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议论纷纷,“你有难处也不说一声,这要是出了个好歹,还不是自己受苦。”

淳大哥不说话。

陈永玉却是有些自责,早两日他看着他去找,不该那么武断,不然又怎么会让他到今天这个地步,“淳大哥,放心,庄子里不会不管。”

当然不能让他再这样受苦,当下有邻居拿来吃食,陈永玉做主,从庄子里拨一点东西过来,自然不会有人有什么意见。至于为什么要到这里来,根本没有人提一句,人家这腿脚伤成这个样子,吃饭都顾不上,谁会跑去砍树啊,吃饱了撑的!

接着便是去小萍家里了。

屋门紧闭,看着却是舒服多了,虽然一样的是茅草屋,但是干干净净,四周还用竹篾子编成院墙,这看着像是过日子的样子。

“大亏,大亏!”

小萍赶紧的去推门,一下就傻了眼。

大亏正躺在床上睡得香呢,一身泥泞,最主要的是,门口放着一把柴刀,上面站沾有白茬。

已经有汉子愤怒起来,“好个大亏,果真的就是他!你瞧这懒样子,什么时候了还在睡觉,这柴刀不是他的还能是谁……”

“你说这人还这么年轻,怎么就沾惹上了好吃懒做的毛病!”

很快的,就有人发现一串黄泥脚印,“看看,这不是脚印是什么,脚印上还有一片桃叶!”

证据确凿!

大亏听见吵闹,惺忪着眼睛醒过来,见这么多人,有些不太自在,“这是怎么了?”

“你干的好事!”

大亏似乎没有听清这句话,脸色也不变,反而很是有些不好意思,”也没啥,举手之劳而已,砍点东西嘛,我有的是力气,这么快你们就知道了?”

轻蔑一笑,“你倒是以为神不知鬼不觉了是不是?你良心是被狗吃了还是怎么的,桃林子招惹你了吗?要不是咱们庄子里这桃林子,每年能够换回一些钱,你以为你能活到现在吗?”

接下来讨伐之声不绝于耳。

大亏先是一愣,接着张嘴想说话总是被打算,最后胸口起伏很厉害,朗声说道:”好,你们说是就是,桃林子又怎么样,看着不顺眼就砍了!”

第三卷 第七十八章 不是他

很多时候所谓的祸事,并不是那些十恶不赦的人干的,反而很多是人们所理解的好人做的。

谷雨莫名想到这句话,这些指责大亏的人,他们义愤填膺振振有词,是不是只为了表明自己的立场?但是万一真的错的,也是不会有人会出来承担什么的,顶多会有一句,当时那么多人不都是那样,我怎么看的出来?记得一次在医院之中的时候,一个人血肉模糊的被送进来,原来竟然是一个探亲的军人,歹徒在车上行凶,他一人无以抗衡,只能护住身旁两位老人,其余的人乖乖的交出财物,在歹徒离去之后,众人的怒火却空前高涨把他打成重伤,那眼神在谷雨心里留下很久的烙印。

法不责众。

所以慎言慎行并非只是一句空话而已,留下一点余地,过一阵子再看,才发现当真的不需要说太多。

在谷雨这般愣神感慨的空隙之中,就见一片杂乱,突然之间也不知道是谁出的手,场面一下就舌L了套。

大亏像是一头困兽,血红的眼睛,咬着嘴唇,无奈落在身上的拳头跟石块太多,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小萍快走!”

而自己,他冷笑一下,瞬间被打倒在地上。

突然听见一声尖利刺耳的叫声,“住手!”他透过这人缝隙之中,见到一个比小萍大不了多少的姑娘,眼睛清亮的望着自己,正是那日劈头说了他一通的那个人,他却没来由的心安。

众愣神,陈永玉趁机跟几个人赶紧先把人隔开。

“里长,你还护着他到什么时候,小时候偷针大了偷金,一日做贼终生就是贼,这人的贼性子哪里改得了,留下来祸害乡亲。”

“就是今日砍林子,明日谁知道造什么孽!”

