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的话一字一顿,说的艰难,“谷雨,你有没有想过,要回桃庄住一阵。”

谷雨下意识的摇头,“……夏至还小,爹娘身边也要照拂着,铺子里……”

说来说去,就是离不开铺子,言语有些牵强。

见她说的那般坚决,惊蛰也不再说什么,一切都还没有发生,但愿……是他想太多。

心里的担心,却一直等到安锦轩来的时候都没有散去。

“锦轩,你有没有察觉到不妥。”惊蛰不绕弯子,这一次赶回来,不就是为了说这件事情的么?

安锦轩皱眉,“我当真的觉得,安锦华这人,实在不像能够做出什么大事的人,经过这一次,谷雨去救花家人的事情,我越发肯定了这样的猜测。要说当年我父母都是他所害,他没有这个胆子!”

惊蛰安静的听着,“还有呢?”

“还有,我以前也想过,是否是他那爹娘害死了双亲,但是此时也不像,据说,安家的人死的时候样子差不多,身上没有任何伤口,也不像是被毒死,神态安详,看不出异常……”说到这里,安锦轩苦笑,“所以人家就传言,安家出现了个恶月恶日生的,上一辈都被诅咒了……才有那样的下场。”

惊蛰挑眉“你信?”

安锦轩回应,“你说呢?”

“自然不是!”两人异口同声说道。

突然就一笑,气氛轻松了不少,惊蛰想着陆睿给自己的信,又不好直接跟安锦轩说只能旁敲侧击“那你这次出门,是?”

安锦轩也发现自己这一回出去,有很多事情自己无法解释,惊蛰恰好在,他又是心有丘壑的,正好帮着自己看看,便从头至尾的跟他说了一遍,“上回自从陆大人来过之后,花缎跟雨锦罗开始热卖。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但是一日却有定州客商,说是愿意跟咱们合作,给出的价码实在诱人,当时……实在是艰难,本来还有些心动,后来却发现一些蹊跷的事情,特别是他还提出一个怪要求,就是看一眼那秘方,你说这是不太可能给别人看的不是。只不过他又说,只是看一眼,或者是让我们这边,派一个管事的,到他们那边去染布,当中花费全部他们那边来出,却分我们三成银子……说雨锦罗是我们的方子,采买司那头已经定了下来,自然就是我们的名号……打听之下,他自己乱了阵脚,说是要感激咱们,原来是个跟安家有隙的,他乐得看我们抢了安家的生意……”

惊蛰拧眉,这做买卖,断然不至于此。商人重利,就算是安锦轩抢了安锦华的生意,他只需偷乐就是,何至于此?这过犹不及,便是让安锦轩怀疑上了。

“所以,涉及到你的方子,便想着去看看,结果发现了什么?”

安锦轩笑了,似乎一切都瞒不过惊蛰,“要不是他露了口风,我也断然不至于多疑至此,好在并不是没有收获。也幸亏陆大人提醒,他根本就是平洲口音,跟着去,果然如此,而且,在城里的时候,他还跟谢洪接触过,心下了然,又不懂卖的是什么药。我不方便出面,陆大人却不藏行踪,谢家宴请,他提起话头,谢家却丝毫不知情的样子。”

安锦轩想着当时的情况,回忆道:“可惜,后来我看见了安锦华,不然就信了他的话。”

惊蛰哈哈大笑起来,“谢家是老狐狸,便是谢洪老爷子亲自起家的,短短时日能够到今日这地步,又岂是没有点算计的,你们也不笨,这他的嘴巴撬不开,你们就从安锦华下手?”

安锦轩笑着拍了惊蛰的肩膀,“还不是陆大人出面,你知道的,云州城里的东西,现在安家一半,我们跟花家一半,能够说的上话的自然是陆大人,再者他不会防备或者觉得没有必要,三五下的就问出来了。”

惊蛰这时候才感兴趣起来,“哦,可是有什么?”

“也不是太过详尽,只是可以肯定,那人绝对是谢洪派出来的,估计是行事不太妥当,回去便被打发了,刚巧安锦华在谢家做客,只不过他又怎么跟谢家扯在一块,这倒是不知道了。陆大人还说了一句奇怪的话,安锦华的好日子,快要到头了。”

安锦轩有一种抽丝剥茧的快乐,“安锦华跟谢家交好……谢家派出人,要对付安锦华?”

