是在这个小姑娘面前,看着那汪清泉,他的心又开始变得柔软,他摇摇头,很是无奈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