小萍扑过去抱着大亏,双眼朦胧,“不是我哥,不是我哥……”除此之外再也说不出别的话。

谷雨心里一股怒火,站在陈永玉身前,“你们怎么下得了手?谁有证据说是他干的?”

虽然不明白众人为什么这样问,一瞬间的静默,刚才的争先恐后出拳不见了,片刻,终于有人说道:“这不是明摆着的,脚印子就是桃林上的黄泥,还有叶子呢!”

“就是,除了他还有谁。”

“谷雨你可不要心软,没准是冲着你们家去的。”

这些乡亲,谷雨一丝苦涩滋味涌上心头,“那就能这样对人动手?就是那么一片桃叶子吗,不是他!”

一石激起千层浪,纷纷攘攘不休。

“不是他,怎么可能!”

“就是他……”

谷雨有些恼火,“上堂听审都还能自己辩白,有不听人说就开罪的道理,这倒是奇了,这么急的究竟意欲何为?”

陈永玉也觉得不太对,心里却隐隐约约的觉得多半也是这个大亏了,要不然也当真的想不出来还有谁会做这样的事情?不过谷雨说的也没错,就问大亏,“你倒是说说怎么回事?”

大亏用手蹭蹭额头上的血,抬头看着一旁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心下稍静,“昨天小萍说我们家的瓜蔓太长了都没用篱笆,我想着去后边竹林子里拖几根毛竹,劈开编一个棚子,这样就可以了,早上出门去,见上头坝子那边有些不好,就顺手加了两个桩,没成想的鞋子掉水里了,一身水的回来,小萍倒是不在家里我就歇一会,不想一躺下就睡着了,谁知道你们就来了……”

这时候大家才发现,他那一身可不是一身泥一身水吗?膝盖上还有一块出血的地方,也不知道究竟是打桩的时候划的还是刚才被揍的。整个人说不出的狼狈。

难怪一开始有人说你做的好事的时候,他会是那样的表情,原来当真做了好事。做惯了偷鸡摸狗的事情之后偶尔为之的好事,原来别人也根本不信的。

揍人的或许心里有愧,却又嘴硬,“谁知道他又玩什么花样,这没来由的就变成了这般?一日不偷偷摸摸的就过不下去。”

显然抱着这样想法的人不少。

大亏涨红一张脸,腾的站了起来,“我大亏不是个好人,但是我从来没祸害过乡亲,你说的偷,我什么时候偷过庄子里的东西来了?可有听说过!那日淳大哥邀我们几个一起去找里长,想着要一个看桃林的差事,就是那天里长不是说了,只要我们好好的干活,要当真还是吃不上饭就尽管找他,我承认自己以前是什么都做不了,种不了田什么都不会,但是我有力气,这些我还是能够做的,总不能这么大了还让小萍为我操心,我明明答应了爹娘要顾着她。你们爱信不信。”

谷雨盯着他的眼睛,毫不犹豫的说道,“我信你。”

这话,就仿佛自己还是在那医院之中,而那个被车上民众打伤的人,喃喃的话语,“我是想救下所有人的,但是他们人太多了,我叫了周围的人两次,但是没有人帮我,一个都没有,我只能护着那两个老人,要是有人帮我我一定能够对付他们的,但是没有人信我……”谷雨记得,当时自己也是毫不犹豫的这么说的。

而大亏,本来就是说完这话,他打算,要当真的这事情让他扛下来,他就带着小萍,离了这地方,天大地上,就算是卖身为奴,总有活命的地方在。

他没有想到的是,那个白白净净仙女一样的姑娘,竟然就那么自然的看着他,没有丝毫的厌恶嫌弈,点点头脱口而出,“我信你。”他心里一热,觉得有什么在缓缓融化。

接着,那姑娘有缓缓问道:“那你早上可是遇上了什么人吗?做这些的时候?”

