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子手里还沾着点心的碎屑,听的娘这么说,抿嘴一笑,摇着头,“才不是呢,谷雨姐姐带夏至还有亭蛮过来玩,亭蛮说他家里有好多好多好吃的东西,他邀我过两天去玩呢,夏至那边也挨着可以一起玩,我说要回来问过爹娘……”

说完,摇着李氏的胳膊,却眼巴巴的望着刘大宝。

这娃儿,是知道家里都是爹在做主吧。刘大宝跟李氏对望一眼,李氏有些犹豫起来,“这是不是会给谷雨添麻烦……”

听见自己的娘这么说,虎子有些不乐意了,“娘,我会乖乖听话的,这谷雨姐姐还说了,让你一起去呢,不然你这要是逢十的时候也是在这院子里,还不如出去走走,再说以前你不是也去过吗,我们去那边逛去这时候也没什么事情,娘——”

李氏见儿子这样子,心都化了,大人窝在这里倒是无妨,只是要把儿子一直拘在这院子当中实在不是个事,况且当家的也说过,儿子以后就算要留在这里办事,也迟早要出去见识见识。

刘大宝似乎没有想那么多,“那你们娘儿两去就是,谷雨姑娘也不是那等虚的,让你去你就去好了,扭扭捏捏的倒是显得我们太过小家子气,只是不要给人家添太多麻烦就是,这来往,来来往往的才热闹嘛。”

虎子见爹向着自己,笑呵呵的道:“爹,等我们回来给你带一壶酒。”说完就去给夏至报讯去了。

李氏有些哭笑不得的看着,“这孩子——”

刘大宝却是很满意的看着他,“这样好,男娃就要有闯劲,你说要是养成了那小闺女样,整日的窝在这院子里不敢出去,看你更愁。”

李氏也是这么想的,却有些过意不去,“我刚做了花生糖,刚好的给她们送去一些,顺道的也去道谢,我们一家子没少受她们的照料,人家肯帮着咱们是一回事,咱们要是一声不吭的就有些不像话了。”

刘大宝点点头,见媳妇去收拾,嘴角翘起,媳妇明理孩子懂事,日子不愁,这眼见的一天比一天过得好,他怎么能够不乐。

李氏出得门来,手里的东西还没有放下来,就见虎子跟亭蛮急急忙忙的往里头跑,叫也叫不住的,赶紧跟着过去。

两个孩子跑进花氏的院子,一把拉过谷雨,“谷雨,快去快去——”

谷雨正在跟花氏如意两人拉家常,说着一些热闹的事情,想让花氏趁机出去走走,花氏却是一门心思的都在天儿身上,何尝不知道她们的用心,自己心里实在是没有什么想法,正不好如何拒绝,虎子二人就闯了进来。

谷雨把二人拦住,“怎么了?闯祸了不是?撞坏了染缸还是把架子弄倒了?”

亭蛮脸色一红,这还真是以前跟夏至以前闯过的祸,却又有些不满谷雨此时的语气,急得满脸通红,“谷雨姐姐,不是的,外面有骗子”

虎子也在一旁点点头,有些愤怒的说道:“骗子”

李氏赶紧进去,揽住自己的儿子,“好好的哪里来的骗子,好好说说。”

亭蛮攥着拳头,抓住谷雨的手:“说不定是安家那边来的,在那问来问去的,还要进来,夏至老哥在那跟他说着呢,还有守门的老根头爷爷也在,见老哥的眼神,我赶紧进来叫你……”

谷雨觉得有些好笑,安家的事情,已经连小孩子都已经这么敏感了。这要当真是安家派来的人又怎么会这样贸贸然的在门口这样,况且来了能够做啥呢,只是夏至这鬼精的,平日里什么都想得出来,好不容易让他有这机会,还以为自己可以大展身手了吧,也不好就这么打击他们,谷雨笑着拉了他们:“幸好你们发现这个,我们看看去”

李氏也要过去帮忙,谷雨偏过头朝她眨眨眼,她就明白了过来,“你们过去就成了,我呀也帮不上忙,索性的守着花伯母聊聊。”

亭蛮虎子像小尾巴一样的跟着谷雨,在后面不停的说着,“夏至老兄最是厉害,一见那人鬼鬼祟祟的就朝我们使眼色,他要拖住他不让他发现就这么跑了,我们快点去快点去。”

