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说变则变,刚还是艳阳高照,云一来,天便阴暗,风起,刮得灰土一片,大雨倾盆之势倒下,水汽一片。热热闹闹的人们躲在屋子里,却没有减了那喜庆的气氛,一群群的在那闲话着。

雨来得急去得也快,大雨之后凉爽了不少,泥土气,雨气一道冲入鼻腔,村道之上变得坑坑洼洼起来,还有细小的水流夹裹着泥浆往低处跑,那些小几岁的孩子是顾不得这些的,赤脚在玩水,对娘亲的叫喊无动于衷,年轻后生一时兴起,成群拿着渔网去河里捞鱼。

阳光淡淡来,天边,斜一彩虹。

夏至见这般热闹,自然坐不住了,带着小寒大寒也要找鱼篓子。

谷雨吓了一跳,“不能去河边”一副不能商量的语气。

看着他们那不罢休的劲头,谷雨想到当初还钻进稻草堆里的几个人,心知今日是跑不了了,一个人也不能总是眼不错珠的盯着他们,只好想主意让他们打消念头,“不如,我们……我们去树林子采地木耳吧,正好的晚上一起吃。”

夏至马上说好,“对,我们去采地木耳,要是我们都去抓鱼,到时候只能吃鱼了,我们去采地木耳,再说抓鱼要大力气,我们抓也只能抓到小的,采地木耳我们肯定快很多。”

这小子,还会扬长避短了?

小寒应和,“我知道哪里有,上回跟我娘去过。”

大寒有些不解,挠头问道,“我们采地木耳比他们快?”

夏至一点他的脑袋,“真笨,我们弯腰多方便,他们弯腰去采当然慢了。像二伯父,手掌这么大,地木耳也不好拿,我们……”

四人哈哈大笑起来,谷雨立刻分配起来,“你们去那边院子拿竹篮子,一人一个,看谁采得多。”

三个小的立马飞了去,谷雨带着他们,跟在做饭的江氏说了一声,“江伯母,我带他们去林子那边摘地木耳,用不了多久就回来。”

阳光虽在,却已经没有威力,照在水珠上散发光芒,泥巴路软绵绵,赤着脚踩在上面,三个小一人挎一竹篮子,换了一身短布衫,有摸有样,路人问去做啥,竟然支支吾吾,原是不告诉他们,等他们吃了再说是我们采的。”

小子主意还挺多。

地木耳,长在树林子一边的草丛之中,翠绿的半透明,看着就很喜人,在手里肥厚肥厚,有些像片状的果冻,谷雨没有带篮子,弯腰拾起一些,往夏至篮子里放,他赶紧用手捂住,“不要放我这,等会我赢了也不作数的。”小寒大寒也是这般,谷雨看着手上的地木耳竟然被嫌弃了,不由好笑,伸腰起来看他们几个,像小老鼠一般钻。

谷雨赤脚站在草地上,冒过雨水的草地,软绵绵的,又有些痒,周围几个小子在采集地木耳,远一点的河道之上,有人撑着小船在捕鱼,身边是桃林,偶尔可见几个晚熟的桃子,平静怡然,谷雨想到,眼前一亮。

而这个时候的云州城,就没有如此平静了。

安家铺子上面临着危机,那些好一点的师傅,齐齐辞工而去。

安锦华又是许诺加工钱又是许诺如城北染坊一般允假,也没有任何作用,焦头烂额。

等着看结果的安锦轩以逸待劳,照旧的在染坊跟铺子当中转悠,又经常去八方楼喝茶吃饭,看着轻松又自在。

听到上楼的脚步声,有些急促,安锦林出现在视线之中,“大哥,怪事。”

安锦轩本来就是等安锦林的消息,看看到底谢洪有没有露头,听安锦林这么一说,不动声色问道:“谢洪那边一点动静都没有?”

安锦林坐在,拿起桌上的杯子,见里头的茶水,又放下,眼一口唾沫,“不知道是不是谢洪,反正这边走了那么些人,他没有法子,今天却是从平洲那边来了一群师傅,早上出门的时候我特意的呛了他几句,那些人竟然是从平洲来的,难不成是谢洪借给他的,这是什么情况?”