小萍听出了一些门道,刚才自己只顾着担心,哪里有谷雨这么聪明,照着谷雨这么说,桃树又是早上被砍的,那要是有人看见哥哥在竹林子里面,岂不是就没有自己家的事情了?声音当中透出一丝兴奋,“哥,你快想想。”

大亏低头认认真真的想了一会,“我在砍林子的时候,有个人影经过,叫了我一声‘你也砍竹子搭棚啊“我当时没有扭头,也不知道是谁,后来我在打桩的时候,有两个洗衣裳的嫂子经过,我没有仔细看……”

自从想清楚了这前因后果,谷雨心里有了八成把握,她相信大亏说的不是谎话,但是别人未必如此。

是以,她建议,“要不然陈伯伯你让人去找找说的这几个人,我们这边再看看。”

有人不以为然,“这不就是乱说的,想着脱罪不是。”

谷雨自信满满,“我说了不是他。”

一直开腔的那个人,是个近四十的汉子,看装扮过得还行,本来一直对谷雨客客气气的,这时候也不由得有些恼怒起来,“你这丫头,好心的跟你说了这么多,难不成的你说不是他,一庄子里的老老少少就听你的,不要以为你们家里有几个臭钱就了不得。”

说完似乎还不解气,“乡亲们,保不准的是他们家里听说了庄子里不想让他们摘桃子了,来个鱼死网破,你瞧着这些事情弄得,不能由着她摆布是不是,不要让人跑了,我们现在就把大亏……”

突然之间被反咬一口,谷雨并没有吃惊,反而直接站在大亏跟小萍前面,瞪眼望着那人,“你何以如此激动,我说了不是他,自然有我的证据?从在林子里的时候,你就叫了一声是大亏,不然小萍会大叫不是她哥哥吗?这样众人就觉得此地无银三百两了,他们家里到底跟你们家有什么恩怨?这一路的就这么折腾,还是,你跟淳大哥是什么瓜葛?”

一下被击中心事,那汉子有些恼羞成怒,却见对方一个十几岁的姑娘,知道什么?反正怎么也扯不到自己头上,一时间的疑窦又收回来,“牙尖嘴利,说的是什么话,反正我也不怕告诉你,淳大哥是我结拜兄弟,两个人穿一条裤子的交情!这庄子里谁人不知,你这个时候说这个有什么用?”

谷雨冷笑一声,看着他那黑红黑红的脸膛,本来还觉得有一丝可怜,就想着证明不是大亏也就算了,但是人家竟然连自己家里都咬上了,还误导庄子里的人,以后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这样下去以后还不知道是如何呢。

她死死盯着对面的人,“哦,你说一条裤子的交情,怎么的他家里住那样的地方,摔伤几日吃不了饭弄得要啃生瓜那么可怜你在哪里?好,也不要说你不知道,就是刚才你知道了,是谁去给他做饭给他端水?你为啥不在身边伺候着,反而就这么急着跟大家一起跑过来,好奇谁砍了树比结拜兄弟的死活还重要?我们这边就差你这一个人吗?还有在林子里为何那般肯定是大亏,这个时候更是动手打人,要是大亏当真的被打出什么好歹来也是庄子里的人动的手,这些对于你有什么好处?还是到时候查出来这事情是我们家摘了桃子弄出来的,你又有什么居心?”

一连串的问题跑出来,众人渐渐清明。

第三卷 第七十九章 嫁祸

黑脸汉子被谷雨这些话震得一呆,竟然想不出话反驳。

“我说培富,你倒是说说究竟怎么回事?”

“我说呢,还说两个人结拜兄弟,一个做买卖赚了不少钱,没道理一个连饭都吃不上呢,也不知道这是什么世道。”

“要不是淳大哥当初把他们一家子捡回来,又求着里长收留他,他还不知道在哪里呢,能有今天的好日子?能在庄里做买卖?”