惊蛰听完,全部了然,想着陆睿给他的信,豁然开朗起来。

“锦轩,你说,谢家是站在什么立场,你可有打听他当日是靠什么发家的?谢家虽然在平洲,但是他的料子有什么特色呢,还有,为何安锦华会跟他走的那么近?他为什么又要派人过来招惹你,是为了帮安锦华吗?还是有别的目的?或者就是等着你们斗得差不多了他渔翁之利。”

一连串的问话,安锦轩怔住,好半晌都没有反应过来,惊蛰说的这些,他原来也想过,但是又想着其实跟自己没有多大关系,不如自己回来等着,以静制动,到时候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此时并不是那么简单,惊蛰从来不会无缘无故说这些,那么只有一个可能,谢家,不仅仅是有一点问题那么简单。

冷汗刷的下来。

安锦轩有些后怕,“幸亏你回来了,不然我这眼界倒是窄了,一心的想着做好眼前的事情……”

安锦轩就是这点好,能够迅速的接受别人提的好意见。

惊蛰心道,要不是陆睿给他提醒,他也不会比安锦轩看的更加仔细,“你何必妄自菲薄,要不是我办案的时候听说了一件事情,至今不也是蒙在鼓里?这要是没有伯父伯母的事情在,谢家倒是当真没有什么蹊跷,只是而今看来,谢家当真很有问题,锦轩……你要小心。”

安锦轩眼不错珠的望着惊蛰,有些激动,“惊蛰,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惊蛰也不否认,压低了声音,“伯父伯母二人,遇害之地,便是云州跟平洲之间,当时据说是去走访亲友,为何无故而亡?这事情过去得太久,很多事情都不知道了,只是梧县那边,也常常有人绕近路从那经过,两地交界之处,向来就是没人管,这出了命案,两边自然推脱,加上又没有太大的证据,便成了死案……加上家里没人去过问……”

家里,爹娘死后,家里怕的是自己吧?他们要极力的刷白自己,让自己消失,然后是迫于无奈才把安家撑起来的,这么多年不也是这么过来了?安锦轩手指抓着衣襟,手背青筋暴起。

惊蛰见他这样,装作视而不见,有些时候,出言并不能安慰人,他能够帮他的,便是尽量的让他知道真相。“好巧不巧,这又是七八年过去,另一对夫妇,便是又死在那地方,一样的不着痕迹,后来有人才说,是受了诅咒,丝业的,被蚕神记恨上了……我在府衙,无意得到上几任的一本手札,其中就记有这些怪事的,马上就想到了安家,去翻卷宗,果然有的。但是只有一起,所以这次回来,我便是让爹爹帮忙,得知真相的日子,怕是不远了。”

良久,安锦轩才平静下来,“这么说,不太可能是安锦华那边?”

惊蛰摇头,“不知道,或许可能是自绝生路,或许是被同样的人害了,我会查清楚,但是你现在开始,要提防,也要……顾好谷雨他们。”

安锦轩有些莫名其妙,“知州的干亲,他们也敢?”

惊蛰头也不回,“当自己的利益受到损害,甚至要家破人亡的时候,有些人,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

安锦轩望着惊蛰的背影,大骇。

第三卷 第六十八章 回乡?

良久,安锦轩都没有回过神来。

自跟安锦华交手这么久以来,他越来越觉得当初的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很多迹象已经表明了不止于此。他已经跟惊蛰一起查访,然则越是这么查下去,越是陷入了一种怪圈之中,安家在这场对决之中扮演的角色,也不再有那么重要……他但从来没有想过怕,但是此时,他心里一片凉意。

因为刚才惊蛰跟他说,人的利益受到损害的时候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还说,谷雨那边,是他的软肋,他知道,那么,那些隐藏在暗处的人自然也明白的,除了谢洪,还会有谁,他们根本不知道,而今能够有一点点欣慰的是,他们至少还不知道自己就是安家的人,那么还没有正面对上,他就还有余地……但是这迟早是瞒不下去的,要看安锦林那边的情况,说不定明天,说不定下个月,这就不再是秘密,他在等一个事迹,虽则谷雨挂着知州干亲的关系在,但是毕竟是官,历史上的那些事情,他不想去想太多,但是即使是那些几品大员,都有无缘无故不见的事,而官府还不是什么都查不出来,更不要说谷雨一个小小的女子了?