很快的就到了这大门口,夏至跟老根头对面站着一个高高大大的汉子,正和善的跟着夏至说话呢。

“你来找人,叫什么?哪里来的?院子里的人我都认识,你说出来等着,我进去帮你叫,等他来了让他带你进去……”夏至正在说着话,眼里满是焦急的,又怕人这么跑了又怕他冲进去,心里有些急,想着谷雨她们怎么这么久不来。

汉子有些好笑,却是耐心的还在说着什么。

谷雨却是三步并作两步,一把拉住那人,“花伯父”

那汉子僵住,盯着谷雨看了半晌,一直等看到她头上的木发簪,这才笑了起来,“你难道真的是?”

谷雨又是摇头又是摆手的,“我不是不是,但是这里是。”

说来说去说的周围的人都是一头雾水,谷雨自己也乱了,忙不迭的接着说,“你跟我进去,花伯母在里头等着你呢。”

汉子也不说二话,抬脚跟着就进了门。

夏至垂头丧气的呆在那里,扭头就走。不用说,身后还是跟着两个小尾巴。

谷雨却是按捺不住心里的激动,说不出一句话,引着那汉子往花氏的院子里走,耳边一直回荡起当时花氏的声音,“花家就剩下咱兄妹二人,却不能在一起,这都怪我,要不是当初我那么拧,就不会有丝柔,”“果真的那话应验了,我却抹不下脸面,心说自己带着闺女也能让花家这么下去,”“等再想去找的时候,却是已经再也找不到了,”这么多年,再也没有见过……”

想到这里,谷雨扭头看着这身边的男人,脸光滑略微黝黑,乌黑头发闪亮的双眼,嘴角微微上翘不知道怎么的总是觉得有些嘲讽,却是看不出年纪,三十多似乎也是这样,要说四五十也可以,但是整个人给她一种特别熟悉的感觉,那不说话都微微翘起来的嘴角,似乎总是在哪里见过。

谷雨暗自一笑,多半是因为花伯母跟自己说过以前的事情,所以才会觉得熟悉吧。

也没有多想,带着他进门,脆生叫道:“花伯母,你看,谁来了。”

花氏正跟着李氏、如意说着针线上的事情,手里还拿着篾箩似乎在找什么,听见谷雨这么说,她笑着抬起头来,见逆光站着一个高高大大的汉子,刚要说什么,嘴角一僵,手里的篾箩就跌在地上,顶针、碎布、各色线滚了一地……

嘴唇哆嗦了好几下,花氏眼里含了一包泪,才叫出一声,“……大哥……”

谷雨朝如意跟李氏使眼色,三人静静的退了出来。

李氏邀二人去她那边坐坐。谷雨却推脱了,出来找夏至。

这孩子怕不是被打击了吧,刚才急着带人去见花氏,自然顾不上他,此时还是要跟他说一声才是,免得钻进了牛角尖以后就麻烦了。

夏至在院子一角,嘟着嘴巴,脚有一下没一下的踢着墙壁,身后的亭蛮跟虎子在那说着什么,他就是不回头。

谷雨看着好笑,走近一些,摆手让他们两人不要说话,“夏至——”

夏至刚还嘟囔着骗子,大骗子……听见谷雨叫自己,不太好意思扭头看她,“姐——”

谷雨摸摸他的脑袋,“我们夏至真是越来越厉害了,怎么就会想到那人是骗子呢?”

夏至心里一则担心刚才拦住的人果真是客人,二则自己以为可以派上用场,哪知道却撞了乌龙,也不知道谷雨会不会责怪自己,亭蛮跟虎子会不会嘲笑自个儿。此时听谷雨这么说,嘴巴一咧开,“二姐,你不怪我了?”

