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她们在屋子里之后,许氏一一说给谷雨听的。

谷雨一个头两个大,甚至还有些隐隐的担心,“二伯母,你说奶奶会不会一定要我搬过去,我……住什么地方?”

许氏看了她一眼,很肯定的说,“没事,玉娥回来的时候我就给她透过话了,等会你过去跟你奶奶说两句,这事情也就算是过去了,就是不是你的事情,她总是也能寻一些事出来闹腾,再说夏至不是回来了,等会带着小寒大寒过去,她高兴还来不及。”

不知道是许氏看透了李何氏还是李何氏闹累了,总之谷雨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李何氏根本没有生气多久,就被哄好了,甚至都不再需要谷雨她们过去安慰,像是没事人一般。谷雨有些怀疑她是不是根本不生气,故意闹出来的,联想刚才许氏说的话,越发的觉得有这种可能。三个姑姑倒是各有各的表情,月娥有些苦相,看着她们欲言又止,巧娥爽利的过来直接跟谷雨说话,玉娥忙上忙下的张罗,整个院子都是她的声音。

三个姑姑,谷雨跟巧娥最能说的上话,除去年龄的问题其余的倒是因为以前的情分了,妇人打扮的巧娥比以前成熟了不少,更有韵味,谷雨第一次见她时候的那种苦瓜相早就没有了踪影,看来一个人要是嫁对了丈夫,便是重新投过一次胎一般。此时,巧娥拉着她到一侧,“谷雨刚娘说你绣嫁妆?怎么?已经定好了吗?我怎么不知道?”

言下之意,巧娥上两个月刚去过云州城,要是有这样的事情她多半已经知道了。

谷雨本来就是刚才为了堵李何氏的嘴巴才混说的,哪知道人家偏生的就记住这么一句话,她只好笑着不经意的道:“没啥,反正学着绣着嘛。”

巧娥扑哧乐了一下,“等你学会不知什么时候。”说完这才正了神色,嗫嚅着嘴巴,还是把话说了出来,“谷雨,你听我一句,锦轩那边究竟是什么意思,也要早点定下来才好,女儿家,拖不起……”

或许是怕自己走她那条路吧,谷雨自然领情的,只是装作皱着眉头的样子,“哎,原来还想着我在这好好住上几年的,没想到这地还没有熟个个都想着撵我了。”

还没说完就被巧娥捏了嘴巴,“你这嘴说的是啥!”

谷雨只好顾左右而言他,“小姑父怎么不见?”

“这刚还在这里呢,谁知道去了什么地方,谁管不着她。”

谷雨见巧娥嘴里说管不这,眼神却是四下里张望。

门口匆匆跑来一个人,谷雨看面孔似曾相识,黧黑黧黑的一个小子,十二三岁的样子,却叫不出是谁,只知道跟韦家有些关系,桃庄韦姓是后来搬来的,没有几户,却多半有些黑,他一进院子就嚷嚷,“里长在不在这边?”

谷雨摇头,见他扭头就要跑,赶忙的问上一句,“有什么急事吗?”

那人脚下一个刹住的动作,差点绊住了自己,扭过头欲言又止。

谷雨赶紧找了一个借口,“你这样找说不定走岔了,没准陈伯伯等会过来,我就刚好告诉他不就行了。”

那小子终于说话了,“里长不是说让我有空看着桃林子,今天早上我刚过去,就觉得不太对劲,但是又说不上那里不对,就一个地方一个地方的查……”

“你直说是什么事情。”巧娥在一边听得心急。

那人一脸木然,“我就在直说啊。丨

谷雨笑道,“没事没事,你继续说。”

“哦,我早上到了林子……有很多地方的桃树,出了问题,枝上的果都不见了,有的树还断了呢,这又没有发现什么人,我就赶紧跑回来。好了,你去找里长,我回去守着!”

是个愣小子。事情却不小,谁不知道李家承包了桃林里的果子,谷雨拿不准现在是个什么状况,这个还要问李得江几个才知晓,目前确实是要找到陈永玉。

谷雨跟巧娥分头行事,找到李得江几个也直接叫去桃林,说好了不用会和,一个往上面走一个往下,也只能这般。

谷雨一路的寻过去,没有看见几个人的影子,很快到了陈永玉家里,却见小荷在那晾衣裳。江氏急巴巴的赶出来,点了点她的额头,“你个娃儿真是不懂事的,说了这些事情不用你做还插手,好好养着才是。”

小荷娇笑一声,“娘,看你,这活计又不重,再说我也没有那么娇贵,这点事情还做不了?”