他一直以为,自己跟谷雨,从桃庄那地方,一步步的走得并不容易,好在终于走到安锦华对面,一路上再艰苦,都挺过来了,眼见很快就能去过平静的日子了,但是平静的日子没有来临之前,他不敢冒险,他也不能冒险。

于是乎,安锦轩下定了决心一般,去找谷雨。

谷雨此时也是无事,夏至现在不需要她操心,李得泉在这也活得惬意自在,娘跟姥姥总是有说不完的话,过着平平静静的日子。铺子那边的事情她也帮不上忙。再说安锦轩也不让她多管,但是他却也时不时的把消息传给她,让她不至于太过忧心。而谷雨得知安锦轩那边的消息,也不疑有他。见安锦轩应付得过来,惊蛰又在开解她,弄得她自己倒是觉得以前真是有些多管闲事了,此时自己没帮忙他不是也好好的,此时她也是乐得清闲。

趁着惊蛰还在云州城,她就变着法子下厨做好吃的,听他说话总是能够豁然开朗。能够有一个这样的大哥,她觉得自己很幸运。有时候,她也会想,当初,自己真正的大哥会是什么样子呢?或许不会像惊蛰这样温文尔雅,极有可能也是手艺人,像李得泉一样憨厚老实,那样他到桃庄岂不是用场很大。一这么想,她又笑自己,要是那样的话,他们一家子怕是都不会那样回桃庄了吧。无论如何,她心里确信,那个真正叫惊蛰的大哥,一定也是对自己维护至深的。

想到这里,她就甜甜的笑了起来。

安锦轩就是这个时候进的门,每次到这里,他总是觉得有一股暖流从心里淌过,从来没有过的熨帖跟妥踏。差一点点,他就不忍心了。却最终没有停下脚步,他不能如此自私。

然后,他就看到了这一幕,十五六岁的姑娘,就如门口的那株桃树上绽放的花瓣一般夺目,便是此时的谷雨,一身鹅黄衣衫翠绿裙,如那湖畔边微微颤动的杨柳新枝。在灶房之中躬身忙碌偏生的她就是个闲不住的,总是要把日子过的热热闹闹的才好,人间烟火的气息浓烈,他怎么觉得如此不俗。

一股甜香气息扑面而来,安锦轩回过神来,“谷雨!”

谷雨见他过来,甜甜一笑,“锦轩哥!”

安锦轩见谷雨抬头望着他乐,手里递过来一块细细薄薄的饼,他就着咬了一口,“这饼不错,这上头是什么东西,清香宜人,倒是没有吃过的。”

谷雨扑哧一乐。

安锦轩一怔,“怎么,说得不对?”

谷雨盯着他半晌,笑呵呵的,“不是不对,是我想到夏至那小子,他可不是这么说的。”

“那小子说,这饼一吃,就把春天的味道吞进肚子里了。也亏他想的出来。”话虽这么说,她一脸与有荣焉的样子,分别是得意的。

“春天的味道……不错!”安锦轩也跟着笑了起来。

谷雨要放下手里的东西出去跟安锦轩说话,这一整理,见上面已经沾上了白色的米粉,还有一些炭火的黑烟,有些狼狈不堪。一时半会也弄不了,不想再去换,免得又弄脏一套衣裳,却也不管那么多,跟着他坐在天井之上。

安锦轩的第一句话,让她大吃一惊,“谷雨,你有没有想过回咱们桃庄住一阵子?”

谷雨张张嘴,那花瓣薄饼还是没有放进嘴里,这一个个的是怎么?惊蛰刚说完让她回去住一阵,她还可以理解为那是他思乡之故,或者是担心安锦轩的事情让她为难,那么这时候,安锦轩吐出这么一句,便不会是那么简单了。

想了想,谷雨迟疑的问道:“锦轩哥,怎么想到让我回桃庄去了呢?这不是挺好的,爹娘跟夏至都在此处,我虽然也想姐姐跟伯母他们,但是过年的时候才回去过啊,也不要急于这个时候回去,我还打算等桃子成熟的时候回去的,不是这个时候。”

她说了这么多话,心里却止不住的发虚,总觉得他们一定有什么事情,瞒着她,那么自然是不好的事情,他们有什么不好的事情,一定要把自己送走……要让自己走……

她没有想太久,就有些了然,除了安家那边的事情,还有什么能让他们如此呢?

