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怕一路上晒得不好看,谷雨又折了院子里桃树的一些阴枝,那是不会结果的,稀稀的铺在上面,这么一来篮子就生动起来,绿叶、黄篮子、红绳子,看着就好。

安锦轩跟惊蛰抬出那个木划子,谷雨提着那个竹篮子跟上去,走的甚是吃力,身子都斜在一边。

许秦氏看着甚是不放心,追上来替谷雨提着那篮桃子,嘴里还数落道:“小崽子们就是贪玩,这走水路虽然也不远,只是万一木划子你们不会使怎么办?锦哥儿,你可是会水,惊蛰呢?可是不要吓到谷雨才行,谷雨,等会你就坐在中间的小板凳上,不管他们怎么划,一有不对的就叫,我琢磨着这岸边都是有人的。

谷雨有些好笑也有些感动,本来她也想着走路去的,反正也不远,哪里知道安锦轩跟惊蛰玩了几日木划子,有些上瘾一般,愣是说要走水路,再加上他们说上回也差一点就走到柳坝子了的,那柳坝子挺近,还有大片大片的荷花,谷雨一听马上就心动了。

而今,见许秦氏不放心,谷雨笑道:“姥姥甭担心,这河两边都是有人的,再说我听说我们这清沙河到柳坝子那边的河走的水道不大,锦轩哥划水很厉害的,对不对?“

安锦轩正跟惊蛰抬着东西,见谷雨笑着望着他,一时间有种豪气涌上心头,他也说不清楚是为什么,就比如昨天回来,听谷雨说跟惊蛰去谷雨的姑姑家,老李头害怕路上怎么的,谷雨一说就说到他,叫他陪着去,他竟然有些异样的感觉,很是喜欢谷雨这样的依赖。要是别人,他或许根本就不会理会,这种走亲戚什么的事情他更是从来没有做过,也不想做,只是跟谷雨惊蛰一起去的,他也就不管那么多。

就像现在一样,他不忍心拒绝谷雨那期盼的眼神,于是也笑呵呵的道:“姥姥你放心吧,没准我顺便的到河里给你摸两条鱼回来炖汤呢!”

许秦氏见安锦轩变了一个人一般,倒是不像平日里那么死气,也就放下心来。

到了河边,她又亲自的嘱咐谷雨坐好,还一手把谷雨抱上木划子,结果谷雨反倒是觉得新奇的在那看着水,许秦氏在船上荡了几荡却有些发昏,还是惊蛰把她搀上岸去。谷雨他们甚是好笑,谷雨突然冒出一句:姥姥这是能医者不自医!又惹来一通笑。

大家坐好,安锦轩用木划子一点,只见那木划子划破水面,带起阵阵涟漪,而那涟漪波动之中又折射着阳光,一时间有些晃眼,惊蛰用手在水面上划水,谷雨老老实实的坐在凳子上。

这条小河是桃庄前那条河的支道,路两边的稻田挨着岸边,庄子里的人正在忙着拔野草,见河道中有个木划子,又认出那是李家那机灵的闺女,就开着玩笑,远远的叫道,“谷雨啊!有空划船玩啊?”

谷雨被这眼前的景色所感染,宛若自己真的回到了那宁静的渔村打渔的场景之中一般,也扯开清亮的嗓子答道:“不是,去我大姑姑家——”

一个女人爽朗的笑声传来,“不说我看倒还是像那小媳妇回娘家呢。”

木划子已经划出一些距离,只是那话却也听得清清楚楚,谷雨莫名的有些脸红,偷偷抬头看着安锦轩,却发现安锦轩没有说什么话,只是手里的竹竿似乎划得快了不少。

惊蛰过去接替他,“锦轩,我来试试,你去歇会子。”

安锦轩也不推辞,自己走过去,哪知道惊蛰撑船不太熟练,木划子不知道撞到了什么东西,一下子,木划子就打转起来,安锦轩本来是要走过来的,就一个站不稳,谷雨坐在中间,却也有些害怕,大叫起来。

安锦轩赶紧的稳住,扑过去,抓着谷雨,“谷雨别怕,我在这。”

也是奇怪,谷雨抓着安锦轩的衣裳,看着他坚定的眼神,马上就安静下来,有些羞涩,就觉得自己刚才有些太过了,而此时见安锦轩在跟前,仿佛,就算木划子现在翻过去,也不要自己担心。

见谷雨这边没事,安锦轩又去看惊蛰,惊蛰手里拿着竹竿,却脸色有些发白,刚才谷雨那一声叫唤,他更是不知所措,呆呆的站着,木木的递过手里的东西给安锦轩。

谷雨又叫了一声,惊蛰跟锦轩都望着她,神色紧张,却又见谷雨甜甜一笑,“哎呀,篮子里的桃子竟然一个都没有掉出来!”