江氏却不是这么想,“别的倒是可以,你年纪轻不知道呢,这晾衣裳脚踮起来手有往上仲,这肚子最容易拉到,你可不得好好想想我的宝贝孙子,不要踮脚也不要拿高处的东西了,啊?”

小荷这才吐吐舌头不说话了。

谷雨刚巧就是在这时候进门,见这温馨的一幕,心道小荷真是有福气的,嫁入这样的人家,婆婆当她亲闺女一般,这又有了身子,以后的日子只会越过越好的,由衷的替她高兴起来。心里暗笑那愣小子就是愣小子,问问她们不是知道了,还四处瞎撞不是,“江伯母,小荷!”

小荷昨日见到谷雨,刚想着下午过去聊聊,哪知道她就过来了,拉着她就往屋子里让,“这昨天想着你是忙的,想着今日下半晌的过去,你怎么来了,快进去坐。”

谷雨却是没有这样的闲心,“不成啊,刚才一个愣小子过去我那找陈伯伯,说是桃林那边出事了,我这一路也没有寻到,就过来看看。”

江氏无奈得很,“你说二楞子?可不就是,刚才急慌慌的过来找人,一说不在就跑了,还以为什么事情,你伯父去了晒场那边,我这就去寻他一起过去。

谷雨自然跟着出门,小荷笑着没有前往,“我这身子还在头一阵,娘说不让乱动,过几个月胎稳了再说。”

谷雨欣喜得很,捏着她的手,“你在家里等着,看看我就回来!”

小荷答应不迭。

谷雨不再犹豫,往桃林子里去。

几年不来,这里似乎没有太多变化,从村道下去,依旧是弯弯曲曲的田埂小路,路两边的稻子已经开始泛黄,在这夏日的阳光之下有一种金光闪闪的感觉,不规则的一块又一块,很是喜人。这般走向前,两旁的禾叶挂啦着她的脚,一阵的哗啦哗啦响。田埂绕上河道,一路往上。

这个时候的桃子,已经熟透了,谷雨估计今年大概桃酱有了第三批,也差不多是尾声了,怎么会偏巧这时候出了问题。

她没有多想,桃林子就在跟前,她见地上有一些烂掉的桃子,散发出浓郁的气温,桃树弯弯扭扭,有的树干上流出一股半透明的胶质的东西,像是自己以前见过的果冻。

枝头之上挂着稀稀落落的桃子,她随手摘了一个,竟然可以剥得了皮,鲜红的汁液流得她满手,入口酸甜适中,或许是熟透了的缘故,吃着吃着,果肉与核几乎是脱离的,只剩下一粒完整的干净的桃核,要是没有熟透的,多半是啃到最后有不少桃子肉在上面。

没有听见声响,她继续往前走。

直到听见喧哗之声,她才停了下来。

陈永玉跟江氏已经到了,还有两三位老人,不停的有人加入进来,谷雨没有说话,她站在稍稍高一些的小土丘的地方,刚好有一块石板,坐在上面却不舒服,一边摘着两个桃子拿在手里吃,一边看着这边的动静。

几年没有回来,她又不是做主的,跟来不外乎是想看看究竟是什么事情,有陈永玉几个做主,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从这个地方往下看,刚巧是受损最严重的几棵树,枝干被弄垮了好几处,看着那白生生的断口,有些心疼,而四周或多或少,都有一些掉落的桃子。

二愣子在中间不停的说着什么。

他本来就说不清楚,这时候人多更加是乱糟糟的,陈永玉当初就是看他实诚不说谎,他又不懂做什么,才让他守着这林子,哪知道他也说不清楚。

已经有人说话了,“会不会是之前城里来的人弄的,他们以前不是经常碰到咱们的桃树?”

“真真是白眼狼,好歹远来是客,咱们又没有说他们,在这林子里吃吃住住的,到头来东西乱扔就回去了,虽然有的留下点买桃子的银子,有的干脆什么都没有,这还弄断了咱们庄子里的树!我看就是那位什么公子,看他一副读书人的模样,这早上刚走不久,咱们追过去!”