安锦轩拧眉,他实在是不清楚谢洪究竟要做什么,难不成当真的是互惠互利的合作关系?看起来又不像,要是那样,就不会有当年的事情出现,单单从惊蛰那边得到的消息就不仅是这样,那按理来说,谢洪此时自然是希望安家不好,接着自己坐收渔利。

要是现在不动,大概只有一种可能,就是时机未到,对手沉得住气。

安锦轩拉住安锦林,“你不要担心,这个时候要是他出手,顶多是他那边的事情,还没有牵扯到我们进去,那么他在平洲,我们在云州,安大出了事情,最大获益的自然是你,他对付完了一个还有下一个,还不如就帮安大一把,先拉拢再杀一个回马枪。当年……不也是如此吗?”

安锦林一听,可不就是这个理,只是却不甘心,“真是老奸巨猾。不过我也不想这么等了,不是要我们相争吗?不知道还会掉进什么陷阱里,正巧的那些辞工的师傅没有地方去,我们收进来,他那边自然不服气,这样的局面一起,看看如何?”

安锦轩点头,“只不过不要拖太久,他那边有整个安家的家业在,我们确实拖不起,什么都是自己一点点的赚起来的。”

“放心,我心里有数。”

第三卷 第八十五章 下手

出乎意料的,过了一个平静的夏天,没有什么别的悬念。安锦轩所担心的那些事情,一件都没有发生,除了安锦林跟安锦华的关系不可避免的继续恶劣之外,但是这样的情况反而更加让他焦心。

而安锦华,出了这些事情之后,似乎越发的倚重谢家的支持,进进出出之间有些得意忘形之势。

眨眼间夏天已经走到尾声。

又是一年之中要去送货的时日,从去年开始,不管是安锦轩还是安锦华,甚至周边的几个城,都要运送到瞭城。而去瞭城,需要从云州转平洲,经水道达瞭城,一路人由自己的人马运送,之后入冬之前自然会有人来通知来年需要准备的。

买卖人,自然只能听从官家的,安锦轩放心不下,亲自跟过一回,也没有什么大的问题,再说本来也不算太远,来回之间不需一月,况且这一路上的辛苦所需的银两,也不是自己支付,走过一趟之后,便安下心来,只嘱咐那些人小心谨慎。

最后一批货也运了出去,安锦轩呆在染坊之中,心情总算是平复了下来。刚才,听段无为说谷雨跟夏至回城小住几日,顾不得那么多的就往那边赶去,却在不远处被拉住了,他只好咬着牙,去绣庄对面的酒楼之上,从那窗户往外望去,元织绣庄打开大门做生意,而谷雨却坐在门口绣着什么,偶尔抬头莞尔一笑。

一切都好,还是回去时候的模样,甚至多了一些沉静。

这么近的距离,哪怕大声一些就能听见,他的脚却是走不过去。

她还好,锦轩放下心来,再打量片刻,想着把这场景刻在脑海之中,却怕忍不住功亏一篑,转而就下楼而来,他比谁都明白,谷雨可不是个会拿得稳针的人,何况这样的太阳下,她虽然坐在门口,却仍旧热腾腾的,他只好离开。

段无为跟在他身后有些无奈,“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一下急成那个摸样,这好不容易见上一面,偏偏的晃了一眼就走。”

此时他还想着她绣花的样子,嘴角带笑,下回应该告诉她的,不需要就坐在门口。

染坊原来热火朝天的场景,现在已经安静了不少,大伙儿所努力染出来的匹料,也已经尽数的运走,伙计们赶工,现在都休息三日再来。

从这个时候到年底,他有时间来想如何对付谢洪。

事到如今他已经不能再等,谁说过的,进攻便是最好的防御,总不能够,让那鬼影子一直缠在周围吧?更重要的是,他不想再一次见到谷雨之时,是这样的静悄悄的,连句话都不说。

而平洲谢洪,却呆在自己宅子里,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做到他这一步,已经过了需要自己亲自出面的时候了,所以在外人眼里他便是个享清福的时候了,买卖有小辈打理,蒸蒸日上的架势,他有自己的筹谋,看着含饴弄孙怡然自得,只不过连家人都瞒过去罢了。

一直为他所用的廖管事进门,眼里带笑,“老爷,园子里遇见一些小猴子,愣是说我逍遥自在的快活,无法只能跟他们随便扯了一会,好在没有耽搁大事。”

谢洪眉毛一挑,声音洪亮,“无妨,我们送过去的那些师傅可是都回来了?”