两个男孩都舒了一口气,看着谷雨也都有种无可奈何的意思。

谷雨哪里知道他们心里想的是什么,把那篮桃子放好,继续打量着这一路上的景色,原来呆在般里跟呆在岸上,看到的东西也有那么大的不同,她看着河里清澈的水,偶尔有碧绿招摇的水草,不时的还可以看见一群群的小鱼,有的地方就连贝壳都看的清清楚楚,她伸出手去碰一下,水面就一抖。

安锦轩划船,心思却不在船上,他看着谷雨那好奇的眼神,听着她咯咯的笑声,心变得比这河里的水还要柔软,想着刚才那庄子里的妇人说的回娘家,他倒是真的希望,要是能有那么一天,他们就这么撑着船,去走走亲戚,过过踏实的小日子,只是他自己心里知道,即使真的能够实现,也要自己办好自己的事情之后,那事情,多久可以做好,他没有信心,五年还是十年,十年还是二十年,想着就有些惆怅……

突然,安锦轩被谷雨的叫声唤回了思绪,原来已经到了柳坝子附近,河道变得很宽,不止如此,大片大片的荷花,长得甚是好,他们的木划子划进去,就已经被那绿意包裹住了一般。

谷雨很是惊喜,亭亭玉立的荷叶一把把的伞,在阳光之下有一片片的阴影,而那阴影之下,一晃而过的,是那受惊的鱼,空气之中是荷花的清香味道,还有那捕鱼的人哼着小调,太阳明明的洒在身上,她完全被这美好震惊了,不由自主的就站起来。

一大片的绿色叶片之中,零零落落的点缀着那些荷花,有些还是才露尖尖角,蜻蜓停在上面,也有些怒放的,惊蛰小心翼翼的给谷雨摘了一朵开的正好的,谷雨捧在手心里,稀罕得什么似的,看着发呆,这宛若还带着晨露的荷花,粉粉的颜色,中间金黄的花蕊铺开,见惊蛰呆呆的望着她,谷雨突然冒出一句很不合时宜的话:“哥,你看这一层黄黄的蕊铺开在这,像金针菇一般,我喜欢吃金针菇!”

话音未落,原来有些失落的安锦轩忍不住噗嗤大笑,“金针菇倒是什么东西?”

惊蛰也只好笑笑,谷雨赶紧的换一种说法,“这像不像那芭蕉树上还没有长成的时候,只是小一点罢了。”

锦轩似乎已经理解了谷雨,“你就是离不开吃么?”

谷雨点头,安锦轩扬手一扔,给了她一个刚摘的莲蓬,“谷雨,吃这个!”

谷雨捧着莲蓬,把荷花小心翼翼的放在篮子里,还别说,这新鲜的莲子有一种很清甜的气味,谷雨刚刚吃了几粒,又被水面上惊飞的野鸭子给吸引了目光。

经过荷塘,看见河边成片的柳树,难怪叫柳坝子,原来这柳坝子环水,整个村子像一个三角形一般在那,而挨着河边的地方,是那高大的柳树,从这河里,几乎看不见那边的人,因为柳树,挨着河边似乎种了不止一排,密密麻麻的是柳树林。

有人在那割柳条,大概是累了,坐在那擦汗,谷雨笑道:“要我说还是咱们桃庄好,咱们的桃林不仅好,开桃花的时候多美,开花之后还有桃子吃,这柳树有个什么用!”

安锦轩脱口而出,“要不是这些柳树,柳坝子能够这么富足么?”