但是他有他的担心,她也不愿意自己一个人躲在桃庄之中,等一切云淡风轻了再回来,或许,她还能帮得上什么忙呢。于是也不给他多说的机会,“行了,我要是回去肯定想着爹娘他们,夏至还这么小,姥姥姥爷也老了,我回去住着算什么回事啊。”

安锦轩一想,可不就是如此吗?

“谷雨,你听我说,这里不会那么简单,安家那边也不会罢休,况且他们也知道我们的事情,是不是?想必惊蛰已经跟你说过了,他向来考虑周全,不能等到了那一步我们才打算,而是要一开始,就让别人的眼光,都没有往你们身上放,这样才是最安全的。”

任凭他这么说,谷雨也觉得没有那么大的事情,“锦轩哥,这也没啥,到时候再走就行了,我们也没有必要那么小心翼翼,不然自乱阵脚就不好了。”

安锦轩无法说服他,只好徐徐图之,但是还是小心叮嘱了,“谷雨,那你不要管安家那边的事情了。”

谷雨怔住,还是问道,“锦轩哥,那边的事情,是不是已经很为难了?”

安锦轩不想他担心,他觉得谷雨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会更难受,只好顺着话头说下去,“没错,你也知道这差不多也到了最后关头,狗急还是会跳墙的,这鱼死网破的事情,我怕误伤到了你。”

谷雨沉吟片刻,此时她倒是插手不上,也不能成为拖累,于是了然了,惊蛰也好,安锦轩也好,只怕是她在此处,让安锦华伤了,那么安锦轩就自顾不暇了。

但是不是她小看那安锦华,恐怕他就算是有心一拼,也奈何不了自己。只是她不能让安锦轩担忧,“那好,我就少出一点门就是,安锦华那人,我想他断然不至于敢闹上我们这门,对他有什么好处啊。他肯定会把矛头对准你们那边,你倒是要打起精神来了。”语气却有些心不在焉。

事情就在安锦轩的侥幸跟谷雨的坚持之中揭了过去。

不久,惊蛰离去,安锦轩却更加忙碌,他也不再轻易的过铺子这边,既然谷雨不肯走,他唯有自己不过来,不要给他们惹麻烦才是。

谷雨呆在铺子里不问,一心的过自己的好日子,心里却是不安定的。安家的事情,她还是隐隐约约的听到一些,安锦华也没有什么举动,反而是安锦林的势力又壮了几分。

听闻,安家的老太太,见已成了水火之势,便要让他们分家立业了,怕是已经伤透了心,也不想这门耗费下去吧,只不过是后来又是不了了之,而不久,安家的老太太病重,具体如何无人得知。

整个春日,谷雨总在这种猜测与心神不宁之中度过,却帮不上任何的忙,瞎着急没有用,她给惊蛰去了一封信。

也不知道是惊蛰太过忙碌还是觉得不是什么大事,一直都没有回信。

等到夏天越发炎热,她心烦气躁得差点忘记了这事的时候,惊蛰的信来了,一大叠纸,写得密密麻麻,是石头亲手送到自己手里的。她看完信,关在自己房间里,半天都没有出门。

等她出来之时,心绪更是不宁。

家里的人总觉得她有些怪里怪气的,就连夏至都已经发觉了,回来就缠着她问这问那,谷雨心不在焉的回答,到头来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直到有一日,她等在铺子前,有些心神不定,总是觉得少了什么。

听到王氏嘀咕:“这过了时辰,夏至怎么还不回来。”

谷雨马上就站了起来,脸色发白。

第三卷 第六十九章 侥幸

谷雨的第一个念头就是,难道安家那边有了什么行动。

她联系到最近的一次,安锦轩傍晚过来的时候说的话,安锦华见安锦林这边的势力越发强了起来,原来想着借着分家打压而让安锦林的元气大伤,后来老太太的病情作怪,就这么拖了下来。

这本来没有什么,只不过他还说了一句,就是安锦华看样子要跟安锦林握手言和。这倒是奇了,一个刚刚还势不两立的人,突然之间说放下了以前的事情,要是别人,或者还勉强可以解释,什么顾念手足之情什么顿悟什么为了老太太的病情,但是安锦华绝不是这样的人,当时他是如何待花丝柔跟天儿的,即便花丝柔自身也有问题,他要是相护,何至于此。一个对自己亲身骨肉都那么不在意的人,不可能因为这说不明的东西就转性。