陈永玉摇摇头,“不成,这无凭无据的事情,又没有人当真看见了,去为难了人家,传出去我们庄子的名声就好听了?再说你说那读书人,能够弄垮这桃树吗?”

事情最后,等于不了了之,只能让人多加注意,再用木棒子撑起来绑好。

第三卷 第七十五章 眼红是种病

这事情就这么揭了过去,谷雨心里有种隐隐的不安,事情要是只是意外倒是还好,要是不是呢?但是陈永玉说得对,这个没有凭据的事情不能乱猜,更不能怪到人家外来人的头上坏了庄子的名声。

只有自己人小心,但是这样,谷雨总是不甘心。但愿是自己多疑。

过了一两日,二愣子又来说,西北角那有两棵桃树,也是被弄断了枝桠,陈永玉带着人去看过,并不太严重,又是查不出什么原因,只得好好休整一番叮嘱过后,又拿着锣一个庄子上下的敲,让经过的人多多注意,有什么不对的就赶紧回来说云云。

这日一大清早,四处都是洗洗刷刷的声音跟笑声,谷雨寻找这种莫名轻松的缘由,竟然是因为李何氏终于答应去玉娥家里住上几日,没有平日里的阴阳怪气,没有那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有的折腾。冲着玉娥能够轻易摆平李何氏的这个本事,谷雨也不得不佩服她。

夏至跟小寒大寒去二叔公那边的院子,说是有好几个小孩在那玩,李得泉留下的那些个木马秋千,不仅没有损坏,反而磨得越发光滑,夏至很快的成为这群孩子的头儿,这边墙上画几个圈扔石子,最厉害准头最好的可以用一次他的弓箭,那边荡秋千的跳格子的都一一比赛互不相扰,小一点的在一旁看着也津津有味……这小子有的是办法,回来才不过几日,每日都不少孩子进门找他。

起初谷雨还担忧他的功课,谁知道该干什么他就干什么,那边也不落下,谷雨看在眼里喜在心头,这孩子就是个不要操心的。

不知道是不是趁着李何氏不在家的时候江氏过来凑热闹还是只是巧合,反正今日早上,她跟小荷过来说是大家好久没有一起聚聚了,谷雨也很是怀念当初的日子,小满抱着小桃跟文氏,一屋子热闹闹的女人夏至要进门,见此状嘟囔着又跑走了。

这边正在准备做花生糖等吃食,院子里却进来几个人,谷雨一见,有些愤愤然,当初偷脱粒机他可是有份,还好意思上门吗?另外几个倒是不太认识总之是老的年纪看样子五十出头,年轻一点的二十出头,四五个人进门,究竟意欲何为?

年纪大一些的那个嘻嘻一笑,冲着谷雨喊了一声,“谷雨姑娘回来了,瞧这模样越发出挑了,城里的水很养人吧?听说你爹做一把椅子就能挣下五两银子?”

要说第一句话出口的时候,谷雨还有心要答应一下,毕竟乡里乡亲的可惜这一连串的下来,她是彻底的死了要说话的心,这一见面就如此这般,接下来怕是连你家存了多少银子怎么花都惦记上了吧。

最讨厌的便是这般。

另外那个年纪轻一些的,便是跟着大伙透过东西的那位,直勾勾的看着谷雨,谷雨倒是不怵他恨不得把他的手给弄脱臼,但是平白觉得恶

江氏见谷雨挤进灶房,探头出来看,就有些着恼了“大亏!你们这一伙子在这做啥?”

那叫大亏的点头哈腰的笑,露出一口黑牙,“大妹子,找里长哩,听小公子说在这边了。”

小公子?陈江生吗?哈。

江氏没好气的说,“这院子就这么闯进来一个男人都不在,就是小寒几个都不在家里,外头的事情找不着咱们,屋子里的事情更找不着,你且出去找吧。”

那个人显然是不太满意江氏的回答的,却是也不敢多说什么,反正江氏确实是做不得主。

这刚要出门。陈永玉跟李得江几个拎着两个木桶,兴冲冲的进门,“大寒,今天可以吃鱼了!”