谷雨一愣,笑道:“我怪你做什么,你瞧那伯父来的时候,又不说自己是来找谁的,不说是你,就是我在也不可能让他进来不是?咱们这染坊,也不能随随便便让人进来,以后岂不是乱套了”

夏至得到了肯定,心里的小包袱放下来,“就是”

谷雨见他如此,心里松了一口气,却继续表扬起来,“你这样也算得上有勇有谋了,这边用话拖着,又让亭蛮去报信,还有老根头爷爷在那,也不担心他硬闯,这已经很好了。”

夏至点头,“嗯,我跟老根头爷爷说过了,以后遇上这样的人就要注意……”

这小尾巴就这么翘起来了,谷雨却也不泼他的面子,她始终认为,夏至一直到现在都“长”得很好,有很多事情他以后迟早都会懂得,她宁愿他现在是开开心心的,而不是就这么去抹杀他否定他,所以此时才会这般。

夏至得瑟的朝着那两个人嬉笑,揽着两人肩膀,“老弟,也多亏了你们”

谷雨就知道他的性子,此时不是自己得意炫耀,反而跟别人一起分享,她会心一乐。

第三卷 第六十一章 人呢

午后,花氏的院子。

一群人神色各异坐在屋子里,空气凝滞了一般。

天儿在那依依呀呀的发出点声音,这才不至于让人觉得这空气当中有流动感。花氏兄长花继之此时已经搬进门,跟花氏一块儿过活,如意自然的就搬到自己原来的地方。

左右也不过是两三天的功夫,花继之已经跟这院子里的人都熟悉了起来,还特意的去见了一趟安锦轩,之后自己搬进门,理所当然的当家作主了起来。花氏不知道是伤透了心,还是觉得花继之回来了自己自然的要放手,本来人就是靠一股气撑着,当然虽然花丝柔已经不在身边,她还想着自己不能倒下,不然的话花家当真就没有什么了,一切都要自己做主,不仅要做主,还要带大天儿。

而因为花继之的出现,花氏反而整个人呈了一种疲态,放松下来之后,眼睛不再锐利有神,语气不是那么坚定,就像个温和的平实的老妇人,看着却比平日里老了几岁的样子,她一门心思的逗弄着天儿,除此之外,似乎别的事情都已经引不起她的兴趣。

很多时候,毫无办法的情况之下,人就特别的刚强起来。

谷雨是跟着安锦轩几人过来的,见花继之让他们进去坐着,却半天不说话的,她莫名的就有些紧张,花伯父看着明显是要有什么话要跟他们说,但是说什么呢?隐隐约约的总是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不然,他又不是一个忸怩的人,何必如此不好开口的样子。

果真,花继之一开口便是让人大吃一惊,“我想着把丝柔从外面接回身边来。”

这个名字,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染坊上上下下的已经有些忌讳起来,很久没有人提起过,就是有时候抱着天儿的时候说漏了嘴,也赶紧的绕过去,似乎这院子,花丝柔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

谷雨听见花继之提起这话头,一时间不知道要说什么,不行吗?但是人家骨肉分离,又是人家所作的决定,就算是要反对,又有什么立场?但是要是张口说同意,她实在是说不出口,蛇与农夫的事情已经做过一次难道还要做第二次?第一回是迫于自己的心救了她,孰料是那样的结果,此时要是把她找回来,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又是什么?傻子才干这样的事情。

有她这种顾虑的显然不在少数,所以并没有人说话。

花氏反应过来,第一个站了起来,斩钉截铁的说道,“不成”

谷雨不知道怎么的松了一口气。

接着花氏又补充了一句,“花家没有这样的人,大哥你没有听明白我这几天跟你说的……”

花继之摇摇头有些苦笑道:“我何尝不知道她伤透了你的心,你们也听我说清楚,我是说找她回来,并非是说要让她住进来,到时候又做出什么事情来惹得你们伤心,丝柔从小是你带着长大的,她的性子你还不了解,这个时候要是你不去找她,她不知道还会做出什么别的事情来呢?你想想,要是当初她一心的想着见那边的人的时候,你不是一直这么拘着而是跟她多说说,是不是也不会走到这一步?”

一直以来,大家都想着花丝柔如何如何可恶,如何的恩将仇报,如何的傻,却似乎没有想过,她为何一步步的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花氏显然没有想到自己多年不见的兄长刚一跟自己相认,就提起了花丝柔,还是这样的态度,她不得不想想,果真的自己也有地方做错了吗?

很快花氏便想了个明白,“大哥,不管如何,她做出那样的事情来了,你说她自己有脸回来吗?我们花家,还容得下这样的人吗?”