这就是要谈正事的意思,廖管事那圆胖的脸上虚浮着的笑容一扫而空,咳咳两声开始垂首说道:“已经都回来了,安大那边估计已经再也无可用之人,之前走了一批,而我们这般让人过去帮忙的时候,他也当没有事情,现在事情一结束,才开始物色,在云州城里,加了银子也请不到人,怕是有点难度。他又托了我从这边请人过去,我推脱了。”

谢洪喝茶,有些玩味的笑道:“他跟当年他爹一样蠢”

生意场上,本就不该如此信任倚重别人,到时候被反打一耙掐住咽喉的时候,就是后悔也都迟了,可惜为了争产,安大根本没有这样的顾忌,要说当年安家只传长房的家训,虽然有些不合情理,未尝不是一种方法,但是正是这样的家训,不也是让安大这样别有用心的打破,要想圆满,终究不易。

廖管家见自己老爷在思考,一句多余的话也不多说,就那么静静呆着。

直到谢洪出声又问,“安锦林那边如何?”

“跟安家已成水火之势。”

谢洪沉吟片刻,摇头叹息,“安锦林那边倒是不妨,只不过他靠在金老板那边,倒是不知道哪里冒出来这样一个小子,短短几年时日,竟然已可以跟安家抗衡,我们不服老是不行的了。”

廖管事没有一味奉承,也不让谢洪不舒服,平平说道:“老爷哪里话,金老板终究年轻,能够有这样的家业可见本事不小,只不过究竟是买卖人家,到时候安家要是出事,他就是个有心相帮的,只怕也有心无力,更何况又不沾亲带故。”

一句话,金老板,跟他们不是对手。就算跟安锦林交情再好,也不可能倾家荡产。

谢洪略有不安,听完廖管事这话,也放下不少,心道自己倒是想太多,当年的魄力到地方去了,生意场上最忌这种前怕狼后怕虎的寡断。

虽然如此,他还是小心问了一句,“他可跟苏家有瓜葛?”

廖管事微微一叹,也有些想法,老爷这些年倒是不如以前了,金老板本来就跟他们没有正面冲突,他就算跟安锦林一起搭帮,以后安家出事之后也不会倾家荡产帮忙,到时候吞了安家,金老板占的那一份,唾手可得。

但是老爷吩咐的不得不去办,“老爷,自然是听你的,金老板据说原来跟知州家里有婚约,后来因为一个女子反目,知州的干闺女更是心灰意冷,避回庄子里不见人,怕是只等着这事情淡了以后回来攀亲。知州家的公子上月归来,我们让人盯着,两人没有见过,之后李家姑娘回来过一趟,也来去匆匆,再无瓜葛。”

谢洪这才哈哈大笑起来,“好,好得很。这下就是金老板有心相助,我就让他们统统倒下。本来也是,这样的人虽然有一点本事,跟苏恪守那家子也扯不上多大关系,原来我害怕有那个助力,那小崽子就抓过来一用,现在还有什么好怕的,只怕我们让他不好看,苏家感激我们也说不定。廖元,你说,我是不是太过于小心了这些年?”

廖管事点头微笑,“小心驶得万年船,一招不落。”

“那就不要介怀那边了吧,免得太久了打草惊蛇,反而不美。”

廖管事舒了一口气,他早就想不盯着那边了,一点消息都没有,人也疲乏,更重要的是会觉得自己做这样的事情跟傻子似的。

谢洪挥挥手,“那边出发几日了?”