没有见到孩子们迎出来,院子里却站着几个不相干的人,陈永玉把木桶拎进门,转身问几个有什么事情。

为首一个五十左右的佝偻着腰,“里长哩,瞧着你这日子过得,大忙时节的都这么清闲,可怜可怜我们家里米下锅都没有了。”

这话说的,陈永玉几个的田现在很少需要亲自去收割了,脱粒机准备好到时候雇两个短工就行,到时候弄回来顶多是去晾晒一番,男人们做的事情,自然不用女人去受这样的苦头,这么一个劳力,怎么就会没有米下锅,“淳大哥,不是我说你,现在不正好是收割的时节,当时庄子里不是也给了你几分田地?你娘老子留下的也不少,现在除了那块洼地其余的都被你卖光了吧,这人要是迷上赌钱,还能有个底吗?你要是没有米下锅,我倒是可以每个月借你一些。”

一听陈永玉说要借米给他,眼睛登时发光,米不也是可以换银子吗,最主要的是要有东西到手,忙道:“里长您真是大好人啊,就知道有事情找你准没错的。”

陈永玉盯着他,声音一沉,“我说的话还没有说完呢,我是说,我可以每个月借你米粮,你饿不着,田地主家里有的是活计,你去抗工,到时候再种好你剩下的那洼地,打下粮食,存下一点银子,以后把田赎一些回来,再种上一块菜地?你说你没有米下锅?”

本来见淳大哥得了好处的几个,正要开口要求,听完陈永玉的这句话,俱都是不做声了。

淳大哥更是苦着一张脸,“您又不是不知道田地主看我不顺,我要是去他家抗活计,那里有我的活路,再说我这一把老骨头老脸的,也没有那个力气啊……”

江氏好好的一天被这些人闯进来,有些恼火,听着这人就是闹事的,没好气的插嘴,“那不用费力的事情倒是也没有,你可以弄张小板凳去街上坐好了,掉下来铜板只管捡,也不看自己有没有那样的运气!”

淳大哥被江氏这一通抢鲡,闷着头不做声了。

那个叫大亏的,油里油气的张嘴就道:“里长,这像是二愣子那般,要不也给我们寻摸这个活计就好。”

陈永玉有些无奈,“亏你想的出来,一个桃林子,用不着这么多人去守,二愣子是傻,也傻得实诚!他从来不会忘家里捎一只桃子,要是你们去守,你扪心自问做不做得到!人家二愣子一个十二三的孩子,跟他那腿脚不便的寡母一块生活,人家不也是强撑着种田种地种菜的,你们要是做到他们家那样还过不下去的,只管找我!我就不信这人还能被憋死。”

谷雨在里头听了一个明白,原来是眼红人家二愣子领了轻松工钱来要求的,看着这群人,要是桃林子给了他们,岂不是用东西运去卖了。

其中一个人不服气了,“里长你说的是什么话?我知道你攀上了人家城里的,做一天活计一个月不愁吃吃喝喝的,一天能赚好几两银子呢,我们只是求一个肚子饱都不成吗?这也不看看情分,你自己出去听听,李家的明明那么有钱了,有家具铺子城里宅院什么都有了,还要用咱们的桃林子赚大钱,这不是你当中帮衬着是什么?我们现在帮你们看林子赚点辛苦的活命钱,倒是也不行了,真是愈有钱愈是吝啬,连乡亲情分都不顾了。”

陈永玉气结,他好心好意的做了这么多事情,就是为了整个庄子的人好,没成想到有一天,会被人用手指着鼻子这般说。

一时间的就怔住。

被点到名,谷雨要是不出来,陈永玉怕是更加为难,“这话说的,你说我家里一天赚多少银子,这个尚且不说轮不到你说,咱们说桃林子,早两年我们回来的时候,桃子不是整片整片的烂在地上卖不出去,一个庄子的劳力出门卖桃子,走了多少冤枉路,最后又是得了多少银子回来,一个庄子都被那烂掉的桃子熏过了,你不要支支吾吾,再说之后,庄子里修桥没有银子,又是谁家里出了银子,之后用桃子抵债的?要不是想出了桃酱这个法子,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吗?再说摘桃子的时候请人你去哪里了,现在跳出来说守林子,你是没到十四五还是已经七老八十?你难道就不脸红?”