花继之似乎没有听见花氏的话,继续跟在场的人说:“我只是在想,她是不是花家的人这个咱们自然到时候再说,只是我们从现在来看,我们找丝柔回来,你心里也有一个交代,到时候把她放在外头,这样她才不至于走的太岔。你们母女的性子,就是一个样的,你忘记当年了吗?再说了,要是她出了什么事情,你当真能够不管不顾,要是安家利用这一点,我们岂不是畏首畏尾,要是她再被人家利用,到时候走到不能反悔的一步,我们又该做如何的选择?”

花氏脸色煞白煞白,抑制不住的哆嗦。

安锦轩跟谷雨对望了一眼,点了点头。

谷雨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安锦轩接着说道:“花伯父,这个是你们花家的家务事,我想我们就不要在这听了吧,但是我表个态,要是把她接回来,起码我是不愿意的。”

安锦轩很少会说这样绝对的话,也不会有这样坚决的态度,没有任何回转的余地。

花继之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个你不要担心,你就是同意,你以为我们做得出这样的事情来吗?这是花家的事情,也是咱们铺子的事情,我也不是贸贸然的跟你们提这个,想想,这么多年我也没有教导过她,自然没有资格在这个时候指三道四,但是我听你花伯母说了这些事情,才知道我们此时忽略了一件事情,这么任由着丝柔在外头,还不知道安家会让她做出什么事情来,她就算是不乐意,但是她也没有别的选择,倒是不如让我们把她放在身边看得到的地方,至少不会对咱们的事情有坏处。”

花氏听着听着也有些心动,安锦轩又已经说出了刚才的话,此时听了花继之的话,晓得他也不是个不清楚的,这就够了。

谷雨自然没有别的问题,她甚至想着当时她们都是图一时之快,是不是在对花丝柔这事情之上欠缺一点考虑跟思量,哪怕她错得很离谱,至少可以让她不继续错下去,最重要的是,这错错不会影响到以后丝业的事情。

事不宜迟,既然已经决定了,花氏还是跟着出来,想着要是能够找到,就在城北找个地方住下,染坊那边便是不回去了的。

哪知道这要找的时候,才发现根本找不到花丝柔。那羊角巷子,那外头的染坊,段无为甚至去安家那边打听过,都没有任何的消息。

花继之有些隐隐的失落,“我们还是来迟了。”

这话,由于有之前所说的话,大家自然而然的就觉得,花丝柔此去,怕是已经被安锦华藏到了什么地方……

第三卷 第六十二章 里外不是人

待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打听清楚,已是半个月之后的事情了。

那段无为对于这些事情,还是有点能耐的,他以前又跟安锦华熟悉,买通的小厮原来是要为的以后谋划的,但是变化太快,好在人还用得上。而那小厮,本来就跟段无为有旧,加上这打听的事情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况且他也不会跟银子过不去,当下便是去找那原来安顿花丝柔院落里当差的,一顿酒喝下来,该知道的也就七七八八了。

段无为听清楚之后却是倒抽了一口冷气。

想着当初自己跟花丝柔的那么一段似是而非的,说情不是情,说不是似乎又有些,现在回头,觉得过去了很久一般。此时心惊,却不是为了怜惜这么一个人,而是站在自己当前的利益面前,他就觉得不能让云锦阁有事,而花丝柔进了安家,说不定哪天又做出什么让这边措手不及的事情,或者干脆的让人家利用要挟,那花家的花缎跟云锦阁现在这么大的关联,万一被做了手脚或者是安家趁机要挟,看样子花氏又怎么舍得自己的女儿,虽然说了不相认……

当下的他就急急的直往城北赶,碰巧安锦轩也在,在花氏的院子当中,门一闭当下把这事情说了一个来回,“……齐氏亲自来接,听说进去的时候还是欢喜的。”

也就是说,进去了这段日子,什么都还不知道了。

花氏心里咯噔一下,一脸的愁云惨雾,隐隐的有不祥的预感,怀里的天儿似乎也受到了影响,开始大哭。

花继之在屋子里不安的踱步,走了好几个来回,突然转头问谷雨,“谷雨,你觉得这事有什么不对的吗?”