谷雨没有放过这些信息,难怪觉得这人面生呢,原来还有这样一段故事在,庄子里的人她认不全,但是三四十岁这年龄段的,因为家里的买卖,倒是基本都见过了,这个叫培富的,倒是当真没有见过,况且就算不知道姓,在桃庄,也没有培这个辈分。

培富这个时候回过神来,冷哼一声,很快就抓住了问题的关键,“大哥那边我一个大男人帮得上什么忙,再说这么几年受庄子照拂,不过来看看也亏心,大哥那边自然也是这个意思。何以就变成有居心了,你这女娃好没有道理,再说了,在林子那又不是我,不如你问问小萍?”反正无论如何,他就咬牙不承认,这下可是没有招了吧,他就打定了主意小萍也认不出来的。

谷雨自然知道他的盘算,倒是也不介怀,且让他再得瑟一回,不然也抓不住把柄,原来还以为是一个庄子里的面子上过不去,哪知道他本来就是个外来户,不知道存什么黑心肠呢,这样一个人呆在庄子里,她倒是怕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汤。

见谷雨无话可说,培富要是此时得意洋洋一笑也就算了,偏生的做贼心虚,还想着众人看他的眼光,哈哈乐道:“这些年我在庄子里做桃子生意不是也把剩下的桃子卖出去了不是?你瞧着也算是帮庄子里一点忙,都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何以会傻到砍树这些损招。”

这话说完,他就沉默了丝毫没有注意到谷雨的眼睛亮了起来。

正在此时,那去找人的也回来了,“里长,这想着那一句,你也砍竹子搭瓜棚啊,我就想着老铁头家里不是刚拖回来毛竹,这一去问果然就作准瘠契葏就不找了,倒是让他们去看看那坝子,也加了桩,还捡到一只鞋子。”

身后果真是老铁头,还拖了两根长长的毛竹,似乎刚刚回来一般。

谷雨心里又一喜,这要是别人倒是还有些担心,但是老铁头在庄子里一向有威望他说话自然能够让众人信服。“我瞧着可不就是大亏,这庄子里住着还能认差了不成?”

已经有好几个人低下头,刚才出拳的时候他们也是参与的,这个时候才发现打错了人,但是没有一个人肯出声道歉的。

小萍也看到了那鞋子,“这是我哥的鞋,还是我给纳的。

事情似乎没有什么悬念,很多人恨不得这个时候就离开这地方,然后再来的时候,他们便不会再有这样的愧疚之感。

陈永玉还没有发话,却有人不肯了,不是谷雨是培富,“这就算是看见也没有什么,不能先去砍了再去砍毛竹?”

老铁头盯着培富看,“你为何就认定是大亏干的?不过跟你多说两句也无妨,我老头子亲眼看着他把毛竹拖下去,你去毛竹岭看看那地方下面什么看不清楚,他到山脚的时候,我看他到了坝子上,用毛竹打桩,还被水冲下去不少,这爬上来又打好,正要下去帮他一把,他却是又折身回来去放倒好几根竹子,脚大概被扎伤了竹子没有拖久回来,这一早山都在我老头子眼皮子底下,我还能看走眼不成。娃儿,你不穿鞋以后可不要上去,这毛竹老头子替你拉回来了。”

果真再也没有什么疑问,只是小萍担心的看着大亏,“哥,你扎伤脚怎么也不说?”

大亏本来就不想小萍担忧,此时见瞒不过去了,才露出那被划伤的膝盖跟脚踝。

谷雨凑上前,“不碍,小萍你去我家里跟二伯母说一声,要一点野红油,一擦就好得快了。”

小萍含泪而去不提。老铁头过来拍拍大亏的肩膀,“大侄子不要忧心,这瓜棚什么的庄子里有的是人呢,没道理你帮庄子里做事伤了还背黑锅的,我们庄子里从没有这样的理!”

大亏心头暖暖的,甚至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他以前可从来没有想过这些,原来自己要是对别人好一些,别人也会对自己好,就是刚才他做那些的时候,心里还是有私心的,这坝子要是一塌,他们家的那些田地在下面就被淹了,小萍还种了一小片豆子呢,说了可以换豆腐以后两个人吃的,到时候被淹了不知道怎么伤心。

“成了,既不是大亏咱也不要扰了他,让他好好休养的是。”

谷雨见说这话的又是培富,越发的肯定了自己的猜测,站起来叫住众人,“还不能走。”

“不走留着做啥?”

谷雨走出黑压压的人头,一直走到外边,“你们倒是忘了我们是要来干什么的吧?”