“第一批已经入了咱们平洲的地界。”

谢洪眼睛一亮,大手挥了一下,“动手吧。”

廖管事应声而去,东西是早已准备了的,派去的人又跟了好些时日,等从崖上过的时候,便是时机。

安锦华这一回当然没有跟着出来,他向来就不是个能吃苦的角色,只管在家里逍遥自在,等这边的好消息,顺带的吩咐人下去,要准备挖安锦林那边的师傅过来,工钱已经开了很高,但是当初被赶走的那些师傅们,当初是忍受不了出来的,现在一切都做得好好的,尽管那边价钱高,却总是不踏实,因此竟然也没有人回来。

他也不烦的,只等着这事情一了,去平洲去定州那边请,有钱还怕找不到人做事?笑话。

这一趟,负责送货的是朱管事,出了门便是自己说了算,虽然别人不愿意来,他倒是喜欢这样的差事,好不惬意。

夏末秋初,仍然热得过火,因此他擅自的改了时辰,早早赶路,中午休息两个时辰,之后趁着夜又继续走,不仅没有耽搁行程,人也舒服不少。

底下的人也舒服,他很为自己的决断开怀,这不,刚刚用过晚饭,还喝了一点酒,微醺。太阳刚落,天边霞光隐约可见,又刚下过透雨,说不出的凉爽自在。

天色渐黯,路不是特别好走,但是也不至于止步不行,他骑在马上,就着火光,“兄弟们,过了这片山坳之后咱们就歇息。”

这山坳,两边都是山岭,狭长,尽管已经点亮了火把,却还是有些阴森,偶尔传来的鸟叫之声更是听得人毛骨悚然,恨不得就快一些。

突然,听见声音,轰轰的响。前面已经停了下来,“朱管事,前面有倒下的树拦着,怕是要搬弄好了才能。”

这路小,倒下一些朽木也是正常,“好,都先去把树搬开。”

这人稀稀拉拉的过去,却听见那声音越发的大了起来。一人就着那火把的光,大惊失色,“石……石头……”

几块石头从山坡之上滚落下来,吓得众人大惊失色,哪里还顾得上那些车上的,只管跑到一边逃命去。

树也不搬了,越过去就跑,却没有了动静。

朱管事恨得大骂,“几块石头怕什么。”

话音刚落,却听见更大的轰鸣之声传来,他再也顾不上,恨不得身下的马飞起来。

第三卷 第八十六章 走投无路

一口气跑出几百米,石头没有要了众人的命,有伙计拍着胸口庆幸,“幸亏的之前掉下来几块小的,也幸亏这拦路的树。”

不知是否还有没有滚落的石头,惊魂未定的人群也顾不得什么朱管事了,逃命不比工钱要紧?朱管事本来还想着让两个人留下守着,想着哪里有人敢来,干脆的一起走了。

片刻之间干干净净,一点声响也无。不知道是什么鸟声,呱呱叫了一阵,簌簌飞走。

又过一阵,几个黑影从坡上下来,没有点火把,也看不清究竟是模样,只有人语,“逃得倒是快这么多货都不用了?”

“要是想要他们的命,还有得逃?我们出手何曾落下过?”

言语之间满是讥讽。

正是廖元所带的人,他上前查看哪些匹料,虽然上面覆了很多层纸,但是这样的防雨还可,遇上这样的情况,先是石头,砸下来之后又是一阵泥流,这一批上好的织物,没有被污的不多。

那些人还继续出主意,“要不要再把这地上的污水泼上去?”

他叹息一声,“全然无用了,总要给人家留点好的,不要多此一举,咱们也回去吧。”

身边的人都很清楚,那拦路的朽木当真是朽木,而从上边滚下来的泥石,加上黄泥巴水,这更加好解释了,接连的暴晒之后又下雨,已经完全松了,山顶上的积水自然顺势流下。

两个字,天灾。要怪,也只能怪他们的运气不好。

朱管事心神不宁,好在这一趟没有出人命,知不知道回去要怎么善后,一面又想,这一些石头滚落下来,顶多损失一小半,剩下的仍然可以送走,再赶赶工也能应付,遇上这种事情自己还有什么办法,只是想事想明白了,悬着事情哪里睡得着的,天才蒙蒙亮就往出事的地方干,以为侥幸损失不大。

待到了出事之地,见那满目疮痍的样子,差点没有昏过去。这石头确实没有砸中太多,只可惜山上流下的泥水却浸污了匹料,这一趟差事,算是砸了。

有伙计眼睛尖利,“咦?这里怎么会有脚印?”