谷雨还在思忖,突然被点到名字问,哪里反应得过来的,心里还有一些觉得奇怪,花伯父怎么单单的问自己。

“伯父,这个,那齐氏为何要对她那么亲热,我别的倒是也不敢说,只是觉得反常即为妖,这齐氏要当真是个良善的,闻知夫君在外头养了外室,还能够这么大度的出来请,要不就是做做样子博得夫君的同情愧疚,不然就是想着把人弄进去自己摆布,要说只是想着一家其乐融融,这看起来似乎不太可能。站在她的立场,要是愤怒啊哭号啊什么的,倒是还不至于让人生疑,或者干脆是安锦华非要接人,她不出面,也还说得过去,这当家主母出来接外室,似乎……不太对劲。”

花继之何尝不是这样想,“我说也不会这么简单,安家就这么接人进去,有什么企图呢?料定我们会找她回来吗?”

谷雨自己说了那么一番话,脑子里突然一灵醒,这场景,这事情怎么想都觉得熟悉,好不容易想起来了,当初自己看红楼的时候,王熙凤不是也这么去把尤二姐给接进门的,这进门之后的事情,还用得着多说吗?

花丝柔这样进了人家安家的门,花氏以往的敲打全部都已经白费了,只怕她那命能不能保住还不一定的。

不由得忧心忡忡……

而安家,花丝柔这么住了进来,倒是很多仆妇都没有想到的,看着她的眼神便是疏离又奇怪,况且主子没有吩咐下来,她们装傻充愣也不是不行。于是有时候窃窃私语的时候被她撞见也不回避,反而含沙射影的。见花丝柔讷讷的不敢说什么,府里又都是当差当老了的,哪里不会看眉高眼低,加上乔嬷嬷有话,见了花丝柔就越发的肆无忌惮起来,说话一次比一次难听。

花丝柔长这么大,第一次觉得有苦无处诉的悲哀,这就像是钝刀子,一日日的割着她的肉,偏偏她还不能说,也不能叫喊。想着以往的日月虽然穷苦,至少还有亲人在身边,而自己以为的进门之后木大哥会把自己当珠当宝,孰料他根本就没有来过几次,天儿倒是这么久没有见到,不知道他现在是什么样子,还记不记得自己这个没出息的娘亲?自己又不能抱怨齐氏,毕竟自己都是人家接回来的,平心而论,她待自己还是不错。

齐氏此时正跟乔嬷嬷闲话,笑眯眯的,要是知道花丝柔此时还这么感念,不知道那嘴角会不会更加往上翘起来一分。

乔嬷嬷眯缝着眼睛,“奶奶你不知道,当时我就躲在那树脚下,她还想着自己出来散散心逛逛呢,小燕儿一见王少珠家的几个过来,远远的就找了借口跟她说回去拿东西,这倒是个有眼色的,也不枉费你当初把她送到那位跟前当差,王少珠家的几个本来就不是善茬,刚好过桥的时候还撞了她一下。”

齐氏往嘴里扔那蜜饯,“这东西当真好吃,换了厨娘?”

厨娘是乔嬷嬷举荐来的,跟她沾亲,自然吹捧,“是,这倒是有两手的。”

齐氏心情大好,“等会传她过来看看,赏”

身边自然有丫头去办这好差事不提,要是跟院里厨子搞好了关系,以后自己要添一些什么吃食,自然有面子。

齐氏抬头问乔嬷嬷,“接着呢?她跟她们对嘴了?”

乔嬷嬷越发见齐氏这么高兴,越发的卖力,添油加醋说道:“她不过是呀了一声,哪里敢对嘴的,就是那一声,还被那王少珠家的几个取笑半天呢,一个说人家可是姨娘的命,你这么撞了人家身上,淤青了到时候爷怪心疼的。另一个说呸,我们府里从来就没有听说有姨娘……”

乔嬷嬷捏着嗓子学二人的语调,接着又道:“王少珠家的见水里刚好有一对野鸭子,就扯着嗓子叫,白天鹅倒是没有见,扮白天鹅的野鸭子倒是见到了一只。登时的她就掩面奔回去了。”

齐氏哈哈大笑起来,手扯着乔嬷嬷的袖子,“这……这刁妇这张嘴可是不饶人得很。”