大亏被谷雨说得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他没有料到这丫头这么厉害。憋出一句,“你自然这么说,你有银子嘛。”

谷雨有些好笑,“我们家刚来庄子里的时候不也是饭都吃不上,现在如何?要是本本分分的做事情,我就不信能够饿死!陈伯父不是说了,只要肯干,他一切都可以帮忙安排,你出去打听打听那个庄子能够做到这样,你再去打听外头的桃子是个什么价,我们买庄子里的桃子又是什么价钱?还能红口白牙的在这说我们昧下了庄子里的银子!我有银子又怎么样,我清清白白的挣来的,那些城里的大员外大财主他们不是更多银子,你盯着我做啥?你回去看看你妹妹,要不是江伯母好心给她买的那些东西又是小荷教她绣帕子,你以为每次回来都能吃得上热乎乎的饭菜,这么大了靠自己妹子养着丢人不丢人.”

这倒是刚谷雨听她们的对话听到的,说那大亏的妹妹当真不容易,她还想着打听一下,这人就找上门,正好的用上了,不然看那大亏的样子年纪最小却是最难缠的,不戳破这个他恐怕还会说出更多难听

没有什么话说,大亏红着一张脸,回去了。

淳大哥也没有什么话好说,最后还是求了一下,“里长,不是听说近来不太平吗?我们多几个人好歹多几双眼睛不是?”

陈永玉不应,那不怎么开口的见没有门,也不自讨没趣了,垂头丧气的一个个出了院子。

第三卷 第七十六章 是谁?

接下来的几日谷雨无事可干,晃荡去了家具铺子那边,见李得河跟陈氏。

李得河起早贪黑的忙里忙外,大林只管着跟那些匠人们在铺子里做活计,做好的东西要送到各家各户,哪家里要是来了人,需要用什么,要多大的,这些种种,就都是李得河跟黑子大哥两个人的事情了,这虽然还是忙碌的时日,但是很多庄家人家嫁闺女娶媳妇什么的,就要准备了,不然等秋后日子一到,免得措手不及……脱粒机他又有一半的份额,忙里忙外的更是没有个歇息的时候,即便是这样的情况,他也不需要陈氏操心什么的,陈氏也是呆在家里歇着,她哪里歇得住,里里外外收拾得妥妥当当的。

又自顾自的管起了当初谷雨说得油布来,先是江氏许氏几个帮忙,后来等出来的油布合格之后,她们也就归家。现在这些妇人,全部都是陈氏亲自看过了稳妥的,请到这河边,日日的加工那些油布不提。

直到查出陈氏有了身孕为止。

陈氏站在门口,这走下去几个台阶就是河边了,她想着上个月还热阄的地方,现在一片静谧,手放在腹部之上,想着李得河紧张的样子,泛起了一阵甜蜜。又有些心酸的,要不是她当初不小心,李得河哪里用得着这样的年纪才当爹。

听见脚步声,陈氏扭头一看,见谷雨过来,喜不自禁的拉着谷雨的手,“上回来了之后这么久都不再回来,真是想死我了。

谷雨见她气色什么的都好,心里放下不少,她最怕看见她自怨自艾的说不要拖累李得河的话,不然就是自暴自弃的整日愁眉苦脸。人要是自己都放弃了自己,别人再说什么,又有什么用。

坐定下来,谷雨说了说家里的情况陈氏沉吟了一回,叹息说道:“家里当真是多亏了二嫂,我们这些年也有了些积蓄,也不准备回庄子里了以后要是可以,就在这铺子旁边建个小院子住着,离镇上近什么都方便,你看镇上那些铺子,都快要挨到我们了,我们这块地方,值钱着呢。”

谷雨自然是替她欢喜的除了她说的这些原因,怕是还有一个她不好说的,就是当初她在庄子里也是个闹腾的,后来因为小满的事情,被李得河发怒之后差点和离,她无处可归自己住小窝棚,这样的经历要是回去,怕是那些长舌妇人说出来她都不自在,在外头住着就没有这个担心了。

谷雨以前倒是也听李得泉说过,建几个小院子让他们住着地方都留出来了,他们自己有这样的想法自然更好,当下表示赞同,“四婶,那等你院子建好了,我再给你填一份乔迁大礼!只怕是还要过几个月的事情了。”