“人走了不就是脚印”

“可惜我们没有从这里经过啊,昨天晚上不也是从那边过去……”

朱管事脸色阴沉,一路上发号施令的时候总是神清气爽,此时却觉得不知道要怎么办。良久才吐出几个字,“先让人回去报信吧。”

接着,又带着这些人把车上的东西卸下来,折腾了一天,又请了附近的短工,总算折腾了出来。

安锦华正喝着小酒,丝毫没有料到灾难临头,在花丝柔之后,又纳了一房小妾,这小妾很快的又变得低落无声,独居在后头的楠木楼里,像是没有这个人存在一般。安锦华也学乖了,要是看上什么人尽管的养在外面,顶多花费多一些银子,好在心里舒坦。不然这样闹腾夫人没有言语,他自己也觉得厌烦。

“爷,不好了”有人老远的就嚷嚷。

安锦华脾气不好,“嚷什么嚷嚷?晦气有话不能好好说吗?是不是又有人不干了?操什么心。”

那人嗫嚅着只好立着,“不……不是。”

“那是何事?”

“跟着朱管事去送货的冯清,刚回来报信,说是那匹货遇上了山上的泥石之流,全……全毁了”

啪嗒一声,手上的杯子变成碎片,安锦华问道:“全部毁了?你怎么不早点说”

隔日,安锦轩跟安锦林也得到了消息,因为那被污的匹料,已经进了城,正往安锦华那边而去。

因了这事情发生的时候已经行至半道,段无为送的云锦阁的货物已经过了平洲,上了水道几日便是瞭城,加上安锦华这边运送东西走不快,他骑马轻车熟路的倒是快得多。

他跟金老板几个一直盯着安锦华的动静,自然不傻,大家一条船上坐着,跟的人又是有本事的,总好过自己的小打小闹,因此事事上心,越发的觉得自己那点算计不是什么事,要不是几个人拧成一股绳,早晚也敌不过别人的算计。

这时候,他刚好进了门,也不要安锦轩几个问,脱口便道:“是遭了山上的泥流,我特意去打听了一下,附近的人说大概是入夜的事情,听见一些声响,只不过已经有好些年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了,也是倒霉。我回来之后顺道过去找那边的人,说法也大概差不多。”

安锦轩眉头一皱,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是此时要再去查看,估计什么都不见了吧,这还幸亏了段无为上心,也顾不得说什么客气话,心中一动,“你是说好些年,那么上一回是什么时候?”

段无为也无心想那么多,摇摇头,“我倒是没有问,只是听说还出了人命的,后来就不了了之了。只不过有些奇怪。”

“如何奇怪?”

段无为挠头有些不好意思,“以前我们那倒是也出现过这种山流,只不过也没有那么多泥下来,又是白天,虽说日不塌屋夜不蹦山,反正就是不对劲,再说那些石头尖利得很,不然那一整批的料子,何至于都被染上了,我只是觉得太过凑巧,必有不同。只可惜没有时间,不然我就爬上山顶去看个究竟,要真的是有人动作,自然就会留下。”

尽管心里头有很不好的预感,安锦轩还是压了下来,“那安锦华那边如何?”

这才是事情的关键,不管是天灾还是人祸,即使出手的人谢家那边没有关系,那么一直等着的事情恐怕要来了,只不过不知道谢家是要以什么样的姿态出现呢?“经此一事,安锦华那边自然焦头烂额,知不知道谢家打什么算盘?”