谷雨再问的时候,他却觉得自己说漏了嘴,再不肯透露什么,那等香会一类的事情,他才不能让谷雨知道,就编了一个借口,“你没看见有人在割柳条么,变成柳条筐子也可以卖钱呢。”

说话之间已经到了柳坝子,岸上割柳条的人还真不少,见有人来,也搭上话问几句,谷雨在船上一一应答,听说是月娥的侄女,大家也变得很是热情。

船靠岸,惊蛰去扶着谷雨上岸,又把那荷花递给谷雨,哪里知道安锦轩也急急的把莲蓬递过去,谷雨想都没有想,都接了过来。

那些割柳条的人笑呵呵的道,“小姑娘真是有福气,一个给你荷花,一个给你莲蓬的,倒是要哪个做你的小相公啊?”

谷雨一愣,差点就喷了,终于还是止住了,看看惊蛰又看看安锦轩,“婶子,是我哥呢!”

听谷雨这么说,另一个妇人又问,“我瞧着这小子就不一样,瞧着都像是大家子里出来的,只是听说月娥的侄子可是会画花样子,不知道是你们中的谁呢?”

谷雨不想再多说,神秘一笑,“我两个哥哥都会画啊。”

说完就走了,留着那妇人在那纳闷,“月娥不是说只有一个侄子念书吗?”

第七十二章 回娘家

见他们三人前来,月娥喜得跟什么似的,而院子里也围着一群人。

柳坝子外面来的人不少,只是都是在柳树林子那边,到家里来的人又是这么俊的倒是不多,就都围观过来,人群中的妇人先是认出谷雨,接着惊蛰安锦轩也被认了出来,不过多半都是买木桶花样子的时候见过的,村子里的人实诚,还有人特意的送来一碗的腊肉,说是要月隆重推出执行客人。

月娥见谷雨他们得到这样的礼遇,自然也是脸上有光,招呼着声音也大,糖莲藕、煮熟的南瓜、炒好的黄豆,一个劲的让谷雨他们吃,惊蛰看着不太习惯,谷雨想招呼安锦轩一起吃,突然发现他也变得腼腆起来,手指一直抠着裤腿,似乎心神不安。

谷雨赶紧扭头看有什么不对劲,才发现墙角里的表姐偷偷的看了惊蛰跟安锦轩一眼,甚是不好意思,而刚才挤进来的几个姑娘倒是没有那么羞涩,嘴里借机跟表姐说话,眼睛却在惊蛰跟安锦轩身上。

谷雨在心里偷笑,原来这两个半大儿郎也会脸皮薄,她也笑着望着他们,平日里呆习惯了也没有发现,此时看着才发觉安锦轩也换上了干净衣裳,跟惊蛰在一块倒真是不像庄子里的人,难道是念书的人自有的一种风韵,谷雨随即摇头,这么一看惊蛰倒是温润如水,浅浅笑着,而安锦轩眉眼都比惊蛰要深一些,看起来轮廓更加明显,还带了一点冷峻,他此时虽然笑着,还是不自觉的让人有股寒意,况且惊蛰白,安锦轩黑红,两个人看着有些相似又很是不同。

还有人以为谷雨小孩子性子,没话找话问她:“谷雨妹妹,哪个是你哥哥呢?”

也有问月娥的,“婶子,原来上回求的花样子就是他画的么,看着就不一样,我绣好了鞋面手帕还想求个门帘。”

谷雨一边回答一边吃着糖莲藕,扭头看惊蛰跟安锦轩都坐不住的样子有些好笑,想着替他们解围,就叫月娥,“姑姑,我们还要急着回去呢,奶奶那边还等着你回去,我们来也就是跟您说一声,我们现在就走。”

月娥自然是不应的,这好不容易娘家人来一趟,哪里能那么轻易的回去,少不得的也要留着吃顿饭,自己家里什么都有,今年香会也分到了不少的东西,这小孩子回去跟家里人说,自己也有面子,再说看着惊蛰跟安锦轩,两个俊生生的后生坐在家里也甚是好,惹得这么多的人来,没准到头来还为老三家成了一件喜事,少不得的自己脸上也是有光彩,这堆姑娘里,那个叫瑶红的,平日里可是傲气得很,此时也送来了东西。

只是谷雨那么说之后,也并不耽搁,已经站了起来,小姑娘嘴巴像是抹了蜜,“姑姑,瞧你忙的,咱们都是自家人用不着这么客气,我想着奶奶在家里病着也吃不好饭,这里的饭菜自然是好,只是我也吃不下。”