那么只有一个原因,那便是他又在闹鬼了,至于要从什么地方下手,一时半会还不知晓。

念头一闪而过,而此时,夏至还没有回来。这么多日,谷雨叮嘱过他,从府衙到这边,什么事情都要先跟家里商量,遇上做不了主的就先回来再说。

但是此时,已到酉时,却连夏至的影子都没有看见,难怪的总觉得整个铺子都有些空落落的。

想到那未知的危险,谷雨心里忐忑不安。安锦华扭曲变形的脸,当日她扶着花丝柔出门的时候阴翳目光,谷雨不由得打了一个冷颤。她不知道自己为何想起他。

即便于此,她还是赶紧出声安慰王氏,“娘,不着急,夏至在那边好着呢。说不定是干爹留他。反正每日里都有人送他回来。也不能有什么事情。”这话说出来之后,谷雨自己心里却越发虚了,“没啥,我过去看看是不是他闹着不肯走。”

王氏点头,“这倒是,上次他也回来得晚,孩子心性一起来就顾不得别的。”

谷雨出得门来,人清醒了不少,先拐进一旁邱婶子的点心铺子。见亭蛮一个人蹲在天井之中,一旁的墙上画着一个白色的圈,邱婶子笑着说家里的面粉都快糟蹋光了……亭蛮见谷雨进来。提着小弓箭,走过来问,“谷雨姐姐,我夏至老兄今天还没有过来给我说呢。我怎么就是射不到……”

谷雨自己嘀咕一声,待出门,脸色的笑意再也挂不住,瞬间落下来,不再犹豫。

赶忙的去了府衙,尚在门口就听说夏至已经出门一个时辰了。

她脚步一顿,走路就有些飘,没有多想就去了云锦阁,“锦轩哥,夏至不见了——”

安锦轩正在跟段无为几个商议着铺子里的事情,安锦林恰好也在,他们觉着这还是要赶紧的把云锦阁跟安锦林那边几个铺子的事情弄清楚才行,免得这个时候大意了,到时候安锦华打倒一耙算作安家的,分家的时候安锦林是次子这也是难……便是为他人做嫁衣。

孰料谷雨一脸焦急的进门,一开口又是这样一句话。

安锦林第一个站起来,脱口而出,“难道他这么快就使出这样的幺蛾子!”

谷雨一听更是焦急起来,连安锦林都这么想,难不成那边当真要有所行动吗?“锦林哥,怎么回事!”

见谷雨一脸母豹子要吃人的样子,安锦林坑坑巴巴的说道:“这……上次不是不分家了吗……后来我又要分,免得以后如何,后来吵破了我也不怕他,反正我是一个人,他就说我总有顾及不到的,到时候可不要后悔,还说我跟云锦阁有牵连,云锦阁跟……跟你们有瓜葛,只要拿住小的,大的奈何不了……”

谷雨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段无为却是摆手,“不妨,谷雨姑娘,你好好说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不要听锦林那说的,当时我也在场,是锦林说他有家有口的自己是一个人不怕的,所以这话赶话的这么说而已,要当真是那样,你以为他可能就说出这样的话让我们提防吗?”

谷雨一听正是这个道理,自己倒是关心则乱了,“今天过了时辰,夏至还没有归家,我出来寻过了,不在亭蛮那也不在衙门,他还有什么地方可以去啊,所以——”

安锦轩沉静的道:“不妨事,没准是自己出去逛了或者是别的,你最近有没有跟他说过什么的,他说不定临时起意去了也是可能的,锦林,你先归家看看那边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段大哥去一趟城北,要当真……敢下手,我绝不会手软!”

狠辣之色顿现。

几人分头行事去了,谷雨心神不宁的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安锦轩看着她,有些心疼又是无奈的,“谷雨,你最近,是不是绷得太紧了,心弦太紧易断。”

谷雨哪里听得清楚他在说什么,反而一个劲的问,“锦轩哥,我看着安锦华不是有这个胆子的人,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情?你不是说他不足为虑吗,怎么看着你们的神色一点都不轻松?”

安锦轩心里矛盾异常,终于还是决定什么都不说,照着以前的样子,“他是不足为虑,只不过也快要见真章了,左右一两个月的事情,等这批料子交出去,下一回采买司过来的时候,他恐怕更加不堪,只是我也想不明白这个时候何以他不分家。”

“是不是他用夏至要挟你们?”