虽然安锦林一直的等着让安锦华吃点苦头才会明白事情,真正来的时候心里反而不是滋味,这便是血脉之情吗?要是自己出手自己教训他倒是觉得没有,等遭了别人的算计之后,他对谢家,竟然有了更深的恨意。“不管是什么,我们且看着,现在怕是不好办,采买司那边交不了差,安家那边的人走了很多,就是不走怕是也来不及了,要是被罚那三倍的银子,只怕安家耗尽家财,以后要想再起,怕是更加难了。”

三个人便没有话说。

这正是安锦华头疼的问题,那些织物,都染上了黄泥水,即便洗干净之后也流下了污迹,再说要是重新染过也没有办法了,那些雪缎基本是毁了,他就是再多两个胆子,也不敢拿这些去冒充。

补救的法子不是没有想过,先让人去报了瞭城那边,说是遇上了这等事情,请推迟时限,也不知道准还是不准,他又赶紧的召集人手,却发现实在有限,生丝又是从平洲那边运过来的,等一一明白这样的时候,他才知道自己陷入了绝境。

没有生丝,没有人,没有时间,没有银两,就是能够求老太太拿出体己银子其他的也解决不了,就是这一批货物,他还借了谢洪的一笔钱呢,说好了这批货出去之后就还上的。

想到谢洪,他眼睛一亮,真是糊涂了,之前出了那么多事情不就是谢洪帮的忙吗?此时总要再试一试,凭着以往的交情,他怕是也不会拒绝。

念头刚起,就有人通传谢洪上门,正是瞌睡遇上枕头,安锦华擦手迎出门去,有些急迫。

两人进门,谢洪也不寒暄了,他算计到今天,是来收债的时候。“大侄子,不瞒你说,你那批货可不就是运出去了?我也不好意思逼你,实在是家里接下来大买卖,你也知道这做生意是怎么回事……”

安锦华如有雷轰,他原来还想着向谢洪开口,借人借钱,这样一来被堵死过来,自己还没有理由反驳,当日所立的字据可是在他手上,只得硬着头皮,“谢叔,这……实在是没有银子。我那些匹料路上遇了祸事,不然您看这样如何?先借点人手给我,我加紧的把这一关渡,以后的银子定然还上”

因为底气不足,安锦华并没有敢说再借钱的事情。

谢洪玩味一笑,“啊,借人手?要借多少?”

安锦华一听有门,还真掐算起来,“也不多,三四十的样子,就是上次回去的那一批也成,他们也熟悉,我定然会开个好价钱。”

谢洪仍然没有发怒,只是像遇上了很好笑的事情一般,“我把人手借过来,然后让我自己的儿子赶不了工期,毁了自己的家业?锦华你觉得呢”

见他瞪视过来,安锦华竟然有些心慌,这是他第一次用这样的眼神望着自己。“谢叔……看在您跟先父的交情……”

“你还好意思跟我说交情,你这一年里我帮了你几回?你自己也数数,这一次这么大的娄子,我是没有办法跟你抗的,银子只有三日,我不管你是借还是卖家业,已经仁至义尽,要不然就衙门去见”

说完这话,谢洪袖子一挥,怒目而去。

安锦华瘫在地上,原以为来的是观世音菩萨救苦救难,哪知道是催命小鬼连诅带咒。

第三卷 第八十七章 散家业

安锦华焦头烂额之中。作坊冷冷清清,家中寂寂无声,哪里都是潦倒的颓势。蓦然想着当时放在外室的那些钱财,过去的时候却是人去楼空,他当场把剩下的东西砸烂,回来的时候脚步沉重的去了老太太的屋子。

当夜,安家急招大夫上门。

安锦林听闻,急忙赶了回家,不作他想,进去看老太太。

老太太气若游丝的躺在床上,已经睡着了,齐氏黯然道:“老太太是老毛病了,不妨事的,大夫瞧过了,只要安心养着,你也不要太过忧心。”

安锦林听她这么说,也不绕弯子,“嫂子,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齐氏张嘴正要说,却被安锦华听见,指着安锦林就怒骂,“哼,装什么好心,什么时候不来这个时候来看笑话了?要不是你整日的胳膊肘往外拐,我怎么可能到这个地步,但是就算是把东西统统扔掉,你也不要想着分。”

齐氏赶紧劝,却被安锦华推到一边,安锦林又不好去扶,只得厉色道:“你说你到了今天这步全都是我的错?你真可怜”