话已经说到这,月娥也就不好多留,进屋子里去把桃子倒出来,然后又装满东西,交代了自个儿闺女几句,跟着谷雨他们的船一起往回赶。

留在屋子里的姑娘,原来的低语声变得大起来,“我看那两个哥儿都好!听说还念书呢。”

“可惜是你表弟了,要不表哥表妹的多好……”

“那个小姑娘也不赖,我看他们都是听她的呢。”

只是这些话谷雨他们听不见,出了门,四人熟门熟路的在巷子里走,经过柳树林的时候,惊蛰还折了一把柳枝。

月娥不再让安锦轩一个人划船,两个人接替着。

惊蛰跟谷雨老老实实的在中间坐着,有月娥在,也没有那么轻松愉快,等安锦轩忙活的时候,谷雨就跟月娥在那闲话,“姑姑,你们这好多柳树,怪不得锦轩哥说你们桞坝子富足呢,原来是柳树能够编柳条筐啊。”

月娥没提防谷雨会这么问,一时间有些愣住,表情很是特殊,随即忙不迭的点头,“是啊是啊,这柳树是我们柳坝子的宝贝,跟咱们桃庄的桃树林一样。”

谷雨不知内情,嘴巴就没有遮拦,“那上回你说带我回来玩是为什么呢,还有那个香会是什么东西啊,我进来一趟也没有看见哪里有什么庙啊。”

月娥正吃从家里抓出来的黄豆,差点被呛到,憋得脸通红。

安锦轩笑着把脸别到一边,“谷雨你也不要问这些,反正咱们桃庄靠桃树林,柳坝子靠着柳树林,周围的村子这么多,也没有谁有咱们这样的好处,你就知足的守着桃林就成,难不成又想打柳坝子的主意么?”

惊蛰微笑着加快手里的动作,柳条在手里不停的抖动,很快就变成了一个柳条帽儿,扣在谷雨头上,“你瞧你那么多的话,脸都晒红了,戴上这个。”

月娥吃了一惊,见谷雨乌黑的头发,白白的脸蛋,此时戴上那个随手编的柳条帽儿,柳条上的柳叶碧青碧青的随意伸展,反而不显得凌乱,戴在谷雨头上真是好看,“谷雨你载这帽子真是好看,睢你哥哥多疼你。”

惊蛰不好意思的一笑,“应该的么。”

安锦轩看着他们这一家子,谷雨惊蛰、还有一个姑姑,又觉得自己离他们有些遥远,他们都是一家人,自己呢,跟谁才是一家人?

谷雨跟月娥笑了会,见锦轩似乎有些失落,也拿着惊蛰编剩下的柳条儿在那扭动起来,眼看差不多了,刚要叫安锦轩,却见月娥已经去替他下来。谷雨什么也不说,往他头上也扣上一个帽子,只是自己手艺太差,看起来甚是凌乱,没来由的把安锦轩弄得像个野人,他还在那傻傻的笑。

这还不算,她又另外编了一个放惊蛰头上,安锦轩跟惊蛰已经在那相互取笑,谷雨打量他们,听着他们越说越离谱,不太好意思,正要从他们头上拿下来重新编过,孰料他们谁也不肯。

笑闹着桃庄很快就到,月娥帮着他们把那木划子拉上岸,就先回家。

她进了院子觉得那气氛很是不同,自从上次香会的事情之后,她回去又被当家的说了一通,自己觉得没脸上门,当初还嘴硬说自己是为他们着想,不成想不久之后就传来得江媳妇已经怀上的消息,她恨不得打自己的脸,要真是得江硬气一点,自己也真是作孽。

这进院子已经有一阵子,她这才想起进房中看看,灶房也不冒烟,怎么过得如此冷清,一大屋子的人倒是去哪了?“娘——”

月娥一边叫着一边进门,巧娥在李何氏床前木木的坐着,李何氏见月娥一来,逮着大闺女像是逮到了救星一样,眼泪都要下来了。

李何氏嘴里却絮叨不停,把立春立夏偷桃子,张氏使诈被抓现行,之后李得海追着张氏满庄子的跑一一说了出来,“你说我怎么就养着这么些东西!这还不算呢,得泉那边硬是没有把我放在眼里了,老二媳妇也被他们带着,这要是离了心,之后你娘跟前连个靠得住的人都没有。”

月娥刚才一直插不上话,见李何氏说完还是带气,很是劝了一通,哪知道李何氏钻进了牛角尖,还是听不进去,“不瞒你,昨天他们还过来,早不来晚不来的,还不是看着我们这边不好了在那笑话,被我赶了出去。”

巧娥听不过去了,“娘,你就知道瞎想,二嫂三嫂还不是想你快点好,过来劝解劝解,你倒是把人家赶了出去!”