陈氏抿嘴笑,她怀了身子,上回因为潘春花的事情,她就没有怀过,一次次的不想拖累李得河让他和离或者干脆买一个妾都被拒绝了,她又是感动又是羞愧的,终于体会到了许氏当年的苦。回去的时候被李何氏膈应,还总是许氏替他说话,心里越发的感念这些年许氏对她的好,加上同病相怜反而比一般的妯娌走得更近,小寒大寒用的很多东西,都是陈氏给做的,虽然李何氏有事没事的总是觉得陈氏不好,好在陈氏住在外头,李何氏也不会有时没事的就出来敲打她。

这好不容易又怀上了一个,自然当作宝贝一般,庄子里有风俗,有了身子家里就不能动那些敲敲打打的事情了,李得河连在屋子里敲一个竹钉都不敢,油布的事情也停下了好一阵,更不用说建院子这样的大事。

陈氏却是有些感慨,“我原来还以为自己一辈子就那样了,好在你四叔是个好的,不然我哪里有今日,想着以前的事情……我真是没有脸……”

谷雨拍拍她的手,都是一家人,哪里还能说那么远的话,磕磕绊绊的在所难免,谷雨好生的劝慰了一番。

陈氏这才平静了不少,却是拉着谷雨又说开了,“谷雨,我有几句话跟你说,你也不要心烦,我见你是个心气高的,可惜咱们过的都是普通的日子,你说要是没有当初那些事情,我又怎么会知道你四叔是这般重情重义的,要是当初他丢下我,再娶一个这么过着,我就是后悔得肠子都青了又能如何?你也不要太过计较,我上回听你娘提过,锦轩现在也是个好的,他们男人总是有他们的事情,我们也不能置气就跑走了不是?”

陈氏说了这么一番话,当真的算得上是苦口婆心,只不过谷雨听得莫名其妙-,又一思忖,这才回过味来,敢情陈氏是担心自己是因为不满锦轩自己跑回来了?要怎么解释?本来不就是这个意思,事情要是说得太过清楚,等有人说的时候陈氏必定的会分辨,虽然这些话传出去的可能性很小,但是谷雨不能让这样的万一发生。于是只好笑笑,不作他言。

陈氏见她还没有回转,叹息一声,心道到底还是年轻,只能日后慢慢劝着。

两个人抱着这不一样的心思,说话的时候便有些躲闪。

谷雨笑着告辞。

归家途中顺道又去了许世和的铺子坐了一小会,想着后日去巧娥那边,接着还有月娥等好几个地方都没有去,觉得这乡下日子,平日里有事没事的走走亲戚,在这些田地之间穿梭,柴米油盐的过着也是美好的。

现在稻子已经开始收割,一片金黄之后就是灰突突的一片泥泞,然后乡亲们开始翻耕,放水养着,田里蓄着水倒影着蓝天白云,那田天一色,让人心旷神怡,接着秧苗泛绿……

这般惬意使然,谷雨有些沉醉了。

然硇这种沉醉并没有持续多久,再醉人的生活,总是会有不如意的时候。

老大远的,她的眼皮就开始跳,见乌压压的人群,往桃林那边去,她本能的觉得不对劲,也不看这什么风光了,自己抄小道过去。

换上了凉快的竹布衣衫,这般走着,跟庄子里的人并没有太大的不同,谷雨听着那些妇人说话,“你说这究竟是怎么了?好好的林子就被弄成这样?”

“还能是什么,听说那外面来的人啊……”

“胡说,要我说是李家赚钱红了眼老天爷……”

“啧啧,过去看看再说,真是不让人省心。”

谷雨胸口一闷,这几个妇人的话,她怎么听着怎么不舒服,这就是所谓的仇富吗?她自认为自己家里从来没有亏欠过庄子什么东西啊。

“不是我哥!我哥好好在家里呢!”一个尖利刺耳的女声传了出来。接着被那些愤怒的嗡嗡声盖住。

谷雨透过人缝一看,见是小萍,心里一惊。

听着那些讨伐声,小萍一脸的要哭出来的样子,偏偏周围的人没有一个人肯信她的话,甚至还有人说道:“你说不是就不是?你可是他亲妹子,不过是谁说是你哥哥的,你这样一来,我都觉得有鬼。”

小萍瞪着一双雾眼,用手一指那个方向,接着迷茫起来,刚才说是她哥哥弄毁林子的那个人呢?