“干什么,抓贼呗!”一句调皮话却让大家都笑不出来,在这样的情况之下。

谷雨并没有再停留,而是问,“那刚才为何认定就是大亏呢?因为大亏拿着柴刀出门,又因为那一串沾着桃叶子的黄泥脚印?大亏鞋子都掉了,又是从水里爬上来,哪里来的泥巴脚印?就是这些天有雨,什么脚印走到这里都淡了,怎么这脚印会这样还撒叶子一般的这么多桃叶子,谁的鞋子沾得上这么多叶子?”

没有人说话,静悄悄的,只有小萍匆匆跑过来把油给大亏擦上,又要用布绑好,谷雨朝她摆摆手,她才作罢。

陈永玉稍稍思考了一下谷雨的话,就觉得很有问题,不是大亏砍的树这个是显而易见的,那么这突然出现的脚印就耐人寻味了,这样的人要是不揪出来,日后才有大患,于是一脸严肃的问谷雨,“你心里有数?”

有人忍不住的问,“这脚印到底想干什么!”

“不想干什么,嫁祸!”

嫁祸二字一出,惊得人都有些个愤怒起来,庄子里还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好端端的竟然有这种龌龊之事还得了。

谷雨点点头,“这个不是有人说那么多,我还不清楚呢,你们瞧这脚印是不是一个很重一个只有半个,这种一脚一点的走法,这是平常人能够走得出来的吗?”

是不正常,“这个能够看出什么呢?”

“就是,一个脚印而已嘛。”

“是淳伯伯。”

谷雨很肯定的说那几个字,就料定会有人反对的,于是就在前面引路,“我们去看看便知了。”

别人跟在她的后面,见培富准备撤,谷雨叫了他一声,“你兄弟弄这样的脚印你就是没脸,也不能去看看?”

他本来就黑红的脸现在紫涨着,却不太明显,想着到时候实在不行就推掉,谁让淳大哥那么蠢,弄点脚印都被人看穿,这还想着不干活白得钱呢?于是有些瓮声瓮气的答道:“这有啥的,我倒是要瞧瞧,不然还不知道一个女娃娃赛过女诸葛了!凭着一个脚印就能够冤枉人。”

谷雨由着他说,反正也不会少两斤肉,该如何就如何的。

淳大哥仍然在那茅屋之中窝着,却有邻里给做好了饭食,他此时手里头拿着一个馒头,惬意的嚼巴,心里头也美得很,倒是培富的主意不错,去求太多自己也没什么好,倒是跑出去一趟再回来装死,以后自己要是也能有那看林子的钱,就是没有儿女送终又怎么样,总不至于饿死,没准还能隔三差五的喝点小酒,那就是神仙过的日子。

没料到见大家又回来了,他欠欠身子露出黑牙,“我这没啥,大家回去吧,啊?!”

却没有什么人理他,谷雨更是指着床底下,这是她第一次来的时候就瞥见了的,有人从里头扒拉出来一双鞋子,还有一大把的桃叶,这才让人傻了眼。

谷雨问道:“淳大哥,你不是腿伤了动不了好多天了,那么又出去做啥?”

“我……我没有出去。”

“你没有出去吗?是昨天晚上出去的吧,碰巧的下雨没有遇见人,戴着斗笠就出门了,不然你这几天没出门,这鞋底下的黄泥巴还没有干到底从什么地方来的,难道家里还能有别人?斗笠上的雨水也没有干透,你去干什么了?”

淳大哥根本说不出话,他怎么也没有料到,谷雨会想的这么周到,本来不是好好的吗?

有人明白过来,“淳大哥!你怎么下得了手却砍庄子里的树,你要是有什么难处只管说,以后还怕没有什么好日子过吗,就是你去求里长要求看林子,没有答应,后来不也是想着给你找份轻松一点的活计,你看看你!”

淳大哥抖抖嘴唇,终究是什么也说不出来。

“原来我说那树竟然不是今天早上砍的,是昨天砍的吗?”