李何氏手里捧着月娥递给她的一块糕,啪的就扔了出去,“我就说你整天的呆在那边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月娥很是无奈,李何氏越发的闹腾,她只好说,“娘你不要这么想,当时我也琢磨了是我不对,那天你也太过火了些,要不是你打谷雨,得泉也不会那般对你,不瞒你说,我这次回来不也是谷雨跟惊蛰去叫我,他们挂心你呢,谷雨那丫头连饭都不吃,说你在家里病着她吃不下,你瞧瞧那里有这么好的孙女,再说以后得泉也不是不管你,我瞧着他们那家子倒是不会来虚的,保不准还是好,你疼立春立夏立秋,看看现在他们谁在跟前侍候你?”

李何氏心里也有些认可月娥说的这番话,只是要她先低头她才做不到,哼了一声,“左不过还有得江得河呢,我四个儿子,还怕这些个!”

月娥也无法,却听屋外传来一声笑声,知是玉娥也回来了,心里倒是舒了一口气的,三姐妹就数玉娥嘴巴甜会哄人,没准就她说几句,李何氏就想通了。

玉娥一进门,见李何氏窝在床上,房间里光线很暗,还有一股不太好闻的味道,问清也不是风寒,利落的打开门窗,把床头那些杂乱的东西抱开,先不说李何氏,数落起月娥巧娥来,“你们两个是死人啊,娘是心里郁结又不是风寒生孩子,弄得这样能舒服吗?瞧现在多敞亮。”

“娘你也真是的,都病成这样了也不早点叫我回来服侍你,养我们这么大,不就是想着跟前有个说话的人嘛,跟闺女我说说,究竟受什么委屈了……”

玉娥一回来,巧娥就跟月娥出去忙活午饭去了,只听着屋里不时的传来笑骂之声,母女两人声音越说越高,竟然也听到李何氏笑了起来。

而谷雨他们回来的时候,三个人头上都带着个柳条帽儿,许秦氏拍掌一笑,“哪里来的这几个小野人,叫你们戴着草帽出去又不戴,非得弄这些柳条儿。”

谷雨抬头看许秦氏脸色也红红的,小满还在那洗手,院子里摆着一个火盆,她有些奇怪,“姥姥,怎么你也出去吗?弄这个东西做什么?”

“还不是看着那边心急,我跟你姐姐去一趟镇上叫你二姑姑回来,哪里知道她上人家家里帮忙去了,我们就去找,呸呸,也真是晦气!不说这个,小满,我叫你跨火盆跨了没有?”

第七十三章 不请自来蛮横客

谷雨甚是奇怪,“姥姥,姐姐为什么要跨火盆?”

许秦氏见小满已经跨火盆,自己也过去跨,之后把火盆收拾好,又张罗着要用柚子叶水洗手,这才有空回答谷雨,“还不是去请你二姑姑,她……呸呸呸,晦气”

谷雨只好偷偷问小满,小满刚跟许秦氏走的急,满头是汗的,脸色也红扑扑的,她沉吟了一会,“二姑姑在安乐堂帮忙呢。”

原来如此,上回倒是也听姥姥刺了二姑姑几句,没有想到竟然是真的,安乐堂专门做死人生意,什么棺材寿衣纸人纸马一类的,家里有孕妇有孩子的,难怪许秦氏会是这么大的反应。

午后,李得江匆匆回了家,从马车上卸下给大家的一些吃食,又交代了许秦氏跟许氏一些事情,也给许氏捎来一些安胎药,接着才是交代李得泉,“酒铺六月节的时候接下了一单大生意,和哥儿让我问问你到时候能不能先做好三四张桌子,也别太着忙,要是不行的话和哥儿说可以先去借着使。”

李得泉摇摇头,“哥,你回去说只能做好两张桌子,这边的木还没有干透,急着打倒是行,我就怕到时候会有裂缝,那不是咱们手艺人做出来的事。”