谷雨来不及可怜她,见大大小小的有十几棵树,不是上次那样弄断,而是有白生生的痕迹,地上凌乱的脚印……一看就是用刀砍的,究竟是谁这么大不顾,要毁庄子里的林子呢?之前的倒是可以补救,现在倒是砍成了那般模样,怎么下得了手?

小萍有些瑟瑟发抖,见很多目光锋利的落在她的身上,她欲哭无泪,反复念叨:“不,不是我哥,他那天回去就答应过我会去寻点活计做的,他……”

“狗日的大亏!想当初家里遭难,不是庄子里的乡亲把他养大的,早知道这么祸害乡里,就该早饿死他!”

“这喂不熟的白眼狼!”

陈永玉眉头紧皱,他也不是不愿意相信小萍,只是这么看着,加上小萍无缘无故的嚷了那么一句,这就难说了,谁让早几日大亏去找他,还说了那么一番话呢,“早几天,淳大哥跟大亏还有顺子几个人去找过我,说是要像二愣子一般守着林子,但是你们也知道了,这林子是庄子里的,现在也没有到摘桃子的时候,哪里用得着那么多人守着,这不是糟蹋庄子里的银子吗?接着就劝说回去,不然的我们去问问他们几个,总不能无缘无故的就给他们定了罪过不是?”

“要我说就是那大亏,他就做得出这样的事情,以前不也是,那时候跟他一起进山,采好的菌子一大背篓,剩下的他就用木棒子打烂了,你说他自己不采,也不让别人采……那东西就是自己得不到,他也会毁了。”

“这孩子从小心就不正,不然你说能够下得了手吗换了别人?”

“就是,难不成的觉得一次次的这样毁了林子,到时候二愣子看不过来就会请了他去白吃饭?也亏他有着盘算!”

第三卷 第七十七章 欲加之罪

小萍仿若没有听到大家说的这些,她到底还是相信自己的哥哥的,他以前是不知道做什么,也做过很多错事,但是却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乡亲的事情。而且就在三天前,他亲口对自己说过的要好好照顾家里,她不相信那是假话。

昨天晚上吃饭的时候,她才说了豆角丝瓜的蔓太长了,他一大早的就说去砍竹子拖毛竹,回来劈开去插好。

她好不容易才盼得哥哥变回来,家里的重活什么的不用她操心,她一直等的就是这一天,有人依靠有人商量……怎么会无缘无故的砍了庄子里的林子?这些人不信不要紧,等会看见他哥哥没有打林子的主意,这就好了。想到这里,她感激的望着陈永玉,随着人群往家里的方向走去。

谷雨在一边看着,心里却并不轻松,大家对大亏有了这先入为主的印象,只怕等会处处便是可疑的,加上小萍刚才爆出的那么一句,大亏怕是难辞其咎了。这种有“案底”在的人,怕是不容易让别人相信。

但是小萍那般相信她哥哥,谷雨小跑ˉ步,挨着她,“小萍,你怎么不跟你大哥一处?”

这话,其实谷雨本来是想问你怎么那么肯定不是你大哥呢,怕这话一出伤了她的心,谷雨只好转了问题,这样一来,小萍见有人愿意这般问,到时候没准会说出点什么,要是当真是大亏,谷雨也好安慰安慰小萍,然而要不是却让大亏背了这个黑锅,那砍掉的桃树刺痛了谷雨的眼睛,她一定要找出那个人,不然谁能保证以后会出什么幺蛾子。

小萍似乎没有想那么多,她见过谷雨好几回了,每次小荷都会提起,等到当真的见到了谷雨素然见她白白净净,整个人都很机灵,加上家世又好又在城里生活,蛮以为她是那种不愿意跟她说话的,哪知道却是热情周到,跟小荷差不多,她愿意相信她。

她有些心急,“谷雨,我知道我哥哥做了很多错事,以前我们常常吃不饱,都是乡亲接济咱们,咱们就这么饥一顿饱一顿的过着,后来里长见我们可怜,就每月拨给咱们一些粮食,哥想让我吃好一点,自己出去讨生活……哪知道后来变成那般样子……后来又回了庄子种了一年庄稼,刚好被水淹了……上回脱粒机的事情,我哥哥原来就是不同意的,后来还是跟着一起去了,不过除了这个,他从来没有祸害过乡亲的……早两三天他回来之后,我还在绣花呢见他古古怪怪的,在屋子里进进出出,问一堆乱七八糟的问题,然后说以后他不出门了,里长给指了明路,不愁以后没饭吃。”