乔嬷嬷也跟着乐呵,“奶奶,你说她这样受不住了,不会就这么出府了吧?到时候爷回来咱们怎么交差呢?虽则他眼里现在只有奶奶,毕竟那头是生了孩子的……”

“嬷嬷,你就不能让我好过一点吗?我心里有数呢,我费了这么大的力气把她接回来,怎么可能让她这么出去了,我以后晚上还睡不睡,我就要留她在身边,看她那神经恍惚的样子,以后爷回来了我还要把她往那边推,这男人不就是这样的东西,总是觉得偷偷摸摸得来的还吃,到时候让爷自己厌倦了,她的活路也就到头了,至于那孩子,便是我的孩子,以后我们有了儿子,爷的路还长着呢,安家的家产,只能是我们大房的。”

乔嬷嬷有些目瞪口呆,她没有想到,齐氏竟然已经看得这么远,想着自己以前劝她的话她总是听不进去,这一次因为花丝柔的事情,她不但什么都知道了,还安排得这样好,一时间不知道是该欣慰还是该心酸,不过好歹总是放下心来,只有她手里能够撰得住东西,以后便是不愁了。

虽则如此,语气还是一酸,“奶奶,要我说现在先不想这个,趁着自己能生就生,有了小少爷以后就有了东西傍身,不然这样接她那个养在身边,还是不稳妥,只是……”轻轻给齐氏把头发弄好。

齐氏也有些感慨起来,“嬷嬷你这是怎么了,娘说女人总是要有这一步的,好在还不算晚,我也没有那么难受了,这不是还没有把人接回来吗,我就在想等等再说。……这玫儿大了,我定要给她挑个好的,免得又受这样的苦。”

乔嬷嬷听齐氏这么一说,一句话憋在心里,这人哪里就是那么好挑的,好在日子还长着,就慢慢的看着吧。

吃完蜜饯,齐氏用茶漱过口,端坐了一会,“成了,我们去楠木楼吧。”

楠木楼建在后院西北角,前面便是花园,还有一个不大不小的池塘在前面,太湖石也摆上不少,树木郁郁苍苍,本来当时安锦林很是喜欢这楠木楼。齐氏把花丝柔接之后给老太太看过,生了安家的儿子,老太太自然吩咐好好安顿,齐氏就把她放在楠木楼上,一来显得自己贤良,二来也能给安锦林添堵,反正他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而花丝柔住在那,跟安顿仆妇的地方不太远,又隔着前面,她就算是不想出门,每日里照旧是要走那条路过来给自己问安,而路上自然而然的总是能“巧遇”一些人,必不可少的会被奚落,又做声不得。躲着不见人倒是还能清静一些,要是在齐氏跟前别人也不敢怎么样,所以当初乔嬷嬷一说楠木楼,一开始齐氏还觉得便宜了她,此时看来,倒是再也没有比那更好的地方了。

乔嬷嬷扶着齐氏,“这个时候过去?万一她哭诉起来,奶奶你岂不是为难?”

齐氏呵呵一乐,漫不经心的说道:“我有什么为难的,我顶多拿几个人做筏子,以后这事情要是多了,不要说我,那王少珠家的要是叫起撞天屈来,加上周围的人又都帮衬,你说爷是信谁的?我们明明待她那么好,她还不满足的,以后你说是她的不是还是我的不是,久了必然就失了恩宠,要说我才是个最委屈的,她要惩治仆妇我就帮着惩治,她再不顺心,我有什么法子?”

乔嬷嬷反应了过来,“对,就怕她不抱怨,她怨气越重,咱们就越好办事。”

第三卷 第六十三章 甘苦自知

小燕儿冷眼望着自己的主子倚在窗前垂泪,当做没有看见一般,把头扭到一边去。

她打心底里瞧不起她那样子。

听说是遇见主子在外头就有了孩子,这没脸的事情都做得出来,这个时候还觉得自己委屈?真把自己当成了千金大小姐?自己虽然是丫头,好歹也是清清白白的,哪里做得出那样的事情,想不明白夫人为何要好生的接她回来,万一她得宠了怎么办岂不是分了爷的心?当初要把自己派过来服侍的时候,虽然以前自己是粗使的,现在算二等的月例,但是要是自己能够说得上话,她才不愿意来。