见李得泉如此认真,李得江也不再说什么,把东西放好,“那我回去说就成。”说完话他又不肯走,抱了一会夏至,哪知道夏至手舞足蹈的在他怀里扯了嗓子哭。

许秦氏忙笑着嗔他手粗,李得江不好意思的把夏至递给许秦氏,正要出门,又被许氏叫住。

他脚步有些迟疑,以为许氏一个人,孩子越发大了有些担忧,正要说两句宽心的话。哪知道许氏却道,“那天能不能回来,夏至要过百日了。”

李得江一拍自己的脑门,笑呵呵的道:“我这都忘记了,到时候定了日子,我必定能抽空回来的。”说完,也还是有些不舍,走到许氏身边,悄声说了几句,说是要去那边院子看看,笑着离开了。

王氏抱着夏至,见他长得倒是皮实,除了爱哭闹一些也没有别的毛病,想必是能够养活的了,等给他做了百岁,自己的心思也算是稍微的安定一点,“难为嫂子记得夏至的百岁。”

许秦氏正在用毛线编小孩的鞋,看着像是袜子一般,此时也道:“我算算日子,夏至百岁那天竟是六月节也是姑娘节,这回怕是少不得热闹了,反正一向就不会算的那么满,要不咱们就六月初五的给夏至做百岁,等第二天还是接着热闹,这个小子将来指定是个有福气的。”

谷雨倒是不太明白这些节日,在她的印象之中,六月的节日勉勉强强能够想起一个儿童节,也只好作罢,“姥姥,什么是六月节,什么是姑娘节?”

“亏你这个还不懂,不仅这样呢,晒衣节也是那天……”

许秦氏正在跟谷雨说这些节日,院子里传来一阵喧哗的声音,谷雨心里已经不喜,经过这阵子的事情,她倒是希望平静一段时间。

走出屋门来看,却见院子里一群小孩子往院子里跑,陈江生还跑在当头,拍着手叫道:“到了到了,就是这个地方。”

谷雨还以为是一群小孩过自己这边玩,叉着小腰道:“江哥儿,引这么多人来我这干什么,不要吵到我二伯母”

陈江生摆摆手没有说话,反而朝院子外面看,谷雨顺着他的视线往院子外看,只见院子里出现一只羊,接着才是一个竹编的东西,羊车里坐着的就是那个蛮横的小子,谷雨火大,拎着赶鸡的棍子就过去赶,“出去出去,通通出去谁叫你来我家的?”

陈江生有些不解,“谷雨,他说是来找你的,不是客人么,怎么把人家赶出去呢?”

谷雨想着当初自己在镇上受的窝囊气,当初是为了许世和酒楼的生意,哪知道这小子竟然还敢上门,这可是自己的地盘,他再刁也奈何不得自己,于是棍子一指,“江哥儿,谁说是我们家的客人出去,你们也统统出去!”

陈江生脸色一变,忙摇手招呼那些带进来的人,“走咯走咯,咱们去别的地方去玩。”

那些小孩摸着那羊车,羡慕着跑走。

羊车中的宁博拧着脖子,怒视着谷雨。

谷雨用棍子指着他,“你来我这干什么?快点走。”

宁博不说话,却滑下车来,“我爱来就来,哼李师傅,我给你送桃子来咯——”

李得泉在院子后的空地做活计,刚才听到声音还以为是那些小孩子在玩闹,听到叫喊觉得有些耳熟,出来一看竟然是宁博,他忙停下手中的活计,擦擦双手,“小少爷,你怎么来了,就你一个人?这么老远的路。”

宁博此时却是一脸笑意,甜甜的跟李得泉招呼,身后陈永玉跟着上回谷雨见到的管家也来了,一群人往堂屋走,宁博回头朝谷雨伸伸舌头,很是挑衅,谷雨忍无可忍,一棍子抽过去。

宁博跳起来叫,“呀!”

王管家赶紧的问宁博,“少爷,怎么了?踢到脚了吗?”