谷雨说不出什么滋味,这兄妹两,从小这么长大就够可怜的了,没有什么人教导,加上大亏刚出门的时候又是那样的年纪,被人家带成什么样都是正常的,庄子里顾得了他的口,却管不了他太多,等到后来他跟那群人一处,回来自然就没有个好脸色……这样便是恶性循环了,他呆着庄里没有什么人好脸色,种的稻子又被淹,没有什么路走,只能继续出去晃荡。蓦地想到了那天,陈永玉跟他们说的那一番话,要是自己实心实意的把家里的活计做好还没饭吃的,尽管找他,但是大亏后来并没有找过啊。

“什么明路?”

小萍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他说反正以后这些就不要我操心了,我……我绣自己的嫁妆就行了,不用顾着他。”

谷雨想想倒也是的,大亏心疼自己的妹妹,以前想不到,小萍现在也十一二岁了,他们没有家底,这要是遇上个不嫌弃的倒是还好,小萍模样不错性情又好,家里也能够操持,但要是连嫁妆都绣不了,以后哪里会有媒婆上门,大亏又是那样的人到时候岂不是牵累?

谷雨顺着她的话头往下说,“那是,你哥哥心疼你呢,你也要绣好了嫁妆,以后找个好婆家。”

小萍羞涩一笑,并没有否认,“然后哥哥这几天都去了咱们家那地里,我力气小,他以前不在家里,我就种了一点子菜在上面,早日见那丝瓜蔓太长,我无法,哥哥就说去砍毛竹到时候劈开搭棚子也好,或者就插成花架,一大早的就出了门……谷雨,真的不是我哥哥!”

谷雨心下已经有了少了一分怀疑,她更愿意相信大亏能够从此好好生活,小萍也不必那么苦,那日她是亲眼见到大亏失火落魄的回家的。陈永玉一直帮着他们,这样大亏必然是相信他的,要是他当真愿意改过,一切可以重头来。他要是不怕吃苦,小萍以后就不用愁,这倒是个好结果

路并不远,在谷雨跟小萍这闲话当中,很快就回到了庄子,按着这路远近,先去淳大哥的家里。当然,淳大哥是陈永玉他们叫的,谷雨至少要称呼一声伯伯。

是一小茅屋,准确是说小黑矮的木茅屋,从这人们零零散散的话语之中,谷雨整理了一点信息,这淳大哥以前娶过媳妇,后来媳妇死了变成鳏夫,脚又跌断过,后来就找不上媳妇了,一直自己过着。

这屋子实在是太过简陋,墙是泥墙,乌黑黑的,上头是茅草,茅草上长着不知名的绿色藤蔓,看样子不知道多久没有打理过了,墙透光的不止一处,茅草也已经很旧了,整个看起来灰扑扑的,屋檐下也脏兮兮的,一件黑灰衣裳,随意的搭在屋檐底下的竹篙之上,旁边挂着一个斗笠。

像是没有人住的地方。

屋子虚掩着,已经有人问话。

里面传来虚弱的声音,众人进门,谷雨跟小萍站在门口,听一个虚弱的声音,“这腿又开始疼了,有什么事吗?我这也起不来招呼……”

声音乏力,这一个屋子中间,是一个木床,煮饭什么的都在一处,难怪的会变成这个样子。这样一来,本来是有些兴师问罪的意思,哪知道会遇上这样的情况,一时间的就有些僵住。为打破这沉闷的气氛,有人夸张的揭开锅盖,“我来看看煮了什么好东西……”语气滞住,原来锅里空空如也,他赶紧自己笑道:“淳大哥,你这一点烟火都没有,成神仙了不成?”

本就是句玩笑话,哪知道淳大哥一听,沙哑的回答,“这脚又碰了一下,一时不舒服,这两天出不了门,就没有吃什么东西……”说着把手里的东西往后藏。

早有人眼疾手快的拨弄出来,大家吃惊得很,“淳大哥,你……你竟然这两日的就吃这生瓜!这又不是黄瓜怎么能够这般生吃的!”

淳大哥不吭声,被逼得脸色通红了才吭哧吭哧答道:“这还好,我床底下还有一个这几天都能对付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