这看着虽然是跟着主子,可是算什么主子?自己就算是做粗使的,以后没准运气好了的话能够到小姐跟前服侍,哪怕不能,等到了年纪放出去也是好的,这个时候升上二等,却把路都堵死了,看着她整天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自己心里憋气,出门还被别人嘲笑的,要不是自己姑姑在府里当差,自己都被人家笑得抬不起头了,看样子这主子也是个不长久的。

她恨得把紧紧握住拳头,手指泛白,这要是个厉害的主,自己也就认了,一心跟着她,得宠以后抬了姨娘,又生下了长子,这以后再怎么的也有点脸面,她倒是好,自己什么事情都做不了主的,一门心思的去问夫人,夫人能把你当成大小姐养着?那就奇了怪了!自己都保护不了自己,以后要是自己有了什么事情,还能指望得上她吗?

所以刚过了半个月,小燕儿的心思就已经不在花丝柔身上了,之前听着她哭诉还劝解一二,觉得她没有什么主子的架子。现在看来,自己又不缺丫头的姐妹!这副软弱的样子装给谁看?照着她的样子进门的,不想办法为自己筹谋。以后那里有什么路子,姑姑可以见得多了,自己还是早早的打算才行。

花丝柔泪眼朦胧的。哪里知道自己身边人的心思,她还有些懵懂。自己当初怎么进的门,他还没有来过几回就去了平洲,留着自己在这大宅院里,每天还要去齐氏那边问安,那游廊跟小道,走到哪里都能遇见不想遇见的人,一个比一个还要讨厌。

当初娘跟自己说名分什么的自己还不以为意。此时想起来,当真是为了自己好,要是一进门的时候,就算不是大红的嫁衣,至少也有粉红的褙子,凭着一个姨娘的名分,至少那些仆妇也要看自己的面色,哪里像自己现在这样,丫头不是丫头,姨娘不是姨娘的。悬在半空之中,飞也飞不上天,沾也沾不了地,说不定哪天就被风干了都不知道。

现在后悔这些还有什么用。

花丝柔淡淡的叹一口气。脑海里却总是浮现刚才那个仆妇刺耳的笑声,“……装白天鹅的野鸭子……”

贝齿就咬住了嘴唇,生生的疼,却毫不察觉。

心里还是赌这一口气的,自己好歹不是进来了?要是让娘筹谋,自己说不定还是在外头,齐氏对自己还行,那些仆妇什么的,就不理她们好了,等天儿接进门,以后自己一步步的来,总是能够过得下去。总比回去看人脸色好……

有时候人啊,总是不愿意在自己的至亲跟前低头。

刚想着齐氏,就听身边的小燕儿清脆的声音叫道:“夫人!您来了——”

花丝柔赶紧回过神来,见齐氏,眼泪刷的就要往下落,却生生忍住了,眼睛红红的,看那样子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齐氏刚来,就给自己填了堵,心道这个样子,要是让爷看见了该会如何?借着小燕儿奉上的茶,她把头低了低,热气笼了脸,收收心神,这才抬起头来,“哎,还是妹妹这边清静。”

花丝柔一肚子的委屈要跟齐氏说,却见齐氏一脸的疲惫颓唐,什么都说不出口了,只能顺着齐氏的话往下顺,“这也多亏了姐姐才能住进这地方……”楠木楼,花丝柔一进来的时候,小燕儿当真的像只燕子一般的飞来飞去,还偷偷跟她说过,这原来是老夫人给二少爷成亲用的。

说完那句,见齐氏没有什么反应,花丝柔笑了笑,“姐姐是个能干的,这一家子上上下下都要你打点,我倒是个没本事的,只能在这楼里,不给您添乱就算是好的……”

这话倒是出自真心。

齐氏叹了一口气,跟她抱怨道:“好妹妹,总算是有个明白的人了,人家见这忙进忙出的,不知道有多少羡慕的,只说这安家上上下下的都是我说了做主,可是你也知道,有些办差老了的,哪个不是会看菜碟儿下饭?我这也是被逼出来的,但凡没有一点点本事,还不被生吞活剥了!这帮刁奴!到处都是眼睛,就盯着我出错呢。”