宁博却摇摇头,“没事。”

进到屋子里,宁博跟王管家竟然连许秦氏也认识,王管家也相熟,这么一说起来又是一个巧,许秦氏又跟王氏许氏说这宁家的事情。

谷雨憋着一口气,这个小霸王,家里的人都当他上宾,自己上回被他打的那一鞭子还记得,却也懒得理他,哪知道她不招惹宁博,宁博倒是不放过她,“喂,我给你们带了很多桃子,我爹托人买的,可好吃了,我特意用羊车拉了一筐过来。”

说完王管家跟李得泉把那筐桃子搬进来,众人皆是大笑,陈永玉跟王管家也说道:“没有想到你们老爷从我们这庄子订下了桃子,你们的少爷反而送桃子过来,没准这桃子还是谷雨摘的呢,这下又回来了。”

宁博见谷雨很是鄙夷的一笑,有些不服气,问陈永玉,“叔叔,怎么的这桃子是你们桃庄的么?”

谷雨轻斥一声,“真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东西,那么大一片的桃林都不知道”

宁博脸有些微微发红,上回他不小心打到了谷雨,心里已经有些愧疚,却是碍于太多人不好意思道歉,再说一家的人尤其是老太太都宠着他,而谷雨却是敢直接斥责他,而这羊车天天在家里走他觉得甚是没有意思,家里帮舅舅家买很多桃子,他就带上一筐过来,企图弥补什么,哪里知道原来这就是桃庄的果子,不由得有些不好意思,也觉得自己丢了面子,呆在哪里不说话。

谷雨见他脸色时阴时晴,不知道在打什么鬼主意,“我们家本来就有桃子,有大老远的运这么多过来干什么!”

王氏见谷雨那样子,却有些奇怪,这谷雨向来嘴甜懂礼貌,这次怎么的会这样反应,不由得说了她两句。哪知道谷雨委屈得什么似的,“娘,你不知道。”

宁博赶紧笑嘻嘻的对王氏道:“婶婶,你绣的这个东西是什么,真好看。”

王氏赶紧的招呼客人,又把谷雨忽视掉了。谷雨只好自己生闷气。

宁博坐不住,见大人们在说话,自己在屋子里到处瞎逛,对什么都有兴趣,嘴里说出来的话却是嫌弃的话:“谷雨啊,你们家怎么这么破,什么东西都没有,这些桌椅也真是破,没有一样东西是新的啊。”“谷雨,这才这么点房间,你们晚上怎么住呢?我们家下人的房间都好一些。”

谷雨更是有些恼火,“是你自己要来的又不是我硬要你来,还在这啰嗦。”

说完夏至在那里哭闹,许秦氏抱起他来哄着,“我们夏至这哭声真是亮,以后肯定好养活,乖了乖了,等过不久就过百日了……”

宁博看了好一会子,又摇摇头,“真不是人呆的地方啊,谷雨,你看看你弟弟还这么小,就知道哭,小孩子要穿好料子的衣裳才行,他穿这些怎么可以……”

“行了这也看不下去那也看不下去,我们家脏了你的眼吗,哪里来回哪里去我们家又没有留你”谷雨对他甚是无语。

宁博却又一笑,不语了,又背着手像是老先生一样在屋子里踱步,实在厌倦了就到院子里,看着挂在柴堆上的野兔皮,惊叫了一声,“哇,谷雨,这个是谁弄到的,真是厉害。”

谷雨实在懒得搭理他,许秦氏却道:“这个是惊蛰打的,这孩子一个人进林子,有本事。”

宁博看了好一会,然后跟谷雨道:“谷雨啊,我给你赶羊车玩怎么样?”

谷雨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精巧的羊车,再说还是自己的爹做的,很是有些心动,但是也只是心动而已,她摸摸那羊,又去看看那竹子编的车棚,不屑一顾的道:“只有你才会做这样的事情,你瞧瞧自己把这羊累得,这么远的路,还有那一筐的桃子,你自己没有腿么,真是少爷了不起啊。”

说完这话,才发现宁博已经回到堂屋,谷雨对这个小屁孩一点法子都没有。

李得泉曾经在宁家干活,再说还赚了人家一两银子,况且这庄子里的桃子又是他们要的,还有许世和的那层关系,再者这宁博也是嘴甜,怪让人心疼的,就不停的叫他吃东西,宁博一边埋怨这米太硬,菜肉太少,嘴巴里却不少吃。

饭后,王管家劝宁博回去,他兀自的不肯,终究在大家的劝解之下,跟着王管家回去。爬上了羊车,还恋恋不舍的回头,谷雨见他走了倒是舒了一口气,只是想那羊倒是可怜。

刚走出庄子,宁博就要下来跟王管家一起走,还吩咐道:“我不想这羊太累,要不然下回就没得玩了,我们走回去吧。”