安锦华已经红了眼,见安锦林站在自己面前,居高临下的眼神看着他,分外刺眼。还没有想到话反驳,又听那身影继续说道,“可怜你好心当成驴肝肺,要是当初你顾及一点兄弟情谊,何苦走到这一步,你说我往外拐?我就是再怎么样也从来没有想过对你下狠手。你现在这个情况还不自知吗?为什么一有事情谢家的人总是能够那么快那么巧的出现?我不知道你许了他什么好处,但愿还能挽救回来,先是生丝依靠他,接着师傅依靠他,到后来就是银子都依靠他,他要是给你下绊子,你有余地吗?现在要是他再说帮你……”

安锦华面如死灰,他甚至从来没有想过,谢洪会对付自己,“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猫哭耗子,安家完了,你想独活?”

安锦林嗡的一声,似乎明白了什么,又问了齐氏几句,得知三日之约,赶紧出了门。

身后是安锦华的冷笑,他已经顾不得那么多。

安锦轩听完安锦林的话,冷哼一声,“谢洪果然老狐狸,这条线已经埋下很久,先是在采买司来的时候取得了安大的信任,接着安家那边一次次的出事,他不仅得到了安家那些人,也让安家这边麻痹大意,他养的那两个外室,也花了不少银子吧,不仅花费甚巨,还能够随时掌握他的动静,到了最后关头,确认我们这边帮不上忙,又跟苏伯伯闹翻了他才对安大下手,就是不让他有翻身的余地,事到如今却能够推得一干二净……就是传出去,也只有说安大不懂事的,只会说谢家已经仁至义尽。”

安锦林蹙眉,事情似乎比想象的棘手,“大哥,我们现在如何是好?”

安锦轩神色也有些严峻,这是那老狐狸的最后一招了吗?他究竟是要干什么?“不急,我已经派人去跟惊蛰说过了,出事的地方,正好是在梧县,他要是有办法查出来,那不是天灾而是人祸,那安家的这一道坎就容易过去了,还可以不放过谢家。只是我们不能这样等着,一个一直想着如何害我们,我们只有提防之力,以后还难说。”

安锦林刚从心里浮起来的希望,瞬间又破灭了,只是头脑空空,“他欠了谢家一笔银子,具体数目我还不清楚,他也不肯说,要想着把这一批货给补上,又没有人,那些人很多都在谢家,那不是只能去求着谢家?到头来他要是开些什么条件,安家岂不是都要答应下来?”

安锦轩摇头,笑着道,“你忘了,也有一批人来了我们这边,我们这有人手,安家那边有房子,我们自是可以不用求着他,但是我们现在先不要说,看看他到底想干什么,等他的招数都用尽了,我们再下手。”

安锦林无奈摇头,“知不知道等不等得起。”

安锦轩有心想要告诉他,其实采买司那边也好,要送货到瞭城也好,都是惊蛰的主意,他要是没有一点把握,何苦如此?所以安家那一批货,说急的火烧眉毛也可以,说无关紧要虽然夸张,但是要宽限时日,是定然能够做到的。再说,还有花家呢,花家百年家业毁于一旦,跟谢洪也脱不了干系,只不过,知道的人不多罢了,这是他们手里的王牌,不到最后关头不需出来。而今关键的,是引蛇出洞。

段无为拿着一封信进来,“金老板,你的信。”

安锦轩看完,嘴角翘起,哈哈笑道,“行,你去把那一批运回来的沾染了污迹的布买回来,记得不要露出破绽,然后送去临江。”

三日,很快就过去,安锦轩那边却是争分夺秒,把能够想到的都过了一遍,到了约定之日,他跟安锦林一起回了家,时隔多年,再次踏进门的时候,竟然没有太大的感觉,仿佛自己出了一趟远门,家里一切都像记忆当中一般。

他原以为,他的对手是那个躺在床上病入膏肓的老太太,或者就是那趾高气扬的安锦华,甚至有可能是安锦林,他用了这么多年做准备,结果老天爷开了个玩笑,他却有些感谢这个玩笑。什么人都好,总比要自相残杀来的仁慈。