“我……我没有砍树。”淳大哥还想着为自己辩解,无奈哪里还有人听,此时不仅是不可怜他,还更加是因为被他蒙蔽了气愤恼怒。

第三卷 第八十章 钓鱼

看着这吵闹的样子,谷雨皱眉,难不成的大亏那边的情形还要重新上演一次?好在陈永玉已经阻止了他们,他开口道:“淳大哥怕是也做不到那些,我瞧着你这腿脚实在是算不上好。”

是吃不上什么东西,腿脚也不灵便,而且……他为什么要去砍树呢不是吗?做事情是要动机的,要是说淳大哥只想着能够看守林子而不惜毁坏林子作为手段,谷雨心里坚定的摇摇头,这片林子,对庄子的意义是什么,她这个在庄子里住几年的尚且知道,没道理会有人敢下手。

“淳大哥你倒是说话啊,大亏那边的脚印可是你的?”

“还有什么好说的,这有什么居心还不是知道了?嫁祸!刚才不是说的好好的,差点大伙儿都被瞒过去了不是。不然谁半夜起来摘个什么叶子。”

“也真是的,砍了庄子里那么多树,是不敢承认。”

淳大哥吃惊的问,“怎么?庄子里很多树被砍了?”

一脸的惊讶不似作假,谷雨蹙眉,这样的一幕没有脱离自己眼底。

培富神色不变的过去,坐在床上,“大哥,你这脚早几年就该治了,我现在又有这个能耐,何须你忍受这个痛苦,你为啥总是不想呢?难不成的日日让这伤痛缠着你,我又如何忍心,要是没有你,我们一家子还不知道该在何处呢?”

这一招,转移注意力吗?

淳大哥只好颤颤的说道,“我是出去过,但是是去看看林子,这片林子这么多年了,舍不下,摘了一些叶子回来放着……”

谷雨基本上已经了然了,却是怕有人忍不住坏事,笑着道,“这叶子熬水,加上地黄跟白草生,可以让你的腿好一些,这个方子倒是还不错。”

谷雨跟着苗大夫学过医,又为庄子里大大小小的人看过些小病痛,是以他们并不怀疑。

那这样一来,便是可以勉强可以解释了,淳大哥没有能耐砍树。

没有任何证据,刚冤枉了大亏,现在淳大哥既然没有力气砍树,也不能随随便便的冤枉他,虽然还有那脚印解释不清楚,但是谁也不想当那个出头鸟了,没准人家是刚巧走到那的呢,大家这就散开。

谷雨告辞,身后跟着两个人,一个是陈永玉,一个是老铁头。

老铁头见快要到李得江的院落,后头看看又没有什么人,忍不住了,“谷雨丫头,你打什么鬼主意,这差一点不就说出来了吗?”

是长辈,还是个很有威望的长辈,谷雨自然不好打哈哈,“铁爷爷,幸亏你没有说出来,我看着淳伯伯的腿似乎真的不好,多久的事情了?”

陈永玉却是记得很清楚,“快两年了,我记得那时候你们已经进城,他出去的时候还是好好的,回来却是瘸了腿,又有不相识的人扶着,就是那个培富,说是救命之恩,要让他入户,我看着都是庄户人家,就答应了下来。没想到他的日子越过越好了,桃酱当时不是只要庄子一半的桃子吗?另一半分到各户,他来了之后倒是有心的,让人摘了运出去,比庄户人家过得好很多,瓦房院子都建起来了。”

谷雨叹息一声,“陈伯伯,你有没有觉得奇怪,明明淳伯伯就是要说什么的,培富一坐在他床上他就转了话头,我想着就算是那些脚印是淳伯伯的,他就是去过林子,我们要是逼问,来个什么都不说,我们一点证据都没有,到头来又能如何?”

老铁头却觉得憋气,“要我说我就不中意那个什么培富,死鬼精鬼精的,本来桃酱那么大的生意在,我们还有一半桃子,每年放在家里慢慢吃着不好?他倒是好,一家家的这么一上门说,老婆子干脆的什么都不管了,桃子毛没看见一根,要那点银子有什么用,又吃不了!”