第七十四章 夏至百日

转眼便是六月初五,大家热热闹闹的帮夏至做百岁。

一大清早,青白的晨光洒进房中,在这炎热的夏天,此时正是相对凉快的时候。往日谷雨都是在睡觉,而今天她心里有事,就从床上坐了起来,见许秦氏的床上空着,小满也不在床上,有些汗颜,本来自己还以为自己已经起得早了的,哪里想到还是迟了些,屋外已经传来一些人语声,她赶紧穿好衣裳出来。

出得门口,见惊蛰也已经坐在屋内,安锦轩倒是不见踪影的,门外已经开始热闹起来。

谷雨要去灶房舀水洗脸,才发现庄子里来了很多人,正围着陈永玉等着安排呢,相互之间都是熟悉的,做什么事情大家都心里有数。男人们无非就是安排哪几个人搭棚子,哪几个切菜,小子们也不闲着,拿着托盘上菜,或者摆桌子等。

而妇人们就围着江氏,听她交代:“柱子娘桃儿娘你们回家煮饭,你们家的锅大呢,煮饭也不粘锅,芹婶跟苹儿去洗菜,你们手脚利索的,……”

谷雨听了一会子,原来以为几桌酒席费不了什么事情,左不过的就是吃一顿么,哪里知道在这种什么都缺的地方,还真是个难办的,从采买到各家能够出的东西统统归类,然后想着做几道菜,还有那些煮饭的洗菜的洗碗的收拾桌子的统统都要布置下去,听说还有那等腿脚快的去帮请亲戚,加上那收礼的送客的,又要过得去的脸面又要能够省钱,真不是盖的。

江氏分派完之后也很是满意的准备去煮饭,嘴里念叨,“这回怎么的就都这么爽利,一个个的来的比我还早,上回老崔头那边嫁闺女也没见这么的心齐,这倒是奇了。”

谷雨听着心里很是喜悦,心想庄子里的人心里都各自的有一杆秤,要是他觉得你这边有事他想着帮,自然就会尽心,而有的人家虽然也是要去,只是却拖拖拉拉的,个中因由自是不必说。谷雨这么想着就笑出声来,正要舀水漱口,愣是挤不进灶房,只好作罢。

江氏见谷雨傻傻笑着,似睡非睡的样子很是慵懒,有些心疼,“你个丫头,也没你什么事情,再去睡会再说。”

谷雨摇摇头,“今天夏至百岁呢,我还想着搭把手的,大家都来了,没道理我还睡。”

江氏见谷雨这么说点点头,心里更是喜欢,这谷雨模样齐整,说话做事的做派自是不同,又有主见又讲道理的,日后怕是不得了,想着想着就愣了神。

谷雨见她有些怪异,忙摇摇她。

江氏笑呵呵的拉过她,“跟江伯母煮饭去,待会我给你留过锅巴。”一听说有锅巴,陈江生也凑过来,要跟着一块去,自上回他带着宁博进谷雨的院子,见谷雨甚是不喜,还怕谷雨生气,常常说软话来巴结谷雨。

谷雨觉得这小屁孩甚是黏人,不想跟他一块,就慌道:“不去了伯母,我姐姐还说等会要一起分派东西给客人的。”

这边人太多,李得江也果然的回来了,在那忙活,他担心人太多,又记起当初在老四成亲的时候王氏被碰到才生了夏至,就不想让许氏过来,哪知道许氏偏偏不听他的,只是过来却也不敢往人堆里坐了,还是坐在小满他们房中,拿着王氏和小满跟小寒绣的东西不停的看,摸着自己的肚子:“小寒啊小寒,你哥哥今天百日,你也快点出来吧,你们兄弟两可就同年了。”

小满刚进来拿东西,听到这话有些好笑,“二伯母你也别心急,小寒还没有长足月呢。”

许氏赧然一笑,坐在那喜滋滋的。谷雨挑开门帘也进来,她观察了一阵,才明白原来外面收了礼,都是由李得江交给王氏,王氏或者小满就拿着放在这个房间里,惊蛰自然会记下是谁随的礼。

她心里喜悦,心说自己家做了这么一次酒席,不知道夏至能够得到什么东西,她财迷的想,坐在房间之中看着东西慢慢变多起来,这种感觉会不会很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