安锦轩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谷雨的话,好在安锦林已经回来,见他们这个样子,摇摇头,“应该不会是他,刚回去,玫儿还过来让我抱着,他眼睛都不眨的,又在示好,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是如果我们当真怀疑了他,抱着玫儿出门他也没有办法。”

段无为那边也有了消息,夏至不在城北。

“要不,分头在城里找?”

这建议实在称不上好,但是众人此时再没有别的法子。

安锦轩只有继续安慰谷雨,“你放心,先回去看看,没准是走岔了也不一定的,这事情常有,就是当真是让他们拿去,也要有人过来谈条件的不是,到时候怎么的,咱们答应下来就是,莫要忧心。”

也只能如此。

谷雨恍恍惚惚的跟着他们,一路往铺子里去,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看着那些熙熙攘攘的人群,这阳光之下泛光的青石街道,为什么就有那么多看不到的黑暗地方,为什么人要拼成这个样子,兄弟不像兄弟,亲人不像亲人。要是夏至出了事情,对爹娘该是怎样的打击,自己的力量竟然弱小至此吗?一点点忙都帮不上,留在这里还有什么用呢?要是当初,惊蛰回来的时候,自己就带着夏至安然在桃庄,是不是不会有今天的心急如焚?

没有如果……

马车停在铺子前,传来一阵欢声笑语。

谷雨心里苦涩涩的,等会要是夏至不在家里,怕是也瞒不过去了,这笑声,还会有吗?

安锦轩挨着她,眼睛一亮,“谷雨你看,这马车,说不定夏至当真回来了。”

谷雨的脚步就快了,进了铺子,里头坐着很多人,都在对着她笑,她眼睛却只盯着一个胖乎乎的小人。

这小人儿在屋子中间,朝着她走过来,“姐,你去哪了!昨天还说了咱们庄子,我不是说了今天要顺道去姑姑那边给你拿桃酱跟小银鱼过来吃的?不过我在路上遇见一个奇怪的人,他还无缘无故的给我东西呢,我想着你平日里教导过我的,不被人家骗也不要白拿人家的……之后我就遇见表姐跟表姐夫……又有好多好东西,回来你都不在家里……”

絮絮叨叨的说了这么多,一脸的委屈模样,谷雨脸色讪讪的扭头看着安锦轩跟段无为几人,他们却点头笑笑,又去跟大家说话。

一时间就热闹起来。

谷雨却怎么也想不起自己昨日跟夏至说过桃庄的事情,又联系自己这阵子不都是有口无心的吗?好在这一次是误会了,下一回呢?

夏至说的表姐是沁儿,她跟宁博一起进城办事,刚巧的过来瞧瞧。沁儿还是那个模样,成亲了的人,还是白胖得手上都是梅花坑,眼睛仍旧纯净得像是小女孩子,拉过谷雨笑道:“听夏至刚才说你们这后边也种了桃庄拿过来的桃树,是不是也那么好吃。”

谷雨见她朝自己使眼色,笑道,“真是个嘴馋的,也不怕吃多了长肉。”

夏至插嘴,“吃桃子不长肉!”

两人行至后边天井,沁儿却正了神色,“谷雨,我看你要注意一下了,夏至怎么能让别人带着,但是我们本来是顺带送东西到姑姑那边的,刚巧街上遇见那马车有些眼熟,多半是带着夏至的人进了铺子,我们到的时候他就坐在马车里伸着头跟那人扯,我瞧着那人倒也不是鬼鬼祟祟的模样,我们过去问了几句他却笑着走了,手里还拿着给夏至的东西,只怕是拍花子的也说不定——”

谷雨心惊,心里庆幸的同时又暗恨,只怕不是拍花子那么简单了这回。看来今天实在是侥幸而已,要是没有遇上宁博跟沁儿,要是夏至没有那么机灵这么的跟着去……

她又冒了冷汗。

第三卷 第七十章 闹翻

宁博跟沁儿还是头一回进城,由于许世和当年对城里的阴影,当初他们成亲的时候,还特意的提出不让他们进城生活的条件,但是宁家有家业在云州城,宁博一年年的慢慢接手,从沁儿跟着他一年来个一两回到好几回到有一小半的时候呆在城里,谷雨相信,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常住在云州城了,自己又多了一个去的地方。