人老了就像个孩子,当初何尝没有人劝过把桃庄的桃子都收回来,反正桃酱是不愁销路的,但是她没有这样,她记得住在这里的这几年,每当摘桃子的时候家家户户那个热闹激动劲,就是亲戚走动都觉得有面子,没道理让那冷冰冰的一点银子,破坏了那样的气氛。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她不做,并不代表没有人做,桃酱声名在外,而培富把桃庄的桃子都收购了,她还呆在云州城里的时候,就听那些书生说桃庄的桃子出了银子都难买,要是让人垄断了,这培富得到的……可想而知。这样一来,动机什么的自然有了,在商言商,培富要是有这么第一招,必然还有后续的,只是他不该用上这样的手段,碰巧卩又是自己回来了。

谷雨心里的想法越来越坚定起来,要是不是最好,要是当真是他有什么动作,她抿嘴,眼底闪过一抹厉色。

老铁头抱怨之后,还是不肯就此作罢,“就是不承认也脱不了干系,这桃树被砍了,连个人都找不出来,窝囊!”

谷雨想想,“铁爷爷,我们庄子向来淳朴,这祖祖辈辈的都把那林子当成菩萨一般说是能够守咱们的庄子呢,以前就听奶奶说过,有一年灾荒,逃得无处可去了,却看见这河边有这样一片林子,就安营扎寨,一代代的这么传下来,庄子里的人又怎么下得了手去干这些事情?”

桃树每年新栽,现在规模越发的大了,而那些老朽的林子也一年年的多起来,之后补种上新的,代代更替。这么多年,就是多赖皮的,顶多是去摘桃子,从来没有人砍树。

这道理连谷雨都知道,老铁头有种悲伤,“确实是一年不如一年了……”

谷雨两眼发光,“不,这两日的我们加派人手去看着,确不能再多损失一棵树了,心疼得慌,再说我想不会无缘无故的就这样的,人做事情总有个目的,我猜……”

陈永玉跟老铁头听完,一时间的也不知道是不是该相信,这个谷雨看着才是这样的年纪,却开了这样的心窍,或者是在城里见得多,也不疑有他,分头行事。

是夜,凉爽宜人。

屋子里闷热,白日里再忙,这个时候也该休息了,日出而作日落归的汉子们,此时多半聚在树脚下,一边纳凉一边闲话。但是妇人们总是操心得多,点着油灯跺猪食拉,让孩子洗澡洗衣服了,总没有个忙的完的样子。

夜色不同于城里的街道,这里的夜是纯粹的黑夜,从远一些的地方望过来,几乎看不清楚那一点光亮,或者还以为是遥远天边的星星。

蛙声一片。

在后边巷子里,一个茅房里发出了些微的响声,动了动,不点油灯,竟然什么都没有。

守在树后的两个后生,低声说道:“爷爷不会想错了吧,让我们好好的在这地方喂蚊子,你瞧着一点动静……”

这话还没有说完,一旁的就扯了他的衣角。听见门吱呀一声开了,有个黑影,慢慢挪了出来。看样子,走得很是艰难,呼啦一声,也不知道是不是碰上什么东西,竟然倒在地上,挣扎两下就要爬起来,终于心力不支颓然坐下。

再看树后,已经成了一个人。

那个倒下的黑影,就是淳大哥,他没有再走,脚上的痛一点都没有缓解,他顾不得这么多,心里像是被什么揪了一下,隐隐的作痛又慌神,这感觉,哪怕当时一无所有的时候,都不会有这么强烈,他知道是老祖宗也不绕过他了。

跌在地上也好,这茅房,原来不是这样的,干干净净的里外几间,一旁还有灶房,里面总有人在忙碌,他也想过这样过下去……只是后来,家里就剩下自己一个人,屋子也一间间的都塌了,庄子里的乡亲说过他,要重新建好,他没有那个心思,自己守着这剩下的一间屋子,又过了几年。

这几年又是怎么样过来的啊,长得就像是一个梦,他以为自己害怕老了没有能耐了就没有人养老送终,就去找培富拿主意,他向来是个心思灵活的,就给自己出了个主意,要是当真的能去守那片林子,他以后还怕什么呢?自己赚钱自个儿花,可惜他却不敢去见里长,又鼓动了大亏几个,为这事后来培富还说过自己,怎么能够那么多人守林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