这可是个大好的机会,花丝柔想着自己要不要顺便的跟齐氏提一提自己的事情,她现在这样会不会让她心烦?咬咬牙,罢了,还是说出来吧。

机会却转瞬即逝,齐氏继续抱怨起来,“老祖宗的身子骨在那,整日的就吃斋念佛了,下头玫儿还那么小,一家子老老小小的都靠着爷,爷也是辛苦的,总是在外头操劳,外面的事情外面帮不上忙,难道回到家里还要让他心烦不成?我这也是硬着头皮没有办法的事情,你不知道,昨日想着玫儿大了要挑几个服侍的,这厨下当差的有个侄女,二房那边也有人,差点都打将起来,好不容易不闹腾了,却来阴的,借手还给玫儿的吃食里下东西,就想让那灶房的没脸……你说这些下作东西,竟然敢指着主子作筏子起来?妹妹你不知道……”

齐氏说着说着眼睛泛起了泪光。花丝柔连忙出声安慰,却不知道从何处下嘴的,又骂自己最笨,竟然一点都帮不上忙的。

乔嬷嬷赶紧的地上一块帕子,“奶奶,您这身子骨可不能有事,家里都指着您呢?上回——”

上回的事情花丝柔也是知道的,都是家里的人见齐氏生了病,回话的时候打马虎眼,家里都乱成了一团,还是齐氏强撑着才理顺的,当时安锦华说是让她帮帮忙,过去听听,也就是家里的那些小事情。花丝柔去过两回,却两回都被气哭了回来,到头来要不是齐氏撑着病身子过来,几个人都被打了,没准更是没脸。因了那事,安锦华也没有提过要让花丝柔做什么的事情,只是让她不要多事……

都是那些老刁奴!花丝柔对齐氏的感念又多了一分。心里头更是觉得管理一家子不容易,周围都是那些人,挑着你的错处,像上次修家里的亭台,跟外头的人说好了,管事竟然是有银子拿的,回话的时候自己觉得一点错处都没有的事情,齐氏一听,马上就觉得数目不对,张口就把家里多少亭台需要多少东西一共多少银子一溜儿说出来,那管事的脸色都白了,要是自己……

齐氏听见乔嬷嬷这么说,刚刚收起来的眼泪又被这一生给弄哭了,“你说我这是什么命?就是一个劳碌的,往常人家总是说生在外头那些家里是苦,殊不知就算是我们这样的人家,也是愁得没有法子,只是各有各的苦楚罢了,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

花丝柔连连点头,“谁说不是呢。”

心里头却开始泛起苦,自己差太远,以后要好好生活,还真难。

齐氏见差不多了,擦干了眼泪,“瞧我这样子,好不容易来一次妹妹这边,尽是倒苦水来了,妹妹你不会嫌我烦了吧?这实在是连个说话的都找不着,老夫人那边不能说,那些下人更是不能说,不然就要看轻了你去,也只能在你这说了几句知心话。”

花丝柔有些惶恐,越发的觉得齐氏待自己真心,赶忙的道:“姐姐说的是哪里话?我什么都做不好,难道陪姐姐说两句话都不行,这话真是折煞我了。”

齐氏很是高兴的样子,笑道:“我这倒是把正事忘了,这顺道过来看看,你过得可是好?那些东西缺什么少什么的只管跟我说,哪个妈妈不听话的,只管告诉我,我让人打她们!”

这话要是一进门的时候就问,花丝柔肯定是会吐苦水的,没准说了两个时辰还说不尽,但是偏偏是齐氏之前一通的话下来,她就是再没有眼力,也觉得这个时候不要给她添麻烦才是,况且不就是那些人的几句话吗?又不少自己一根手指头的,“都挺好挺好,姐姐就不要为wo操心了。”

齐氏就松了一口气一般,“那是,我已经吩咐下去了,她们好歹也有些眼色,不然就是爷回来也饶不了她们!”

说到了安锦华的身上,两人又在那好一通闲话,计算他此时究竟到了什么地方,什么时候该回来云云,一直到午后,齐氏才带着乔嬷嬷离开。

齐氏一走,花丝柔人就疲惫的很,倒在床上想着歇会,却怎么也睡不着,眼睛愣愣的望着帐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