不知道在临江镇,舅舅得知这个结果,是会叹息着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呢,还是会怪宁博不守诺言。还好看样子,沁儿没有这方面的烦恼,一个劲的拿出酒楼里新的花样让大家品尝,问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回去改良。

大家不住口的说好吃,就是亭蛮说这个太咸那个太腥,还是他家里的点心合胃口,夏至对吃的本来不在意,在亭蛮说话的当头,又把两颗鱼丸子塞进了嘴里,来不及对亭蛮的话发表意见,只能够不停点头,闹得大家又笑了一回。

宁博嘴巴抹了蜜水一般的逗着王宁氏开心,说两人其实都算一家子,叫奶奶也成叫一声老姑奶奶也没人挑理。

谷雨尝着觉得亭蛮的味觉不是一般的灵,而吃着竟然能够说得出用了什么料,大家称奇让他说,他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来去去的又转到自己家的点心去,大家又笑。谷雨却也不多说,随着众人的笑声莞尔,但是要是注意便可以发现那笑不达眼底。

轻轻浅浅泛不起任何涟漪。

正是热天,太阳虽然已经西下很久,却也没有天黑的迹象,他们却是要告辞了,邀请众人有空去宁家做客,自是又有一通告别不舍。

宁博跟着安锦轩一块出门,站在铺子跟前又说了很久,最后互拍肩膀离去,那句话留在空中,要是有难处随时可以找他。锦轩当然知道这话不作伪,两人的交情从来没有断过,而宁博现在年纪不大,但是在宁家,却是可以当家作主了。

听闻,他爹的当年那个妾室,仗着多年的恩宠对他多有不喜甚至栽赃嫁祸,一心的想着扶自己的儿子上位,好在有老太太护着,宁博这才没有吃那么多的闷亏,而这两年,那妾跟妾生子都已经不见踪影,听说是被宁博卖了,听传言,妾生子还被冠上不孝之名赶出,他不怪宁博心狠,如果是他,他怕是也会走这一步,要不然又哪里来宁家此时的安宁,至少自己在意的人不会委屈,这就够了。

接下来的两三日,谷雨总是不经意间跟着夏至出门,她能够感觉得到身后总是有目光盯着,而她总是“顺道”的,因为沁儿的到来,她这两日总是要出来,心里又想知道是什么人又怕知道是什么人,只是希望安锦轩那边能够早点弄明白而已。

在府衙对面的来宾客栈,一个人影闪了进去,很快就又进去两人。

人影熟门熟路的到了上房,拍了门进去,暗暗道:“他们去府衙了,找不到机会下手,那丫头这几日的出来逛了,不是去染坊那边就是去东顺大街,回去的时候接人,是不是那边察觉了,要不要一并的拿下?”

扇子一拍,一副老奸巨猾的笑脸展现眼前,皱纹已经不浅了,却点点头,“不着急,那法子本来就不能明着,不然知州大人能够饶过你?这一步走不通,别的路多着,你找人两头盯着…”声音低下去,附耳细谈起来。

很快的,那进去的汉子会意一笑,“您这招实在高明,要是可以的话,不仅的断了后路,说不定不用我们动手。”

次日,又是那个汉子,走进客栈,这回是邀功来了,“没事,听说那丫头叫如意,那的事情一整个染坊的人就没有不知道的,我有一个侄女就在那做活,侄子还是个小管事,他们办事起来容易,你说这戏是不是越老越好看了。”

“到时候少不了你的好处。”

谷雨陪着夏至几日,还是一副心神恍惚的样子,去东顺大街吧,本来是去要桃酱的,到了那里又忘记了自己要做什么,这出门走了好远才记得,又调头回去。整个人走在街上都是心神不宁的。

正好的今日,她又要去染坊了。眼皮一直跳一直跳。

而在染坊之中,如意熟练的指着大家怎么用花楼机,“这天色好,咱们出货也要快,刚好赶上交货,忙完这一阵就可以歇上两日了,加把劲”

红儿抬头笑道,“如意姐这么心急赶货,等老板过来的时候准是会夸你”

如意想着安锦轩,脸上笑意又多了一分,“就你会说是不是,哪次分得的银子,你们的又少了?”

有人跟着起哄,“这如意姐这模样,倒是比自己家里的事情还要着急上心一般。”

“浑说什么,本来就是人家家里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